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節
“七小姐,七小姐!” 云離這姑娘,年紀小,蕭景姒又信任她,不比紫湘與古昔是上過戰場的,云離一直待在溫室里,性子沉斂不下來。 紫湘糾正她:“在宮里要喚陛下,還有規律都學到哪里去了?!?/br> 云離無地自容,趕忙行了個禮,規規矩矩地站著,然后氣喘吁吁地說:“陛下,云離、云離有話要說?!?/br> 她支支吾吾的,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好不糾結為難。 “莫吞吞吐吐的,直說無妨?!?/br> 聽了蕭景姒的吩咐,云離便直言了:“我聽殿外來送服飾的司衣局宮女說,帝君他傳召了宮宴上獻舞一名女子去了內殿?!?/br> 云離癟癟嘴,很氣憤的樣子。 蕭景姒失笑:“便是此事?” 云離見蕭景姒這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便急了,板著小臉說:“陛下,您現在在養胎,也不便,”小妮子不好意思了,頓了一下,繼續,“不便伺候帝君,帝君年輕氣盛,又生得如此貌美,少不得有心懷不軌的女子惦記,陛下您得看牢了才是,別讓外面那些個妖艷賤貨鉆了空子?!?/br> 妖艷賤貨…… 這都是哪里學來的市井話。 紫湘看著這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小丫頭,甚是無語:“你這小丫頭,才多大,就滿嘴男女之事了?” 云離很正經,很嚴肅:“云離也是為咱們陛下著想?!彼嵵仄涫碌乜粗捑版φf,“別人來搶帝君,陛下怎能任由別人來搶去!” 紫湘搖頭,覺得云離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粉嫩嫩的小丫頭了,轉念一想:“好像說得也是有幾分道理?!?/br> 蕭景姒啼笑皆非:“你這丫頭都這般cao心,我是不是也該露露面,警示警示那些個心懷不軌的女子?” 云離一聽,立馬斗志昂揚了:“云離去給陛下拿最漂亮的衣服來?!?/br> 說完,小丫頭一股腦跑去找衣服了,那急切的模樣,甚是好笑。 紫湘有幾分顧慮:“主子,您的身子,不宜出行的?!?/br> 蕭景姒坐到銅鏡前,將半挽的發散下,一頭銀發披肩,別有一番清雅,她拿起梳子,順著發尾輕輕地梳。 蕭景姒道:“無礙,我有分寸,是楚彧太草木皆兵了,我哪有那么容易就死?!?/br> 那頭找衣服的小姑娘立馬停了手上的動作,連連吐了幾聲:“呸呸呸!陛下,這種不吉利的話不能亂說的?!?/br> 外殿之上,管弦絲竹,正是觥籌交錯之時。 內殿之后,卻靜得讓人發慌。 女子跪在地上,小聲地喚了一句:“尊上?!?/br> 菁云在一旁打量地上的女子,這紫絨貂族的三尾貂,它見過極次,一副天真爛漫溫柔善良的樣子,只是,總覺得哪兒不對,對,眼神不對,那雙紫色的眼睛里,太深了。 楚彧似乎嫌棄女子身上的脂粉香,站得遠遠的:“你是誰?混進宮里做什么?” 女子低著頭,乖順知禮的樣子:“明繆特來參見尊上?!?/br> 明繆? 女人女妖的名字,楚彧記不住,他只記得他家阿嬈,冷若冰霜地脧了一眼:“何方妖女?” “……”菁云很無語,提醒道,“尊上,她是紫絨貂族的明繆妖女?!辈挥浀昧?? 