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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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回記起她中午足以跟自己媲美的食量,自以為想明白了,輕嗤一聲:“吃撐了是吧?”于是打開車壁上的暗格,取出個白玉小瓶,不由分說地往她嘴里灌了顆消食丸。 唐宛宛嚼著酸酸甜甜的消食丸,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肚子,真是哭笑不得。 * 回了宮,唐宛宛好好洗了個澡,又用香噴噴的花露將自己從頭到腳熏了一遍,總算聞不到從圍場帶回來的泥塵味了。 還不忘跟御膳房點了自己最愛吃的幾樣菜,用過晚膳之后躺在柔軟的云錦之上,只覺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這幾天住在大帳,吃用也一切從簡,活得比以前糙了不少。饒是唐宛宛這樣不拘小節的都覺得營中做什么都不方便,如今該有的享受都得補回來。 正好晏回也這么想。 所以當兩人齊排排躺上床,晏回便開始寬衣解帶了。 同床半月,唐宛宛已經摸清了他的習性,知道陛下平時正經睡覺的時候是穿著中衣的,而許多次事實都證明陛下寬衣解帶就是要欺負她的前奏。 “陛下你要干嘛?”唐宛宛作警惕狀,忙拿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晏回伸出手,屈指在她眼前比劃了一個“三”的手勢。 “三什么三?”唐宛宛一臉茫然:“這是什么意思?” 晏回施施然道:“臨行前一日沒欺負你,在圍場過了兩夜也沒欺負你??偣膊盍巳?,再加上今晚,就該是四回,朕都記著呢?!闭f完這話,好像官老爺拍板定案了似的,不容她辯白,直接就把人壓在身下了。 “陛下不正經!哪有天天算這個的!”唐宛宛氣得直想撓他。 晏回被她逗得直笑,俯身開始品嘗懷里美味的小姑娘,低聲揶揄道:“一天十二個時辰,朕就這么一個時辰不正經,已經十分君子了?!泵髅魇窃谠庌q,偏偏聽來十分有道理的樣子。 “一個時辰”這四個字劈頭砸下,直叫唐宛宛腦子發暈,光是想想就直不起腰來。 果不其然,唐宛宛被翻過來翻過去、烙餡餅似的欺負了一晚上。始作俑者得了便宜還賣乖,啞聲說:“朕憐你體弱,就給你打個對折罷。日后宛宛可得好好鍛煉身體才是?!?/br> 唐宛宛連瞪他的力氣都擠不出來了。 * 唐宛宛這幾日總是走神,心里七上八下的,卻不是為了唐夫人叮囑過的小日子,而是因為另一件更要緊的事。 晏回正伏案批閱奏章,整張桌案五尺來長,其中三分之二都讓他的奏章占得滿滿當當——這塊放著緊要的,那塊是不緊要的,這邊是批完的,那邊是沒批的;這邊是喜訊,那邊是災情,丟在腳下的是看了就鬧心的。 故而給唐宛宛留出來做課業的地方只有一個小旮旯,剛夠她伸直胳膊。 晏回余光一瞥就見唐宛宛又走神了,他勾唇笑了笑,抻了抻腰往后靠在椅背上,老神在在地問她:“又有哪兒不會了?” 唐宛宛苦著臉說:“明天休沐,后日就要秋季考校了?!?/br> 晏回長臂一展,拿過她課業來略略翻了兩頁,嘆了口氣:“這回就順其自然吧。今后可不能再馬虎了,下回再給朕丟臉可是要罰的?!?/br> 他能淡然處之,唐宛宛卻怕夫子批評,剩下的兩天一夜卯足了勁學習,又多背下來十首詩和四篇長賦,臨陣磨槍成果斐然。 