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大理寺到了現在還不給出一個結果,無非是真查不出來和有人不讓他們查出來兩個結果罷了。 比起懷疑大理寺的查案能力,還不如懷疑是齊文洲下了密旨不讓他們說出來。 現在還隱而不發的原因,恐怕也就是在于還沒摸清楚薛丞相的套路。不過要想摸清這根朝堂老油條的套路還真是不怎么簡單,想要用證據壓人,怕是遠遠懟不過薛丞相,而又要逼著薛丞相主動出手,好像也不容易,畢竟不久前他才派人來鬧過一出刺殺,在這段時間內,大約安靜如雞。 薛丞相是肯定要完的,原劇情里雖然只是一帶而過,而且薛荔自始至終都是站在薛家一邊的,也不知道這齊文洲用了什么法子才將薛氏一族徹底覆滅。但現在薛荔被自己策反了,調轉槍頭對準了薛丞相,手里是不是握有一些關于薛家的罪證誰也不知道。 或許齊文洲正是可以靠著那些東西來解決薛丞相,雖然薛荔活下來之后,便變成了眾矢之的。 日子清閑著,君然又在院里養傷,齊文洲和薛荔的賞賜倒是一波接一波不停的送過來,他感覺自己要是再不起來動彈動彈,恐怕就真得提前進入退休階段了。 于是君然再次回到了乾清宮“上班”,可這回他是真成了齊文洲面前的“紅人”,不再是之前那個可能隨時小命不保的小太監了。在外頭侍奉著的資歷稍老些的太監也得畢恭畢敬的喊他一聲“趙公公”。 君然倒是無所謂這些,反正他中了毒,這些虛名反正也算不得多好聽,人家朝著他點頭哈腰搖尾巴,他接著就是了,何必要管人家是不是真的服他呢? 齊文洲久久不能處理薛家,倒也不見他如何著急,還是平時的那副樣子,安安靜靜的將公案奏折一一查閱批注好,再放置一旁。 知道了日暮西沉才得了空伸了個懶腰。 君然倒了杯茶給齊文洲,又拿了個檀木做的小錘,準備給齊文洲捶捶腰間。 “就一點也不好奇是誰派來的刺客么?”齊文洲閉目養神中突然冒出了這一句。 君然輕笑,手下動作沒停,“薛丞相?!?/br> 他沒有假裝不知道,反倒是直言不諱,這倒是讓齊文洲詫異。 “怎么說?” “和您站在對立面的,無非就是一個薛家罷了。這很好猜。君然雖然笨,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br> 齊文洲撇了撇嘴角,“你倒是忍得住氣?!?/br> “若是恨之入骨的仇人有了可以拿捏住的把柄,別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死他了,偏偏你還這般沉得住氣,在朕面前一個字都沒提過?!彼嚨赜謬@了一口氣,“可惜的是,朕現在根本就拿捏不住他?!?/br> “那些證據,都太容易讓他辯解。隨手推脫在別的世家身上,便可孑然一身。就如同你們趙家一般?!?/br> 是實話,又好像不是實話的樣子。 齊文洲已經將語言的藝術發揮到了極致,他現在也算是焦頭爛額,可還不能在眾人面前表露出這樣的焦灼。 但是,他是不是將事情想的太過復雜了呢? “皇上,君然不才,但還是聽過這樣一句話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然換了一只手,用左手輕捶著齊文洲的另一側腰間,“當年趙家死在薛家的一句話上,那么今日的薛家為什么就偏偏要那些可有可無的證據來證明呢?” “成王敗寇,死的便死了,史冊上永遠只會記載著一個勝利者的名字?!?/br> 話音一落,原本還閉目養神,嘴角銜笑的齊文洲突然睜開了眼,笑意也轉瞬消失。 是了,他是皇帝,想要讓一個不聽話的臣子去死又有什么不可的呢?合不合理、輿論不輿論的,哪怕流傳千載,可他永遠穩坐江山…… “朕乏了,你先下去吧?!?/br> “諾?!?/br> 君然躬身退出的一瞬間,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想的太多,也是皇帝的通病。 不過他可沒那么好心,只要薛家是被齊文洲用這樣直白的手段弄垮的,史冊上怎么可能不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到時候朝堂上對齊文洲的diss,百姓口口相傳的故事,就足夠讓齊文洲喝一壺的,但是在眾人的監督之下,就必須要對薛氏女薛荔薛太后負責到底。 