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第48章 稱帝之路(八) 容韻見陳致面色冷峻, 好似不悅, 當下不敢再說。 離黎明尚有一段時間, 兩人重新躺下。 陳致躺在床上,剛醞釀出一點兒睡意,就感覺到兩道目光盯著自己的后腦勺, 翻身一看,容韻果然沒睡,頭枕頭胳膊, 眼睛呆望著自己的方向發愣。 清冷的月光映照他的臉, 蒼白得好似沒有血色。 陳致幽幽地說:“還在想賣身的事?” 容韻驚得彈了一下,忙道:“吵到師父了嗎?” 陳致說:“是啊, 你煩亂的思緒好似夜市叫賣的小販?!?/br> 容韻連忙躺平,雙手放在胸前, 閉上眼睛道:“我馬上就睡?!?/br> 那乖巧的模樣倒有幾分驚弓之鳥的意態,讓陳致不由地暗自檢討, 是否管教得太嚴厲了些。離容韻十五歲剩下不到一年的時光,以年而論,自然很短暫, 換做天數, 也不算長。既然陪伴的時間所剩無幾,應該慢慢地放開手,讓他自己站穩腳跟,慢慢地向前行走。畢竟是未來的帝王,若養成了有想法卻不敢表達的習慣, 那就是自己的罪過。 他柔聲道:“既然睡不著,便說說你的想法吧?!?/br> 容韻睜開眼睛,偷瞄了他一眼,似乎在權衡他話里的真心,讓陳致忍不住輕敲他的腦袋:“讓你說就說?!?/br> 容韻這才側過身來,與他面對面地躺著:“會盟這樣的大事,西南王一定戒備森嚴。越靠近長沙府,關卡越多,我們混在送禮隊伍中,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br>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但現實情況現實分析。 陳致說:“前提是,你能夠泯然于眾?!?/br> 托福于譚倏提供的精美面具,戴上以后走哪兒都萬里挑一、萬眾矚目。 可惜奶娘性別不對,車夫年齡太大。若一定要在他們中間選一個泯然于眾的人,也只有真面目的自己。他仔細考慮著容韻的建議,便道:“既然這樣,讓我去吧?!比绻鲃淤u身,興許還能帶上他們幾個。 容韻瞬間瞪大眼睛,一臉的悔不當初:“不行?!?/br> 陳致逗他:“為何不行?” 容韻脫口道:“師父太老了吧!” 陳致:“……”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 半夜三更起來點著蠟燭照鏡子的陳致覺得這口氣、這炷香都要掙回來! “師父你聽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真不是這個意思?!比蓓嵪駰l小尾巴一樣跟在陳致的身后甩來甩去,“我是說師父德高望重……” 陳致指著鏡子里的自己:“不是年高德劭嗎?” 容韻用力地搖頭:“師父是高節邁俗、淵渟岳立?!?/br> 陳致冷笑道:“得益于歷經滄桑,才練達老成?!?/br> 容韻被擠兌得無地自容,哭喪著臉看他。 陳致說:“去看看村長他們醒了沒有,我有事與他們商量?!?/br> 容韻大驚:“師父真的要去?” 陳致站起來,皮笑rou不笑地拍著他的腦袋:“難得徒兒提出這么好的建議,為師自然要鼎力相助?!?/br> 容韻去叫人的時候,暗暗祈禱村長一家人已經嚇得連夜潛逃。奈何,天不從人愿。雖然三個人面容憔悴,神情忐忑,卻依舊來了。 陳致說難得有接近西南王、一步登天的機會,為了像馬氏兄弟一樣享受潑天富貴,自己要拼上一拼。 村長父子哪里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對方竟然主動要求賣身,又驚又喜又怕是做夢,連問好幾聲,被容韻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村長兒子忙說:“是這個道理,要不是我面貌丑陋,不堪入目,一定也去爭一爭的?!?/br> 陳致:“……”還記得你爹不久之前還說過你們家三代單傳嗎? 為了確保村長父子不會倒打一耙,陳致讓他們簽下了合作契約與口供,若自己出事,他們也逃脫不了干系。 村長雖然察覺他們身份不簡單,但人被眼前利益蒙蔽的時候,大多會自欺欺人地迷信于運道,不是安慰自己事情未必如自己想的那般糟糕,就是相信將來出事也不會牽連到自己,他們也不例外。 