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馮府尊見張小九人物老誠,又不圖富貴,心內更喜。等趙官家封賞下來,私下撥出一百兩銀子給小九,又在國師面前替小九說情。那國師惋惜而回。趙官家聽得,也嘆連小民都不貪金銀,朝中卻滿是奢靡風氣,眾官告罪,退朝不提。 卻說清波門眾人聽得張小九被官家夸贊,又得了一百銀,全來恭喜。那小九也不吝嗇,在王家酒樓里宴請親友,博得好名。 與此同時,韓府卻凄風苦雨。韓游罔顧人倫,以庶為嫡,被奪去功名。韓老夫人,韓大官混淆血脈,自家糊涂,被判不慈。連累地韓家不僅生意大不如前,還受南縣人嘲笑。 話說韓家兄妹有接生婆作證,又有老仆證明那陶氏每夜都有人值夜,從未獨自安寢。韓家見找不到jian夫,只能接二人回去。 誰知這兄妹二人乞求府尊撥回母親陪嫁,想隨著舅家生活。馮府尊憐惜二人,全都允諾。 韓家庶子見嫡子嫡女只要陪嫁,不分家產,哪個不暗自高興,一窩蜂幫二人收拾好,當天就把陪嫁送到陶府。韓家老夫人稱病,韓大官閉門不出,除了在酒樓慶祝的庶子們,只有韓游滿面陰翳。 那兄妹二人到了陶家,俱淚流滿面。陶家眾人也心內哀傷,將二人安排妥當。韓沁一改前狀,刻苦用功起來,汀娘打理著母親陪嫁,又有舅家幫襯,很快就上了手。 那陶家女眷喚來府衙穩婆,得知完璧還在,只是當日閑漢眾多,街上已有影射韓游汀娘的yin詞艷曲,已是禁不住。陶家于是又砸下金銀,沒幾時,那滿街都是“韓大戶賠嫡又折庶,陶汀娘機敏再持家”。 話說汀娘那些日子被餓怕了,等養回來,卻患了暴食之癥,最嗜肥rou。又不知為何,最厭那棗泥山藥,胃口大變。韓沁每每見到,暗自心疼,只能托人尋一些健胃消食的方子。 此事被張小九聽得,心里內疚,又說與女主王嫣冉。那女主原本因為“看朱成碧羹”鬧得韓沁有家不得回,很是自責,聽得這事,與張小九合計,不時做一些rou味素食,送給汀娘。 那韓沁原本埋怨“看朱成碧羹”鬧出事端,又因張小九仗義執言才沉冤得雪,心內矛盾。見女主和張小九一心照顧汀娘,那汀娘也慢慢養了回來,恢復正常,才將這事揭了過去。 話說韓汀娘見王家酒樓菜色精美,也繼承了哥哥的衣缽,每天來吃。這日,汀娘又在樓上吃那專門為自己做的羅漢豆腐,卻聽得樓下鬧將起來。 ☆、第19章 桂落花樹下 話說韓汀娘正在雅間吃著羅漢豆腐,卻聽得樓下有人大吵大嚷。 原來是那在二郎廟和王賣瓜干了架的周婆子,正兩手叉腰,滿嘴噴沫,“你這賊種,連guntang的水也給端出來,是要在白日里燙死我么”,沫子濺得張小甲滿臉都是。周婆子的孫女桂姐兒羞得滿面通紅,卻又勸不住她。 還沒等張小甲開口,那婆子又撲通一聲坐在地上,邊拍大腿,邊哭嚷道:“那王家狗賤婦發了利市,這黑心的王嫣娘也起了高樓,老天爺真是瞎了眼,好處偏偏都讓姓王的得了”,又嘮叨出一肚子苦水,撒潑不走。一旁的周桂兒和張小甲怎么也拉她不起。 閑漢們都看著這婆子滿地打滾,當個樂子。又有那刻薄之人說道:“你這老mama兒,以后姓王不姓周,不就得了”。