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魏氏憂愁片刻,見錢氏神情有些恍惚,便道:“辛苦你了,回去好生歇兩天,這陣子不用過來請安,我也樂得清閑幾日?!?/br> 錢氏笑一笑,不好意思地說:“多謝母親體諒,說實話,許是年歲大了,還真有點吃不消。那我先回去了,您也歪著養會兒神,中午吃得晚,夜里吃點用飯也成?!?/br> “行了,我知道?!蔽菏蠐P揚手,“你去吧,我把明容的嫁妝單子對對,該消的消了,該清理的清理,到時讓小娥一并帶過去?!?/br> 錢氏本想與她一道對,可覺得兩邊太陽xue突突地跳實在是精力不濟,歉然地告辭離開,不成想,剛出松鶴院的大門,馬婆子便迎上來,悄聲地道:“空水橋那邊的鐵架子炭爐子都沒收上來,瑞王爺和魏府三少爺來了,正用著……四姑娘和五姑娘也在?!?/br> 錢氏心頭一緊,低罵聲,“都哪兒跟哪兒的事,怎么一點不知避諱?松枝她們在不在跟前?”一邊說,一邊加快步子往空水橋走。 此時太陽已經西移,將天邊云彩暈染得絢爛無比,霞光斜斜地鋪照在空水河上,河面波光粼粼,像有無數光點在跳動。 魏珞背對西邊,夕陽正巧籠在他肩頭,似乎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使得那抹身影越發高大起來。他手里拿兩根鐵簽子,正熟練地翻滾著上面插著的魚。 而河邊另生一堆火,上面似乎架了只兔子,烤得滋滋往下流油,瑞王扎挲著雙手,跳著腳道:“香,真香,什么時候能熟?” 魏珞笑道:“你把它翻個面兒,免得煳了,一會兒用筷子戳一下,能戳進去就差不多了?!?/br> 兩個男人忙活得手忙腳亂,楊姵跟楊妡則遠遠地坐在樹下桌子旁,悠閑自在地喝著茶水吃著點心。 并沒有像她先前猜測得那樣湊在一起。 而且又都是定下親事的,偶爾見個面也不為過。瞧著瑞王這架勢不像個難處的,也愿意紆尊降貴地做這種粗笨活計,倒真正是難得。 錢氏莫名地翹了唇角,低聲吩咐馬婆子,“估計著時候差不多就讓他們散了,還有讓丫鬟們勤打著扇子,天兒快黑了,蚊蟲都出來了,被叮咬著就得自己受著?!?/br> 馬婆子連聲應了,卻也沒上前,只跟其他媳婦一道默默地站在遠處。 楊妡自是沒察覺錢氏曾偷偷來瞧過,她全副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那個強壯如山巒般的男人身上…… 第90章 夜話 明明還是個不曾弱冠的少年, 卻有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沉著與鎮定,仿似一切事情都難不倒他似的, 可私下相處時, 他分明又是個完全不懂得□□的懵懂少年。 不會溫言軟語地說話,不會細心周到地哄她, 甚至……楊妡驀地想起那天他突如其來地貼上她的唇, 以至于她的唇撞到牙齒,生生破了皮。 臉便似西天云霞,一層一層地暈染上粉色。 楊姵見她看得入神,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嘆道:“王爺養尊處優不會這些事是應當的,可三表哥也太能干了,魏珺說他們以前極少吃烤rou,一個勁地說烤rou比燉rou香, 而且他們也很少吃魚, 不會剔魚刺?!?/br> 楊妡也想起來,往常跟魏珺同桌赴席, 她確實基本不動桌上的燒魚。 可看魏珞的架勢,嫻熟而利落,就好像烤過千百次似的, 也不知是從哪里學會的手藝? 楊妡突然就對魏珞以前的生活有些好奇,想了解他的過去。 此時,魚跟兔子rou均已烤好,魏珞將兔子腿上最肥美的兩塊rou剔下來, 又細細地切成小塊,再將魚后背上的大骨剔掉,略略挑了挑刺,分別放在碟子里,吩咐松枝道:“讓兩位姑娘趁熱吃,魚rou有刺,吃得時候當心。