陳致向他們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要將其他三個人都帶上。 原以為村長會為難,誰知道他兒子一口答應了:“就是要請這位嬸娘換一身裝扮?!?/br> 村長媳婦兒翻了一套村長的舊衣服出來給她,再將胸用布條束緊,看上去倒有幾分男人的模樣。 村長一家與他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陳致倒也不怕他們?;?,大大方方地摘下面具,換回本來的面孔,再帶著容韻去灶間抹了一臉的鍋灰。如此,一行四人果然沒有之前那么引人注目了。 容韻卻不開心,三番四次地要陳致將面具戴上:“師父的真容比面具好看千萬倍,要是讓西南王看到,一定會神魂顛倒的?!?/br> 陳致哭笑不得。又發現他與崔嫣的一大共同點——審美觀都很有問題,興許與譚倏有的一拼。他故意說:“那不是正好,色字頭上一把刀,我正好宰了他?!?/br> 容韻何嘗聽不出他是說笑,依舊認真地說:“西南王身邊高手如云,師父不大可能成功的?!?/br> 陳致說:“也許西南王對我一見鐘情,二見失魂,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見我拿刀捅過去,還以為與他玩游戲,一邊喊來呀來呀,一邊屏退左右?!薄?/br> 容韻想象出這個畫面,心情糟糕以極:“西南王何德何能,能讓師父與他做游戲?!鳖D了頓,小聲補充道,“我都還沒有與師父做過游戲呢?!?/br> 陳致說:“那我們現在做個游戲吧?” 容韻期待地瞪大眼睛。 陳致說:“從現在開始,你不對我說話,我不看你,看誰堅持得久?!?/br> …… 這算什么鬼游戲? 容韻剛要抗議,陳致已經喊了開始,頓時糾結得不行,一邊想,師父分明在耍自己,一邊想,雖然是耍自己,可的確是第一次玩游戲,這么放棄了多可惜。 陳致好不容易搶來一段清閑的時光,趕緊讓車夫與村長兒子準備上路。 村長兒子見了他們的臉,果然一句話都沒問,自己駕著牛車在前面帶路,車夫駕著馬車在后面跟著。沿路遇到不少村民,有幾個對村長兒子怒目而視,但是村長兒子看過去時,又急忙跑開了。 陳致想:那老村長說縣太爺要三個人,已經交了兩個上去,想來是威脅了村里的人。 村子離縣城有一段路,村長兒子中途休息了兩次,送水送干糧,十分殷勤。奶娘檢查了食物與水,沒有異樣,便每個人都用了一些。 搶在傍晚關城門前,他們總算進了城。 村長兒子熟門熟路地帶他們道縣衙后門等著,自己前去叩門,沒多久就有個小胡子男從里面出來,兩人悉悉索索地講了會兒話,小胡子男便走了過來,目光飛快地掃過奶娘與車夫,落在他與容韻的臉上,懶洋洋地道:“這都是第幾回充數了?” 村長兒子向他使了個眼色,偷偷地遞了塊碎銀子過去,陪笑道:“您看另外兩個,難道還覺得不值嗎?” 小胡子男看看陳致,又看看容韻,總算滿意地笑笑:“總算你小子有點眼力?!彼麑﹃愔碌热苏f,“既然你們是自愿的,我就不說旁的了,進屋簽了賣身契,從此富貴榮華全看自己運氣。我們送佛送到西,該有的路子絕對會有,只是疏通的銀子要你們自己想辦法?!?/br> 陳致笑道:“走了這一步,我們都懂,這輛馬車反正也用不上了,還請笑納?!?/br> 一輛馬車是什么價錢! 小胡子男眼睛一亮,終于撕下了敷衍,笑瞇瞇地引著他們進門,一路解釋:“賣身契不過是個形式,主要為了讓王爺放心。你們要知道,王府這種尊貴的地方,一般人沾都沾不上的。府里只能留兩種人,一種是家生子,一種就是你們這樣簽了賣身契的。別委屈,你們以后要做王爺的枕邊人,是上等人,跟我們不一樣。不信你看看馬氏兄弟今日有多風光?!?/br> 陳致點頭稱是。 小胡子男將他們帶到一間小屋子里等著,先拿出賣身契給他們,等他們按了手印之后,又取了晚膳,有雞有魚,竟十分豐盛:“吃飽了我帶你們去房間?!?/br> 奶娘等他走后,立刻檢查食物。 車夫鼻翼動了動:“是無精打采散?!?/br> 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奶娘突然朝門口使了個眼色,示意有人偷聽。 陳致說:“就算我們都簽了賣身契,我也是你們的東家。你們怎敢與我一同吃飯?” 