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想到那日的兇險,還有從天而降的這俊雅小公子,溪棹心中是真的存了感激之心的。 “溪公子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逼钪O轉身,面對那些眾人拱手行禮,“在下祁諳,見過各位公子,小姐?!?/br> 祁諳起身間對岑香月再次拱了拱手,“今日不請自來參加岑小姐的春日宴,多有打擾,還望海涵?!?/br> 岑香月略略抬眸,上下打量一番,她身形嬌小,聲音也未加掩飾,清脆中帶著三分懶散,無疑是個女兒身,可是她既以男裝示人,岑香月自然也不會點破,微微頷首,“無妨,不過我見公子面生的很,怕不是本地人吧?” 隨從將椅子放在祁諳身后,鋪了一張毛皮毯子在上面,祁諳坐下后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才緩緩啟口,“在下安綏人士,家中做些糧食生意,此來泉州是為收糧而來?!?/br> 這番做派讓眾人瞇了瞇眼睛,這人氣派倒是大得很。 “安綏人士?收糧?”岳翎澤眼眸微瞇,安綏地處邊境,那里常年戰亂,已少有人居住,周邊城鎮的糧食便可供應,何須大老遠的跑到泉州來收糧,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看起來像是還沒及笄的模樣。 似是看穿了岳翎澤的想法,祁諳開口,“安綏這些時日正在鬧饑荒,從泉州購入糧食運回安綏販賣,自然穩賺不賠?!?/br> 在座的公子小姐很多人心思單純,并未接觸過生意之事,對祁諳所言并無懷疑,也不感興趣。 可是也有心思細膩之人,祁諳的話一聽便知是搪塞之言。 她雖一身素布衣衫,看起來平淡無奇,可是那身上的布料卻是極其名貴的。 還有那馬車,普通人也許會覺得那不過是一輛尋常不過的馬車,可是那做工絕不是出自平常工匠之手,還有制作馬車的木材,馬車上毫不起眼的門簾,都非凡物,不說岳家了,就是首富溪家,怕是也找不出一輛做工如此精細的馬車。 窮鄉僻壤的安綏,怎會有如此富饒的人家? “大家也聽到了,祁公子乃是做糧食生意的,家中有存糧的盡可到溪府來,祁兄高價收購?!毕笊らT的對在座眾人說道。 “高價收購是何價格?”泉州的百姓不缺糧,這幾年糧食的價格一直很穩定,沒有大的波動,聽聞此言,有些人便動了心思。 “高于市價三成?!逼钪O接話,順手扔了一錠金子給臺上的歌姬,拍手,“唱得好?!?/br> 一出手便是一錠金子,讓在座眾人不由眼前一亮,看來這位祁公子確實是個家境優渥的。 “祁公子此話可當真?”說話這人家中正好是做糧食生意的。 “自然當真?!辈坏绕钪O說話,溪棹便接了話茬,瞪了那人一眼,“有我溪家作保,還會坑你不成?” 那人見溪棹動怒,縮了縮腦袋不再說話。 “就是因為溪公子作保,大家才不敢信呢?!?/br> 柔柔弱弱的一句話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岑香月之口,她向來看不慣溪棹,對溪棹她嘴下從不留情。 “你……”溪棹氣到語結。 祁諳眸子在岑香月身上停留了一下,岑香月似有察覺望向她,“我并無他意,祁公子莫要多想?!?/br> 祁諳面帶笑容的搖搖頭,“自然?!?/br> 祁諳出手大方,談吐不俗,很快便與眾人打成一片,眾人的稱呼也從祁公子,變成了祁兄。 熟識了以后,眾人說話便也隨便了許多,一時間便有人談論起了蒲蘭山上那些土匪劫了朝廷的糧草一事。 年前,祁王殿下率長樂軍與玄蜀國大軍交戰,兩軍在臨門關處膠著,這一對陣便是幾個月。 就在上個月,軍中糧草告急,朝廷就近從贛州撥糧,派遣兵將往臨門關運送糧草,而這糧草卻在路上被人劫走了,劫糧之處便是這泉州城外的蒲蘭山。 因為此事,導致臨門關之戰草草收場,皇上震怒,限知府三月內破案 溪棹恨恨的喝了一杯酒,“這些土匪千萬不要落在本公子手上,不然本公子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本谷桓医壦?,真是活膩了。 “溪公子這大話說的未免也太不讓人信服了?!贬阍锣托σ宦?。 溪棹頓時怒火滔天,一拍桌子,“岑香月,你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岑香月向來看溪棹不順眼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兩人互相看不對眼,只要見了面,必然是要鬧一場的,眾人忙過來勸架。 祁諳討厭這種吵吵鬧鬧的氣氛,便趁著眾人勸架之時,悄悄離去。 ****** 出了清風樓,清風拂面,帶來一陣花香,祁諳閉上眼睛吸了一口這甜膩的氣息,伸了個懶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云蓮往她肩上披了一件披風,“天還有些冷,小公子莫要著涼?!?/br> 祁諳收回舉高的雙手,小臉一皺,嘆了口氣,“云jiejie,三月都快要過去了,你看看這街市上,哪還有幾個人穿的如我這般嚴實?!?/br> 云蓮見她擠在一起猶如小包子的臉,不由失笑,“爺說了,小公子身體弱,要處處小心?!?/br> 祁諳輕哼一聲,“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辈恢獮楹?,想起他便覺心中憋悶。 云蓮見她如此別扭,不由掩唇笑,“是是,不提不提?!?/br> 祁諳本有些發困,因著云蓮提起了某人,頓時也沒有了睡覺的心思,信步往街市上行去。 祁諳心情不錯,左右環顧著,不時拿起些小玩意瞧瞧,看得上的便付銀子買了下來,不一會兒身后的隨從手中便堆滿了東西。 “小公子在這些人面前如此大張旗鼓的行事,不怕露了行跡?”云蓮有些猜不透祁諳的用意。 祁諳雙手背在身后,淺笑的小臉上帶上了一抹冷意,聲音亦淡淡的,“古語有云,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敢對我長樂軍動手,莫要怪本公子不留情面?!?/br> 云蓮素來知道小公子聰慧,心思縝密,所以也并不多言。 祁諳一路走一路吃,小臉上滿是笑意,這泉州的吃食倒也是極好的,不比帝京里的差,若日后隨兄長住在泉州,倒也是好的。 只是... 想到王府里的那個女人,祁諳又撅了嘴,什么人嘛,離開四年也不回去看她,竟然對旁的女人如此上心,還讓她住在王府里。 祁諳的情緒變化引起了云蓮的注意,“怎么了,小公子?”方才還開開心心的人,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 “云jiejie…”祁諳的話還未說完,只覺腰間一緊,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身體便被一個力道拽了出去。 云蓮臉色一變,立刻飛身而起。 祁諳正待掙脫,整個人已經落地,踉蹌一步倒在了云蓮懷中,裹著她的腰將她帶起的鞭子也被收了回去,而方才她所站之地的那家店鋪的招牌轟然落地,摔成了兩半。 祁諳顧不得那招牌,先抬眸往救了她的那人望去,那人騎在馬上,一身青衫,背脊挺直,眉目舒朗,薄唇緊緊抿著,周身一派冷冽之氣。 祁諳面上不由一喜,脫口而出,“兄...” 話未說完,那男子連看她一眼都沒有,絲毫沒有停留的絕塵而去,轉眼便沒了蹤影。 祁諳愣在原地半晌,才吶吶開口,“...云jiejie,方才可是兄長?”她應該是沒有看錯。 云蓮也有些遲疑,“…應該是…” 祁諳沉默了半天,突然跳了腳,“兄長他竟然不認識我,他竟然不認識我…” 第4章 祁諳一連幾日沒有緩過來,與她朝夕相處的兄長竟然不認識她,把她當做路人一般連看都不看一眼? 那還是把她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兄長嗎? 祁諳一連幾日萎靡不振,看起來怏怏的,她派去打探的隨從回來說祁王已從臨門關離開,只是人在哪里暫時不知道。 