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木舒郁悶地撓了撓自己的呆毛,想起眼前這人常年居于海上,水性極好,不由得眼睛明亮的問道:“我們是金國海岸出來的,船家說我們去蝦歧島然后往南方走就能到桃花島了,我們按著羅盤走的,應該沒有偏得特別離譜吧?”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許是船家見你們心好,才騙你們要往南走,莫要去桃花島自尋死路,我以前也遇見過這樣的好心人?!?/br> 木舒頓時就兔斯基懵逼臉了。 #大爺們我真是謝謝您啊。# “折返吧?!比~英方才只是闔目靜坐,聽他們交談,此時驀然開口,又讓楚留香驚出了一身冷汗。眼見著少女點點頭,對那所謂的案情半點都不好奇的模樣,楚留香只得道,“若是二位不棄,就讓楚某為二位繪一張地圖吧?!?/br> “那真是多謝香帥了?!蹦臼孢@才彎眸一笑,溫聲道,“那我去取紙筆?!?/br> 楚留香張口結舌想要挽留,木舒卻壞心眼地丟下他直面葉英,明擺著是報復他先前嚇了她一跳的事情。 楚留香只覺得隨著少女輕快的腳步聲遠去,空氣也突然安靜??粗谧约簩γ嬖乐艤Y渟的葉大莊主,饒是他向來口齒伶俐,此時也恨不得變成只鵪鶉。室內一片寂靜,楚留香終于忍不住開口想要說些什么之時,葉英卻忽而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來。 楚留香心中一驚,尚未開口詢問,葉英卻語氣平淡地道了一句“葉某失禮了”,便拿起了劍快步走出了門,腳尖輕輕一點,身法恍若出岫之云,速度卻快若流星。楚留香急忙跟了出去,眼見葉英朝著木舒離開的方向趕去,頓時驚覺不對,也連忙縱身前往。 葉英身法極快,楚留香只能拼盡全力的追趕,然而尚未追上,卻忽而聽見遠遠傳來一聲驚疑的輕喃:“你是誰?!” 那話音未落,楚留香只見眼前華光大熾,那雪亮的劍光恍若匹煉的驚夢,如同蒼穹而下的雷光,剎那間撕破長空,猛然斬下。渾厚如山的劍氣幾乎將空氣都擠壓出爆裂的嗡鳴,船艙被一劍洞穿,坍塌而下的木板與塵灰之中躍出一白衣女子,姿態卻萬分狼狽。 葉英一把抱起木舒避開坍塌的木板,持劍而立,淡聲道: “不問自來的客人,緣何對葉某幼妹惡意相向?” 第七十六章 一葉障目 葉英心劍大成,領悟無上心劍之道, 早已自成一方劍域, 任何人的聲音都瞞不過他明鏡般的心。那白衣女子輕功已臻化境, 堪稱登峰造極,但是在她躍上船只的第一時間就被葉英發現了端倪。葉英不知來者是友是敵, 但是憂心小妹安危的他還是起身前往。秉承君子之道,他本是沒打算對他人兵戟相向,但是趕到場時木舒正好出聲, 那女子竟殺意翻涌, 葉英這才拔劍出鞘。 楚留香趕到場, 煙塵恰好散去,露出一身著雪白紗袍, 腰系銀絲帶的絕麗女子。她眉眼冷艷, 玉骨生嬌, 本是舉世難得的美人, 但是如今卻形容狼狽,被那揚起的煙塵折騰得灰頭土臉。然而她卻無暇顧及自己的姿容, 而是抱拳一禮, 無比恭敬地道:“小女宮南燕, 驚擾了前輩實在萬分不該, 小女為神水宮使者, 為天一神水失竊一事而來,憂心天一神水被惡徒利用,是以心急如焚, 冒犯了前輩,還望恕罪?!?/br> 楚留香心中微訝這看似冷傲的女子竟然如此謙恭,當真與外表相違,他哪里知道宮南燕心中的苦楚?宮南燕隨水尋來,上了這渡船,進了一女子樣式的閨房,本也是懷疑這主人家是否就是盜取了天一神水的人,正想翻找一番。卻不料她沒找到天一神水,卻翻出了幾張紙箋,字跡萬分眼熟,正想細看,門卻忽然被人推開。她心中存疑不曾發覺有人靠近,此時猛然受驚,難免便控制不好自己的殺意。 誰料,她不過是略微釋放出些許的氣勢,那一道劍光便兜頭斬來。生于神水宮那等伴水而居的世外桃源,宮南燕水性極好,對水源之地更是存有親昵之感。但那一劍卻讓她仿佛置身咆哮洶涌的巨浪之中,苦苦掙扎亦難脫泥沼。這種可怖的感覺,她唯有在水母陰姬的身上感受過,幾乎讓她忍不住尖叫出聲。但那劍光極快,劍勢卻慢,似乎并不打算置人于死地,宮南燕才能僥幸脫身。 