可惜運氣太差,會的大多沒考,考的大多不會,唐宛宛坐在考場上直想捧頭哀嘆。 第38章 月事 兩日后成績出來, 新的座次表也排好了。唐宛宛還挺美,因為她總算脫出了倒數前三排, 光榮地成為了倒數第五排中的一員, 成為班上進步最大的學生,還被夫子表揚了兩句。 次日等來了自己的小日子, 跟上個月只差了兩天。 唐宛宛在家里時枸杞雪耳就沒斷過, 一向護養得當,小日子從來都準得很。這日清早起床時感覺到身下濕漉漉的, 唐宛宛心里一咯噔,立馬察覺到了問題。 晏回已經穿好了皂靴, 回頭瞧她還抱著被子坐在床上, 以為她睡迷糊了, 好笑地說:“怎么還要賴床?今日不是休沐,得去學館?!?/br> 唐宛宛耷著眉眼又躺回床上,朝他揮揮手:“陛下快走吧, 我躺一會兒再起?!?/br> 她紅著臉神色也懨懨,像是發熱了, 晏回眉頭一擰,坐回床邊在她額頭上貼了貼,也沒覺得燙, 忙問:“可是哪里難受?” “沒有沒有?!碧仆鹜鸺t著臉把他往遠推,有氣無力地哼哼:“陛下不要問了,你快上朝去吧!” 晏回又追問了兩句,唐宛宛偏不說哪里難受, 只一個勁兒地催他離開。晏回被她鬧得也來了兩分火氣,冷了臉問:“到底怎么了?” 兩人相識三月,晏回還是頭回落重話。他平時不笑的時候就是一張不怒自威的臉,這會兒有了火氣,還挺唬人的。 唐宛宛本就又羞又惱,被他兇了一句,臉上更難堪了。她瞪著晏回僵坐了一會兒,到底比不上晏回固執,只好委屈兮兮地把被子挪開,淺色錦衾上露出一小塊紅來。 晏回定定瞧了幾眼,忽然就明白了,沒忍住笑出了聲,又坐回床邊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原是來葵水了,你直說就是,藏著掖著倒把朕嚇得不輕?!?/br> 到底是剛經人事的小姑娘,身體上雖過了那道坎,感情上卻還沒把晏回劃拉到家人的行列里。就算是唐夫人問起這事的時候,唐宛宛都會臉紅,跟晏回才親近半月,哪里比得上跟親娘親近? 以前唐宛宛連去學館時弄臟了裙子都要等到全班學生走了,等到丫鬟把披風取來才敢起身,然后披上披風一溜煙地跑上馬車,回了家還得沮喪好半天。這會兒被晏回當當正正地瞧見最糗的一幕,一時想哭的心都有了。 “陛下真討厭?!碧仆鹜疝抢佳?,拍開晏回按在自己頭上的大掌,又紅著臉抱著被子把那塊污遮住了。 晏回瞧得好笑,傾身上前在她紅通通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明知道離上朝的時辰只有一刻鐘了,卻還是擠出一點點空當來哄了她幾句:“臟了就臟了吧,朕又不會笑話你,有什么好害臊的?朕弄臟床被的時候你不也瞧見了么?” 唐宛宛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陛下弄臟床被”的時候是什么時候,登時血氣上涌,紅著臉攆他:“陛下又不正經!你快去上朝吧!” 晏回扯唇笑了笑,起了身,一邊說:“朕去給你把丫鬟叫進來。這會兒再穿衣洗漱到了學館就要晚了,不如休息一日,明日再去罷?!?/br> 唐宛宛忙不迭點頭。 晏回下朝之后還不忘給唐宛宛寫一張假條,喊了個小宮女送出宮去了。何家學館管得嚴,學生請假必須得有家人親筆簽字才行,此舉將一些學生想要裝頭痛腦熱的小九九徹底掐死在襁褓里,所以學堂紀律十分好。 晏回一走,唐宛宛就要自在多了,坐在床上支使丫鬟去備熱水和紅糖姜茶。 