面子必須給,哪怕是那聲“母后”再不情愿,也得心甘情愿當著大伙的面說出來…… 自己這個雙面間諜當的,可真是深藏功與名。 君然出了大殿,輕輕甩了甩頭,是時候回去看看那群孩子的訓練成果了。 那些招來的孩子皆是在他們內務府里住著,學的東西除了規矩以外,君然將那些好苗子挑出來都是單獨和他們講課的,包括讓他們記住各個宮里主子貴人的各類習慣。 手里的人得學會利用,這樣才能將力量歸于一處。他們這些身份的人,要想過上好日子,不都是得靠自己經營嗎? 他正巧走到內務府門口,遇上浩浩蕩蕩一行人,前頭走路輕緩又帶著無限莊重美好的女子,赫然就是薛荔。 她饒有興致的站在門口,看著一群孩子拿著書本在那搖頭晃腦的讀書,一直上挑的唇角,總算是露出了些許真誠微笑。 后面人約莫是得了命令,只安靜的站在她身后,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君然上前兩步朗聲道:“奴婢參見太后,太后金安?!?/br> 里頭朗朗念書聲戛然而止,幾個膽大的孩子直接朝著薛荔這望過來,有些呆愣在原地,還有些機靈的已經跪在了地上,口中還參差不齊的喊著“奴婢,金安”之類的。 薛荔饒有興味的看了一眼君然。 沒有管里頭那些姿態各異的孩子,徑直朝著君然走了過來。 “這群孩子里,可沒有一個能及得上你得用?!蹦镁缓瓦@群孩子比,你這不是廢話么。 君然心里os歸os,面上卻還是那樣的笑,仿佛那夜的額頭親吻對于兩人之間的關系沒有任何改變,相處倒也頗為自然。 “太后謬贊了。都說是孩子了,那必定需要好生□□著,方能上得了臺面。否則豈不是一直都如同君然這般原地踏步了?” “你可別謙虛,這般能說會道的嘴,也怪道皇上器重你?!?/br> 也算得上是另類的寒暄,君然面對這樣的薛荔,相處倒是落落大方,甚至還邀請了薛荔一道去看看那些孩子們。 可惜薛荔來這,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既然正主都到了,何必又去別扭著看那群傻乎乎的孩子呢? “若是你此時有空,倒不如陪著哀家走走。你走后啊,這慈寧宮就沒什么人能懂哀家心思了?!币膊恢情_玩笑,還是說真的,薛荔瞥眼見身后一群內侍,又心煩似的扭過了頭。 一群人誠惶誠恐的站在原地,倒也沒有人沒出息的跪下。 君然自然接過了薛荔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子上,躬身向前,讓薛荔走路自在舒服些。 “薛家不日就要覆滅,你可準備好后路了?”薛荔輕聲道,似是在和君然閑話家常般的說了句。 “您還是多憂擾著自個兒的處境吧。太后莫不是真想成為皇上的眼中釘rou中刺?” 他回了這么一句。雖然已經將后路給薛荔鋪好了,但難免齊文洲不進套路,倒不如從薛荔這個根源處下手,讓她自己小心,才能小心駛得萬年船。 一人一句話,說完了,便沒有再開口了。 薛荔擔心君然,君然又擔心薛荔。 好像身份并沒有劃上等號的兩人,在某一時刻同時打開了某個開關,想的念的,僅僅是對方而已。 可惜,并不是如何美好的時間,更不是如何美好的身份。 她還是身份家世顯赫的太后,他是地位卑微低賤的內侍。終其一生,也只能是以這樣的身份繼續走下去。 君然明顯感受到了,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收緊了力道,甲套上的寶石金玉咯得他生疼。 他還是保持著淡然的微笑,身子還是保持那樣卑微的前傾躬身,就像被封鎖在這牢籠里的一只鳥,磨光了所有的棱角,乖順的讓人心疼。 那手最終還是松了力道,掌心的guntang終究逃開了君然的手腕肌膚,只留下方才緊握時留下的些微汗意,昭示著這最后的觸碰。 “太后若是乏了,便早些回宮休息吧。待您閑著需著人解悶,便差人來院里找奴婢也是可以的?!?/br> 薛荔嘴角抿得緊緊,頓了半晌之后,這才恢復了往日那抹譏嘲艷麗的笑。 “是了,哀家還真有些乏了,那就擺駕回宮吧?!?/br> 這宮里,沒了趙家的小公子,也沒了薛門貴女。 