但饒是如此,宮南燕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見勢不妙,那因神水宮和水母陰姬賦予她的孤高傲慢也眨眼間收斂了個干凈。再怎么喜好拿喬,她也絕沒有膽子在水母陰姬這等層次的宗師面前端自己使者的架子。 “葉某竟不知曉這船只成了藏污納垢之處,天下失物盡收于此?!比~英斜劍而立,卻并不歸鞘,他本不是尖酸刻薄之人,但想到自己慢來半步幼妹或許就要遭遇不測,甚至不講半分緣由。此時感覺到幼妹氣息絮亂,擱在他頸側的手指一片冰涼,顯然是被人嚇壞了。一天之內連著兩次被人冒犯,饒是葉英養氣功底極好,不免也心生淺怒。 木舒的確是嚇壞了。 她的閨房向來不讓人隨意進出,哪怕侍女也是如此。如今身在船上,屋舍簡陋,想著海上四面環海,總不會有人擅自出入,難免放松了些許。昨夜翻看讀者的信箋,書信寄于憐星之后,心生困頓的她便隨手將另外幾封信塞在了書冊里,打算今日細看。 剛剛推開門看見一陌生的白衣女子拿著讀者來信,她真的是差點嚇得原地爆炸了??! 木舒安靜如雞,只敢抱著自家大哥瑟瑟發抖,滿腦子都是石觀音妖妖嬌嬌大喊“來啊快活啊”的模樣。 #選擇死亡。# 木舒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哪怕胸腔中的心臟仍然挑動不停,面上卻已經風平浪靜不露半分端倪。她眼角的余光飛快地往四下里一掃,發現宮南燕老老實實地站在那,手里也沒有拿什么東西。而她不遠處是被葉英一劍砍成廢墟的艙房,幾張孤零零的紙箋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半壓在一塊木板之下,簌簌沙沙地發出聲響,似乎隨時都要被海風卷走。 呀賣呆??!木舒隱約記得自己收到的這幾封來信難搞程度都是排的上號的,弄丟了信箋沒準就是人命關天,這可不是造孽嗎? 木舒趁著另外幾人不注意,趕忙摸上自己腰間的寵物袋。下一秒,抱著竹筍一臉懵逼的小毛團就出現在了葉英的身后,似乎對自己的處境不甚了解,一臉蠢萌的傻樣。雖然明知曉傻兒子不太靠譜,木舒還是趴在葉英的肩膀上朝著小團子比劃了手勢。 大唐黑科技之一——寵物袋,養久的寵物都能成精,小團子雖然軟萌呆蠢,但是木舒教過它的幾個淺顯易懂的手勢,他卻是記住了。 它慢吞吞地將嘴里啃得滿是口水的竹筍拔了出來,舔舔后放到一邊,支起胖嘟嘟地小身子,繞過正在打機鋒的楚留香與宮南燕,慢吞吞地挪到那幾張紙箋邊。唐滾滾扭頭瞅了瞅自家傻娘親,看著她微不可查眼含驚喜地點了點頭,立刻挪動自己的小身子一屁股坐在了那幾張紙箋上,小胖墩坤了坤身子,就這么趴在上面睡著了。 木舒:“……”qvq寶寶我是叫你把它們叼過來而不是找個地方睡覺呀。 不過事情也算是解決了,木舒當即往葉英肩膀上一趴,學著唐滾滾一樣當條咸魚。 葉英顯然不打算摻和明國江湖的那些瑣事,對于楚留香話語中提到的幾位重要人物也一無所知,但以他的品性教養,知曉他人為禍江湖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管。是以哪怕對楚留香以及宮南燕的行為深感無禮,此時也沒有開口讓兩人離開。 木舒聽著宮南燕和楚留香的對話,只覺得明國人這種繞來繞去的說話方式當真讓人吃不消。耐著性子聽了一段,終于忍不住趁著兩人停頓的間隔突然出聲道:“很抱歉,打斷你們兩人談話了,但是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一下?!?/br> 木舒眼見著兩人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立刻伸手拍了拍自己大哥的手臂。葉英微微傾身將她放下,站穩了之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這位,姑娘……我想問一下,為什么你們神水宮的東西失竊,你卻直接定罪是楚兄?” 