紅素和絮晚看著床單上的一點紅,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嘆了口氣,給自家主子翻月事帶去了。 她倆和兩位老嬤嬤都是太后娘娘親自指過來的,之前得過吩咐,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如今最緊要的事是什么。這月的希望落空,還是有那么點失望的。 太后娘娘得聞此事,拿著瓜子逗鸚鵡的手沒停,臉上的笑也沒減一分,心里卻是諸多思量。 晏氏皇族一向子嗣艱難,傳至晏回已是第九代??蓮年袒赝系刮宕?,都是這么一根獨苗傳下來的,血緣最近的親戚都要從晏回高曾祖的庶兄弟那幾支上尋了。 說來也怪,大盛建朝二百余年,早些時也曾有過子孫眾多的時候,后來這一脈單傳的情形是從何時開始的呢? 太后沒了興致,叫小太監將鸚鵡送回了廊下,自己坐在亭中思量。 ——便是從晏回的高曾祖,武帝那一代開始的。 武帝晚年疑心過重,受了jian宦挑唆,大興文字獄,焚書抑文,九年未行科舉。太昌三十一年,天下十八省共數萬名學子趕赴至京伏闕上書,勸武帝親賢遠佞。武帝因此震怒,令金吾衛大肆斬殺,午門前的石板路三年不見本色。 時人莫不側目,文人不敢寫詩作賦,連歌女都不敢再傷春悲秋了,唱起了歌功頌德的盛世折子戲。后來武帝駕崩,京城竟沒幾戶人家掛白幡的,怕是心里都可勁樂呢。 也就是從那開始,晏氏皇族便開始一代單傳了,仿佛被落了咒似的,任后宮佳麗三千,也沒一人例外。 以前曾有傳言說是武帝造下的殺孽太重,戕害忠良,惹得老天震怒,這便落了嚴懲下來。 坊間傳聞本當不得真,可除了這條,確實尋不出別的理由了。太后也分不清這傳言是真是假,她只知自己當年入宮時,太上皇已即位五年了,后宮照舊沒一人懷上龍種。即便是她,也是在入宮一年多之后才有的喜訊,后來僥幸懷上第二個,沒過三月便落了胎。 因這子嗣不盛,幾代帝王在世時都曾被有心人傳出過“另立新帝”的流言,雖沒掀起大風浪來,可總歸是禍患之根。 太后輕嘆口氣,望著天邊的暮色喃喃自語:“急不來,急不來的?!?/br> 她和太上皇都想得明白,命里注定沒那子孫繞膝的福氣,只盼著別斷了根就好。 身后的荷賾姑姑知她心意,斂袖上前給太后添了一杯熱茶,溫聲笑了:“主子您且寬心,賢妃娘娘定是個有福的?!?/br> 太后娘娘笑了笑,當初唐宛宛頭回進宮時,太后便叫兩個會相面的老嬤嬤跟在她身后仔細瞧了瞧人,那兩位老嬤嬤都說這姑娘有福相。 可這人老了,就想多聽點順耳的話,于是她笑瞇瞇問荷賾:“你又不會相面,何以見得?” 荷賾姑姑想了想:“賢妃娘娘吃得好睡得香,成日樂呵呵的,從來沒什么愁心事。老奴在這宮里呆了多年,見過的貴主也不少,有卯足了勁去爭去搶的,也有不攪事就渾身不自在的,郁郁寡歡如侯美人那樣的也不少見,卻還是頭回見賢妃娘娘這般入了宮還能這樣心寬的貴主?!?/br> “上回賢妃娘娘來咱這兒請安,穿著一身鴨黃色的百褶如意裙,坐在那繡墩兒啃一根小麻花。這月的財神位在正東,她后頭的高桌上就敬著一尊財神爺的金像。主子你當如何?” 荷賾姑姑眼中滿是笑意,賣了個關子這才接著道:“老奴瞧了又瞧,竟覺娘娘比那財神爺還要喜慶,仿佛坐在那兒就能招財進寶似的?!?/br> “竟有這事?”太后笑得眼角皺紋都出來了:“趕明兒宛宛再過來了,你可記得指給我瞧瞧?!?/br> * 夜里的長樂宮萬籟俱寂,后宮的打更聲傳至內殿,只剩些微聲響。