容韻反應最快,立刻誠惶誠恐地站起來,奶娘與車夫跟著站到一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陳致提筷夾菜。 看著他的動作,容韻心嚇得幾乎要蹦出來,又怕自己壞了師父的好事,只能苦苦忍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將筷子里的雞rou放入口中,咀嚼了幾口吞下去。 奶娘與車夫也看得目瞪口呆。 陳致一邊吃,一邊將掃進乾坤袋里,等掃得七七八八,才讓他們三人坐下。車夫故意背對著門口,用身體擋住外面窺探的目光。 在陳致的示意下,幾個人裝模作樣地“吃”起來。 等他們放下筷子,小胡子男適時地走進來,沖他們微笑道:“各位吃得如何?” 陳致是最先吃菜的人,理當藥效發作得最快,可他摸不準什么時候應該發作,只好頻頻看向車夫。但車夫見他的確吃了菜,以為早晚會發作,故而也在默默等待。 直到小胡子男說了半天廢話,還不見他們倒下,有些不耐煩時,陳致才算明白過來,人往前一歪,趴在桌子上。其他幾個人十分配合地驚叫、跳躍、然后依次倒下。 小胡子男哈哈大笑道:“不要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是陳大兒說你們有人懂武功,我才不得不防一手?!彼呐氖终?,幾個大漢從門口進來,拎小雞似的拎起他們,走出門,左轉右轉,進入一個上了鎖的院子。 那院子里滿是地鋪,幾個年輕人正躺在上面曬太陽,見他們進來,立刻畏畏縮縮地避到一邊。 小胡子男將他們丟到院子里,說:“不管你們到底是什么目的,進了這里,就只有一條路走,就是聽老子的話!”大概念著陳致送了一輛馬車好處,他還特意讓人搬了四套鋪蓋給他們:“放心,過兩天就出發,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這點小小的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br> 他們出門的時候,門重新落鎖。 等門口的聲音走遠,容韻立刻走到陳致身邊,檢查他的額頭:“師父沒事吧?” 陳致沒好氣地說:“你的動作配上你的問題,別人會以為我腦袋壞掉了?!?/br> 容韻不敢說,他的確有點這樣的懷疑。 奶娘與車夫立刻跑去與其他人聊天,打聽眼下的情況。那些人見到他們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樣子,十分驚奇,有個高大健碩的絡腮胡男主動挪過來,問道:“你們是怎么來的?” 陳致說著了離后村村長兒子的道兒。 絡腮胡男臉色一變:“又是他們!”立刻說了自己的經歷,與陳致他們真正的經歷十分相似,也是在飯菜中察覺不妥。不過他當場就揭穿了,老村長也是一通鼻涕一通眼淚地哭訴自己的不幸。絡腮胡男聽后即表示第二天要去找縣太爺算賬,村長一家人自是感激不盡。因為說清楚了情況,他當夜睡得十分放松,誰知第二天醒來,就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地躺在牛車上,老村長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路將他送進了這里。 聽到這里,陳致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絡腮胡男冷笑道:“你們猜不到吧,他們一家人就是一伙的。什么心存善意的老村長,都是演戲!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是為了萬一失手,也好留個人求情?!?/br> 陳致聽得目瞪口呆,心中隱隱存在的違和感也終于得到了解釋。作為父親,村長的行為委實過于懦弱了,而且所有的善良都表現在口頭上,對于菜中下藥、隔窗噴煙這些實際行動半點沒有阻止過。 容韻問他:“你在這里待了多久?” 絡腮胡男說:“三天?!?/br> 倒也不久。他又問:“剛才那個小胡子是什么人?” 絡腮胡男說:“他們都叫他??偣??!?/br> 他們說話的時候,其他人都在旁邊聽,偶爾還會插幾句,很快陳致就弄清楚了大致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