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趁他胡說八道,崔嫣將陳致叫出去。 “上陽觀主對我有誤解?” “恰恰相反,師父很看好你。說你骨骼清奇,有帝王之相,你千萬不要辜負他的一片心意?!?/br> 崔嫣說:“你呢?你看好誰?” 陳致不明所以:“當然也是你?!?/br> “你這次請上陽觀主出山,為的卻是姜移?!?/br> “姜移是你的左膀右臂,我為他,更是為你呀?!?/br> 崔嫣微笑著整理陳致有些凌亂的衣襟:“有陛下這句話,骨骼粗俗這個評語,我便認下了?!?/br> 陳致身體晃了晃,想退又不敢退得太明顯:“我師父為人不拘小節,多包涵?!?/br> 等他們談完回房,姜移已經睡著了,不知道皆無灌了什么米湯,竟睡得十分安詳。 皆無讓崔嫣再請個大夫治療外傷,崔嫣聞言笑了笑,走到床邊,用妖氣將姜移臉上的傷復原如初:“雕蟲末技,讓觀主見笑了?!?/br> 皆無道:“姜道長道法高明,不知師承何處?” 崔嫣說:“一蓑山二狗峰三吼洞?!?/br> 皆無想了想說:“原來是三吼洞高徒。貴府老祖出身蓬萊,堪稱煉師正宗,想不到還精通道法?!?/br> “觀主不嫌棄,不如多留幾日,互相切磋一番?!?/br> 皆無說:“輩分不同,還是有些嫌棄的。那個,天快亮了,我也該回去了?!?/br> 崔嫣被當面拒絕,依舊面不改色地再三挽留,都被皆無擋回去了。 臨走前,皆無讓陳致送送自己。 陳致躲不過,只好賠笑了一路,到皇宮路口,皆無抱胸冷笑道:“你對‘面如好女’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陳致自首:“崔嫣是姜移,姜移是崔嫣?!?/br> “姜移深受崔嫣寵愛,使你妒火中燒,暗下毒手,想不到傷了崔嫣的心。為了彌補過失,才千方百計地騙我過來。這個解釋你看有沒有道理?!?/br> “你說得太有道理,我差點就信了你的邪?!?/br> 兩人正說著,忽聽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一個黑甲兵伏在疾行的馬背上,如一道閃電,從陳致與皆無中間穿過,直入宮門??词貙m門的黑甲兵不但不攔,還主動將門大敞。 “我先走了?!苯詿o拍拍陳致的肩膀,“我能幫你的,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這條路還要靠你自己走下去?!闭f罷,不等陳致追問,便騰云而走。 陳致往回走了半柱香的工夫,又聽到有馬疾行,回頭就看到一個黑甲兵騎著馬,引領一輛馬車往里走。 此時,天光初放,借著昏暗的光線,在馬車自身前駛過時,陳致從揚起的車簾往里看,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張權,另一個雖然沒看清,以兩人相擁的姿勢猜測,多半是崔姣。 兩人在這個時候進宮,絕對不是好事。 陳致加快腳步,趕在馬車前頭回乾清宮找崔嫣,卻撲了個空,黑甲兵說他去了議政殿。等他到議政殿,正好遇上推著輪椅往里走的張權。 張權見識過陳致割rou喂虎后,對他大為改觀,認為他又傻又狠,得罪不起,于是,十分客氣地寒暄了一番。 陳致說:“張將軍趕早進宮,可有急事?” 崔姣抓著張權的袖子,輕輕地扯了一下,張權便說:“見了天師,一道說吧?!?/br> 三人在門口站了會兒,才有黑甲兵出來傳他們進去。 里頭跪著一個人,正是騎馬疾行的那個黑甲兵。 