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可……這香氣要怎么解釋? 一向清醒的腦子,眼下竟然有些混沌,他搖了搖頭,狠狠地捏了捏眉心。 門外響起了歡快的腳步聲。 江玄瑾回神,將兩封信往袖子里一塞,轉身抬眸。 “咦,你跑去那邊干什么?”她進門,笑盈盈地過來拉他,一拉又皺眉,“手怎么這么涼?” 柔軟的手指鉆進他的指間,將他緊緊扣住,面前這人心情甚好,拇指摩挲著他,眉眼彎彎地道:“等你的墨寶裱好,我要掛在這屋子里,看以后哪家的小姐還敢上門來!” 說著,還拉著他的手朝隔斷處的房梁比劃:“就掛在這兒!” 江玄瑾慢慢收緊了手。反握著她,沒有答話。 “怎么?”察覺到了有點不對,懷玉朝他眨眨眼,“你該不會真生氣了?” “沒有?!?/br> “那是怎么了?臉色也有些難看?!辈环判牡靥搅颂剿念~,懷玉嘀咕,“可別再生病了,傷才剛好,咱們墨居都快變成藥堂了?!?/br> 閉眼沉默片刻,再抬頭的時候,江玄瑾就恢復了常態,低聲道:“你送我一幅字可好?” “???”懷玉愣了愣。連忙掙扎,“不是說了我不會寫字嗎?” “我教你?!惫虉痰乩鶗赖姆较蜃?,江玄瑾道,“寫幾個簡單的便可?!?/br> 除了“一”,別的隨便什么字都算不得簡單。 李懷玉連連搖頭,半樓半抱著他,撒嬌道:“你字好看,寫來送我倒是無礙,但我又不會寫,寫了也是貽笑大方。再說了,這上頭就一個掛字畫的地方,我再送你,你往哪兒放?” 江玄瑾皺眉:“你不愿?” “不是不愿,是……哎呀!”嘴角一抽,懷玉抓著他的手就耍起賴來,“我好困啊,你瞧瞧這都什么時辰了?!?/br> 月上梢頭,放在往日,早就該就寢了。 面前這人微微抿著唇,看起來有些不悅。 懷玉沒脾氣地柔聲哄他:“別生氣呀,雖說你生氣也動人,但還是笑起來更好看。睡覺好不好?有什么事咱都留著明兒說?!?/br> 脖子被她摟著。臉離她很近,稍微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她那帶著寵溺的杏眼。 江玄瑾垂眸,伸手扶著她的腰,沉默良久才低聲道:“睡吧?!?/br> “我替你寬衣!”暗自慶幸又糊弄了過去,懷玉笑瞇瞇地就朝他的衣襟伸出了魔爪。 第二天一早。 江玄瑾上朝去了,懷玉閑著沒事干,便讓青絲找了塊素帕來,歪歪扭扭地往上頭繡字。 “嗷!” 青絲在旁邊站著,聽著這聲音已經見怪不怪,只冷靜地吐了個數字:“五?!?/br> 第五次扎到手了,懷玉氣憤不已,抓著那帕子往地上一扔:“這玩意兒果然不適合我!” 小時候宮里哪個嬤嬤敢讓她學刺繡女工,她都是要拿著針把人追出三條宮道的!誰敢讓她拿這勞什子的繡花針? 可……想想昨晚江玄瑾那不高興的表情,她咬咬牙,還是彎腰把帕子撿了回來。 青絲的眼神復雜極了:“您可以送別的東西?!?/br> 別人是刺繡,這位殿下壓根是在刺rou。 “他不是想要字嗎?”懷玉氣哼哼地道,“我寫不得,總是繡得?!?/br> 難看歸難看,但她多繡兩層,總是能將字的筆畫看清楚的吧? 亂七八糟地戳了幾下,懷玉將帕子拎起來看了看,尚算滿意地點頭,然后就接著繡。 “馬上就要到八月中的宮宴了?!鼻嘟z低聲道,“今年您依舊可以在宮里賞月?!?/br> 想起這事,懷玉眼眸微亮:“正好,明山宮里的東西也該毀掉了,一直放著,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出岔子?!?/br> “您去拿?”青絲皺眉,表情很是不贊同。 “只有我能隨紫陽君進宮啊,旁人誰還能做這事?”懷玉輕笑,“沒了長公主,陸景行進不得宮,韓霄他們更是連去明山宮的路都不認識?!?/br> 昔日能坐個滿桌的“長公主黨”,如今已經零落得不成樣子。她自己能做的事,就不必再打擾他們了吧。 看一眼旁邊青絲的神色,懷玉安撫道:“你不用太緊張,明山宮是冷宮,平日里壓根沒人去,我就算去把地挖穿了,也不會有人察覺的?!?/br> 她都這么說了,青絲也不再勸,只垂了眼安靜地站去一邊。 有兩封信的佐證,又有孫擎的供詞,江玄瑾直接與柳云烈一起去了丞相府,想與齊翰當面對質。 然而,丞相府的管家竟然說:“不巧,老爺前日就接了皇令,去東郡巡查了,恐還得幾日方歸?!?/br> 什么時候去的?柳云烈茫然,江玄瑾也皺眉,他們都沒有收到風聲,這兩日朝上沒看見人,還以為齊翰正值休假,誰知竟是出京了! “怎么辦?”柳云烈問。 還能怎么辦?江玄瑾轉身就走。 質問不了,只能等齊翰回京。證據都齊全了。也不怕多等些時候。 回廷尉府的時候經過幾家新開的店鋪,鞭炮聲響徹整條街,圍觀者甚眾。 江玄瑾看了一眼,略微好奇:“同時三家一起開張?” 柳云烈見怪不怪:“陸記的鋪面一向如此,相互壯個聲勢,百姓們也樂得看熱鬧?!?/br> 陸記?江玄瑾瞇眼:“陸景行?” “除了他還有誰?”柳云烈負手搖頭,“他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原以為沒了長公主撐腰,能打壓他兩分,誰知道這人狡詐得很,自舍幾處鋪面避開官府刁難。