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那些被放出去的丫鬟們,到底服侍了她一場,她不能完全信任將她們召回,給些撫恤也是應該的。 古mama欣慰一笑,“小姐和夫人一樣心善,后福還遠著呢。老奴去后頭瞧瞧老母雞燉好沒有?!?/br> 她說著便從后頭小門走了出去,沈風斕有些奇怪,“浣葛,mama為何在后頭燉老母雞?” 方才浣紗跟著她去接旨,院里就是浣葛在。 浣葛道:“mama說,庫房里拿出來的都是上品人參,每日要稱出一兩或是燉雞或是燉骨,給小姐補身子。若要拿到廚房去做,就怕小家子見不得這樣的好東西昧了下來?!?/br> 沈府治下嚴明,在沈太師的威權之下,廚房的雜役怎么敢昧下她的藥材? 定是怕有人投毒。 先前她用廚房送來的飯菜都要以銀針試毒,古mama著實聰明謹慎,能和自己想到一處去。 她輕輕點頭,不再多話,浣紗二人也不敢提側妃一事。 想來圣上忽然把她改賜給了晉王,她腹中的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晉王的。 堂堂晉王殿下,怎么會做出趁著酒醉,輕薄良家女的齷齪事…… 院外忽然傳來一聲通報,“二小姐,柳姨娘和三小姐來看您來了?!?/br> 柳姨娘一向很少來桐醴院,自從兩年多前陳氏過世之后,她就更少來了。 桐醴院被古mama把持著,古mama是陳氏的陪嫁,在府中地位不凡,竟然奪了柳姨娘的權力。 兩人這二三年來,大事小事結下了不少的梁子,柳姨娘不敢不敬沈風斕,對古mama卻沒好臉色,不愿進桐醴院相見。 如今圣旨一下,她也顧不得和古mama的齟齬,巴巴地就來了,還帶著沈風翎。 浣紗鼻子里出了一口氣,小聲道:“黃鼠狼給雞拜年?!?/br> 這個比喻甚是貼切,沈風斕不禁噗嗤一笑。 柳姨娘和沈風翎從門外走進來,原以為會看到沈風斕哭哭啼啼的模樣,沒想到她竟然笑得很是開心。 原準備了一肚子要“安慰”她的話,這下也說不出來了。 沈風斕往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婦人站在那里,穿著輕薄的水紅色煙羅裙,頭上一柄赤金雙鳳釵顯得格外耀眼。 柳姨娘一笑,一雙吊梢鳳眼顯得有些狡詐,“二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日子就想來探望了,偏生老爺不讓來打攪?!?/br> 沈風斕不接她的試探,只微微一笑,“好多了,勞姨娘惦記?!?/br> 說罷袖子一展,指著一旁精巧的玫瑰椅,“請坐?!?/br> 沈風翎從她身后露出來,喚了一聲二jiejie,雙眼直往她面上、身上打量。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正好浣葛端茶上來,柳姨娘夸張地哎呦了一聲。 “怎么能讓浣葛姑娘親自倒茶呢?不拘叫哪個小丫頭來倒就是了?!?/br> 桐醴院的丫鬟遣散了大半,沈風斕屋子里就剩了浣紗浣葛二人,哪里還有什么小丫頭? 柳姨娘明知故問,不過是為了羞辱她一番罷了。 只聽浣葛笑道:“姨娘說笑了,小姐給我體面是她恩寬,我卻知道自己到底還是個奴婢,倒個茶算得什么呢?!?/br> 好丫頭! 沈風斕心中暗贊,沒想到浣葛這丫頭,當著外人的面這么會說話。 怪不得能在桐醴院十來個丫鬟中,脫穎而出,和古mama的女兒浣紗比肩。 柳姨娘面上的得意之色冷了下來,浣葛的話讓她想起了陳氏還在的時候,她作為姨娘常常要在正房端茶倒水地立規矩。 這便是妻妾之別,陳氏是主子,她是奴婢。 想到此處,她又得意了起來。 “聽聞二小姐被圣上親賜給晉王殿下為側妃,我們特意來恭喜二小姐?!?/br> 她尖尖的眼角閃過刻薄的神色,妾又如何,她堂堂沈府嫡出小姐,如今不也要給人做妾嗎? 第22章 誤會 沈風斕端起茶杯的手一滯。 合府之中就連粗使的雜役都知道,她是從寧王的正妃變成了晉王的側妃,這不是什么好事。 柳姨娘卻說恭喜她。 從前柳姨娘對她至少恭恭敬敬,如今見她淪為側妃,膽子便大了起來。 看來患難不僅見真情,還能看清很多虛偽的嘴臉。 “是啊,二小姐不日就要嫁入晉王府了。圣上親冊的側妃,名字是要記入宗正寺明黃譜牒上的。到時姨娘再見了二小姐,可就沒有坐的地兒了?!?/br> 宗正寺是本朝掌管皇族事務的衙署,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譜牒。 除了皇上后宮之中的娘娘以外,就是王爺的側妃,這些人不是嫡妻,身份卻比尋常妾侍貴重萬分。 古mama端著濃香四溢的人參雞湯,從后院小門慢慢地走進來,邊走邊說話。 不過三言兩語,就揭示了晉王側妃和沈太師的侍妾,之間的地位差別。 柳姨娘一看見古mama心里就不自在,她方才進來的時候沒看見古mama,聽說她送回禮去定國公府了,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來了。 