崔嫣正拿著信函沉思,見他們進來,才道:“二哥也是為了太原城破之事而來?” 陳致一驚。 張權苦笑道:“沒想到西南王來得這么快!太原城破,京城危險了?!?/br> 陳致聽得心里拔涼拔涼的。崔嫣不愿當皇帝,他可以苦心勸說;崔嫣體內有妖丹,他也可以徐徐圖之??墒潜R城下啊……讓一個只會定身術的神仙怎么辦! 張權說:“我聽說,西南王之所以攻無不克、勢如破竹,是有高人相助?!?/br> 崔嫣將信折起來,微笑道:“你是說單不赦?” 陳致腦袋轟得一聲,眼前模糊一片,腦中混亂一團,無數畫面掠過,仿佛有個聲音在耳邊殘酷地說:“陳大人,這座城的百姓能活多久,全仰賴你堅持多久了?!?/br> 第19章 月下之謀(九) 陛下…… 陛下…… 迷迷糊糊、朦朦朧朧之間,一只冰涼的手貼到自己額頭上,陳致猛然回神,驚覺自己正靠著崔嫣坐在椅子上。 “陛下臉色不好,可有心事?”崔嫣托起他的下巴,如帝王巡視土地般,審視著臉上的每一寸。 陳致眨了眨眼睛:“一想到京城可能淪陷,我就不由自主的害怕?!?/br> 張權看不慣他膽小怕事的模樣:“陛下割rou都不怕,還怕那些沒影的事!” 崔嫣用拇指摩挲著陳致的臉頰,笑道:“二哥所言甚是。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京城又不是第一次淪陷,陛下何至于比上回還緊張?若真到了那一天,陛下禪位于西南王,與我一道云游四海,豈不稱心如意?” 陳致慌了:“這……哪來的稱心如意?” 崔嫣眉頭一挑:“陛下是不愿意禪位,還是不愿意與我一道云游四海?” “我愿意禪位于你,自己云游四海?!?/br> 張權覺得這句話說得很識時務,拍拍崔嫣的肩膀:“陛下如此看好你,你不要辜負一片心意啊?!?/br> 陳致在旁奮力點頭。 崔嫣說:“那就有勞大哥二哥出馬,好好告訴西南王,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br> “哈哈,好說!我要那西南王變成西南狗,乖乖地鉆狗洞回去!”張權張揚大笑,然后拉過默不吭聲的崔姣,“戰場兇險,我家姣姣還請大舅子多多關照?!?/br> “自家妹子,二哥有什么不放心的?!贝捩绦Φ脺睾?。 張權拉著他往旁邊走了兩步,低聲道:“姣姣昔日不懂事,還請三弟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計較?!?/br> 崔嫣沉默了會兒,才道:“只要她是聽話的meimei,我便是照顧meimei的哥哥?!?/br> 有條件的承諾遠比滿口答應來得真誠。 張權這才放心,推著崔姣往外走。 到門檻處,崔姣突然道:“哥哥,權哥哥上了戰場,我一個人待在家里害怕,可不可以留在皇宮里?你放心,你不想見我,我就待在房間不出來?!?/br> 張權尚在,崔嫣自然要爽快答應,依舊讓她回養心殿住著。 待輪椅滾動聲遠去,陳致起身道:“西南王假借清君側之名,自詡正義之師,實在厚顏無恥。為免百姓受其蒙蔽,我欲發檄文申討之?!?/br> “不急?!贝捩逃置嗣念~頭,“額頭依舊冰涼,是夜里受了寒?” 陳致側頭避開他的手:“可能熬了一夜,有些累了?!?/br> 崔嫣握住他的手,召黑甲兵喚大夫到乾清宮,自己拉著他回去。陳致想躲,被一下子拉到懷里,崔嫣半真半假地說:“或者喜歡我抱著你?” 陳致估算了一下從議政殿到乾清宮的距離,挑釁地伸出手。 崔嫣將人打橫抱起就走,生怕遲了一點兒,人就要反悔。到門口,下樓梯,還沒走上幾步,龍攆就備下了。 陳致有心為難他:“走著更舒服?!?