楚彧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 菁云很無奈,便幫妖王尊上詳細地回憶回憶:“五年前在大陽宮羅什妖主帶她來見過尊上,而且兩年前,北贏盛宴上,明繆妖女還彈奏過一曲月夜小調?!?/br> 楚彧還是一副關他什么事的冷漠樣。 北贏最大的妖族部落,紫絨貂族家就出了這么一只三尾貂,最上乘的品種,據說明繆妖女修的一手絕無僅有的附身術,不僅是人與妖,還能附身飛禽走獸,甚至還傳聞說尸體都可以,而且,絕對毫無破綻。 好吧,尊上還是完全不記得了,似乎真的是除了蕭景姒之外,所有他見過或者聽過的女人女妖,當真一個都記不住。 跪在地上的明繆妖女,臉已經有些發白了,楚彧卻是看都不看一眼,沉聲質問:“是誰給了你膽子敢私出北贏,你有什么目的?” 總有妖魔鬼怪和刁民想害阿嬈。菁云聽出了這么一股味道來。 明繆垂著雙目,睫毛顫顫,我見猶憐。 “尊上恕罪,明繆,”她微微抬起眼睫,濕漉漉的一雙眼睛,“明繆只是聽聞父親說尊上在人族,才請了父命出了北贏?!?/br> 都說紫絨貂族家的明繆妖女是朵解語花,菁云卻覺得更想冥魘花,看著無害美麗,沒準碰了就有毒。 當然,不管是什么花,妖王尊上也沒看一眼。 楚彧已經不耐煩了:“你還是沒說,你的目的?!?/br> 明繆抿了抿唇,有些羞怯得從袖中掏出一塊瑩白的玉石,小聲卻堅定地說:“我父親說,若是我想好了要什么,就拿著這塊白靈令來找尊上?!?/br> 菁云募地瞪大了眼。 這哪是什么解語花,一出手就大手筆啊。 這時,外殿正熱鬧著,有宮人尖細的嗓音高聲喊道:“女帝陛下駕到?!?/br> 連喊了三聲,一聲高過一聲,頓時,大殿之內的管弦樂戛然而止,眾人噤若寒蟬,見女子身穿曳地宮裙,裙擺上牡丹穿鳳,龍紋鑲嵌,頭戴金色鳳鳴釵,一點紅色血玉墜在額間,她扶著肚子由人攙扶著緩緩走入大殿中。 金色繡線,白色龍袍,天底下便只有一人有這般尊貴,敢在后冠上,刻上龍紋。 滿屋的朝臣起身參拜:“臣等參見女帝陛下?!?/br> “臣等參見女帝陛下?!?/br> “臣等參見女帝陛下?!?/br> 三國重臣都聚集一堂,宮宴的桌席從殿內一直擺到了殿外數米,參拜聲,陣陣如雷貫耳。 蕭景姒由紫湘扶著,走上了金色的龍椅,理了理裙擺,她緩緩坐下。 “都起來吧,今日夜宴,各位自便便好,不用拘泥禮節?!?/br> 女子的聲音,清雅干凈,沒有半分凌厲,只是,帝王之氣渾然天成,自便?有幾人真的敢在女帝面前自便。 “謝陛下?!?/br> 然后一個個兩朝三朝元老們,都渾身不自在了,沒心情聽曰了,更沒心情吃飯了,戰戰兢兢地屏住呼吸,等著女帝陛下指示。 蕭景姒擺擺手,司樂局的女官們便繼續奏樂,她聽了一會兒,問身旁的方公公。 “帝君在何處?” 方公公先前是鳳玉卿的人,侍奉過三位帝王了,蕭景姒便讓他繼續負責整個內侍局要務。 方公公上前回話:“回陛下,帝君正在內殿召見,”瞧了瞧女子的神色,見并無波瀾,這才繼續道,“召見一位姑娘,可用老奴進去通報帝君?” 蕭景姒搖頭:“無事?!?/br> 方公公便退到一旁,不再多言,他雖侍奉過多位君主,可這位女帝,他是一點也住摸不透,淡漠出塵的仙人似的,手腕卻極其詭譎多變。 殿中氣氛有些冷了,除了管樂聲,除了溫伯侯與宣王殿下劃拳的聲音,便基本無人吭聲了。 女帝陛下用了幾口湯,忽然開口:“方才朕身體抱恙未能一睹西陵眾位姑娘的舞姿,便再為朕跳一支舞如何?” 雖是詢問的語氣,不瘟不火,卻不怒而威。 