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崔嫣便是這樣的人。 哪怕貌美如花,舉手投足間,卻給人強大的自信。 陳致如今已經不大能想起崔小豆丁嬌滴滴、軟乎乎的模樣了,滿腦子都是他成年后運籌帷幄的風姿,若還有其他,也只有那根擾得人不得安寧的舌頭了。 大夫探脈后,開了些無關痛癢的安神藥,囑咐陳致放寬心,多歇息。 崔嫣便盯著陳致在床上躺下,并確認是本人而不是替身像后,才滿意離去。臨走前還了留了話,若是發現他再不安分,就親自將他鎖在床上。 陳致滿口答應,等崔嫣前腳一走,后腳就偷溜了。 單不赦這個名字的出現,猶如頭頂懸了一把利刃,讓他始終無法安心,聯想那日在年府匆匆遇到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擴越大。 他貼著隱身符來到年府,先去年無瑕的房間轉了一圈,對方果然已經起床離開了。再去年父年母的主院,也只有幾個丫鬟和仆人在打掃房間,不由有些奇怪,想著是用早膳的時間,便摸去了廚房。 廚房果然有丫鬟過來取餐。 陳致跟著丫鬟穿過小橋假山、曲徑長廊,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所在。 原以為年無瑕的院落已經是世外桃源,不想這里更加幽靜。茂密的竹林盡頭,是連綿起伏的房舍,且座座雕梁畫棟,美不勝收。 陳致住的雖然是皇宮,但是論起工藝,不及良多。 那丫鬟取了膳食也不是給主子的,而是與幾個仆人一道分食了。一個丫鬟吃得匆忙,說是昨夜熬得湯火候差不多了,要去取。 陳致跟在她身后,見她進了一座干凈寬敞的廚房,利落地倒出灶上的湯,又搭了幾樣點心,一路送到房舍深處。跟到一間東廂房前,丫鬟掀起門簾,總算聽到年母的笑聲:“娘娘氣色果然比先前好多了,這次實在兇險,幸虧及時請回了大師?!?/br> 隨即,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說:“讓哥哥嫂嫂費心了。我這破身子,早該在陛下駕崩時就陪了去的,平白拖了這些年,反倒累及兄嫂cao心,也不知何時是個頭?!?/br> 年母忙道:“娘娘切不可有這等想法。太子的未來還要娘娘籌謀策劃呢?!?/br> 陳致在外面聽得云里霧里。 能夠稱呼年父年母為兄嫂的“娘娘”,據他所知,僅有一人——被追封為太后的先皇后——先帝駕崩沒多久,就因傷心過度而薨逝。 如今,年皇后不但尚在人間,還多了一個太子? 想來解除疑惑的陳致腦袋里疑惑更多了。 屋里的姑嫂并不知道外面有人正大光明地偷聽她們講話,依舊聊得開心。 年母說:“無瑕說,太子知道娘娘病了,比往常更加用功。如今的學問,就是考狀元也是綽綽有余了?!?/br> 年皇后嘆息:“復兒早慧,若非我當年一念之差,怕楊仲舉下毒手,假死離宮,也不至于讓他如今連個正經的皇子身份都沒有?!?/br> 年母說:“也不能怪娘娘。那時候宮內那么亂,楊賊將皇城守得跟鐵桶似的,我們都伸不進手去,萬一小皇子有個閃失,豈非辜負了先帝在天之靈?!?/br> 聽到這里,陳致總算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敢情皇帝駕崩時,皇后懷了遺腹子,怕楊仲舉像對付其他皇子一樣對付他,在母族勢力的幫助下,假死離宮。 陳致哀嘆局勢越來越混亂的同時,腦袋里冒出一個想法——既然是先皇遺腹子,又是“太子”,不知體內是否有真的人王之氣? 念頭一起,便迫不及待地在屋舍里翻找起來。 這里房舍雖多,大半當庫房堆放東西,不像有人住過。 看看時間,將近中午,怕崔嫣回來查崗,正要往外走,就看到年無瑕帶著一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少年從外面進來。那張臉一看,陳致便知道是他了。當初,之所以那么多人說他長歪,倒不是嫌他長得不好,而是陳朝皇室的面孔十之八九都極肖其父——濃眉、大眼、闊嘴、厚唇,久而久之,就成了慣例。 相較之下,陳致清秀單薄了些。 他跟著年無瑕和少年走了一路,苦于沒有虜人的法寶,只好空手而歸。 回到乾清宮時,崔嫣正坐在他的床邊看書,見他進來,微微一笑道:“陛下來得正好,草民已經準備好捐軀了,還請陛下恩寵?!?/br> 陳致扭頭就跑。 跑出幾丈,就見崔嫣施施然地站在他面前。 