那周桂兒聽得羞慚,正要勸祖母趕緊回家去,誰知那周婆子兩眼一瞪,雙臂一甩,自家站了起來。 只見那婆子“呸”得啐了那說話之人,又立在桌前,指著那人罵道:“老娘要姓趙哩,這潑皮王家誰會稀罕”,又吊著老臉,說是被湯水燙破了舌頭,要銀子賠她哩。 女主王嫣冉氣得發暈,又被她污言穢語逼在后面,不得出來。張小九見她撒潑無賴,影響生意,只得自家摸出幾吊錢,將將送了出去。 周婆子洋洋得意,一路走,一路向那桂姐夸道:“這王家酒樓做夠了jian商,賺得金銀滿盆,沒想到老娘我一出手,就刮下他們一層皮”,又罵那王賣瓜狼心狗肺,在金波橋下搶走周家生意,今日找她家舊街坊的麻煩,也是給自家出了氣。 話說周婆子自以為孫女和自家一條心,誰知這桂姐卻另有想頭。原來桂姐那日見王家女娘和自己祖母撕擄一場,雖然也惱那女娘抓傷祖母,卻也暗羨王女娘的皮rou衣裳。等又聽得這王女娘竟和祖母一般年紀,早已心悅誠服,要學那駐顏之術。 后來見這王女娘竟然盤下鄰近鋪面,把瓜果賣得北縣皆知。而自家果鋪被打壓得不像樣子,早已關門大吉。 周婆子見狀,日日去王賣瓜門前叫罵,誰知那王賣瓜又雇來個黑漢子守門。那黑漢兩手一提,周婆子就被拎了起來,哪有膽子再去找茬,又被氣得肚脹如牛,只得另找法子出氣。 今日雖然已得好幾吊錢,周婆子卻仍不滿足,又在嘴里絮叨,要去王賣瓜舊屋右近的清風樓打秋風。那清風樓卻后有靠山,還沒等周婆子賴地拍腿,就被提溜到后院,吃了頓竹板炒rou。那桂姐閃避不得,也被打得青青腫腫。 話說這日周家大兒回來,見燈滅灶冷,屋里一點吃食都沒有,心內大怒。正要大發脾氣,卻見賠錢貨桂姐臉上青紫,正一瘸一拐地將自家老娘扶過來。 那周婆子見了自己兒子,頓時叫苦連天,說那清波門王家酒樓甚是欺人,不僅滾水燙人,還拳打腳踢。那大兒聽了,越發生氣,一把將桂姐扔進灶房,要桂姐生火做飯,自家在屋里亂翻一通,找出一把老刀,就在院里磨起來。 那周婆子本是污蔑攀扯,說說氣話,不料周家大兒卻信以為真,要去拼命。周婆子本來嚇得心中惶惶,等摸到自己衣兜里yingying的一團,反倒心安起來。想來那賤人王嫣娘人小面軟,說不定大兒一去,又能賺回幾兩。 話說今天桂姐撞了大霉,不僅被打得鼻掀嘴歪,剛又被跌得嗑了片門牙,滿嘴是血。那桂姐女娘家,本就是個愛美之人,見換了后的門牙被嗑掉,以后定是長不出來,便把父親怨了個千百遍。 又見那老虔婆攛掇自家父親去鬧王嫣娘,不僅不擔憂,反倒暗自慶幸,恨不得自家父親也在王家酒樓跌個頭破血流,換幾兩銀子貼補家里。 各位看官大人,話說這嬌嬌小兒,呼父喚母,人在幼時整天膩在娘親懷中,吮那母血化成的乳汁;長大后,雖有三朋四友,卻每逢佳節倍思親;更不說那遠游之人,身上一針一線,都是慈母縫制,哪有盼著血親倒霉的。而這周家,卻是不同。 這周婆子本就是鋼舌利嘴之人,又愛貪小,連一顆青菜的葉兒要比別顆多,才會買下。那周老爹早早去世,留下這母子倆相依為命。 等熬到歲數,娶來兒媳,誰知媳婦頭胎下了個孬蛋。周婆子逢人便說媳婦不是,連個孫子都生不下,只留個小鬼兒似的丫頭白吃飯。