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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婀娜王朝在線閱讀 - 第74節

第74節

    蘭初驚慌失措說不是,“誰同您說吃的呢!您快上前頭瞧瞧去吧,麗正殿里都亂了套了,太子殿下不知怎么睡過去,任誰都叫不醒他了?!?/br>
    第52章 可惜東風

    星河覺得腦子像被一記重拳擊中, 頓時嗡嗡驟痛起來。

    “你說什么?”

    可是蘭初還沒來得及再重復一遍, 她便奔了出去。

    從命婦院到麗正殿,明明不算遠的距離,卻像跑了千百年, 跑出了滿身狼狽。那象征著莊嚴和尊貴的丹陛, 竟也如陡峭的山巔,讓人難以攀爬。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抵達頂端的, 正殿近在眼前時, 朱紅的菱花門內已經聚集了好些人。她心急如焚,也找不到可以詢問的太醫,推開了慌亂的人群進內寢, 看見太子臥在床榻上,面色潮紅, 呼吸急促。她腳下忽然站住了, 仔細看過去,仿佛他不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了。

    德全慌慌張張上前來,“宿大人您怎么才來啊, 您快瞧瞧主子爺……”說著就哭起來, “從立政殿回來還好好的,只說有些累,讓我別去打攪他。才剛中朝傳話來, 事態緊急我就進去通稟了, 可叫他他不言聲兒, 到了正面一瞧, 就是現在這模樣,連人都認不得了?!?/br>
    他說了一長串,星河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就在琢磨,得上去瞧真周了,萬一這人不是太子呢。

    她僵著手腳登上了腳踏,終于看清楚他的臉,奇怪,的確是他。她心里亂了,腦子也懵了,切切叫了聲主子,“您這是怎么了?”

    前兒還活蹦亂跳壓塌了床,今天怎么就成這樣了?星河覺得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兒里,怎么都上不來。她緊緊抓住他的手,明明不懂醫理,也扣那脈門,試圖看出些端倪來。他的脈搏急切雜亂,她知道不大好,回身叫太醫,“太子爺究竟是什么癥候,有個說法沒有?”

    可是太醫搖頭,甚至連病癥因何而起都說不清楚。

    她拍拍他的臉,“主子,您聽得見我說話么?”

    觸手除了guntang一片,再沒有別的了。她愈發焦急起來,沖那些太醫呵斥:“你們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五六個人會診,連病因都說不出來?”

    太醫面露難色,“看太子爺的脈象,脈來急速,節律不齊,止而復發,倒像是雀啄脈。這種脈象兇險,醫書上謂之十怪脈之一,到現在都沒有一個起因定論……”

    這算什么?甩這種片兒湯話,難道怪他病得稀奇么?找不著病因,就沒法對癥下藥,星河看他氣息急促,心上猛叫一只無形的手捏了一下。這個時候雖然急,卻不能慌。她勉強定了定神,問德全回稟御前沒有,德全的話讓她大吃了一驚,“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您呢,皇上那頭也出事兒了,據說四肢抽搐,半身僵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會子禁軍內外戒嚴了,內閣重臣連夜都被急召進宮,中朝也亂成一鍋粥了?!?/br>
    星河愣在那里,一夕之間風云驟變,簡直超出了她能應付的范圍?;实酆吞咏舆B發生意外,實在不可想象。她知道這背后必定有陰謀,然而這雙黑手出自哪里,她也說不上來。這人當真高明,幾乎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了,一旦皇帝和太子身故,那么誰是最大的受益者?簡郡王遠在軍中,鞭長莫及,京里除了少不更事的信王,就只有籌得糧草,即將回京復命的敏郡王。