/br> 崔嫣低頭,擋住天光,顯露那雙桃花眼亮得驚人:“陛下的旨意,草民不敢違抗,只是要討點口頭上的好處?!?/br> 見他兩眼冒光,陳致哪能不知道想干什么,只是這時候知道也晚了,人在他手上,如rou上砧板,連個躲閃的地方都沒有。崔嫣將人往龍攆上一丟,不等反應,便重重地壓下去,雙手高舉過頭,嘴唇在臉上忽輕忽重地親了一圈,才落到嘴唇上。 陳致心里千萬個罵娘的詞兒往外蹦,卻被嘴里那條靈活的舌頭塞住了,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崔嫣越親越溫柔,還發出曖昧而清脆“吱吱”水聲。 那聲音自兩人交纏的位置發出,陳致光聽著,就頭皮發麻,這時候也不管是不是大功德圓滿金身了,只想舍了皮rou,靈魂出竅,離開這具被庸俗的rou欲所支配的軀殼。 體內龍氣忽然sao動,略一回神,陳致便察覺崔嫣壓著自己的舌頭吸氣。 為免自己發現,崔嫣很小心,吸一口就停下來,舔他一會兒,來來回回的,也不知道多少次,陳致被吮得舌頭發麻,不耐煩地推了推人,誰知崔嫣比他更不耐煩:“你乖乖的,不要亂動?!?/br> 陳致開始掙扎抵抗。 崔嫣吸了半天沒成果,也覺得沒意思,松開了手,坐到車廂的另一邊不說話。 馬車門終于關上,緩緩行駛。 陳致想著那些黑甲兵不知道看了多少,心里悶得慌。 都怪那晚崔姣下藥,自己一時頭腦發熱,學皆無使了渡氣這一招,導致今日兩人的關系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尷不尬,再想收拾,已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局面了。 “你認識單不赦?” 話題挑得太突兀,陳致臉僵了下,才回頭看崔嫣。 崔嫣說:“適才提到他,你臉色不大好看……就像現在?!?/br> 陳致說:“只是想起了那個北燕大將?!?/br> 崔嫣說:“單姓不常見,叫不赦的更為罕有,也許西南王請來的這位單不赦真與那壯志未酬的北燕大將有些淵源。據說單不赦原是南齊的人,會不會是同族?” 陳致搖頭道:“單不赦的父親原是南齊的御史,因為生性耿直,得罪權貴,觸怒龍顏,全族被發配邊疆。發配那日,正好單不赦出世,與單家交好的官員上書皇帝,希望皇帝看在孩子的份上,恩準他們延遲幾日上路。誰知皇帝知道后,不但不肯通融,還說這孩子來得不祥,賜名單不赦,意為遇赦不赦。一語成讖,單家除了單不赦,都死在了邊疆?!?/br> 崔嫣說:“說來也巧,他得罪的那位權貴,好像也姓陳?!?/br> 陳致淡然道:“陳是大姓,天下幾何?” 崔嫣說:“單不赦后來投靠北燕,屢立奇功,深受北燕王信任??上テ茮鲋莺?,染上怪病,驟然離世,北燕始料未及之下,被南齊反撲,錯過了一統天下的大好機會,倒成全了你們的老祖宗?!?/br> 陳致沉默了良久,才嘆氣:“時也,命也?!?/br> 崔嫣說:“你為這位北燕大將感到惋惜?” 惋惜他? 陳致磨了磨牙:“作為陳朝后人,我只想說,死得好?!?/br> 崔嫣大笑:“陛下所言甚是!昔日的單不赦也敵不過天意,輸給了你的老祖宗。今日陛下有我,如虎添翼,何必將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單不赦放在眼里?!?/br> 有些人是天生的領袖,只要人在那里,哪怕隨口說幾句話,便能給人無限的信心與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