那周家大兒是個孝順的,等媳婦剛出月子,就開始敦倫,一心要生個金孫讓母親開心。 誰知那媳婦福薄,眼見著兒子就要爬出,卻被臍帶繞了脖子,一個勁兒掙扎。那媳婦內里裂開,登時血崩起來,最后母子俱喪,好不凄慘。那鬼姐外家得知女兒死了,一發來鬧,最后得了十兩銀子走了,也不管那面黃肌瘦的鬼姐。 那周大因有鬼姐,不好續娶,本要賣掉,卻因人小沒個好價錢。等長了幾年,竟成灶上好手。那周婆周大自家中娶媳,憊懶慣了,才將鬼姐留下,當個灶火丫頭。 巷里有個徐秀才,見這鬼姐可憐,名又不詳,便做主改了叫桂姐,才使得周家丫頭有了大名。又不忍心聽得桂姐日日喊疼,就說桂姐有個貴人命,遇到貴人便能富貴。那周家聽了,將信將疑,卻不再在外人前打罵桂姐了。 話說巷有高鄰,也有惡人。有家姓何,那婆姨最是舌長,每日東逛西串,挑撥是非。 何婆姨見周家媳婦死得蹊蹺,每每向桂姐搭話,說那媳婦是周家舍大保小,悲慘慘死掉的。又說那禍頭兒子害死娘親,也被閻王勾著走了。桂姐本就因家里重男輕女,日日受氣,又聽了這挑撥之言,哪能不信,越發痛恨家里,所以見這周大將要吃癟,反而高興。 話說周婆子守寡十多年,最恨拋頭露面的齊整女娘。前些日見王賣瓜偷情吃官司,本來當成笑話四處宣揚,誰知那王賣瓜竟抖了起來,沒幾時便把周重家賺成一巷首富。 眼見著巷里人人艷羨周老娘有了個好兒媳,周婆子恨得夜不能眠。今日好容易有機會出氣,怎能放過。等兒子提刀出了門,自家也拽了桂姐跟在后面去看熱鬧。 等到了清波門,問得王家酒館,那周大提刀就闖了進去,四處亂砍。也是這周大沒運氣,今夜恰好方縣尊在酒樓里。聽得外頭有人行兇,方縣尊叫來公差,幾刀鞘下去,那周大被壓制在地上,滿頭是血。 方縣尊聽聞是王家先欺負周婆,誰知喚來幫閑,都說是周婆訛錢就走,哪來委屈。又有清風樓見女主家出事,派來伙計打探消息。 那伙計認出是下午在清風樓鬧事的婆子,又想起自家東家是方縣尊的小舅子,于是偷偷托人遞了話兒。方縣尊聽得周婆不僅在清風樓鬧事,還唆使兒子尋來行兇,真是瘋癲至極。于是叫來衙役,幾棒子下去,那周大就軟了下來。 那行刑楊公差是個中老手,打得周大能堅持走回家,卻軟在榻上,幾月不起。那周婆日日哭罵,又要賣了桂姐,給周大買藥。沒料到那牙婆們見桂姐損著門牙,俱擺手不要。 周婆不死心,又問各家飯館酒樓,都說不再招人。眼見著周婆要將桂姐賣到瓦子當土妓,那桂姐卻掙脫開來,一溜煙逃了。 話說桂姐逃了幾日,連餿水都吃了,卻依然肚餓。自己外祖家閉門不開,再敲門就放出狗來,給桂姐身上又加兩道齒印。桂姐兩眼流淚,步履蹣跚,慢慢蹭到清波門,聞到那飯菜香,卻是不肯走了。 這天捧珠出來潑水,見桂姐一身狼狽,癡癡呆呆,像是曾經的自己。捧珠看得眼酸,回頭拿了幾塊點心,那桂姐狼吞虎咽,連裹著的草紙都咽了下去。捧珠正看得難過,恰好張小九走了出來,便求小九收下桂姐。 話說張小九前些日子得了一百兩銀,除去人情往來,還剩九十多。酒店眾人見府尊青睞張小九,又有酒店第三大股,都叫個“三掌柜”。小九本來聽捧珠說那貓姐狗姐可憐,等有錢便去贖,也是做個善事。 近日小九剛訪到那龜婆新遷的瓦子,正要出門,就遇見桂姐。