兔子rou酸寒性冷,用過這些就行了?!?/br> 李昌銘在旁邊聽著,神情古怪地盯了魏珞半天,嘴里“嘖嘖”有聲,“長進了哈,都會憐香惜玉了,以前可沒見你如此細致過?!?/br> 魏珞將手中半截兔身往他面前手中一塞,“快吃吧,不早饞得流口水嗎?” 李昌銘揀著rou肥之處狠狠咬一口,“好吃,不錯,就是不夠入味,下次去皮之后先腌上一兩個時辰,滋味更鮮美……你哪兒學的這門手藝,回頭再去打兩只野雞也烤著吃,山上還有狍子和野鹿,鹿rou美味?!?/br> 魏珞不由彎了唇角,“知足吧,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生的也得吃?!?/br> 李昌銘自然不知道,上一世,他烤rou的手藝比魏珞更好,而且他會吃,走到哪兒身上都會帶著椒鹽茴香等物。 寧夏頗多野物,他們口中淡了就會召集十幾人去打獵,打了黃羊就燉著吃,打了野兔或者大雁就烤著吃。永寧那里有條臨河,河里有鯉魚、鯽魚還有大頭鰱,春夏的時候他們拿長~槍叉魚,等冬天河水上凍之后,就在河面鑿了冰窟窿撈魚。 魚撈上來就在河邊攏一堆火,有時候連鰓跟內臟都不去就直接烤,跟隨他們的軍士哪個不會烤魚? 尤以李昌銘手藝最好,一邊往魚身上灑調料一邊翻著面兒烤,直烤到魚身金黃魚rou噴香,隔著老遠就能聞到。 至于生rou,他們也是吃過的,被瓦剌人圍了十幾天,周遭能吃的草跟樹葉都拔著吃了,后來就抓田雞抓耗子。因為要掩蓋痕跡不能生火,只能連血帶rou地往嘴里塞。那個時候,大家談論最多的就是,如果能僥幸活著,回去的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不外是飽飽地吃一頓,痛快地喝一頓,然后摟著婆娘死命地干一頓,或者到妓院肆意地快活一場。 包有就看著他說:“大人,到院子找個姑娘吧,這里姑娘實誠,比京都的放得開,伺候得也經心?!?/br> 他們平常叫妓院就是院子。 李昌銘也說:“阿珞,你是我親連襟我也得說,去找一個,二十多的大老爺們連女人滋味都沒嘗過,萬一這么死了,你虧不虧,能不能閉上眼?” 他們都知道,他娶個妻子就是擺設,容不得他碰,容不得他摸,更沒有讓他摟著好好睡過一晚。 魏珞不知道,假如他活著回去到底會不會找個院子里的姑娘睡一夜,因為第二天他就死了。 瓦剌人終于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數百人圍住他們放箭,又有人從高處往下滾石頭,李昌銘殺敵殺得紅眼,根本不顧及后背有箭射過來。 那會兒魏珞想,李昌銘有楊姵惦念著,還有個兩歲多的兒子,而自己,楊妡素來清清淡淡的,想必死了她也不會流一滴淚,反而是種解脫。 所以他拼著自己受死為李昌銘擋了那箭。 然后他作為一個孤魂野鬼在黃泉路上溜達過,在奈何橋邊徘徊過,可能還是終究覺得虧,不能瞑目,又重新活過來了。 這一世,他想要正兒八經地成個家,想有個女人為他做飯,為他裁衣,夜里能讓他摟在懷里熱熱乎乎地睡,然后生兒育女相伴到老。 不管是高門大戶的小姐也好,還是平民百姓家的閨女也好,只要她真心對他,他一輩子不負她。 只是,再多的打算也抵不過他對楊妡的執念。 在水閣門口,當看到楊妡穿著嫩粉色的比甲如桃花仙子般盈盈走來,那一刻,他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排斥過,拒絕過,甚至故意躲避過,終究還是依從了內心的渴望,他還是想要她。 終于又如愿以償地與她定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