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他若是為了薛荔而受傷,且是在薛荔面前做戲,難免不會被智商高超的薛荔看出來。所以那內侍替他去做,再好不過。確保了薛荔安全之后,再跑到齊文洲的身邊,替他擋下一箭。 這樣的大無畏,才足夠讓薛荔真正的感到信任,或者是一種溫暖。 就算君然不在她面前,哪怕是死了,也能在她心上占據一席之地。 包括后來他看見薛荔的馬車上都站著一些刺客之時,就猜到薛丞相是想將他們一網打盡,以絕后患。 所以就算是薛荔再堅定不了決心,面對齊文洲的指責以及君然自己的受傷,也總該讓薛荔調轉矛頭,一塊將薛家鏟除才是…… 唯獨一個失了強大的娘家的太后能不能在這深宮之中活下去,是個問題之外,其余的都好解決。 薛荔和齊文洲之間,需要一個君然這樣的磨合者。 不是君然,也可以是別人。即他們手中的“雙面間諜”、一顆“棋子”。 他迷蒙著雙眼,飄忽了一陣,才像對準了焦點似的看向薛荔,似是有些不確定的喊了聲“荔jiejie”。 然后恍惚著,閉了閉眼,頭往床的內側撇了撇,似是自言自語般的道:“不對,應該叫太后才是了吧……” 約莫是燒糊涂了。 薛荔這樣想。她伸手探了探君然的額頭,果然掙脫了毛巾之后,額頭上燒燒熱熱的,明顯是發起了高燒。 “君然,多謝?!?/br> 她這樣說道。 君然還是撇著頭,雖則意識清醒,但是生理反應是遮掩不住的,他感到了身體的溫度,還有腦袋里的昏沉,直到薛荔的手摸上他的額頭,才叫他略微的舒服一些。 君然卻知道,他不能再睡了,必須要起來演一場大戲。 頭往內側撇著的君然,突然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似的,突然從病床上坐起,哪怕那動作大到將剛剛縫合的傷口重新撕裂、滲出了血跡也不曾躺回床上。 “太后,您怎么來了?” 他面色似有驚懼,甚至不顧著昏昏沉沉的腦袋,直挺挺的坐在床上,隱晦的將胸口的棉被拉了拉,直到安然遮住了胸口滲出的鮮血方才住了手。 薛荔看著他有些疏離的舉動,將內心尚存的一點疑慮拋之腦后,看來君然真是將“棋子”這個角色飾演的很好,幾乎連她也看不出一絲破綻。 薛荔笑了笑,眉眼沉靜,“沒什么,聽聞你為了齊文洲受傷了,我便來瞧瞧?!?/br> “我好不容易培養出來這么好的一顆棋子,怎么能讓你輕易隕落了呢?”她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半點都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思,“現在看你像是沒事,我也就放心了?!?/br> 她假裝沒有看見君然方才顯而易見的傷口,還是那般云淡風輕的樣子。用“你我”相稱之后,反倒沒有了之前那般陰陽怪氣的尊卑之感。似乎是真將君然當作一個可以傾心的朋友。 君然也笑,慘白著一張臉,卻還是笑的那樣安然。 “皇上若是出了事,自不必君然多說什么,第一個懷疑的便是薛家?!?/br> “可薛家,君然不在乎……”在乎的,是你啊。 后面那句話其實他想說的,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薛荔會懂得,他想。 君然原本低垂的眼眸突時抬起,在這即將熄滅的燭火里,璀璨生光,竟是能一把點亮了薛荔心里似的,讓她心頭微顫。 一點點的酥麻從心尖泛起,那樣冗重的黑暗在燭火的明滅之間閃爍。 黑暗之中,她不動聲色的靠近,在他guntang的額間留下輕輕一吻。淺嘗輒止,雁過無痕。 而君然則在這樣的黑暗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此時縈繞在他鼻尖的,恰是初到這個世界,那個如夢般的夜里,那個神秘人身上清幽淡雅的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 第118章 太后饒命?。?0) 君然躺在自己的院里養傷, 齊文洲的賞賜倒是下來了, 人估摸著忙著找“兇手”,從未出現在這院子里一次。 當然,君然也不會期待著他的出現。 