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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地,想天降援兵絕非易事,除非有人一早盯著。 等退到一個小土坡頂上,趁群狼畏懼琴聲,崔少康帶著眾人開始布置,徐贏趁大伙不注意,湊到燕韶南跟前,悄聲道:“大小姐,一會兒若事不可為,不如丟下這些老弱病殘,勝過咱們的人折損……” 燕韶南沒有駁斥他,聞言只微挑了下眉,淡然反問:“不戰至最后,怎么斷定事不可為?” 徐贏頓時語塞,停了停嘆道:“那好吧,有我和崔少康一口氣在,絕不叫您受丁點損傷?!?/br> “沒那么嚴重,大家稍事休整擺好了陣勢,待我停琴,引誘它幾十只上前?!闭娴搅藳Q一死戰的時候,對手終究是些沒有智慧的野獸,死傷會有,燕韶南卻不像徐贏那么悲觀。 崔少康等人準備得齊全,篝火很快點燃,村民們蜷縮在火堆后面,盼著群狼會畏火光而退。 大家正要殺上一撥,就聽著遠處幾只狼突然無緣無故地一聲接一聲長嚎。 野狼的爪子踩著草稞兒“沙沙”如下小雨,不知在向何處有目的地移動。 燕韶南覺出情況有變,未敢輕易停下琴聲,崔少康自恃武功高強,持刀飄身殺入狼群。 去得快回得也快。 月光下他看得分明,回身向燕韶南稟報:“大小姐,來人了!只有一個老者,似是也在彈琴……” 燕韶南琴音不由一亂。 片刻工夫,來人已到了近前。 叫人驚奇的是,銀色月光之下,就見群狼如水般向兩旁分開,一只只由桀驁兇殘變得乖順如犬,非但讓開了道路,竟還跟在來人身后流連不去。 老者微低著頭,加上背光,看不清楚五官。 只見他頭發花白,身材微胖,穿了件灰褐色的員外袍,袍袖當風,飄飄然瞧著似有仙氣。 他一手抱琴,單手撫弦,全不把這漫山遍野的惡狼看在眼中。 等到了土坡前,老者右手一揮,鏘鏘和鳴,以振索鳴鈴收了琴,呵斥道:“不知死的畜牲,還不滾回林中!” 說來神奇,此時琴聲已停,他幾乎是手無寸鐵地站在狼群中,那些惡狼非但不去撲咬他,隨著他一聲罵,竟有夾著尾巴逃走之勢。 第186章 師伯的《牧歌》 老者約束住群狼,看向諸人,對燕韶南笑著開口:“這是誰家佳兒,《風雷引》彈得不錯,只是靠它想撐過今天晚上怕是有些難?!?/br> 燕韶南又驚又喜,見對方長相陌生,猶豫了一下,招呼道:“多謝前輩為我等解圍,敢問可是明琴宗的哪位師伯當面么?” 之前師兄胡冰泉告訴過她,明琴宗現在密州連他在內一共只有五人,按這老者的年紀,不是現任宗主王桐錦便是那位東方師伯。 王桐錦是胡師兄的師父,若是他的話,或許已然從胡師兄那里聽說過自己。 果然,就聽那老者笑道:“老夫姓王,可聽你胡師兄說起過?” 燕韶南頓覺一塊大石落了地,無比安心,連忙見禮:“晚輩好些年未見過我的老師了,不認得師伯,失禮之處請您原諒?!?/br> 王桐錦擺了擺手,胖胖的臉上笑容歡暢:“要怪也是怪你師父那個老東西,遇上如此資質的好苗子,竟然什么也不告訴你,任你自己摸索。好在你來了密州,剩下的事就不用擔心了,師伯先把這些狼崽子們打發了,咱們再好好敘敘,趁這機會宗門的人也聚一下?!?/br> 燕韶南乖巧自覺:“我聽師伯的?!?/br> 王桐錦修的是御物流派,胡冰泉同他一脈相承,但論起琴藝火候,做老師的自然比徒弟要高深得多。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燕韶南聽他狀若隨意撥動瑤琴,琴聲悠揚活潑,如平地刮起了一陣春風,幾下間便吹散了深秋的涼意,以及那月光下的凄清。 崔少康等一眾侍衛尚未覺出自身有何變化,琴聲所及,群狼竟頭碰著頭六七只湊到一處,很快幾百只野狼分成幾十個“家庭”,當中的頭狼乃至狼王位置十分顯眼。 這些狼仰頭沖著銀白色冷月嗚咽了幾聲,仿佛應和琴聲,狼王率先停下來,夾著尾巴灰溜溜調頭而去。 燕韶南震驚地望著那些野狼一隊隊跟到狼王后面,排成黑壓壓整齊的長龍,逐漸退去,“沙沙”隱入黑暗中,忍不住單手抱琴,空出來的一只手掩住了檀口,將到了唇邊的輕呼咽回去,心中感嘆:“這位掌宗師伯好厲害,難怪明琴宗統共只有幾個活人,還能叫知情的人談之色變,秦瓊英會聞風而逃真不難理解?!?/br> 據《琴譜正傳》記載,《牧歌》一共十八段。與《漁歌》、《樵歌》、《耕歌》合稱為“四歌”。 若非這趟密州之行,她怎么也想不到這天底下有人只是憑借一曲《牧歌》,輕而易舉便放牧了幾百頭餓極了的野狼。 真是大大的開了眼界。 王桐錦驅散群狼,沒有立即同燕韶南細說宗門事務,而是接手主持殘局,指揮眾人搶救傷者,掩埋死者,而后是想辦法安置那些救下來的百姓,他處理起來非常熟練,事情急得先辦,緩得延后,一看就是在戰亂流離的地方呆得久了,經驗豐富。 燕韶南沒有多言,在旁盡力配合,諸人一直忙到月亮隱去,東方發白,方才清閑下來。 王桐錦額上見汗,后背衣裳濕了一片,接過燕韶南遞過的帕子在臉上胡亂擦了擦,笑道:“我聽你胡師兄講,你在幫崔氏做事,這次京城地動崔侯暗中出錢出力,救了不少人,這都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將來必有福報,這也貼合咱們宗門的宗旨,對你的琴藝大有好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