三國合并,開國大楚,帝君自稱為王,便唯有女帝陛下才以朕自稱,滿朝大臣都心下有數了,這大楚三國江山,是女帝的天下。 西陵安慶王連忙回道:“是?!?/br> 隨后,樂聲換了,安慶王的胞妹嫦暇郡主步步生蓮,旋轉著舞入殿中,其余六位伴舞的女子皆戴著面紗,蹁躚起舞,身姿婀娜,轉軸撥弦三兩聲間,鸞回鳳翥矯若游龍。 曼妙,實在曼妙得緊。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女帝陛下必然也不是來賞舞的,各位陪坐的大臣當然也沒有心情賞這輕歌曼舞。 一曲罷,管弦聲驟停,一時突然噤若寒蟬。 “好、好、好?!卑殡S著清脆的掌聲,女帝陛下連說了三個好。 眾臣子一頭霧水,摸不準圣意。 蕭景姒看向正對方向,那一桌坐的是西陵與夏和的一品大臣,立馬正襟危坐了,等女帝陛下發話。 她漫不經心般,問了一句:“幾位大人覺得如何?” 幾位大人面面相覷后,連連點頭:“甚好甚好?!迸鄱寂氖纸泻昧?,能不好嗎? “如此的話,”蕭景姒頓了一頓,微微換了姿勢,輕輕拂了拂隆起的腹部,“這些女子便賞給你們了?!?/br> 波瀾不驚的一句輕言細語,讓那一桌子的官員都如坐針氈,立馬站起來,躬身道:“微臣惶恐?!?/br> 誰特么都知道,那幾個舞女,是安慶王送來給帝君享用的,帝君還單獨召見了一個,到現在還沒出來呢,剩下的誰敢收。 語調微微一提,高位上的女子不疾不徐地反問:“你們要抗旨不尊?” 女帝陛下要賞,也不能不受??! 嗯,大楚總歸是女帝的天下!那幾位大人十分默契又統一地跪下表了態:“微臣不敢,微臣謝陛下賞賜?!?/br> 蕭景姒揚揚眉頭:“起來吧,待宴席散了,各自去挑心儀的女子帶回去?!?/br> “是?!?/br> 席間,一干大臣狂抹汗,怎么覺得這溫柔淡然的女帝比暴戾乖張的帝君還可怕,一個個汗流浹背。 與蕭景姒相熟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景姒這下馬威還沒完,女權天下,可不是鬧著玩的,是來真的。 果然,不大片刻,蕭景姒又開口。 “朕沒有掌過西陵與夏和的權,所以各位大人可能不知道朕的處事風格,只有四個字,”停頓了一下,蕭景姒輕輕柔柔地說,“安分守己,可明白?” 大涼的臣子連連點頭,確實,女帝陛下雖然手段很多,但從不濫殺無辜,只要聽話,就不會痛下殺手。 西陵與夏和一干人等,附和說:“臣等明白?!?/br>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女帝的行事作風,似乎有些不動聲色的狠,溫溫柔柔的女子,攝政大涼才一年多,便將前朝大涼的老臣們治得服服帖帖的。 蕭景姒又道:“若是各位大人心里對朕這個女帝不服,也忍氣吞聲咽下去,別讓朕知道,朕當攝政國師的時候,大涼也有許多大臣不滿不從,至于朕是如何讓他們擔君之憂為君所用的,你們以后同朝為官,可以私下多聯絡交談?!?/br> 女帝陛下果然是來下馬威的! 誰說女帝陛下脾氣好,淡然隨性得像仙人兒,這仙人兒坐上那龍座,這帝王氣度可是不比帝君少一分。 眾人連聲道:“臣等謹遵陛下旨意?!?/br> 蕭景姒莞爾淺笑,下令賞了酒,隨口道:“方公公?!?/br> “老奴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