宮南燕幾乎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楚香帥輕功獨步天下,除了他,還有誰能盜取神水宮的一草一木?” 這種強盜邏輯別說木舒無語凝噎了,就連楚留香自己都有些吃不消,連連苦笑道:“那還真是多謝姑娘看得起楚某了?!?/br> “……好吧,姑娘你高興就好?!蹦臼胬淠標ο乱痪湓?,忽而又轉頭面相楚留香,一針見血地問道,“那么,香帥,您一路尋水而來,確定是除了我們這艘船,再無其他人的存在嗎?” 楚留香微微一怔,卻是微笑著道:“葉姑娘,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楚某的確遇見了另外兩人,但是,他們絕無可能犯下如此惡事?!?/br> 楚留香顯然是之前被木舒堵得張口結舌早已有了心理陰影,不等木舒開口,便立刻道:“葉姑娘可聽說過七絕妙僧無花大師以及明國丐幫幫主南宮靈?五花大師身負七種絕技,驚才艷艷,冠絕天下,其品性之高潔令人欽佩,其出塵之態令人心服,乃是明國少林第一高才!而南宮靈俠肝義膽,沉穩持重,雖是丐幫新任幫主,其品性口碑卻是世人皆嘆,萬不可能做出這等惡毒之事?!?/br> 木舒耐心地聽他講完,才微微一笑:“楚香帥朋友遍布天下,自然多是美玉無瑕,可香帥這般,與這位姑娘有何區別?” 楚留香啞口無言,對他來說,縱然懷疑世上的每一個人,也不會懷疑那個高潔到衣袂都不染纖塵的無花身上。但是方才他正據理據爭,同宮南燕辯駁對方言語中的偏頗刻薄之處,如今又因為兩人是他的至交好友而多有維護,果真是和宮南燕一般無二了。 木舒覺得楚留香和陸小鳳的性格中都有一部分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們在分析案情時會那樣冷靜而理智地縱觀全局,剖析每個人的動機和心態,但是又那么可笑地會因為自己的主觀感受而蒙蔽了雙目,一昧地為他人開脫罪責,直到最終赤裸裸的真相擺放在他們的面前,才肯低頭承認自己的想法有誤。這或許是聰明人的弊病之處,也或許是局中人觀之不清的常態。 那些幕后之人看準的也是這種燈下黑的心理吧。 若是往常言之,木舒對此也不過是一笑而過,但是如今這把懷疑的火焰燒到了他們的身上,就別怪她狠心戳破這迷霧般的陰翳了。 木舒知曉自己這般言語,大概也會是一種“掩蓋”的表現,但是她也不可避免地利用了人心的一種失衡心態——“越是坦蕩越是無辜”這樣的想法。并非是為了開脫什么,而是在似有若無地進行一種心理的暗示,當他們心中的感性掩蓋過理性時,這個暗示會讓他們存下幾分的懷疑,以此推動劇情的發展。什么好心的漁家,什么湊巧的事故,她不信這所謂的巧合,只嗅出了算計的味道。 藏劍弟子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在碼頭詢問了這么多次消息,那些漁家焉何分不清江湖人和平民百姓的區別?更何況平民百姓對于江湖人向來畏懼,更多是抱有著“只可遠觀”的心態而不愿接近。怎么可能會故作聰明的告知他們錯誤的航線,只為了避免他們“送死”?難道他們不擔心江湖人誤了事而回頭找他們麻煩嗎?難道不害怕最終惹禍上身嗎?所謂的“好心”,木舒可當真沒感覺到。 他們“偏離方向”在先,楚留香的“摯友無辜”在后,這件事情一旦處理不好,便是一身臟水,百口無言。 木舒款款一笑,自有清風霽月的溫潤之美,她望著宮南燕,平和地問道:“天一神水既然是神水宮重寶,能夠接觸到的人自然少之又少,敢問姑娘,無論男女,無論其他,心中可有一個答案?” 宮南燕面色頓時就難堪了起來:“你是在說我神水宮里出了叛徒?你……你……!” “并不一定是叛徒,或許只是受人脅迫,神水宮中可有人失蹤?可有人自殺?”楚留香立刻抓住了重點,乘勝追擊地問道。 宮南燕的面色霎時慘白,驚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癡癡地咽聲道:“……她、她……她是個既可愛又多情的女孩兒,正是芳華最好的年紀……她幾乎沒有跟男人講過話,最是端莊淑靜,她又怎么可能會……不,這是不可能的!” 