第72節
陳致掏出一個銅板給他:“喏?!?/br> 容韻捧著銅板如獲至寶,道謝不已。 陳致笑道:“一枚銅板,也值得如此?” 容韻說:“銅板雖然不值錢,可是老爺賞的,便不一樣了?!?/br> 同樣的句式,將“老爺”換成“師父”,陳致不知聽過多少遍,敷衍地笑笑。 馬車很快出了江浙,來到福建。 到了對家的地盤,幾個人都十分低調。容韻戴上了面具,雖然五官漂亮,但奶娘在人皮面具上抹了些灰粉,使其臉色灰敗,沒那么引人注目。 陳致原本也想抹,被奶娘阻止:“老爺嬌生慣養,自該白嫩些?!?/br> 穿過福建之后,他們經江西贛州,抵達湖廣衡州。 雖然一路平安無事,但是他們都清楚,越往前走,戒備必然越加森嚴。 果然,在衡陽邊上離后村住宿時,他們明顯感覺到四周投來的窺探目光。目光太多,善意的惡意的、各種各樣的都有,叫人無法一探究竟。 陳致在村長家借宿。 村長欲婉拒,被其兒子勸住。 村長兒子說:“客人遠道而來,豈能拒之門外?!?/br> 雖然他表現得很熱情好客,可陳致依舊感覺到了不對勁,便問:“若是不方便,我們去別處借宿也可。還請這位兄臺指點一條明路?!?/br> 村長兒子說:“我們家便是村里最大的地方,一間客房還擠得出來,只是要勞煩家仆柴房對付一晚上了?!?/br> 話說到這份上,再走就不近人情了,加上奶娘和車夫兩個都是經驗豐富的江湖人士,他們都沒有堅持要走,陳致也就順勢留下。 借口自己需要人伺候,陳致將容韻留在屋里。車夫說自己與奶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合適,要求在陳致門口打地鋪。如此,幾個人便安排妥當。 他們住進來之后,村長借故回房袖子,兒子全程招待,一會兒殺雞,一會兒去隔壁借菜,熱情得讓人覺得懷疑他的自己簡直是小人之心。 只是到了晚上吃飯,奶娘借口伺候陳致,在旁邊夾菜。那筷子懸空停了半天,似乎在挑剔飯菜,最后夾了一塊雞rou在陳致的碗里,低聲說:“好歹是活雞,雖然是白煮,但勝在新鮮,還請老爺品嘗?!?/br> 陳致看了她一眼,低頭吃雞。 村長兒子見他光吃雞,心里著急,便說:“我還煮了米飯,這就給你盛一碗?!?/br> 奶娘說:“我家老爺從不吃糙米?!?/br> 村長兒子便想要夾菜給他。 奶娘又說:“不是田里新摘下來的菜,老爺是不吃的?!?/br> 村長兒子沒辦法,只好苦笑道:“那您多吃雞rou,不要客氣,只管當自己家一樣?!?/br> 奶娘發揮完畢,陳致上場,笑瞇瞇地謝過他,一臉親切和善的樣子。 到入睡前洗漱,村長兒子特意提了水來,可是剛進門,就看到“小廝”已經在伺候老爺洗臉了。奶娘說:“多謝主人家,這水便留著給我家老爺洗腳吧。只是最好再燒些熱水來,這天氣,最容易受凍了?!?/br> 村長兒子問:“你這水是打哪兒取的?” 奶娘說:“門前的小溪?!?/br> 那是活水。 村長日子心頭郁悶,干笑兩聲便去燒水了。 折騰了一日,到晚上總算能睡下。但陳致不敢放松,因為奶娘離開前告訴他們,那青菜下了蒙汗藥,村長兒子后來提來的那桶水也有問題。他兩次出手都沒有得逞,只怕今晚還有動作,叫他們務必小心。 陳致有些擔心容韻的身份被看穿。 容韻反過來安慰他:“若是知道我們的身份,他反倒不敢這么動手了?!?/br> 知道是容韻,便知道他身邊必然有高手,哪里還敢用這些下三濫的招數。 陳致說:“難道我們進了黑店?” 容韻說:“那位村長興許知情?!?/br> 可是,要對付他們的是兒子,那村長未必肯說實話。所以,只能用老辦法了。 熄了燈之后,陳致想要偷偷摸摸去探聽,被容韻拉住,死乞白賴地說自己也要去。 隱身符只有一張,陳致豈能同意:“總要留個人在屋里裝模作樣?!?/br> 陳致便哄他:“有了結果,我立刻回來?!?/br> 容韻無奈,只好叮囑他千萬小心。心里想著,村長家也不大,反正在師父回來之前,自己也睡不著,真有什么事,一定能聽見。 陳致見他老老實實地鋪被子,制造自己睡在被窩里的假象,才安心地出去了。說是去茅廁,一拐彎,就貼著隱身符去聽墻腳。 老村長住在第二進的東廂房,村長兒子住在他們對面。 如今兩個房間的燈都亮著,陳致正考慮要去哪個屋,就見老村長的屋子里面人影閃動,他立刻走了過去。 老村長媳婦兒正在鋪被子,老村長繞著桌邊走了一圈,又唉聲嘆氣地坐下。 媳婦兒說:“你都走了一晚上了,能不能安靜一會兒?!?/br> 老村長拍桌道:“造孽喲!” 媳婦兒嚇了一跳,忙走過來捂他的嘴:“你做什么呢?想要破壞孩子的好事嗎?” “他做的那叫好事嗎?” “怎么不是了?他不是說了嗎,只要把人送上去,就能去縣太爺身邊做事??h太爺是什么人呀,我們攀上了他,不說兒子以后能不能考上秀才,那吃喝總是不愁的了?!?/br> 老村長又不說話了。 陳致見他們沉默,正覺得無趣,就聽到村長兒子的門響了,他徑自走到老村長屋子門口,伸手欲敲門,想了想,又忍住了,轉身往外走。 