    這么一想,頓時又是一身冷汗,何去何從,她已經沒有方向了?;实勰穷^自身難保,短時間內是討不著主意了,這滿宮的人都在等她定奪,她必須得沉住氣。

    “即刻起宮中所有當值宮人,不許任何一個胡亂走動。這殿里的一切用具,未經允許不得隨意搬動替換。善金上宮門外傳話葉近春,讓他通知控戎司,請南大人帶辦案千戶來,入東宮偵查取證?!彼е垩类?,“我不信……世上有這么湊巧的事兒。太子殿下身強體健,不可能會出這種意外?!?/br>
    然而病因難斷,無用的太醫們手里捏著銀針,幾番猶豫都沒敢把針落下去。畢竟那是儲君,誰也沒膽量拿身家性命做賭注。這個時候往往就是多做多錯,不做不錯,官場上明哲保身無處不在,這些治病救人的也一樣,先是官,后才是醫。

    星河看他們畏首畏尾,氣得大罵,逼他們開方子抓藥。太醫們商量了半晌,最終方子是寫出來了,拿到手一看,一色清熱解毒的藥,沒有助益,但也絕對吃不死人。

    有總比沒有好,德全張羅著去煎了,殿里的人也給驅散了,太醫被趕進配殿待命,天亮之前誰都不許離開。星河站在空蕩蕩的寢殿里,只覺頭重腳輕,幾乎要暈厥過去。掙扎著開了窗發散濁氣,回到床前來,又不知自己接下去該做什么了。

    盲目的人生原來這么可怕,她忽然發現這些年來,太子一直是她全部的目標。如今這目標撂下了,也許還會死因不明,她卻什么都做不了。其實她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強大。

    跪在踏板上,她把他的手攥得緊緊的,仿佛這樣能把自己的精氣渡給他,替他續命。他弼弼急喘,臉上潮紅,兩道長眉蹙起來,蹙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星河看了良久,看得淚流滿面,對他的感情一時全都翻涌上來,她討厭他、畏懼他、防備他、牽掛他、喜歡他,甚至還有些愛他……

    太復雜,有時連自己都說不清。必須考慮宿家存亡時,她只能小心翼翼保持戒備;可是一旦兩個人獨處,她就放松下來,和他插科打諢,說盡糊涂話。

    一輩子能遇見一個勢均力敵的人,也是種福氣??蛇@人現在躺下了,她比誰都想救活他。立政殿里的皇帝是大頭,內閣重臣們必定一腦門子官司,照理她應該親自去看一眼,好調整接下去該走的路。但是再打量眼前人,外面的世界哪怕亂成一團麻,她也顧不上了。

    德全很快熬好了藥送過來,拿靠墊把太子上半身墊高,星河一勺一勺喂他,他還知道吞咽,總算是個安慰。橫豎這藥也不知有用沒用,這會兒全看造化吧!用完了小心替他掖了唇角,仍舊放他平躺下,星河到這時才想起來問:“今兒太子爺的日程怎么安排的?”

    德全道:“也沒什么特別,先頭在右春坊議事,后來整理了陳條上中朝見皇上。下半晌侍疾,等皇上用過了藥才回東宮,回來之后歇了一個時辰,中間我進來掌了個燈,他坐在圈椅里時候長了,我勸他上榻來著,他還應了我一聲兒。后來……后來信王命人傳話,我進來通稟,怹老人家就這樣了?!闭f著又是聲淚俱下,喋喋自責著,“我是個豬腦子,要是早早兒發現不對勁就好了……”

    星河腦仁兒劇烈地疼起來,總覺得有什么就在眼巴前,稍稍一撥就能看清了,可是奇怪,用盡了力氣也想不明白,急得她在地心直旋磨。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她拿拳頭捶打自己的腦門,越是急切越是不得要領。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轉頭問德全;“立政殿里究竟是什么說法?皇上的境況如何?這兩樁事里頭,是不是有什么關聯?”