陳致說:“大敵當前,我們能不能正經點?” 崔嫣微笑道:“但凡陛下所愿,草民無所不應?!?/br> …… 陳致很快就后悔了。 也不知崔嫣從哪里準備了那么多的牌子,翻了個面兒,整整齊齊地放在床上,靜待他采拮。 陳致干咳一聲道:“我最近身體不大舒服……” 崔嫣道:“放心,這點草民也考慮到了?!?/br> 黑甲兵送來一大桶熬好的湯藥以及一大捆銀針。 “喝藥或針灸或喝藥加針灸,請陛下圣裁?!?/br> 陳致說:“這樣太沒意思了?!?/br> 崔嫣不為所動:“請陛下圣裁?!?/br> 陳致閉著眼睛翻了個牌。 崔嫣笑瞇瞇地接過寫著“崔嫣”兩字的牌子:“原來是草民呀?!?/br> 混賬!裝什么驚喜,明明所有的牌子都一模一樣。陳致怒拍床,其他牌子紛紛翻面——皆是空白。 第20章 月下之謀(十) 尷尬得沉默了一會兒,陳致拍床而起:“你耍詐!” “兵不厭詐?!贝捩坛姓J得坦蕩蕩。 陳致把牌子攏起來,往地上一丟:“不作數?!?/br> “呵?!贝捩汤湫σ宦?,將人撲倒,手腳并用地死死按住他。 陳致緊閉著嘴唇,防止偷襲。 崔嫣將下巴扣在他的肩窩里,懶洋洋地說:“不困嗎?還想折騰?” 陳致鼾聲大作,如“雷”貫耳,速度之快,豬也望塵莫及。 “既然不困的話……”崔嫣猝不及防地出手剝衣服。 被剝了個精光,搶不到被子,只好以手遮擋重點部位的陳致:“?!”這套路有點不對。 崔嫣目光在那光溜溜、白嫩嫩的rou體上游弋。 垂涎欲滴的表情令陳致皮rou一緊,下意識地說:“我沒洗澡?!?/br> 崔嫣失笑,饒有興致地問:“洗了澡你想做什么?” “沐浴焚香祈禱,祝你陽痿……”陳致用力地拍他肩膀的同時,送了一道晦氣過去,然后跳床就逃。 崔嫣抓住他的手肘往后一帶,壓在床上:“祝我什么?” “揚……威……耀……武!功……標……青……史!”陳致一字一頓說得艱難。 崔嫣笑道:“我想功標情史?!?/br> 陳致看著近在咫尺的粉嫩唇瓣一開一合,心中不斷地告誡自己:這是男的,這是男的,再好看也是男的! “睡吧?!贝捩虦厝岬孛念^。 “我光著身子睡不著!” 崔嫣放下床帳,擋住了窗外越來越盛的日光,低頭看床榻,剛才還說睡不著的人正四仰八叉地躺著,嘴巴還“呼嚕呼?!钡卮蛑△?。 與崔嫣的安詳相反,陳致在夢境中過得十分激烈: 忽而崔嫣登基為帝,自己上前恭喜,他卻將龍袍一脫,笑瞇瞇地說:騙你的! 忽而單不赦帶病闖入皇宮,向崔嫣告自己的狀:強搶民女、欺壓百姓、放利子錢……網羅了一堆聽過的沒聽過的罪名。偏生夢里的自己不知是做賊心虛還是不善言辭,任由對方抹黑,等崔嫣要拿人了,才一跑了之…… 從夢中醒來,陳致瞅著床帳看了半天,琢磨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陛下可是醒了?”門口的黑甲兵耳尖。 “醒了醒了?!标愔履税涯?,暗恨自己沒有抓住機會在夢里痛扁單不赦一頓。 黑甲兵送水送衣送溫暖,等陳致洗漱妥當,就被一路請了出去。 他疑惑地跟在后面:“去哪里?” “高德來與張權兩位將軍即將出征,天師請陛下封賞、送行?!?/br> 陳致對“賞”這個字十分敏感:“是從國庫里賞,還是從私庫里賞?”這問題問得十分有技巧,因為不管哪一種,都不是他兜里的。 黑甲兵哪知道。 陳致揣著問題找崔嫣。 崔嫣正在議政殿接見部下,見他來了,揮退眾人,親自迎到門口,還沒開口就被問得怔了下,想了想笑道:“陛下把人都給我了,這么點東西,當然是我給?!?/br> 陳致覺得今天的牌子沒白翻。 時近正午,離高德來與張權啟程還有一個時辰。 崔嫣本打算過半個時辰再叫醒他,如今醒早了,多了半個時辰出來,便想忙里偷閑去上次吃過的酒樓坐坐。 陳致眼珠子一轉,說:“酒樓吃來吃去也是一個味兒,不如去年府探病,還能蹭頓飯吃?” 崔嫣說:“看來年公子秀色可餐,令陛下望之飽腹?” 陳致盯著他不說話。 崔嫣揚眉:“陛下無話可說了?” 陳致嘖嘖搖頭:“你這樣真是太沒意思太不要臉了?!?/br> “……” “非要我說,有天師在側,我可辟谷不食嗎?”陳致邊說邊走邊搖頭。 崔嫣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干嘛!”陳致不耐煩地甩手,“嘶啦”一聲,袖子撕開道口子。 “……” “……” 崔嫣送陳致回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