祁諳為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云蓮見狀,只能安撫,“小公子,也許是你瞧錯人了呢?” 祁諳恨得咬牙切齒,“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他?!?/br> 云蓮見自家公主這次是真的發了狠,也不敢再言語。 恰好知府千金岑香月下了帖子請祁諳飲茶,祁諳便應了,劫糧一事尚未查明,與這知府千金多多走動一番,興許也能打探點兒消息。 自清晨起,便下起了毛毛細雨,祁諳撐了傘往溪府外行去。 本來她邀了溪棹同去,可溪棹聽聞是岑香月的宴席,便撇嘴拒絕了。 岑香月看不上不學無術的首富之子,同樣溪棹也瞧不上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知府千金。 對于岑香月,祁諳有一種別樣的感覺,也許是女人的直覺,這個柔柔弱弱的大家小姐并不似她表面這般溫婉。 祁諳收了傘遞給了一旁的隨從,然后躬身進了馬車。 馬車內燃了一盆碳火,熏得這小小空間里暖烘烘的。 祁諳懶懶靠在坐榻上,美眸半瞇著,纖弱的手無意識的把玩著腰封上的玉佩,這是她思考事情時慣有的動作。 云蓮斟了一杯茶遞給她,“這是年前爺特意差人送回來的茶葉,說是極難得的,小公子嘗嘗?!?/br> 祁諳本伸了手,聞言又縮了回去,扭過臉,“他的東西本公主才不喝?!?/br> 這是又鬧脾氣了,云蓮已是見怪不怪,只搖頭輕笑。 祁諳也早已習慣了云蓮時不時調侃的笑,也不甚在意,抬手撩起車簾望向街市。 因著細雨蒙蒙,街市上人并不多,祁諳看了一會兒便百無聊賴的放下了車簾,順手端了茶盞放到嘴邊抿了一口,入口微澀,“嗯?”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云蓮隨即遞給她一杯清水,祁諳接過來,清水入喉,唇齒間頓時清香四溢,回味甘長。 “這茶……”祁諳有些愛不釋手,不由再一次飲了一口茶,又飲了一口清水。 云蓮含笑替祁諳又斟了一杯茶水,王爺特地寫信告知飲茶的方法,說這茶有生津止渴,醒腦安神之效,小公子好飲茶,這是王爺特地為她尋的。 小公子聰慧,這些事情不說她也了然,只是有時小孩子心性,喜歡鬧情緒。 云蓮又拿了一塊點心給祁諳,她們家小公子沒什么愛好,就是愛吃愛睡,愛哭愛鬧。 云蓮不過只一想,下一刻便見祁諳眸子里噙上了淚水,嘴巴里還含著糕點,淚水就毫無征兆的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這是怎么了?”云蓮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給她擦眼淚。 祁諳一邊吃一邊委屈的哽咽,“云jiejie……”她一想起自家兄長竟然面對面都不認識她,她心中便委屈,那可是把她從小寵到大的人啊,怎么說不認識她便不認識了。 云蓮見白瓷一樣的小人兒哭的淚水漣漣,心中一片疼惜,“小公子,四年不見,小公子也已經不是四年前的模樣了,爺認不出也是正常?!?/br> 祁諳一邊哭一邊大口咬著手中的糕點,含糊不清卻依舊惡狠狠地道,“才不是正常呢,一點兒都不正常,當初他扔下我走了,現在又對面不相識,等我下次見到他,定要他……定要他……”祁諳定了半天,卻不知想要他做什么。 云蓮摸著她的頭輕聲嘆了口氣。 王爺一走便是四年,小公子不過是借機發發脾氣而已,她又豈會不知王爺的無可奈何,沙場之上,由不得他。 當年王爺離開時是想要把小公子送回帝京的,可是小公子向來有自己的主意,偏偏就不聽爺的,自己在安綏住了下來。 帶兵打仗最重要的便是心無旁騖,古往今來有多少兵將淪為了朝堂勾心斗角的犧牲品,邊境距帝京千里之遙,若有什么事情,即便是天子也無能為力。 小公子向來想得多,有頭腦,有她在,王爺可以放心的將自己的后背全然的交給她。 而他們的小公子也做到了,這些年軍中大小事務,糧草馬匹供給,事事她都親力親為,力求王爺在前線無后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