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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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板冷不防被原掌柜給揭穿了,愣了一下,反應極快地坐到地上,抱著頭痛哭起來:“這個殺千刀的狗東西,竟這么騙我,心肝都黑透了。害煞我也,我可如何回去向人交代啊,我不活了,我不活算了……” 一個大男人哭得肝腸寸斷,令人不忍。 有幾個斗金堂的老主顧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初初經商時也被人騙得褲子都差點當了的慘痛經歷,不由得生出了憐憫之心,紛紛勸田掌柜:“得饒人處且饒人,瞧這王老板也是著了歹人的道,田掌柜你大人有大量,暫且饒他這一回吧?!?/br> 就連苗錚也露出了惻隱之心,攥緊手掌,輕聲道:“咱們去跟田叔說,這事就算了,放他走吧?!?/br> 傅芷璇聞言驚詫地瞥了他一眼,連忙拉住了他:“不可,你且往下看去?!?/br> 人群中的田掌柜還是那副和善的模樣,嘴角的笑就沒消失過。他輕輕拱手朝周圍的看客行了一禮:“大家說得對,王老板殊為不易,被歹人騙去了銀子,咱們不能袖手旁觀。小五,去報官,就說王老板被人騙了一千兩,咱們一定要替王老板討個公道回來?!?/br> 只停頓了片刻,他又扭過頭,盯著王老板,一臉的赤誠:“王老板,不必擔心,我們一定替你追討回這筆銀子。你是從徽州上船的,那這批瓷器自出自徽州,瞧這瓷器的色彩、形狀、花紋,定是出自徽州三大家之一,等護漕官來了,苗家護送差爺和王老板下徽州,替王老板尋回銀子?!?/br> 聽到這話,王老板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連聲拒絕:“別,別,不用了,不用了,是我自己貪小便宜,著了道,吃一塹長一智,我以后再也不貪小便宜了,就不勞煩田掌柜了?!?/br> 田掌柜皮笑rou不笑地看著他:“王老板說晚了,差爺已經來了?!?/br> “誰報的案?”穿著公服的差爺走過來,大聲喝道。 王老板見到他們,差點暈倒,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都是一場誤會,誤會……” 見他這幅慌亂的模樣,大家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苗錚的臉青紫交加,很是尷尬。 傅芷璇裝作沒看到,笑道:“田掌柜這會兒應該走不開,我們去后面的倉庫轉轉?!?/br> 苗錚點點頭,跟在傅芷璇身后,一路上都異常沉默。 傅芷璇帶他去看了苗家的幾個大倉庫,苗錚面露異色,似乎是第一次來,但他什么都沒說。 直到下午回去,上了馬車,他才張嘴說了自王老板事情以來的第一句話:“傅夫人,我錯了?!?/br> 傅芷璇含笑看著他,目光柔和寬容:“公子性子純良,何錯之有,即便有錯,錯的也該是那等jian險小人。公子不必沮喪,田掌柜也只是經驗豐富,因而才會看破王老板的計謀罷了?!?/br> 這話并未安慰到苗錚,他垂下頭,自嘲一笑,再抬首,目光中帶著上了別樣的堅定:“夫人,你是對的,我不是經商的料,苗家落入我手里,遲早會毀了。我贊成你上次的主意,把玉印交給戶部,分四成干股給戶部?!?/br> 第110章 “四成的干股?”回去后, 聽說苗錚同意了傅芷璇的提議, 米管家嗓音猛地提高,急切地勸道, “公子, 你可不能犯糊涂,大頭都分給了朝廷, 咱們相當于給朝廷打白工了?!?/br> 苗錚單手撐著下顎,臉上一片平靜:“米管家,錢財不過身外之物罷了,能買得平安,比什么都強?!?/br> “話是這么說,但這么大筆銀子, 可不是兒戲?!泵坠芗艺Z重心長地勸道,“公子,這可是老爺和夫人辛苦一輩子打下來的基業, 怎么能這么輕易就拱手讓人了?” 