    德全只顧搖頭,“咱們哪兒知道這些呀,這會兒宮門都下了鑰,內外全戒嚴了。先前傳回來的消息,說皇上雖然也遇險,但癥候不算重,就是身子麻了,舌頭大了,不好說話,神識還是清醒的。其實要說發作,是立政殿里先發作?;噬闲№^后更衣,站起來直打擺子,手腳亂哆嗦,這里頭有將近一刻,慢慢才倒下。那頭信王命人過來急報太子,發現主子爺成了這模樣,一前一后少說也有半個時辰……”

    一前一后……星河定定站著,再回身看床上人,喟然長出了一口氣。

    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到了門廊底下輕喚:“宿大人,控戎司的人來了,幾位千戶進了東宮,南大人這會兒先去中朝復命,請大人一同前往?!?/br>
    星河聽后吩咐德全照應,自己轉身出了內寢。

    徐行之和蔣毅帶著番子在偏殿前待命,見了她拱手作揖,“大人?!?/br>
    她點點頭,“我要先去中朝,東宮的事兒就有賴兩位了。務必要嚴查,邊邊角角都給我翻找一遍,瞧瞧有什么可疑之處?!?/br>
    兩位千戶躬身領命,她透過半開的檻窗遙望了太子一眼,提起袍裾匆匆往麗正門上去了。

    小太監挑著羊角燈在前面引路,宮里眼下正亂得厲害,到處都是隱約的腳步聲。穿過立政門往內,一撥重臣一撥太醫,再進前殿,便是淌眼抹淚的夫人們,和面含怒容的左昭儀。

    皇帝病榻前自有皇后照應,見她來了,回身澀然看了她一眼。

    星河立在南玉書身側向上揖手,復偏過頭拿眼神詢問,南玉書壓著聲兒說:“太醫院檢點了上用的藥渣,發現里頭附子的用量遠超平常,是有人在藥里動了手腳?!?/br>
    她愕然,“有這樣的事兒?”

    左昭儀掖著手哼笑,“有沒有這樣的事兒,拿住了侍藥的人拷問一番不就知道了?!?/br>
    星河知道她指的是太子,并沒有理會她?;厣砩锨暗羁次镒C,煎成了一個色兒的藥渣子分門別類都給挑揀好了。太醫正從旁解釋:“皇上的頭風斧劈難忍,原先是照著《集簡方》上的法子,以川烏頭末燒煙熏碗內,溫茶泡服,可惜服了七日,一點兒成效都沒有。后來太醫院多次會診,重新定了藥方兒,以川芎、香附、香白芷 、明天麻、白鲞頭、西秦艽等煎服,里頭每一味藥的用量都是有定規的。大人請看……”太醫正指了指那堆明顯多于其他藥的附片,“藥方上寫得清清楚楚,附子五分足矣,可現如今何止五分,十分都是往少了說的。咱們太醫院出的藥,尤其上用的,需經五位醫官再三核對后才敢出庫,我敢打保票,抓藥上頭絕對沒有半分錯漏?!?/br>
    可照眼下的情況看來,問題恰恰就出在藥上了,星河回身問南玉書:“大人有什么看法?”

    南玉書的想法很直接,將一干有牽扯的人全部押解昭獄,嚴加審問。

    目前的形勢也只有如此了,星河附議,同南玉書一道進內寢乞旨。誰知左昭儀并不愿意就此錯過好時機,厲聲道:“你們抓人,抓不抓禍首?昨兒是誰看的藥,難道此人不是首當其沖?皇上一旦有個好歹,究竟是誰最得益,想必大家心里都明白。依我的意思,東宮嫌疑最大,他當了二十多年太子,怕早就不耐煩了?;矢干性?,阻了他的登極之路,他這樣的人,什么事做不出來?誰叫他不舒心,他就敢動手腳,圖謀弒君!”

    果然是好大的一盆臟水啊,如果太子這會兒還好端端站在這里,可不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么?因果利害誰都會推斷,推來推去,太子便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因為不論是動機還是時機,他都具備,老皇帝一下臺,大胤就是他的天下,說他是主謀,簡直合情合理。

    星河忽然明白了,有些事,真是不得已而為之。信王在這當口上忽然蹦出的一句話,也令她感到驚訝,他說不可能,“皇父才把監國的重任交給二哥?!泵髦情_解,暗中卻狠狠坑了他一把。

    難怪他說過,這世上沒有人真正愛他,所以他只能在反他的人里盡量尋找還有機會扭轉拉攏的,比如她。

    左昭儀因信王的那句話愈發稱意,“看看,原來是要監國了,這下更是一目了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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