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病態,這個詞,有些沉甸甸的,要多喜歡,要多強烈的偏執才會用這個詞呢,要多沒有止盡偏愛與縱寵才會這樣為她無所不為,誠如他自己所言,為了她而喪心病狂。 她很平靜,眼里沒有氣惱,亦沒有冷漠,一層nongnong的黑色,柔光氤氳:“楚彧,給她一個痛快可好?” 楚彧撫在她肩上的手微顫了一下:“我便知道你會不喜歡我這樣?!毖源?,眼眸中奪目的亮色突然黯然,他轉開頭。 蕭景姒立馬伸手捧著他的臉,目光灼灼地對視:“不是不喜歡?!?/br> 她說:“也不是心慈手軟,是心疼,我也不知是為何,對你我總會莫名其妙地舍不得,你不要只想我,也不要只為了我,你要學會疼惜自己,楚彧,沒有誰生來便嗜血殘忍,而是歷經過,所以成魔成佛,而我不愿你為了我,忘卻于我之外的一切七情六欲,甚至是憐憫,不是對別人,是對你自己?!?/br> 上一世,她跳下城池,楚彧屠了整個涼都,有罪的,無罪的,全部血祭了她受過的罪。 這世間,沒有誰是生來便喜歡殺戮的,他殺人成魔,皆因她而起,她不介意他是如何殘忍,只是,也不愿他將所有行為意識都交付給她,甚至,沒有保留一點點自我偏愛。 楚彧啊,從來都不會疼惜自己,因為全部的疼惜都給了她了。 他有些茫然,擰著眉宇看她:“阿嬈,我不懂?!?/br> 他只知道,他不要她以外的七情六欲,只要她。 蕭景姒撐起身體,趴在他心口,支著手看他,耐心地道:“若與我無關,被構陷之人是你,是不是你便不會這么極端?那么蘇暮詞,你要懲治也好,寬恕也好,此前,先問自己想不想,而非我想不想,楚彧,我并不希望你做任何一切之事的前提都是我?!?/br> 他似乎在認真思索她說的話,糾結地擰著眉毛:“最后一句我聽懂了,不過,阿嬈,我可能做不到?!?/br> 她趴在他胸口,盯著他看,專注地等著他的下文。 她身上穿的是他的寢衣,有些大,裸露在外的肩上有幾個他吮出來的紅印,楚彧看著心情便大好了。 嗯,阿嬈不是惱他,阿嬈自然疼他的。 楚彧攏了攏她的衣衫,用被子裹住她:“阿嬈,這世間千千萬萬的人與妖,除了我的父親楚牧,與對我有過惻隱之心的那寥寥幾人之外,我所有的情緒與動因,歸屬都是你,若將你剝離,我可能不會變成有血有rou有善有惡之人,而是更可能行尸走rou一般活著,阿嬈,我成佛成魔,早就不是我說了算,是你說了算?!?/br> 他知道,她是疼惜他,疼惜他為了要她一人,丟掉了人活一世被賦予的所有東西。 不過,他甘之如飴。 蕭景姒沉吟了很久:“楚彧,我忽然覺得你遇上了我,很不幸?!?/br> 有得,有失,楚彧兩世都在她身上栽了,她覺得,他虧了。 當然,她很幸運,得楚彧一人。 楚彧搖頭,不贊同:“你說什么我都可以不反駁,但是這一句我要糾正,遇見阿嬈,是我最喜歡的事?!?/br> 蕭景姒笑,眉宇憂思煙消云散。 罷了,心狠手辣也罷,惻隱之心也罷,她都由著他吧,只是慶幸,還好讓楚彧偏執之人是自己,她可以給他所有能給的,嗯,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她也會想盡辦法去摘來。 楚彧抱著她,躺平:“阿嬈,我還是不能理解你為何不喜歡我為了你殘忍極端,不過,”他討好地樣子,眉眼溫柔地說,“為了你,我可以滿手血腥,也可以放下屠刀?!?/br> 可以滿手血腥,可以放下屠刀,為了她。 她覺得,這是世上最動人的情話。 半刻之后,永延殿的殿門從外被推開,一縷微光灑入,將匍匐在地的女子打亮,聽見她重重的粗喘,緩緩抬起了頭,汗濕了發,唇角被咬得血rou模糊,衣衫已被扯得破亂,迷離的眼,將瞳孔放大,似不甘,卻又渙散無神。 她離龍榻不過一米的距離,待最后一絲理智被吞噬,就是她踏進地獄的開始。 卻在這個時候,殿門被推開,光亮照進來。 “這是合歡蠱,這是孔雀翎?!?/br> 視線已經模糊,看不清來人的輪廓,放在她面前的兩個白色瓷瓶也像幻境一樣看不真切。 是菁華的聲音。 他說:“給你兩個選擇,前者,生不如死地活著,后者,干凈利索地死去?!?/br> 蘇暮詞選了孔雀翎,瘋了一般地用嘴咬去了木塞,一口飲盡。 她短短一生,驕傲地活著,寧愿死得清白干凈,也不愿同母狗一般茍活,求死不能。 菁華覺得,她還算是聰明的女人。 她作惡多端,還能死得體面,已經是最大的寬容,要知道,事關蕭景姒,楚彧會喪心病狂也不足為怪。 見血封喉的毒藥,蘇暮詞嘴角立馬便有血滲出來,一張嘴,涌出一大口,她斷斷續續一字一字地說:“是楚彧讓你來的?” 可是他,對她還有最后一絲憐憫? 菁華頓了一下:“是?!?/br> 不過,不是憐憫這個可恨又可憐的女人,楚彧的惻隱之心,只會為了蕭景姒。 罷了,人之將死。 她突然笑了,嘴角大口大口的血流出,卻始終笑著,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菁華轉身,對屋外守軍說了一句:“葬了吧?!?