唐宛宛睡得極淺,待聽到寅時的更聲響起時,她打了個呵欠,慢騰騰地爬起了身。 唐夫人懷她時已是而立之年,都說晚來的孩子身子比不上哥姐幾個康健,唐宛宛出生的時候瘦得跟猴一樣,打小就被全家人寵成了寶。唐夫人又一向仔細,枸杞雪耳紅棗從沒給她斷過,滋陰補益的效果杠杠的。 所以如今唐宛宛不光臉色紅潤,氣血也足。每逢月事,一晚上得起夜好幾回,就為了換月事帶。 唐宛宛平時睡得四仰八叉,這晚上規矩了很多,直挺挺地躺著,連側個身都不敢。 這要是在自己家,她肯定不會如此小心,弄臟了床被也不怕??扇雽m前司寢局的老嬤嬤曾反復強調說身上不干凈的時候絕對不能與陛下同床,會損了龍氣還是怎么的,是要受罰的。 唐宛宛忘性大,這晚上想起這茬的時候,陛下已經睡著了。 其實晏回今晚踏進宮門時,紅素就提醒過他,身為大丫鬟自然懂這規矩。晏回沒當回事,腳步不停進了內殿。 聽到寅時的更聲響了,唐宛宛又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剛想翻身越過晏回,卻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陛下?”這黑燈瞎火的,把唐宛宛嚇了一大跳,剛邁開腿還沒跨過去就被攔住了,此時正是兩腿跨坐在他身上的尷尬姿勢。 晏回皺著眉:“你一晚上上來下去得做什么呢?臨睡前水喝多了?” 唐宛宛想起白天惹他發火了,猶豫了一下不敢再瞞,窘道:“來了葵水得起夜呀,一晚上得起兩三回呢?!?/br> “可要朕抱著你去?”晏回頓了頓,莫名冒出了這么一句。 平時休沐日,唐宛宛總愛四處轉悠,天兒涼快去御花園走一圈,天兒熱去水榭走一圈,今日卻懶得動彈,晏回便猜她是身子不爽利。下午時喊了個醫女過來瞧了瞧,晏回在一旁聽了幾耳朵便明白了:原來女子來葵水時,腰酸腿軟肚子疼是常態。 被他抱著去?唐宛宛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了,忙說:“我自己去,陛下睡吧?!?/br> 晏回松開手,看著她摸黑爬下了床,便抬手把一旁小幾上的夜明珠罩子摘了下來,頓時亮起了一片光。他將手臂枕在腦后,微微闔著眼等她回來。 沒一會兒,唐宛宛趿著鞋回來了,慢騰騰爬上床,越過他縮到了床腳去。剛平身躺下,卻被晏回攬著腰撈了回來,中衣被掀了開,小腹上貼上一只溫熱的大掌來。 掌心的熱度仿佛能隔著肚皮傳進內腑去,晏回輕輕給她揉著肚子,唐宛宛舒服得全身毛孔都舒了開,直想瞇眼。 “朕聽醫女說,有的姑娘疼得厲害,有的姑娘不怎么疼。你呢?” 唐宛宛想了想,“稍有一點點疼?!?/br> 晏回低低“唔”了一聲,又不恥下問:“為何來了葵水,夜里就得多起夜幾回?” “怕弄臟床被呀?!碧仆鹜鸺t著臉吶吶答。 晏回在她小腹上輕揉的手頓了頓,不以為意道:“臟了就讓丫鬟去洗,連為主子分憂都不能,還要她們何用?你一晚上起三四回如何能睡好?” 夜明珠已經被罩上了,好在月輝明亮,能隱約看得到影兒。肚子暖暖的,全身都暖融融的,唐宛宛抿著嘴笑了好一會兒,這才小聲說:“陛下可真霸道?!?/br> 晏回見她一時半會兒沒睡意,想起了另外一事,蹙著眉道:“你們那夫子可真是個油鹽不進的?!?/br> “夫子怎么了?”唐宛宛不由好奇。 “上午朕給你寫了一張假條,裝進信封里讓宮女送去了學館,回來時信上只回了一個字——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