那桂姐見三掌柜人善面軟,就跪下說是要自賣自身,甚么雜活都能干,只要添一雙筷子。張小九連忙扶起,又問得會灶下活計,便留在酒樓里。 話說桂姐流落幾日,只有這三掌柜公母倆伸了援手,于是視捧珠小九為自家貴人,每日攢足勁兒干活。又見每月有月錢,更是念佛。 那周婆鬧過幾次,桂姐將月錢給了周婆,等周大棒瘡痊愈,便不再送錢。那周婆見哄轉桂姐不過,周大又勾了個能生養的寡婦,說不得明年就要抱孫,便少來清波門這邊了。 先不提那周家瑣事,卻說這日張小九請了半日假,就要到野巷瓦子里去贖貓姐狗姐幾人。 捧珠望著小九急匆匆的背影,扶著窗子,輕輕呢喃道:“你這家伙,對她們倒是上心得緊,早不知那尾巴露了出來,要我收拾哩”。 只見外面日頭暖暖,葉兒綠綠,有幾只雀兒在窗邊啄食。其中兩只灰的膩在一起,梳毛親昵,嘰嘰咕咕個不停。 ☆、第20章 同萼不同枝 話說張小九尋到那龜婆新遷之處,卻見炕上并躺著四個小婦。身上有客的是兩個豆蔻丫頭,剩下的雖然胸臀都大,卻不甚水嫩,正嚼著窩頭。只是沒見著捧珠口中偏黃頭發的貓姐。 那嚼著窩頭的小婦們見有客進來,又是個干凈小官的模樣,都慌忙放下窩頭,爭著向小九搭話。誰知那小官人拿出好幾吊錢,說是這炕上腌臜,讓那龜婆找個穩妥地兒,和這兩個jiejie盡興耍上一耍。 那龜婆見了沉沉好幾吊錢,早笑得眼睛沒縫,連連答應。又見這小官人出手闊綽,擔心老妓們照顧不周,把那兩妓叫到一邊,好生訓斥。張小九聽得一個是狗姐,又多了個兔姐,只是沒見著貓姐鳥姐,心中疑惑。 龜婆先將張小九請到一個清凈小間,倒了兩杯茶葉沫子,又叫兩妓先去洗洗,再來伺候張官人。那兩妓見這小官人生得清秀斯文,心中喜歡,倒爭著把身上污垢洗凈,好來一起親熱。 那龜婆打量這張小官,竟不像是個來瓦子的恩客,于是用幾句暗話試探。 誰知這張小官竟是個行家,甚么暗話都搭得上,還說自己是吳牢頭介紹過來的,只是沒了豬姐那樣的好貨色。自家嫌棄新妓愛耍小性,便要嘗嘗老妓滋味,又嗜好那黃發碧眼的。 那龜婆聽得笑個不住,說是自家以前有個黃發的,誰知那妓竟要修個菩薩,放跑那豬姐,又禁不住打,治不好傷病,最后扔去外面了。還聽說那妓最近和叫花們住在一起,白日乞討,晚上混鬧,真是不知羞恥。 那張小官“嗨”了一聲,說這妓倒也有點意思,竟是個俠女做派,說不得滋味與眾不同,可惜識不清時務,還讓mama虧了幾兩銀。那龜婆也拍著腿大罵道,“可不是,老客們都好她這一口,卻沒想到死貓兒也能咬人”。 話說那龜婆見張小官人物白凈,言談甚合自己心意,若不是自家老臉粗皮,和這小官睡一晚也是稱心。又叫那剛完事的蝶姐蛾姐,快快收拾幾樣點心,要請這張小官嘗嘗。 那張小官卻笑了一笑,露出兩道碎玉來,配著紅唇煞是好看。龜婆看得呆了一呆,又聽這小官詢問怎得叫蝶姐蛾姐,于是忙忙回道:“小官人不知,我家丫頭們都叫jiejie,只前面加個字,來得早的叫個大物,來得晚的就是小蟲小雀了?!?/br> 那婆子見張小官聽得有趣,為討他喜歡,又說道:“我家最老的象姐走了好幾年,還有那狼姐鹿姐。