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皮笑rou不笑：“陛下今日之行收獲頗豐啊?！?/br>
    “不知是為了誰！”這么一摔，陳致的精神氣倒是摔回來了，利落地站起身，繼續幽怨地看著他。

    崔嫣微微欠身，握住他的手腕：“是我失禮了?！?/br>
    畢竟是未來的天下之主，被他這么抓著，陳致的心定了許多，開始盤算自己吸進了多少晦氣。

    崔嫣拉著他回宮，沒多久，就聽到身后“哎喲”一聲，姜移從馬車上跌下來。陳致干咳一聲，繼續往前，又是一聲，再走……

    “哎喲喲……哎喲……??！怎么回事！”

    陳致邊走邊想：自己應該沒吸多少。

    第18章 月下之謀（八）

    到了晚上，吃飯咬舌頭、喝水吞蟲子、看書走水的陳致不敢再盲目樂觀，仔細檢查梁柱門窗，最后決定躺在床上。本著同甘共苦的戰壕友誼，他特意寫了張注意事項給姜移，希望他能平安度過。

    沒多久，傳信的黑甲兵就回來了：“姜道長正在煉丹，信已經放在桌上了?！?/br>
    陳致聽到“煉丹”兩字眼皮直跳：“道長今晚有沒有遇到……”

    話沒說完，就聽到“轟”的一聲，偏殿火光閃爍。

    陳致搓著手去了仙錦池。

    皆無竟然不在。

    陳致回黃天衙問仙童，仙童說：“他說他回南山了?！?/br>
    “為何？”

    “他沒說?！?/br>
    陳致凝神想了想，又轉回仙錦池，趴在池邊往里看。

    仙錦池內五彩流光，一條銀色的巨龍臥在池底，龍尾貼著池壁，悠閑地吐著泡泡睡覺。在龍尾的邊上，一個仙人正溫柔地刷洗著龍鱗，瞧那如癡如醉的模樣，不是皆無是誰。

    陳致立刻跑到那一頭，對著皆無的頭頂做鬼臉。

    皆無看著他皺眉，過了會兒，才懶洋洋地從探出半個身子來：“沒有龍氣，沒有晦氣，只有一肚子的火氣。開口之前，要想清楚?！?/br>
    陳致說：“晦氣怎么收回去？”

    皆無眨眨眼：“倒霉幾次就消散了?！?/br>
    陳致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是一袋呢？”

    “一乾坤袋？”皆無說，“地府歡迎他，然后你去隔壁蒼天衙自首吧?！?/br>
    “他沒死，還可以挽救一下?！?/br>
    皆無打了個哈欠：“不是崔嫣就算了?！?/br>
    “……是！就是崔嫣！”

    皆無總算正眼看他了：“崔嫣到現在都沒弄死你，真是有教養?！?/br>
    陳致笑瞇瞇地說：“這話當著寒卿的面再說一遍?！?/br>
    皆無覺得他笑得古里古怪，猛地回頭，就看到一只龍頭小心翼翼地貼著墻根，半露出水面，一只龍耳直豎，見他看過來，立刻翻下眼皮，假裝自己在睡覺，只是眼皮抖動得太露陷。

    “我對我家卿卿，那是……真心可昭日月，真情可感天地，南山可證，北山可鑒！”

    “南山我不知道，但北山不做假，死了這條心吧?！?/br>
    “致致，你可能要失去我了?！?/br>
    “失去崔嫣，任務失敗，我也不活了。咱們剛好同歸于盡?！?/br>
    惡毒的詛咒終于讓皆無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從水池里跳出來：“我跟你走一趟吧?！?/br>
    陳致想到崔嫣與姜移面容上的極大差異，說：“我先下去通知他一聲?！?/br>
    皆無說：“死了要通知，不死通知什么?！彼愔?，二話不說下凡。

    路上，陳致思緒萬千。一會兒想皆無發現自己說謊怎么辦？好像沒什么關系，反正知根知底的；一會兒想見到姜移了要怎么說。這家伙疑心病重，最好一見面就把他打昏過去；一會兒想崔嫣來了怎么辦……慢慢地想到了在年府門口見到的那個人。

    也許不是慢慢，而是下意識地想回避，卻始終回避不過去。

    陳致暗嘆一口氣，試探道：“人死后，多久會投胎轉世？”

    “說不定。要看那人生前的表現。像你這樣的，直接飛升了；作惡多端的，下地獄待著；不好不壞的，也要排隊等通知；與別人纏了恩怨情仇，下輩子得繼續糾纏的，要等對方死了才能一起投胎?！苯詿o頓了頓，說，“還有意外出差錯的。不然就沒有上躥下跳的蒼天衙了?！?/br>
    “你這么說鄰居，鄰居知道嗎？”

    皆無了然地說：“想你meimei啦？想不想見見她？”