她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對古mama的話感到十分不快,又不好發作。 扭捏了幾下,她看向沈風翎道:“三小姐在這同二小姐說說話吧,我就先回去伺候老爺了?!?/br> 她起身便要告辭,古mama卻攔住了她。 “柳姨娘急什么?我們這里正熬了人參雞湯,用的是上品千年人參,你怕是沒喝過吧?小姐一人也喝不了這許多,可以剩些兒給你嘗嘗?!?/br> 竟是諷刺她沒吃過千年人參,還要她吃沈風斕剩的。 她一口氣堵在心口,待要諷刺回去,只見沈風翎對她無聲地搖了搖頭。 罷了,不出一個月沈風斕就要出閣了,到時沈府內院便是她做主,還有什么吃不得? 別說千年人參,只要長得出來,萬年人參她也吃得! 她氣哼哼地摔袖而去。 沈風翎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姨娘一向不會說話,jiejie是知道的,她從前都不敢來桐醴院惹jiejie生氣。今兒只是聽了旨意,為jiejie歡喜罷了?!?/br> 說到歡喜二字,她眼角眉梢盡是得意,覷著沈風斕的面色。 她就不信不能惹怒沈風斕。 沈風斕懶得駁斥她的話,她此后還有要倚靠沈太師的地方,得罪柳姨娘母女于她并無好處。 她兩個日日夜夜在府中,若是給沈太師吹些什么耳邊風厭棄了她,她一個人在晉王府,便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左右在府中沒有幾日了,就忍忍她們又如何? 她裝作沒聽見沈風翎的話,鼻翼翁動,只覺那人參雞湯香味十分誘人,“mama竟還有這一手,這湯熬得比膳房的廚娘也不差呢?!?/br> 古mama笑著把燉湯的紫砂罐子提到桌上,用甜白瓷的小碗給沈風斕盛湯。 沈風斕拿了只小小的銀匙,不緊不慢地撥著湯上的雞油,頭也不抬道:“給三小姐也盛一碗?!?/br> 沈風翎就是有千萬句得意。諷刺的話,奈何她不接招,也說不出口。 兩個人對坐著喝雞湯,一時屋中沉默了起來,偶有銀匙輕輕敲在白瓷湯碗上的聲音。 沈風翎心不在焉地喝了兩口,看著她那悠然自得的模樣,越發氣惱。 被賜給晉王做側妃,于沈風斕的身份而言是悲非喜,她裝出這副不在意的模樣,就是給自己看的嗎? 數日前埋在她心中的種子生根發芽,沈風翎放下了湯匙,直接道:“二jiejie,你還記得那日在長公主府嗎?寧王殿下親自下水救了你,那般玉樹臨風的風姿,真是可惜……” 真是可惜,你不但做不了寧王的正妃,還要被賜給晉王做側妃。 她故意嘆息道:“晉王殿下再好,也不可能有寧王殿下這樣的如玉面容,天人之姿,又和二jiejie有救命的緣分?!?/br> 沈風斕以為她仍是要諷刺自己淪為側妃,故而不搭腔,沒想到沈風翎的下一句話令她不得不答。 “圣上的心意還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啊,枉費jiejie一番深情,不惜染病也要故意落水,博得寧王殿下的好感……” 她那日就覺得奇怪,明明已經是初夏,沈風斕為什么穿了一身略顯厚重的水墨白綾裙。 她被小郡主推入水中,恰好有這身衣裳,掩住了她落水之后的身形。 這世上的事,哪有這么巧合? 她當時在回府的馬車上,看了那條濕裙好幾眼,再細想沈風斕和小郡主的對話,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沈風斕就是故意讓小郡主推她入水的。 她定是事先知道,長公主會邀寧王來相看,所以借機與寧王結下不解之緣。 怪不得她會為自己出頭,甘愿為自己得罪小郡主。 原來自己不過是她拿來利用的一塊墊腳石。 “咳咳……” 沈風斕聽了這話,一口雞湯嗆在喉中不停地咳嗽,“咳……” 她這般模樣,看在沈風翎眼中,即是謊言被拆穿的尷尬。 浣紗上來給沈風斕拍著背,她擺擺手,對沈風翎解釋道:“三meimei多心了,我那日并非有意落水。是你和小郡主發生口角,我好意上前相勸?!?/br> 她沒想到沈風翎觀察入微,竟然能猜到,她是有意被衛玉陵推入水中的。 更沒想到沈風翎把她想得那么不堪,故意落水引誘寧王來救她…… 寧王原就是與她有婚約的未婚夫婿,她有必要兵行險招,來引誘寧王嗎?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沈風翎的目光,帶著探究倔強地望著她,滿眼寫著不信兩字。 她篤定,自己不是真心要幫她擺脫衛玉陵的責罰,覺得是自己利用了她。 沈風斕不禁苦笑,古代的嫡庶之別還真是可怕。 就因為她是嫡,沈風翎是庶,所以沈風翎不相信她有半點姊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