聽不見“荔jiejie”,也沒有“趙君然”。 只有一個永遠高高在上的太后,和一個卑賤低微的大太監罷了。 第119章 太后饒命?。ńY局 番外) 薛家一脈, 長久存于此朝此代。為官者眾, 為商者眾,皆是有錢有權之人,而這其中, 又以京城薛氏為尊。 但今夜, 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誰能想到曾經風頭無兩的薛氏一族,竟然會在這樣平凡的一夜里全都顛覆。 齊文洲手下除了永遠效忠于天子的御林軍以外, 還有先帝留下的一部分精英暗衛,再加上薛荔手里的那一部分,足夠將薛家一網打盡。 除了主謀薛丞相,還有薛荔的大哥小弟,其余女眷家丁,幾乎全都被捉進了大牢。只等著薛丞相幾人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便可將他們就地斬首。 但是,君然給出的一把火, 完全灼燒了齊文洲的想法, 證據這種東西,往往不是給罪犯看的,而是在殺了罪犯之后, 給天下萬民百姓看的,只為了堵住悠悠之口。 “薛丞相, 咱們總該是別來無恙吧?!饼R文洲將手中的一壺溫酒放置在薛丞相面前,君然在一旁遞上酒杯。 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也得了允許,能夠來參加這樣一場盛宴般的屠殺。想來是齊文洲可憐他, 想給這個報仇無門的可憐孩子一點慰藉吧。 至少在這方面,他們都算是悲催的,被同一個人威脅,一個已經失了家庭,一個差點失去江山。 薛丞相是個面目柔和的中年人,只除了一雙頗為犀利的眼,似乎整個人圓融的像個教書先生,半點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君然看著面前靜默的博弈,忽然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一個少年時被推上皇位,連自己親爹死前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便要籌謀劃策指點江山,而原本該感激的丞相,卻是個妄圖奪了他的權利之人,狼子野心,其罪可誅。 而那個原本還一心輔佐明君的忠臣,也不知不覺在這名利間迷失自我,門下門客無數,抱大腿的墻頭草也是數之不盡。 浮云遮眼,總道是為臣者最大的對手。 而他在這朝代里,看到的波詭風云,也不過就是一個小世界的劇情罷了?;蛟S真正的歷史,并不在這么幾句輕描淡寫的測繪之中。時人面對史冊的猜測,終究只是猜測罷了。 薛家就算沒有任何證據,齊文洲也一樣不會放過,只不過君然是加速了薛家覆滅的速度,讓皇帝的成長暫時還需要一個強大后盾的支持。而那個后盾,必須是薛荔。 以她冠絕天下的智慧,未必不能像她的父親一樣,成為肱股之臣??上頌榕?,終究是在這時代里埋沒了。 齊文洲做不到的,那就讓君然自己來動手,推也要推到那一步。 于是這樣的對峙,出現了。 他也不知道齊文洲是可憐自己還是別的,竟然讓他一個小小內侍進入內殿,甚至將那個涂滿的毒//藥的酒杯交到他手上,讓他親手端到薛丞相的面前。 趙家的仇人,趙家的人親手來滅? 齊文洲或許是太考慮自己的想法了吧,君然有些失笑的想。 他將酒壺酒盞獻上,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之后,便在齊文洲的指引下躬身退出了大殿。 越是靠近中秋,月色就越是清泠,如同一灣清澈的泉水,滌蕩在心頭之上,總教人心安了些。 他走向那個在殿外等候著的女子,她身披著黑色帛衣,因著這北方夜里的更深露重,身上竟沾染了一絲露水,看起來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 她身邊以往都是跟著許多人的,走到哪里都是熱鬧非凡,也不知她今夜是如何避過那些婢女內侍走出宮的,在這夜色襯托之下,顯得落寞孤寂。又似個感懷故鄉的詩人一般,望月傷懷。 君然走近,便是在她面前輕輕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