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席間婦人大都帶了兒女來,素知自己孩子脾性,笑道:“他們平日何曾短了吃食,就是圖個熱鬧好玩?!?/br> 錢氏想一想,對來人道:“既是烤魚,少不得還要將架子、木炭、鐵釬子等物送過去,夕照亭那邊不方便,不如讓三少爺將人帶到空水橋那邊?!被厣矸愿懒俗约荷磉叺昧Φ鸟R婆子,“讓少爺們在河西邊,姑娘們在河東邊,各樣東西一分為二,兩邊不偏不倚。再多叫幾個婆子照應著,別燙了手戳了腳,也別鬧起來失了形狀掉河里去?!?/br> 來人與馬婆子俱都應了,各自回去行事。 席間婦人心知肚明,說是叫婆子照應著,不過也是怕姑娘少爺們單獨混在一處不好聽,有幾個老成懂事的人看著,彼此都放心。 撈魚的媳婦們遠遠地將魚剖肚刮鱗,清洗得干干凈凈得送回來,因見馬婆子過來吩咐,便自發自動地分成兩撥,又將一應物事兩下里分了。 空水河說是河,其實不過兩丈寬,姑娘們見公子過來,收起先前的頑劣胡鬧,復又變得優雅大方,個個捏著帕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 說好的自己動手烤魚就變成了媳婦們烤,她們吃。 本來安排了四個媳婦服侍,一下子變成了兩個,便有些跟不上趟兒。尤其姑娘們吃烤rou吃得少,都覺得新鮮,這邊rou剛烤好,那邊盤子早就空了。 齊楚見媳婦們忙碌,且她干坐著也沒什么意思,便主動過去幫忙。她善于烹飪,雖然以前沒動手烤過,但試過兩回就上了手,烤得有模有樣的。 六月底本就是盛夏,此時又是正午,饒是坐在樹蔭下都覺得熱,何況還是站在炭火旁。沒多大會兒,齊楚就熱得大汗淋漓滿臉潮紅。 隔著空水河,楊峼看到那抹忙碌不停的身影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 一眾姑娘都坐在那里等,唯獨她一時一刻不閑著,分明她也是府里正經客人,又不是下人,便是楊妡不在此處,楊姵難道不能勸她歇著。 這怎能是待客之道? 如此想著,臉上就有些不好看。 旁邊有人笑道,“楊兄也看出來了,那女子心機頗深,只可惜太過拙劣不堪入目?!?/br> 楊峼側頭一看,此人姓孟,名孟彧,乃孟閣老隔著房頭的侄孫,這次春闈也名列二甲,不過名次稍微靠后了些,在百名開外。 “哦,”楊峼尾音略揚,沉著臉問:“不知孟兄有何高見?” 孟彧輕搖折扇,鼻孔朝天“哼”了聲,篤定地道:“先看此人穿著打扮便知出身不算太好,再觀其動作神態,想必對灶上活計比較熟悉,像你我這種門戶,何需家中姑娘下廚?即便進得一回兩回,也不可能親自動手做這種粗活……再有,旁人都坐著,偏偏她獨自忙碌,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定然是想用這種方式引人注意,以便攀附個富貴人家??上а娇上?,像咱們這種人家,娶妻要娶個門當戶對的,能夠在仕途上有所幫助,誰會打算娶個廚娘回府……手段拙劣,腦子也不太清明……” “我們府上的客人,豈容得你這種小人之心來忖度?”楊峼越聽越生氣,只覺得心中怒火騰騰往上躥,不等孟彧說完,劈手照著他面門就是一拳。 孟彧根本不防備,鼻梁一酸,便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鼻孔往下淌,再低頭,鮮紅的血滴滴答答沾染了衣袍前襟,頓時火氣也上來,一把揪住楊峼衣襟,“你什么意思,啊,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什么意思?” “背后非議他人,你算什么君子?”楊峼怒火未消,同樣也揪了孟彧衣襟,與他纏斗在一處。 旁邊眾人都愣了,這兩人前一刻還肩靠著肩親熱地聊天,怎么轉眼就動了手。雖是驚訝,但也不能眼看著兩人再打,急忙上前將兩人分開。 