苗錚抬起頭, 幽幽地看著他:“米管家,你也看見了,我不是從商的料,這偌大的家業落到我手里,別說發揚光大, 不被毀了就是好的。不如聽傅夫人的,投了朝廷,求得朝廷的庇護, 有了朝廷這棵大樹做依靠,苗家以后的生意也能更暢通無阻?!?/br> 米管家這才明白他是今日在苗家港受了刺激,苦口婆心地勸道:“公子好讀書,不喜這等阿堵物也無妨,咱不是契了傅夫人做大掌柜嗎?下面還有田掌柜、楊掌柜、羅掌柜他們這些精干的管事,公子只管讀書就是,其余的交給他們去做?!?/br> 苗錚苦笑搖頭:“能交給他們做一時,能交給他們做一世嗎?再說,東家一竅不通,久了遲早會被人看輕了去?!?/br> 這就跟做學問是一樣的,肚子里無幾兩墨水,哪怕出身簪纓世家,一樣會被人瞧不起。 什么都不懂,如何服眾,如何贏得別人的尊重?哪怕是主仆、上司與下屬,甚至于君臣這樣的關系,同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到底有個強弱高低之分。若是不能平衡,時日久了,終歸會出問題。 米管家不贊同:“這怎么能一樣呢,你是東家,是你給他們發銀子。他們都是端咱們苗家的飯碗,怎么敢不敬你這個東家?!?/br> “米管家,你不必勸我了,我雖不懂經商,但這天下的事,道理都是一樣的。這事就這么定了,等京城事一了,我準備外出游學?!苯涍^今天渡口的那一遭,苗錚才恍然意識到,前人那句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是多么的有道理。許多東西,紙上得來終覺淺,還得靠自己實地考察,見識,才能真正的長見識。 冷不防聽到這個天大的消息,米管家駭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忙道:“公子萬萬不可,如今三國混戰,流民匪賊繁多,路途多艱,你若有個萬一,這偌大的府邸怎么辦?老奴如何向夫人交代?” 苗錚站了起來,目光望向天邊的卷云:“你不必勸我,我心意已決。明日清早,你派人去請傅夫人過府一敘?!?/br> 說罷,提腳走出了門。 留下米管家一個人坐在站在那里唉聲嘆氣。 次日,傅芷璇一到苗家,米管家就偷偷把她拉到一邊,低聲道:“夫人,我家公子欲出去游學,你好生勸勸他,現在外面兵荒馬亂的,夫人就是被賊子所害,萬一公子有個好歹,這可如何是好!” “游學?什么時候的事?”傅芷璇更好奇的是昨日苗錚都還沒表現出這樣的端倪,怎么今日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米管家埋怨地瞥了她一眼:“就昨日,公子去碼頭受了打擊,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因而生出了游學的念頭。夫人,你好好勸勸他,他可是苗家的獨苗苗,若有個好歹,這偌大的家業怎么辦?” 米管家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傅芷璇覺得苗錚前面十九年的歲月確實被苗夫人護得太好了,讓他出去長長見識,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一個男人,不受點挫折,經歷些風霜,如何能成長,承擔起自己肩上的重負? 有時候太好的保護反而是一種傷害,就如她的兄長一樣,而立之年,仍撐不起家業,還要勞老父cao勞傷心。 不過米管家顯然不這么想,傅芷璇沉了沉眼,笑盈盈地安撫他:“好,我勸勸他,米管家你也不用急,京城的事情短期內無法解決,公子還要給夫人守孝,哪是說走就能走的。興許這只是他心血來潮的念頭,過不了多久就改變了主意呢?” 這話也有道理,米管家思忖半晌,笑道:“還是夫人想得周道,公子在花廳等你?!?/br> 傅芷璇點頭,在丫鬟的領路下,朝花廳走去。 她過去的時候,苗錚正捧著一本書在看,見到她,他忙放下了書,站了起來:“夫人來了,請坐?!?/br> 又招呼丫鬟奉上好茶和點心。 傅芷璇朝他福了福身,坐到他對面,笑道:“公子今日找我過來,可是為了昨日之事?” 