楚留香目光閃動,心知案情出現了突破口,一番逼問之下,終于問出了那女孩子的死因——懷有身孕,畏罪自殺。 ——神水宮是女子的“世外桃源”,水母陰姬更是世人眼中的“圣女”,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的確讓宮南燕覺得難以啟齒。 無怪乎她們會懷疑楚留香,畢竟楚留香不僅“輕功冠絕天下”,其“風流多情”亦不遑多讓。 木舒略微思索了其中的關鍵,當楚留香差不多搞清楚來龍去脈了之后,才再次問出了關鍵點:“姑娘,水夫人的醫術也是江湖一絕,那想必能知曉此女腹中胎兒的時日。既然如此,不妨仔細回想,那時神水宮中,可有發生任何‘不同尋?!氖虑閱??” 宮南燕聽罷,嬌顏徹底慘淡,一時竟搖搖欲墜,險些跌倒在地上。 ——神水宮的日子平靜就如那湖中的死水,唯一的波瀾也不過是作為一位虔誠居士的水母陰姬每隔一段時間總要聽一段佛理。 ——那樣一位文質風雅的出家人,誰又會懷疑他呢? 第七十七章 誰知往昔 當意識到有人在背地里暗戳戳地搞事并且讓自己和哥哥吃了一個悶虧之后,木舒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第一件事情不是思考怎么洗刷自己身上的污漬, 而是考慮怎么化進攻為最好的防守, 讓那背后的引火之人嘗嘗玩火自焚的感受。 眼見著宮南燕三言兩語就讓楚留香苦笑著接下了這件閑事,木舒心想對方也并非蠢得無可救藥。宮南燕會來找楚留香并且一開始就死咬不放給楚留香定罪, 估計就是為了逼這聲名遠揚的大盜接下這一宗案子。此前她的言語雖然刻薄,卻明里暗里地奉承著楚留香的武功與俠義。楚留香花名在外,她又是一個很美的女子, 激將與柔情交織, 黑鍋與高帽齊下, 不怕楚留香不管這閑事。 木舒心情微妙地看著楚留香又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個案件之中,眼見著他連原本被人誣陷的些許不滿也在宮南燕離去之時的回眸一笑之下煙消云散, 頓時深感世風日下, 人心不古之理。饒是她慣來沒有什么自覺, 此時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手感極好的臉蛋, 認真思考是不是自己不夠美麗看上去太過軟弱可欺,所以這些風流浪子能被美女得寸進尺到這種地步, 偏還就是對她半點都不客氣。 木舒不知曉, 并不是她不夠美麗, 而是對于女人而言最為重要的容貌皮相在她身上反而成了陪襯之物, 特別是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頭的楚留香以及陸小鳳。面對其他的女子, 他們或許會更有心情去關注她們的皮相之美,但是面對她,更多的便是將注意力放在她的談吐言行之上。在別人的眼里, 她是一個必須平等交談與重視的對象,而不是一個值得欣賞皮囊之美的女子。 無需春花秋月的點綴,她本身就已經是一泓沁人心扉的泉水。 這么一通鬧騰,木舒心力已盡,只覺得倦怠了。楚留香見她眉眼疲憊,也有幾分歉意,取了紙筆畫下了桃花島的水路航線,這才起身告辭。木舒如今身體雖然還好,但是一天之內連著兩次受驚,也有些熬不住了,勉強撐著儀態送走了楚留香,才回身去牽自家大哥的手。 然后葉英將幾張寫滿字的紙箋遞到了她的面前。 木舒一臉懵逼地看著那幾張眼熟的紙箋,又慢吞吞地抬起頭凝視著自家大哥云淡風輕的俊顏,最后猛地低頭,看向了葉英腳邊扒拉著竹筍嗷嗷直叫的蠢兒子。她之前比的手勢是讓蠢兒子把紙箋叼過來,唐滾滾沒有照做,她還以為是它年紀太小還不懂事的原因。但是現在看來,蠢的是她自己,唐滾滾不是不懂,而是累了準備在上面趴一會兒,再繼續執行娘親的命令。 她一時被那幕后之人的算計吸引了注意力,加上精神頭不好又覺得自家大哥不會屈尊去撿幾張小紙片,就這么安心地把這玩意拋在了腦后,沒想到蠢兒子居然在背后給了她這么一個會心一擊。 #兒砸你害得為娘好苦??!# #明槍易擋,暗賤難防??!# #娘親的點心沒有了,你以后就沒有嫩竹筍了!# 木舒頭皮發麻,也不敢去接那紙箋,跟犯錯的小孩一般垂頭喪氣地盯著自己的鞋尖,弱聲弱氣地道:“……大哥,你聽我解釋……” “嗯?”葉英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曼斯條理地收回手,將幾張信箋折好收入袖袋中,才忽而開口道:“……這孩子忽而爬到為兄肩上,將此物交于為兄。本想著是你的失物,便替你收著,并未翻看……如今看來,這竟是需要‘解釋’的失物?” 木舒幾乎差點要給自家大哥跪下了,臥槽大哥我不該懷疑你的君子品性原來你沒翻吶! 因為方才的思慮太過燒腦而導致一松懈就智商為負的木舒就這么自投羅網,抱著自家鐵石心腸大哥的衣袖哀哀戚戚地被拖進了船艙。內心哭天搶地外表以頭搶桌的傻木頭愣是不敢去搶葉英手中的信箋,只能一臉崩潰地看著葉英以指代目地“看”信。 #社會我葉哥,人狠話不多。# 葉英本以為自家小妹收著的信箋是那唐門弟子的來信,誰料指尖輕觸第一行字,便因為“扶蘇親啟”四個字而怔住了。 他沒有再繼續往下讀,修長有力的手久久地凝滯在這四個字上,許久無言。 他向來知曉自己的幼妹異于常人,有著許多不可說出口的神秘,但是她是他的meimei,因此葉英也沒有深究的打算。想起曾經的兩次談話,一切便宛如石破天驚而來的巨斧,轉瞬劈開所有的迷障,拂去了云翳。 葉英久久沉默不語,不由得讓木舒心生忐忑。 但是這樣的慌亂之中卻又橫生了幾分詭異的釋然,讓她眉眼糾葛沉郁,似笑似哭,那百般滋味襲上心口,當真言語難述。 她是害怕的,卻又是平靜的。扶蘇是她,她是扶蘇——這個本來已經決心帶進棺材里的秘密,如今被他人知曉,她才驚覺自己沒有不安和畏懼,而是一種仿佛得到了救贖和解脫般的釋然,那所謂的害怕,居然是擔心著葉英會難過于她對家人的有所隱瞞。 于是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里一直都是愧疚的。 你看,你看,她就是這么壞的人,連這么重大的事情,都要一直瞞著真心實意關心她愛護她的家人。 那份浸透了淚水的悲傷其實無處不在——幸福是偷來的,家人是偷來的,連著這殘破的驅殼與短暫的壽命,其實都是偷來的。而一切都是偷來的她,卻又還是無可避免地選擇了隱瞞與傷害,她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她卻無法不感到愧疚。 或許是今天發生了太多意外,或許是今天遭遇了太多的驚嚇,木舒慣來清晰的頭腦此時混亂一片,絲麻纏絹,由不得她的心安定半分。她看著葉英微微怔然的眉眼,便覺得心口一揪,仿佛放棄了一切一般深吸了一口氣,哽咽道:“哥哥,對不……” “對不住?!?/br> 那清越如泉般的聲線微微低啞,竟如山巒崩塌,就這樣砸在木舒的心上。 她怔怔地抬起頭,略微濕潤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葉英清俊如畫的眉眼,如今卻是微微凝住了絲縷的傷懷。 他說:“小妹,是哥哥對不住你?!?/br> 不,怎么會呢?該說對不起的是她才對,是她偷來了半盞殘茶般的歲月,是她換掉了他們的meimei。 “大哥無有所長,幫不了你什么,甚至為心劍之道而閉關苦修,能陪在你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br> 不,兄長肩上扛負的責任與心中燃燒的道義,又怎能被她絆住了腳步? “遇到危險,大哥沒有在你身旁,而面對這些,大哥過往也不曾為你遮擋風霜?!比~英將那幾張重逾千斤的紙箋推到她的面前,闔目垂首,耳畔卻似乎聽見水滴破碎的聲響。他那憫人溫存的眉宇輕蹙,近乎嘆息地道:“……這個兄長,實在名不副實,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