/br> 次日,端妃蘇氏暴斃,云曦殿外,掛了白綾,太醫對外道,突染惡疾,不治身亡。 消息傳開后,市井皆傳,蘇家,因蕭景姒而落,蘇暮詞,因蕭景姒而亡。蕭景姒是妖的傳聞,風聲最盛,便是這個時候,涼都發生了一件大事。 一大早,東街小巷里有孩童歡天喜地的驚呼聲。 “爹爹!” “爹爹!” 三四歲的女孩兒蹦蹦跳跳地歡呼:“爹爹,快看,紅燈籠,紅燈籠!” 女孩兒的父親似乎還未醒神,揉揉眼睛,身側的婦人詫異——“孩子他爹,這紅燈籠是你掛的?” 男人是東街村口的木匠,住的是茅草平房,屋頂不過三四米高,矮墻上,正掛著一對大紅的燈籠,那燈籠做工精致。 男人又揉揉眼睛,那大紅燈籠上,還貼著喜,有些懵了:“又不逢年過節,我掛紅燈籠作甚?” “爹爹,爹爹,”天真爛漫的女孩兒歡歡喜喜地指著那紅燈籠,“過年了!過年了!” 過年也不掛貼著喜字的紅燈籠啊。 放眼望去,好家伙,整條東街平民巷每家每戶外都掛了一對,那燈籠的做工精良,一看便是大戶人家才掛的。 這一夜醒來,涼都同喜,是什么情況。 “你家門前也掛了?” 隔壁家的男人站在門口,大著嗓門吆喝:“是啊,這一整條街都掛上了紅燈籠,不僅如此,門前還有一錠銀錠子呢?!?/br> 木匠家的婦人一聽,立馬激動地說:“孩子他爹,我們家也有,我還以為是旁人路過時掉的呢?原來每家都有?!?/br> 男人一臉懵逼:“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無從得知,只是這日早上,涼都的大街小巷都在議論此事,甚至不少茶肆酒樓里開桌講書、開盤下注,論一論這一夜滿城的紅燈籠與銀元寶。 哦,還不止如此,一夜之間,整個皇宮紅妝裹覆,紅綢從宮門口一直鋪到了三宮六院與金鑾殿。 女子抱著手,嘖嘖稱贊:“這是何人?好大的手筆?!?/br> 她是在宮門口守株待兔?這是菁華歸京后頭一次進宮,便碰上了這人,他還刻意從東華門進來的,還是被逮了個正著,他懷疑這女子是狗鼻子,聞著味來的,不然解釋不通。 這守株待兔的女子,可不就是竹安公主鳳觀瀾。 鳳觀瀾踩著腳下的紅絨毯,觸感賊好,她笑嘻嘻地猜測:“莫不是淑妃娘娘這么早便開始給八皇兄準備?” 雖然淑妃娘家是三國首富,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淑妃還能擺這樣的陣勢?值得懷疑啊。 菁華言簡意賅:“是我家世子?!?/br> 楚彧? 真是不動聲色地招搖過市啊。 她恍然大悟的樣子:“這豪氣勁兒,是楚彧的作風?!背既A揚揚下巴,端了一臉的笑,“你家世子都鋪十里紅妝了,你呢?” 菁華看似很鎮定自若:“什么?” 還裝! 鳳觀瀾耐著性子提醒:“你去西陵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回來就私定終身假戲真做?” 他反駁:“我說的是容我想想?!?/br> 他覺得自從東宮敗了之后,竹安公主孑然一身,便開始放飛自我了,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 鳳觀瀾走過去,離菁華就隔著一步的距離:“那你想得如何?” 他立刻后彈開好幾米距離,臉上冷峻有些龜裂了,沉默寡言。 “嗯?” 她一副絕不善罷甘休的神色。 估計,菁華要是不給個準話,她會天天來堵他。 不,他小瞧她了,她說:“你再不表態,本公主就日日去欽南王府堵你!” “……”菁華嘴角抽了抽,僵了很久才抬眼,表情本就冷漠,又嚴肅,“我真的是妖,我是一只六十八歲的兔子妖,我父親母親兄長都是折耳兔族?!?/br> “……” 這下輪到鳳觀瀾傻了。 大張的嘴巴老半天才合攏,難以置信地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這年頭是怎么了?怎么遍地都是妖?!?/br> 菁華一臉莊嚴! 他是認真的! 吾靠! 鳳觀瀾大翻了一個白眼,長吸一口氣,脖子一伸:“是妖怎么了?蕭景姒也是妖,常山世子還不是給蕭景姒鋪了十里紅妝?!?/br> 妖是能上天還是咋的,還不是一樣兩只眼睛一張嘴。 菁華說:“那是因為我家世子也是妖?!?/br> 喲,與蕭景姒那個妖孽剛剛配啊。 菁華又說:“你是人,你同我在一起,將來可能要住在遍地是大妖小妖的北贏,生半人半妖的孩子,或者生一窩兔子,我父母不吃人類的食物,也不吃胡蘿卜,只吃葷腥,還是生的,你還要習慣他們的習性,也要習慣我的獸身,我二十年就會換一次毛,還有妖族比人類長壽,大妖能活幾百年,死后會變成真身,我們妖族也會妖法,會駐容幻顏,你要接受你老后我還年輕的樣子?!?/br> 生一窩兔子? 兔子不吃胡蘿卜? 二十年換一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