之前有個鳥姐,一身皮子白膩的要命,誰知禁不住客人喜歡,幾下就熬干了身子。還是mama我善心,叫人埋得深了些,不然早被野狗子吃了?!睆埿」龠B連稱是。 那婆子起了興致,又說起自家四個小婦,這蝶姐是最心肝的,以后要妝成花魁攀那王孫;蛾姐是自家侄孫女,也慢慢養著,以后當個行戶人家。只那外面洗澡的兔姐狗姐,是個消磨的,以后一張席子了事,也是對得起她們了。 旁邊那蝶姐聽得自己壓下了眾人,心內歡喜,又直勾勾地盯著張小官,瞧著那白皮紅唇。蛾姐懵懵懂懂,只知道吃袖里的果子。那龜婆見了煩躁,將兩人趕下去,正要再聊幾句,卻見那畫得花花綠綠的狗姐兔姐走了進來。 那婆子雖萬般不愿,也只能先行離開。那兔姐*,幾下脫掉了衣裳,將那胸前鼓鼓捧在張小官面前,請那小官玩耍。那狗姐也露出光溜溜一片,擺開千種妖姿,擠在兔姐面前。 眼見著兩妓你推我搡,就要鬧起來,那張小官卻安撫住兩人,說是自己有個怪癖,喜歡幾人一起。家中又只是溫飽,只能來瓦子買幾個jiejie,一同耍子。又說見兩個jiejie身材甚妖,想一同帶回家。又怕那龜婆漫天要價,請兩位jiejie指點一番。 那狗姐聽得能逃出這個鬼地方,哪能不歡喜,又見這小官清秀,立時同意。兔姐卻踟躕不前,被狗姐勸道:“小官人家里雖然溫飽,卻比瓦子好上千百倍。再說,哪有比這兒更慘的地方”,那兔姐才答應下來。 等談起價格,狗姐說兩人最多四十兩,往下壓能壓到三十兩。聽得張小官又談起蝶姐蛾姐,那兔姐笑道:“小官人可不知,那蝶姐發誓要當花魁的,蛾姐是mama的侄孫女兒,根本不是賣的”,張小官這才罷了。 話說那龜婆見三人同炕,小間里面又嘰嘰呱呱,早嫉恨得火起。等罵完蝶姐,又收了幾個恩客的帳,卻見狗姐兔姐滿臉是笑,簇擁著張小官過來,就要贖身離開。 那龜婆氣得發暈,等回頭一想,這狗姐已經患病,兔姐也活不過明年,還不如賺幾個身價錢。于是心平氣和起來,要價五十兩,一文不少。兔姐嘴利,說得口干,才壓到四十兩。那狗姐兔姐興沖沖去收拾包裹,只留下張小官受著龜婆的口水白眼,甚是尷尬。 等三人出了瓦子,卻見張小官又去尋叫花頭目,打聽貓姐。也是天可憐見,那貓姐就混在野巷附近,正和一群叫花們乞討哩。張小官賄賂了頭目,又說了幾籮筐好話,才將貓姐領走了。 話說狗姐兔姐見張小官又領來一個全身熏臭,黑不溜秋的人,都覺得奇怪。等送入浴肆,香湯一洗,那狗姐才認出是先前的貓姐,頓時哭作一團。 張小官給貓姐請了郎中,又給三人買了新衣,帶著她們往清波門走去。路上那兔姐自稱屠春娘,來臨安投親不得,落入瓦子。又說自己覺得張小官應該不是想買丫鬟,問那小官究竟想做甚么。 只見那小官笑了笑,自稱是清波門王家酒樓的三掌柜,自己渾家前些日子從鬼蜮逃了出來,不忍心救了自己的姐妹還受折磨,于是托自己去贖人。 那貓姐狗姐聽得是豬姐出力,一個個喜極而泣,連聲念佛。那兔姐沒見過豬姐,自是不信,等見到捧珠,才將將放下警惕之心。 等修整幾日,大家才將前因后果說開。原來狗姐姓黃沒名,被人叫個“黃狗娃”,家在徽州?;罩葜厣梯p文,全村男丁都奔波買賣,只留下婦孺看家。 