苗錚頷首:“夫人說得沒錯。昨日時辰太晚了,沒來得及與夫人詳談,今日特請夫人過來商議,這獻印之事當如何進行?夫人心中可是有了成算?” 傅芷璇沒有否認,抬起纖纖玉指,指了指戶部的方向,笑道:“我見過戶部尚書范嘉義幾次,他應是個能做實事的官員,咱們直接找他吧。苗家獻印,乃是一件充裕國庫,利國利民的好事,想必范尚書也不會拒絕?!?/br> 作為讀書人,苗錚也聽說過這位范大人的名聲,外界對他的評價毀譽參半,這人身上沒有讀書人的迂腐勁兒,行事老練,狡猾無節cao,說是墻頭草也不為過。當初攝政王當政時,他成日拍攝政王的馬屁,后來蕭太后和國舅爺把持朝政,他又倒向了蕭家,令人不齒。 不過他在戶部確實也為朝廷為百姓做了不少實事,算是一個能干實事的官員。 作為一個讀書人,苗錚其實有些看不上范尚書的這種圓滑。不過傅芷璇的決定也沒錯,范尚書是戶部的最高官員,這件事繞不開他,找他是最便捷的辦法。 “好,我聽夫人的,咱們何時去見范尚書?”苗錚問道。 傅芷璇想了一下,笑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這個時辰范尚書應該下朝回了衙門?!?/br> 苗錚沒有異議,吩咐米管家,準備好馬車,頂著烈日,與傅芷璇一道出了門。 幾人到了戶部辦事的衙門,稟明身份后,衙役進去通稟了一番出來后,為難地看著二人道:“兩位來得不巧,今日范大人公務纏身,恐無法見二位?!?/br> 一來就吃了這么一個閉門羹,傅芷璇與苗錚對視一眼,往前兩步,從袖袋里掏出一角銀子,塞到了那衙役的手里,含笑說:“這位差大哥,我們確實有要事求見范大人,請問范大人何時有空?我們在這里等候可好?!?/br> 那衙役看著手心里白白的銀子,猶豫不決,苦笑了一下,又塞回了傅芷璇手里:“大妹子,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幫不上,你們還是回去吧?!?/br> 連銀子都不收,傅芷璇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覺這其中出了岔子。她收回銀子,放回袖袋里,不動聲色地換了一錠銀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塞到那衙役手里,臉上的笑容不變,低聲道:“可是我們做了什么事惹惱了范大人?以致范大人不愿見我們,還請差大哥提點一二?!?/br> 有錢能使鬼推磨,整整十兩銀子,可是他好幾個月的月俸,那衙役頗為心動,舍不得拒絕,手腕一抬,悄悄把銀子滑進了袖袋中,小聲提醒傅芷璇:“上面有人不愿兩位見范大人?!?/br> 傅芷璇的瞳孔驟然一縮,明白了他的意思,扯出一個笑容:“多謝差大哥提點?!?/br> 語畢,拉著苗錚離開了戶部。 兩人沿街而行,苗錚偷偷瞧了傅芷璇好幾眼,低聲問道:“夫人可是知道他說的那人是誰?” 傅芷璇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他:“若我所料不差,他說的人應該是戶部右侍郎龐司,你忘了,他是徐榮平的岳父?!?/br> 苗錚一愣,臉上的表情很是意外,顯然是早忘了這號人物。 糾結了半晌,苗錚氣紅了臉:“身居高位,卻以權謀私,真是敗類?!?/br> 傅芷璇笑笑不做聲,敗類,是啊,這翁婿倆就是徹頭徹尾的敗類,但他們能奈他何呢? 苗錚發xiele兩句,似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他按捺下心里的激憤,望著傅芷璇問道:“夫人,戶部有龐司從中作梗,咱們根本無法見到范尚書,這可如何是好?” 傅芷璇淡然一笑,伸出招過不近不遠跟在他們后頭的馬車:“龐司能把戶部的大門堵了,難道還能把范尚書家的大門堵住不成,咱們去范尚書家門外等他,他總會回家的?!?/br> 苗錚眼前一亮,笑了:“夫人所言極是?!?/br> 兩人驅車去了范尚書家門口不遠處的一條小巷子里,靜靜等候,這一等就到了日落時分,才看到范尚書的馬車從夕陽的余暉中緩緩駛來。 