薛荔自那日起, 也不曾出現在這院子里, 但窗外的喜鵲叫枝聲卻是不曾斷過,每次都是不多不少的三聲, 但君然從未將他叫下來過。 薛荔的立場尷尬,讓她立時調轉槍頭面對薛丞相這個親爹,那是不大可能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 更何況她就算是真的站在齊文洲這頭,幫襯著他一塊弄死薛丞相,恐怕齊文洲這個掉下薛家父女給他下的套的男人,也不怎么樂意去相信薛荔的“投誠”。 現在君然是明面上救了齊文洲的恩人,在大家的心里眼里, 那就是徹底脫離了薛家的控制, 轉而進了齊文洲的陣營里,若是他這院子里還真有旁人的眼線,一旦被抓住了把柄, 便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的。 薛荔不蠢,君然自然不會去拖她的后腿。 時間已過半月, 齊文洲遇襲的事情已經交由大理寺查辦,就等著一兩個月后給他結果。 約莫是有些人已經猜到了誰是罪魁禍首,有些人在齊文洲的威逼利誘之下, 已經悄悄換了陣營。還有一些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平日里仗著薛家的勢力為非作歹,要想到齊文洲這條線上來,無異于自投羅網,白送死了。所以為了自保,還是有許多人抱緊了薛家的大腿,就當是為了這一線生機。 朝堂之爭在此時,已經是一觸即發。但雙方的主將還不曾出手,似乎是在等著大理寺的結果出來。 不過齊文洲到底想做什么,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 君然在腦內盤算了許多種方式,但依舊覺得有些東西是想不通的。除非齊文洲能將薛丞相逼到他不得不親自上場,上演一場逼宮的戲碼。否則于細微之處,甚至是這次差點要了齊文洲性命的刺殺,他都抓不到一絲薛丞相的錯處。 哪怕那些刺客身上有著薛家的烙印。薛丞相也可以巧舌如簧般的證明,那些刺客不過就是為了嫁禍給他薛家,造成薛家與齊文洲這個皇帝之間的不和罷了。 所以齊文洲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根本傷不了他一絲一毫。 那么又該以什么樣的計策來證明呢? 君然閑在這院子里,成天也沒事做,除了在胖丁那頭旁敲側擊的問了許多,便也沒有什么事做,只得動動腦子在這方面,企圖找到齊文洲做事的定律,也好為之后怎樣平衡他與薛荔之間的關系作出一番努力。 又過了小半月,大理寺依舊毫無頭緒,但齊文洲偏像是忘了自己被刺殺的這回事,提都沒有提。只手臂上還纏著一小段繃帶,在無聲的提醒著朝堂上眾人,此事并沒有揭過。 而君然需要提上日程的,便也是極為重要的大事。 哪怕他此刻已經得了兩者信任,但是之前中計服了齊文洲菜中下的藥,雖則那毒沒有即刻發出來,但是肯定在將來的某個時刻突然出現,立即斃命也是有可能的。 齊文洲是聰明,薛荔智商雖不及他,但絕對也非等閑之輩。這兩個人現在都算理智,可要是薛家一倒臺,齊文洲貴為九五之尊,薛荔卻是個失了強勢母家甚至是個罪臣之女的太后。 年歲漸長,或許齊文洲在之后不斷膨脹的欲望之中漸漸成長,漸漸孤獨,也漸漸落寞,難免不會做出一些糊涂事。 而薛荔在沒了權利之后,成為后宮之中一個平凡的婦人,或許連半句話都是與齊文洲這個固若金湯的皇帝說不上的。 那么便無人再能給齊文洲意見,也無人能給薛荔半點支撐。 兩者皆在這高高的院墻里沉浮,然后消亡。直到這朝代覆滅,又有誰記得一個曾經睿智的皇帝和一個家世逼人的太后呢? 君然要做的,就是要培養一個和他一樣的,不需要多聰明但絕對要看對人臉色,會陰陽兩種說話方式的“繼承人”。 不要他真的如同自己這樣,進來就是個被逼著做事的“雙面間諜”,而是一個會傳話,會改話,會融會貫通、舉一反三的磨合劑。 所以他找來了胖丁,去那長街里挑選了幾十個面目干凈柔和,腦子靈光聰慧的孩子,年紀不要太大的,剛去了勢的最好。 君然受了傷,胖丁一向聽話,得了命令便去了長街,倒也還好,此時君然是齊文洲的救命恩人,之后的好日子恐怕是享用不盡。若是長街和他攀上了關系,那還不是得道升天的好事。 便也沒什么人為難胖丁,他高高興興的選了些面善又做事聰明的孩子,便帶著回去復命了。 