又重開在了這里?!?/br> 再讓他經營兩年,這半個京都怕是都要落在他手里了。 鞭炮燃起的煙火彌漫了半條街,江玄瑾冷眼看著,就見那扎著紅綢的牌匾下頭,陸景行著一身軟銀雪絲袍,搖著扇子從店里出來,朝門外的人笑著說了什么,那些個拍著手看熱鬧的百姓一聽,歡呼一聲就往店里走。 “您還想看?”柳云烈收回了目光,“快些回廷尉府吧,還有事沒做完?!?/br> “你先回去?!?/br> 柳云烈一怔。還沒來得及問個為什么,面前這人就已經朝陸景行走了過去。 眼神微動,柳云烈沒轉身離開,看著他與陸景行說了兩句話便進了店鋪,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今日新店開張,陸景行心情正好,見面前這人一臉嚴肅,瞇著鳳眼就笑:“怎么?在下又是何處得罪了君上?” 僻靜的茶座,旁邊也無人,江玄瑾拿出那兩封信。直接放在了他面前。 封皮上一模一樣的“丞相親啟”,看得陸景行笑意一滯。 暗道一聲不妙,他展扇擋了眼,微微皺眉。 “你要解釋嗎?”江玄瑾問。 “這……有什么好解釋的,殿下當初就寫了兩封以防萬一?!彼?。 拿起較新的那一封,江玄瑾嗤笑:“三月二十七,你的殿下就已經薨逝,她什么時候寫的后頭這一封?” “這個重要嗎?”陸景行放下扇子,滿臉不解地看著他,“君上在意的是什么?這信是真的,又不是假的。就算有兩封一樣的,您隨意拿一封……” “這一封信在墨居里放過?!贝驍嗨脑?,江玄瑾道,“而且時日較長?!?/br> 聽著他這肯定的語氣,陸景行身子緊繃,腦子里飛快地轉起來。 “這有什么奇怪的?”落定了主意,他開口,“這信是青絲從宮里帶出來的,她現在不就在墨居嗎?” 青絲?一早放在墨居里,卻是繞了個彎用陸景行的手來把信給他,這算什么? 目光陰沉地看著陸景行。江玄瑾輕輕扣了扣桌面:“本君討厭被人算計?!?/br> 這兩封信,古怪得像一個陰謀。 “誰算計你了?”陸景行沒好氣地道,“我還不是想幫你一把?你想給丹陽翻案,我亦想看那案子被翻過來,互助互利,說什么算計?” “你當真只是想幫忙?”江玄瑾不信,“丹陽已薨,閣下又是個慣會趨利避害的商人,如此費心費力地蹚渾水,若只求一個翻案,似乎不太劃算?!?/br> 一聽這話。陸景行沉了臉。 “江玄瑾?!彼渎暤?,“我與丹陽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多?!苯?,“宮里時??匆婇w下,知閣下時常與她廝混?!?/br> 嗤笑一聲,陸景行把扇子合了放在桌上,抬眼看著他道:“大興三年,我被行內對家算計,損失了陸記半壁江山,煩心時出游,遇見了長公主?!?/br> 當時平陵君尚在,李懷玉的日子不好過,臉上的愁苦半點也不比他少,兩人在酒樓上因為最后一壇子酒大打出手,最后一人一口,一并坐在巷子里喝。 “我是個商人?!彼敃r說。 “哦?!彼c頭,灌一口酒把壇子遞給他,“我是個公主?!?/br> 本還煩悶,一聽這話他倒是笑了:“你是公主,我還是皇帝呢?!?/br> “皇帝才十歲,你大了點?!彼?。 陸景行不笑了,愣愣地看著她,發現這姑娘長得真是貴氣,一身常服,暗繡的卻是瑤池牡丹的紋樣,眉間一朵金花,唇紅如血。 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一腳就橫踹了過來,罵道:“看什么看!” 這一腳力道極大,踹得他差點沒站穩。陸景行悶哼一聲,神色復雜地嘀咕:“扯犢子呢,誰家公主跟你一樣粗魯?!?/br> “還有更粗魯的,你要不要試試?”她抱起酒壇子就舉到了他頭頂。 陸景行轉身就要跑。 “喂?!崩顟延窈白∷?,半醉半醒地道,“你叫什么名字???說出來讓本宮知道,指不定還能幫你一把?!?/br> 停住步子,他回頭看她兩眼,也沒真覺得這人能幫他,但還是道:“陸離,字景行?!?/br>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她挑眉,哈哈大笑,“你這人看起來就不正經,還高山仰止呢?” 陸景行黑著臉道:“有沒有人教過你,不能當面嘲笑別人的名字?” “沒有!”她答得理直氣壯,挖了挖耳朵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笑嘻嘻地把酒壇子塞他手里,“你喝!” “我不……哎?”剛想說他不喝了,面前這人竟就直接倒了下來,他連忙扔了酒壇子把她接住,壇子碎在地上一聲脆響,烈酒的香氣瞬間盈滿整個巷子。 陸景行其實是很想把她直接扔在雜物堆上走人的,可看看她這模樣,真放在這里,指不定就被人輕薄了去。他善心一動,干脆將她帶回了家。 后來他才知道,當時青絲就在暗處跟著,他要是有一點不好的舉動,就沒后來的陸大掌柜了。 慶幸的是當時他規規矩矩,照顧她一晚上,第二天又送她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