陳致跟在他后面,看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巾帕,飛快地用它捂住門口車夫的口鼻。車夫“從睡夢中醒來”,掙扎了兩下,便不動了。 村長兒子松了口氣,將巾帕藏回袖中,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手指沾了點口水,在窗紙上戳了個洞,然后掏出一根銅管,插在洞口,往里吹氣…… 這一套動作看得陳致目瞪口呆。 這老套熟練的手法,一看就是常練習啊。 陳致走到他身后,對著后頸吹了口氣。 村長兒子本就做賊心虛,這下嚇得他險些叫出來。好在他還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做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關鍵時刻控制住了表情,只是驚慌地四下掃視。 陳致便又吹了一口。 村長兒子這次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丟了銅管就想跑,原本躺在的車夫突然直挺挺地站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神情,彷如詐尸。 這次他終于忍不住了,“啊”的一聲尖叫起來。 村長兒子被捆成了粽子吊在樹上。 村長與媳婦兒在樹下痛哭流涕,不停地討饒。 念在村長為他們唉聲嘆氣了好幾次,陳致不欲太為難他們,問道:“你身為村長,理當是一村表率,為何縱子行兇?” 村長哭得凄慘:“我,我不是想殺你們,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的?!?/br> 陳致說:“我最討厭別人做了壞事還要擺出一副被逼無奈的姿態。既然做了,為何不敢承擔?” 奶娘冷笑道:“這種見利忘義的人我見得多了,這么窩囊的還是頭一回?!?/br> 村長說:“你們誤會了,我們并不是貪圖錢財?!?/br> 奶娘說:“哦?那你們是單純喜歡殺人咯?” 媳婦兒說:“不是啊,大人,大人行行好,饒了我們這回吧。青天大老爺啊,我們真的不是有意的?!彼m然說得多,卻一句都沒讓人聽懂。 陳致依舊讓村長說。 村長說:“這是縣太爺下的命令,每個村都要交出三個長相好看的男人。我們都是莊稼漢,哪里有好看的。好不容易湊齊了兩個,可非說還差一個,一定要湊齊??h太爺說,要不再找一個來,要不就讓我兒子去湊數……我們家三代單傳,要是送出去,就真的斷子絕孫了呀!” 陳致說:“看來你知道縣太爺要男人做什么?!?/br> 村長抹了把眼淚說:“知道,我們都知道。是敬獻給西南王,做公子去的?!?/br> 陳致啞然。 西南王已經饑不擇食到這個地步了嗎? 他忍不住看向吊在樹上的村長之子。也不能說難看,但絕對不好看,至少和吳家、房家的幾個沒得比。不知道是西南王最近換了口味,還是縣太爺的口味太重。 村長說:“你們饒了我們這回吧,我們以后絕對不敢了?!?/br> 陳致讓人將村長兒子放下來。 村長兒子吊了半天,臉色蒼白,支支吾吾地說:“不止我們是這樣的,別的村也是一樣的。你們長得這么好看,就算我們沒動手,其他人也一定會動手的?!?/br> 村長“啪”的一下,狠狠地拍在他的后背上:“你怎么說話的呢!還不快向壯士道歉!” “壯士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村長兒子立刻不敢說話了。 村長兒子的行為雖然可恥,可是追根究底,是上位者荒唐所導致。而上位者的荒唐,又起源于天道之子的缺失,再往下追究,也能算作是自己的鍋。 陳致不忍為難他們,找了個理由開脫后,便將此事揭過。 回到房間,陳致考慮將自己的銀色面具拿出來。開始是怕他的這身打扮會暴露身份,如今發現,比起暴露身份,暴露“美貌”更嚴重。 容韻回來后心事重重。 陳致躺下正要睡覺,就聽他突然說:“師父,我想讓村長把我送給縣太爺?!?/br> “……???” 容韻說:“這樣,我們就能混到西南王的身邊了?!?/br> 陳致覺得他的思想很危險:“還記得我給你看的《月下記》嗎?” 作為人生啟蒙書,容韻很難不記得,便輕輕地嗯了一聲。 陳致說:“來,跟我念,男女結合,方為正道?!?/br> “……男女結合,方為正道?!?/br> “男男相戀……不對,男男歡愛,有違天理?!?/br> 容韻說:“師父,我只是想混進去?!?/br> “西南王是個斷袖,你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的臉之后,再仔細對我說說,你準備混到什么程度?!卑凑拯S圭所述,西南王當時一定很不待見容韻,依舊把他放到了百美第二,可見對他容貌的喜愛。不然放到最末尾,豈不更埋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