君然看著手里的花名冊,看著面前一排排偷摸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孩子,將他們的面容與冊子上的名字一一對應,倒也看出幾個不錯的苗子。 至于為什么沒有選胖丁,君然自有定論,他自然也是要一起接受訓練的,但君然卻沒有將全部希望都放在胖丁身上。 一是君然不知道胖丁究竟是誰的人,或許他哪邊都不是,但還是防患于未然。 二是他不能將希望只放在一個人身上。 薛荔和齊文洲身邊每天都會有許多不一樣的聲音,誰都不知道哪一條會戳中他們心里的g點,若是他們聽信了,便離了心,別說是這王朝,就是這天下,瞬息萬變也未嘗不可。 他們的腳步總是不斷前進著,齊文洲卻是和薛荔在乾清宮的偏殿坐著。 “你真要將這些東西都給朕?”齊文洲右手微顫,籠在這桌上的物什之上。 在先皇駕崩之后,便再也沒有見到這些東西。他以為是先皇將這些東西全都藏了起來,或者是在那些惡仆的手中銷毀,最差的情況便是被薛丞相拿到了。 卻是沒想到,竟是離他這么近的距離,全在面前這個女子的手中。 薛荔點了點頭,這些東西全都是先皇給她的,只要她扶持齊文洲上位,并且好好輔佐他,那么這些證據就永遠出現不到皇帝的桌上,也不可能在百姓面前暴露,薛家還是肱股之臣,永遠受到皇室重用。 但是她現在不需要了,因為一個父親,在自己的權力欲望面前,竟然能夠將自己的骨血這樣拋棄,實在是讓她心寒。 但她也不是非要將此作為報復的理由,起碼生養之恩,她永遠無以為報。只是在薛丞相與齊文洲之間哪一個更合適成為一個為國為民的皇帝的權衡之中,她覺得齊文洲的年輕和變化,才是讓這個朝代走得長遠的東西。 她的父親薛丞相,終究是老舊迂腐,活的太累,將一個王朝交給他,風險實在太大。 所以,這些東西,她交給齊文洲,皆是心甘情愿。 薛家之于她,是個背景強勢的母家,有了薛家的駐足長存,她便可在這宮里活得風生水起,連齊文洲都得給她三分面子。 “這東西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皇上心中早有謀算,就算薛荔不把這些東西給您,您一樣會鏟除薛家?!彼p笑,“我不過就是將原本就該給您的,物歸原主罷了?!?/br> 沒了薛家,不過孑然一身,她一個女人,總是翻不出大浪的。從此他們口口相傳,聰慧絕頂的薛家女郎,哪怕有了通天的本事,都要學會聽不見、看不見、不可說。 “若你已經按捺不住,也千萬要將這脾氣忍住。我父親,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在你沒有摸清他的門路之前,不要輕舉妄動?!毖髮⒃捳f到這,便準備起身走人。 聽說最近君然那頭正在搞什么新花樣,挑了些人準備好生培養著,也不知道是準備拿來做什么的。 她算是摸清了,除了先皇以外,看的最清楚的,莫過于這個早年家境顛覆的小兒郎了。 正當她準備跨出這偏殿大門的時候,齊文洲神色復雜的叫住了薛荔。 “父皇駕崩時,有說過些什么嗎?”先皇駕崩之時,他正是在外頭游歷,走過許多大山大河,結識了許多江湖好友,甚至還將一些能人挖到了自己的身邊。 可他還想在外頭多學習幾年時候,卻接到了宮里的消息。 快馬加鞭了三天三夜,一樣沒有趕到先皇的最后一面。 所以他問了,那種悔恨,是不可能演出來的。 薛荔腳步一滯,終是搖了搖頭。 先皇駕崩之前,雖是掛念著齊文洲的,但比之這危機四伏、人心不足的天下朝堂,親生兒子的分量終究還是太輕了…… “他不曾說過什么,但我想,你若是創造一片大好河山,他在九泉之下必定開心?!?/br> 誰知道呢。 死去的人,誰知道他們是什么心意想法,無非都是存活于世的人為了安慰自己所強加在先人身上的桎梏罷了。 * 夏日的熱氣勁兒總算是快要過去了,也不知怎么,或許是正卡在這換節氣的當口,又或者是中了毒的身子不堪重負,君然總覺得渾身乏力的很,連往日每日都會去看看那群孩子的訓練情況都懶得搭理。 他頗有些懶洋洋的躺在胖丁給他準備好的躺椅上,手里抱著一罐炒的噴香的瓜子慢悠悠的磕著,頗有些在這古代度假的悠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