那黃狗娃婚后守家,卻被惡鄰所騙,輾轉賣了好幾手,才到瓦子,雖是雙十的女娘,卻熬成個四十幾的模樣。 那貓姐更慘,本名毛婉妁,父親是余姚教諭,后被遷入臨安,留下妻女在老宅。沒過幾月,那毛家收到書信,說是毛教諭升了官兒,又買了房,要妻女來臨安團聚。 那毛家見主人家升官,個個得意,便收拾了行李去乘船。誰知那船家惡毒,窺見毛家箱籠豐盛,女娘美麗,早在飯菜里下了藥。等到全家暈倒,拿出刀來收割了頭顱,只留個年輕貌美的毛婉妁來享用。 那毛婉妁被囚在房里,日日供眾船家發泄。等耍子夠了,又怕這女娘走漏消息,一把火燒了船兒。也是天公憐惜,毛婉妁竟會泅水,死里逃生,等乞討掙扎到臨安,卻聽得父親早在幾月前去世,哪有甚么升官的書信,頓時哭暈倒地。 等再醒來時,卻發現已在瓦子里,身上還趴了個客哩。那龜婆又不喜毛婉妁那股子傲勁,斷了食水,針扎鞭打,好好的烏發也轉成黃,人也畏畏縮縮,不敢再頂嘴了。 張小九和捧珠聽得難過,等三人緩了回來,對外說是買了三個養娘,放在酒店干活。誰知那黃狗娃在瓦子時間長了,身子已經虧損,又有暗病,沒幾個月便病倒在床。 張小九和捧珠請來幾個郎中,剛開始還有人肯開方子,等到十幾天后,都擺手不來。那黃狗娃雙眼淌淚,說是已經知道大限將至,自家沒有子嗣,也不盼家里來尋了。自己唯一的念想是想吃捧珠做的小炒rou,等吃飽后好上路。 捧珠也兩眼垂淚,親手將飯菜喂給黃狗娃。那黃狗娃咽了幾口,忽得啞了嗓子,叫了幾聲“娘”,兩眼一閉,竟是醒轉不過了。 眾人大哭,張小九買了口棺材,將黃狗娃埋到郊外的一處田地里。那毛婉妁哭得最厲害,又病了好幾日才回轉。 話說眾人因黃狗娃之事心內凄凄,卻不妨又冒出一事。原來那屠春娘卻勾上一個貨郎,黃狗娃七七未過,就跪地求張小九放了身契。 毛婉妁看不過,說是要還了身價才能放人哩。誰知那貨郎聽得要二十兩,居然不再來了。眾人嘆息,那屠春娘也推病不出,每日只在灶上領了三餐。 捧珠和毛婉妁見屠春娘這副做派,俱是頭疼。待要說她時,那屠春娘又說心中酸痛,還要養將個幾日,平日里又對著張小九冷言冷語。 捧珠心中氣不過,和屠春娘大吵一架,那屠春娘卻指著捧珠鼻子,叫罵道:“你也是個瓦子里千人騎萬人嘗的賤貨,妝甚么掌柜娘子,發甚么好善心,一勁兒全是在騙人”。毛婉妁急得去拉屠春娘,卻被搡在一邊,撞到李婆子身上。 原來酒樓眾人見張小九新買的三個養娘,沒幾月就折了一個,都說三掌柜白費了銀兩。又見剩下的有個刺頭兒,每日找捧珠麻煩,人又懶惰,都替小九不值。 那李婆子聽到八卦,想起捧珠是自家保的媒,登時去了后灶。沒想到見這屠春娘連“瓦子”都罵了出來,頓時冷笑道:“原來別人救你出瓦子是不懷好意,那就請屠花魁自去湖邊行戶吧”。那屠春娘被觸了痛腳,立時跳起要撕李婆子,眾人連忙阻攔。 正鬧哄哄期間,卻見后灶房門開了,那張小九沉著臉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件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