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后會有期呀!”她笑著揮手。 陸景行也揮手,心里卻想的是:還是后會無期吧! 對家的仇掌柜厲害,在朝中有人,欺壓得陸記節節退讓,甚至還給他下了套,關他進了大牢。陸景行做生意一直本分,彼時還不會“官商勾結”,在牢里呆著,以為自己要呆好幾年了。 然而第二天,他就被人放了出去。官差解開他的鐐銬,示意他往外走。 陸景行不解,茫然地走出天牢大門,就看見李懷玉站在外頭叉著腰,一看他出來就罵:“就這腦子還經商呢?不如回家種田養豬?” 他怔愣地看著她,不明所以。她卻上前來,拽著他就往外走:“區區個京兆尹都能把你欺負成這樣?走!我給你撐腰去!” 看著她身后長長的儀仗隊,陸景行終于意識到,這人沒撒謊,她好像真的是個公主。 就是委實粗魯了些。 有了這個粗魯公主的撐腰,陸記絕地反擊,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不僅拿回了失去的鋪子和貨物,還將仇記擠兌得關了好幾家店面。 “不就是官商勾結嗎?”李懷玉拉著他一起蹲在關了門的仇記門口,伸手塞給他一個雞腿,“老子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官商勾結!” 幫了他天大的忙,卻什么回報也沒問他要,只吊兒郎當地說著這些話,同他喝著酒啃著雞腿。 “我的煩悶沒了?!彼钌畹乜粗龁?,“那你的呢?” “不用擔心?!崩顟延翊蟠筮诌值財[手,“我自個兒能解決?!?/br> 說得輕松,他后來卻是聽說,她與平陵君斗得你死我活,幾次都差點沒了性命。 他只是個商人,壓根幫不上忙。 伸手給面前的江玄瑾倒了半杯茶,陸景行問:“你知道無能為力是什么感覺嗎?” 江玄瑾垂眸:“未曾嘗過?!?/br> “哈哈,權傾朝野的紫陽君,自然是不曾嘗過那滋味兒,可我清楚得很?!狈畔虏鑹?,他道,“你每天都能看見這個人,她沖你笑,和你劃拳喝酒,你知道她處境艱難,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呆呆地看著?!?/br> “如今我終于有能幫到她的機會,為什么你要來問我利弊?” “我是商人,可商人就不是人了不成?” 他說到最后,微微有些激動,江玄瑾沉默。他以前的確只當這兩個人是酒rou朋友,不曾想還有這樣的過往。 “罷了?!彼?,“是本君多慮?!?/br> 這兩封信雖說古怪,但的確是沖著幫他來的,青絲若真把信藏在主屋里,算算日子,信上有梵香也不奇怪。 一直皺著的眉頭終于松開,江玄瑾起身就打算走。 “喂?!标懢靶泻白∷?,“珠璣近日可好?” 不悅地回頭,江玄瑾道:“閣下既與長公主情誼匪淺,又為何如此關切旁人?” 廢話,這兩人是同一個,情誼匪淺當然得關切一下了。陸景行撇嘴,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擺手就道:“當我沒問?!?/br> 江玄瑾冷笑,拂袖離開,也不去廷尉府了,徑直回了墨居。 覺得自己懷疑錯了人,接下來的兩日,江玄瑾都呆在墨居里陪著白珠璣,任她調戲打鬧,態度十分寬容。 懷玉一度覺得天上是下紅雨了。從窗戶伸出腦袋去看,小聲嘀咕:“也太難得了吧?” 伸手把她拽回來,江玄瑾道:“好生更衣?!?/br> 今晚宮中有宴,老太爺一早就讓人送了幾套禮服來讓他們選。懷玉回頭看了看,發現江玄瑾已經換好了一身暗繡仙鶴的銀織寬袖袍,身姿挺拔,華茂春松。 怔愣片刻,她突然想,這樣風華絕代的一個人,要是有個孩子,會長什么模樣? 見她呆立著不動。江玄瑾輕輕搖頭,過去伸手,將她腰側的系帶一一系好。 “宮宴上人多,你跟著我些,莫要跑丟了?!?/br> “嗯?!甭唤浶牡貞?,懷玉一心摸著他胸口的繡紋。 別人繡的怎么就這么好看呢?她那么認真,短短四個字,現在都還沒繡完。 輕輕拍開她的手,江玄瑾擰眉:“進了宮要規矩些?!?/br> “知道啦!”回神笑了笑,懷玉抱著他的胳膊就隨他一起往外走。 “主子?!鼻嘟z低喊她一聲。 懷玉回頭,就見她朝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 是都安排好了?懷玉頷首。若無其事地繼續看向前頭。 喜樂宮很大,是皇室專門用來開宴的地方,離明山宮不遠。江家的人一到,里頭登時更熱鬧了些,不少人上來寒暄,東拉一個西扯一個,沒一會兒就把江家眾人給扯得四散了。 懷玉是一直跟著江玄瑾的,他負責與人說話,她就負責吃面前桌上的東西,分工明確,合作愉快。 