傅芷璇和苗錚連忙下了馬車,趕過去,行禮道:“小生苗錚?(民婦傅氏)見過范大人?!?/br> 范尚書坐在高高的馬車上,從半開的車簾中瞥了二人一眼,遂即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馬車不停,噠噠噠地直接駛入了范府。 只留傅芷璇與苗錚尷尬地站在那兒。 過了許久,傅芷璇率先回過神來,側頭看著臉色漲得通紅的苗錚,輕聲道:“走吧,先回去?!?/br> 苗錚扭頭不甘地瞥了一眼范尚書家傲然挺立的兩只石獅子,抿唇,不發一語地上了馬車。 看見他氣沖沖的背影,傅芷璇苦笑了一下,上了后面那輛馬車。 驅車的是聞方,他的傷好得很快,已經結痂,只要不太過用力就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他瞧見傅芷璇撐著額頭,一臉難色地上了馬車,心知此事不順,小聲說:“夫人,不若把這事告訴王爺?!?/br> “不用,我自會處理,你切莫在他面前說漏了嘴?!备弟畦B忙叫住了他,好一頓囑咐。 不是她逞強,而是這件事是苗家的事,以陸棲行的身份委實不宜插入到其中來。而且他若貿然出面,少不得會引起蕭家的注意,到時候,苗錚也不得不站隊,這對在朝堂上并無影響力的苗家來說,并非一件好事。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搞不好,最后反而會害了苗錚。 聞方嘿嘿一笑,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夫人放心,小人絕不會多嘴?!?/br> 傅芷璇按住太陽xue點了點頭。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駛上大街,走到分岔路口時,傅芷璇下了馬車,把苗錚叫到一邊,語氣凝重:“苗錚,你可想過,范尚書為何會不見咱們?” 苗錚一愣,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傅芷璇抬頭望著天邊最后一道晚霞,嘆了口氣:“苗錚,恐怕我們的計劃已經被徐榮平知道了?!?/br> 她猜測定是徐榮平他們在其中使了什么詭計,才害得范尚書不愿見他們。 苗錚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下去,袖子下的手死死捏做一團:“夫人是懷疑我的身邊還有徐榮平的人?” 傅芷璇默不作聲,獻印之事,她連小嵐與聞方都沒提起過,這事自不可能是從她這兒泄露出去的。 她這態度無疑是默認了苗錚的猜測。苗錚白凈的臉上染上了紅暈,他握緊拳頭,怒哼哼地許諾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找出這人?!?/br> 他這樣負氣的樣子恐怕很難找到人,不過傅芷璇什么都沒說。這是苗家的家事,理應由苗錚去處理,即便出了岔子,也能讓他累積經驗,吸取教訓,爭取下次不重復犯這樣的錯誤。 見傅芷璇還是不做聲,苗錚有些難堪,扭頭說:“時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夫人路上小心?!?/br> 說罷,信步回到了車上,臨走時,還不忘留幾個人保護傅芷璇。 傅芷璇搖搖頭,無奈一笑,轉身回到馬車上。 一行人匆匆在天黑前趕回了客棧。 馬車停下,傅芷璇剛下馬車就看到小嵐滿臉通紅,踩著急切地小碎步跑到了她面前,小聲說:“夫人,有客人在等你?!?/br> 傅芷璇有些詫異:“客人?什么客人讓你這么緊張?” 小嵐小臉通紅,支支吾吾地指了指客棧大堂:“你進去就知道了?!?/br> 說罷,一溜風地跑了進去。 傅芷璇輕笑著搖搖頭,走了進去。剛踏入門就看到客棧的大堂西北角的桌旁坐了一個身著艷俗紅衣,頭戴絹花,唇涂得紅艷艷,一張開就像血盆大口一樣的肥碩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