    陳致說：“不是說她會投胎到一戶富貴人家，衣食無憂，一生幸福嗎？知道她過得好，我就放心了?！?/br>
    “其實，你已經見過她了?！?/br>
    “？”

    “崔姣啊?！?/br>
    在屋頂降落，皆無居高臨下地欣賞皇宮迷蒙的夜色：“不愧是皇宮，果然大氣磅礴，你住哪里？”

    半天沒回音。

    他轉頭，陳致依舊如遭電擊地杵著。

    “崔姣有崔嫣這樣的哥哥，也算衣食無憂……”

    “那一生幸福呢？！”陳致怒了。以前和崔姣毫無關系，看崔嫣收拾她，還能無動于衷，知道她是秀凝之后，整個人都要炸了。

    “你還真信??？自己meimei是什么樣子，你不知道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要是有崔姣一半的狡猾，當年也不至于香消玉殞?！苯詿o笑嘻嘻地說完，一扭頭，就看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好端端的說話，你怎么說哭就哭呢？”

    “我沒哭！我只是流汗！”陳致扭頭抹了把，“我們下去吧?！?/br>
    他跳得飛快，皆無一攔沒攔住，只好捂臉嘆氣。

    陳致跳到下方，一轉身，就看到臺階上方燈火通明，崔嫣負手站在燈下。

    陳致：“……”

    崔嫣說：“聽到你的聲音，出來看看。你在和誰說話？”

    陳致望著大殿匾額上偌大的“乾清宮”三個字，僵著臉，擠出了一絲微笑：“睡睡不著，出來溜達溜達?！?/br>
    崔嫣說：“龍榻上躺著的那個人不是睡得很好嗎？”

    替身像被發現了。

    陳致說：“這個這個，要不要我解釋一下？”

    崔嫣踱步下臺階，走到他面前立定，朗聲道：“屋頂上的朋友，也請下來吧?！?/br>
    皆無嗖得跳下來，笑嘻嘻地正要說話，就被陳致一把扯?。骸皫煾?！”

    “……”皆無下意識地看身后，好奇陳致的師父是誰。

    “師父！”陳致又喊了一遍。

    皆無回過頭。兩張臉、四只眼都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他這才反應過來：“……對，我就是師父?！?/br>
    陳致松了口氣：“這就是我師父上陽觀主！”頭迅速右轉，背對著崔嫣，向皆無使眼色?！斑@是……姜移姜道長！”頭迅速左轉，背對著皆無，向崔嫣使眼色。

    崔嫣：“……”

    皆無：“……”

    尷尬的沉默后——

    皆無率先開口：“原來是姜道長，久仰久仰?！?/br>
    崔嫣說：“上陽觀主真是聞名不如見面?！?/br>
    兩人寒暄了一番后，陳致提出為“崔天師”療傷的事。

    雖然崔嫣不知陳致為何讓姜移頂替自己的名頭，依舊順水推舟地道謝，然后帶著他們去了另一側的偏殿。

    一進門，陳致和崔嫣還好，皆無明顯感覺到了無數個大寫的“衰”在空中飛舞。

    推開里屋的門，就聽到哀叫聲不絕于耳。

    床帳后面，一個人正抱著被子哭泣。

    皆無真誠地說：“崔天師是性情中人啊?！?/br>
    陳致瞄到崔嫣臉色微黑，忙道：“師父，快過來看看崔天師到底怎么樣了?！?/br>
    皆無說：“好徒兒，師父口渴，替為師倒杯水來?！?/br>
    陳致的嘴唇抽了抽，微笑道：“師父稍等?！?/br>
    “好徒兒，師父要坐下來慢慢診斷，凳子呢？”

    “就在您腳邊，您稍微動一下就能拿到了?！?/br>
    “徒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知道什么是尊師重道嗎？這樣的小事還要為師動手，要你何用？”

    “師父！凳子！愿您坐在這張凳子上，千秋萬載、永垂不朽！”

    兩人說了半天，里面哭聲更大。

    突然“轟”得一聲，床的橫梁突然松動，砸了下來，雖然崔嫣迅速出手，抓住了橫梁的這一頭，但那一頭依舊砸在了姜移的腦袋上。

    ……

    短暫的靜默后，里面響起“哇”的一聲，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皆無掀開床帳，以把脈為借口，將姜移體內的晦氣慢慢地導出來：“崔天師臉上是燒傷吧？常聽徒兒說天師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這臉燒得有些嚴重啊，骨骼都燒粗俗了?！?/br>
    崔嫣和姜移的方向都散發出生人勿進的氣息。

    陳致低頭看鞋，仿佛那上面長了一朵喇叭花。

    皆無把晦氣收完，拍拍屁股站起來：“好了?！?/br>
    姜移瞪大眼睛看著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被摸了下手，怎么就“好”了。

    皆無說：“你的病主要靠養。養心養身養氣，所謂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