孟彧明顯是吃了虧,鼻血流了滿臉滿身,非常狼狽,楊峼也沒好到哪里,他今天穿件象牙白的長衫,被孟彧沾了鼻血的手一抓,立刻現出血紅的指印,慘不忍睹。 馬婆子奉命照看兩邊,她只顧著姑娘這頭,聽到那邊喧嚷轉身一看,嚇了一大跳,抖著兩手喊人,“快去請府醫,快請府醫?!?/br> 旁邊已有小廝飛奔而去,接著又有腿腳伶俐的小丫鬟往花廳里跑。 錢氏聽丫鬟說得可怕,心頭一緊,面上卻絲毫不敢露,笑著勸了輪酒,才抽身往空水橋這邊來。 孟彧鼻血已止住了,兩人就著河水洗過臉,臉上好看了許多,正巧府醫過來,瞧了臉色又把過脈,開口道:“沒事兒,興許是天熱心火燥,多喝點綠豆湯消消暑?!?/br> 錢氏聞言知無大礙,松口氣,對楊峼道:“你一向穩重有分寸,今兒家里宴客,合該好生招待客人,怎地還起了口角,還不趕緊給孟公子賠個不是?你們倆到底是因為什么?” 楊峼脧兩眼孟彧,沒吭聲。 孟彧翻著白眼也不說話。 錢氏沒辦法,氣道:“快帶孟公子換件衣裳,回頭好生敬孟公子兩盅,話說開就好了,別跟小孩子似的賭氣?!?/br> 楊峼這才朝孟彧拱拱手,“孟兄隨我來?!眱扇艘磺耙缓蟮仉x開。 錢氏又到女孩子這邊囑咐幾句,“沒什么事兒,因為哪本書上的句子見解不同起了爭執,不用管他們,你們吃你們的?!?/br> 姑娘們到底乖巧得多,笑道:“夫人放心,那兩人就是一時著惱,說不定沒多大工夫就好了?!?/br> “肯定是,看著跟大人似的,還都孩子心性,”錢氏笑應著,又特地叮囑楊姵好生待客,然后順便往芙蓉閣轉了轉。 芙蓉閣也擺了兩桌,都是那些不愛熱鬧又經不得曬的姑娘在此,由楊娥與楊妡招待著,倒是歡歡喜喜和和氣氣的。 未正時分,終于散了席,丫鬟們將杯碟撤下,另沏兩壺新茶上來,錢氏陪著稍微說會話,客人們便紛紛告辭。 等將客人送走,又吩咐下人把所用桌椅一一清點入了庫,錢氏筋疲力盡地回到大房院正要往炕上歪一歪,就聽丫鬟進來回稟說魏氏有請。 錢氏沒辦法,只好拖著沉重的步子往松鶴院走。 魏氏神情淡然地把毛氏與她的談話說了說,又提起分家之事,“你怎么看?” 錢氏驚訝地半張著嘴合不攏,良久才嘆一聲,斟酌著道:“舅母……真不能用常人之心來猜度,如果表弟行事果敢倒也罷了,可表弟像舅母居多……這樣下去魏府肯定得亂。咱們也不說斷了來往,慢慢遠著便是,往后那府里的事兒就不能往里摻和。也不知舅母會將親事定在幾時?” “我尋思著不是今年年底就是明年開春,最晚不遲過三月,反正嫁妝是現成的,抽出一兩個月的工夫就能預備得妥妥當當,可惜小娥這孩子……”魏氏惆悵地搖搖頭不想再提,轉而道:“峼哥兒怎么跟人動了手?” “兩人都不說,婆子不在跟前也說不清,就說先頭看見在一處說話,冷不丁阿峼就給了孟家少爺一拳,正打在鼻梁上,看著血流得不少,倒不太要緊。我吩咐阿峻了,回頭找件合適的東西送過去,就算替阿峼賠個不是?!?/br> 魏氏點點頭,“你做得對,總歸是峼哥兒先動手,又是在咱府上,不能結了仇去……你沒打聽下孟茜的事兒?” 錢氏又是一聲嘆,“孟夫人說看中了真定府一戶人家,是孟閣老同科進士的孫女,雖然官聲不顯,但家里人品行都好,孟茜嫁過去只有被捧著,絕不會受氣被欺負。其余幾人也探了口風,要么也在相看人家,要么就不接話茬,不往兒女親事上提?!?/br> 魏氏淡淡道:“那就算了,咱們峼哥兒一表人才,還怕說不上好親?” 話雖如此,心中卻是惆悵不安,看來楊峼的親事也不會順當。尤其他秋天很有可能外放,若是不趕在外放之前定下來,他一去三兩年之內不能回京,那什么時候才能成親? 都怪毛氏,怎么能在大街上說那番話? 楊峼是絕不可能殘害弟弟的,可別人聽了會如何想,肯定猜出楊峼與繼母不合。如果嫁過來,說不定會受繼婆婆搓磨。 正經心疼閨女的人家,誰愿意讓閨女夾在夫婿與婆婆之間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