只是。沒過多久,這些個朝廷重臣們就趁著月圓佳節上下無忌,開始勸酒了。 依稀記得江玄瑾的酒量不太好,看著面前徐仙敬上來的酒,懷玉很是護內地道:“云大人韓大人還在座,將軍如何能先讓君上喝?” 徐仙挑眉:“君夫人連酒都不讓君上喝?” “不是不讓喝,得有個規矩呀?!睉哆@群人,李懷玉簡直是熟練得很,“云大人剛升了官,于情您是不是得先同他喝一杯?” 有道理!徐仙立馬看向云嵐清,后者神色復雜地看了這位君夫人一眼。端著杯子一飲而盡。 “好!”韓霄傻兮兮地在旁邊鼓掌喝彩。 云嵐清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好什么好?你是不是也該喝?” “為什么?”韓霄不解。 端著酒盞往他面前一放,云嵐清道:“平日里我就沒少為你cao心,讓你喝杯酒你還問為什么?” 這倒也是哦?韓霄點頭,跟著就耿直地灌了一杯下去。 本都是來敬他的酒,眼下竟然自相殘殺了起來。江玄瑾看得好笑,覺得這群人其實也挺有意思。 然而,就算有懷玉替他擋酒,宮宴上人實在太多,左右也得喝上幾杯。江玄瑾喝了兩杯就沉默著不說話了,拉起她就往喜樂宮邊上僻靜的地方走。 懷玉了然,半扶著他問:“醉了?” “沒有?!彼舶畎畹卮?。 低笑出聲。李懷玉尋了一處假山石讓他坐下,溫柔地道:“我去給你倒杯茶,你在這里等我好不好?” 圓月高掛,宮燈四明,遠處觥籌交錯的宴席上笑鬧聲不斷。江玄瑾醉眼朦朧地看著面前這人,很是乖巧地點頭:“好?!?/br> 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懷玉沒忍住,狠狠親了他一口,然后提著裙子就走。 若是沒醉,江玄瑾還能察覺到她走的不是回宴席的路,可他醉了,腦海里只記得她要他在這里等。 那他便等。 端端正正地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江小朋友眼巴巴地看著前頭那沒人了的路,想著等她回來,非得要表揚兩句。 然而這次,他等了很久,眼前那條空蕩蕩的宮道上也沒人再回來。 第55章 微臣恭迎殿下 李懷玉憑著記憶走小道繞去了明山宮。 月色寂寂,給這原本就冷清的地方更籠一層陰森,她踩過地上橫著的枯草,輕輕推開了宮內側殿的門。 歷朝皇帝都會有一個密室,用來存放重要的物件和文書,明山宮就是孝帝的密室。 父皇臨終的時候告訴她,等懷麟滿了十五歲、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她就可以來這里找他留下的東西。 大興八年二月廿,李懷麟滿了十五歲,她也如約來了這里,滿懷期待地打開機關,以為父皇一定是給他們留了什么寶貝。 然而很不幸,明山宮沒有寶貝,有的只是一個她承受不起的秘密。 當時李懷玉沒能接受,看完恍惚地回了飛云宮,都忘記要把那東西拿走亦或是銷毀。后來司馬旭一日,她被監禁,再也沒了來這里的機會。 如今換了一副面貌重新站在這側殿的書架前,懷玉想,等這件事做完,她就可以徹底安心地當白珠璣了吧。 “咔!”書架上的機關被扭動,輕響一聲,接著整面墻都從中間斷開,退往兩側。 想起還在假山那邊等著的江玄瑾,懷玉勾唇,一邊往里走一邊笑,心里已經想好等會要怎么逗弄這喝醉的人了。 然而,抬頭往密室里看了一眼,懷玉的笑容全凝滯在了臉上。 密室里燃著燭火,一身藤青錦繡長袍的柳云烈站在離她十步遠的書案前。手里拿著一折明黃色的文書,一雙眼震驚地看著她,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心里一沉,一股子涼意從腳踝爬上來,將李懷玉整個人都凍在了地上,差點要站不穩。 “你怎么會在這里?!” 下意識地吼出這句話,懷玉覺得不對,慌忙轉身想跑。 “站??!”柳云烈上前來抓住她的手腕,反應極快地按上旁邊的機關,將密室的門重新合上。 最后一股溜進來的風把桌上燃著的蠟燭吹得忽明忽滅。 “你到底是誰?!”他呵斥一聲。手上力道極大,聲音都有些顫,顯然也是被驚得不輕。 懷玉渾身僵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這人,半晌才道:“柳大人連我也不認識了?” 怎么可能不認得,他每次看見她都會覺得渾身不舒坦,原以為是上回打架留下的后遺癥,如今一看倒不盡然。 “白珠璣……”柳云烈喃喃著重復她的名字,極力壓著她的掙扎。 他查過白珠璣,這個人在恢復神智之前,跟府外的人是半點交情也沒有,突然認識陸景行就已經很蹊蹺,眼下竟還出現在了這里。 這里除了他和陛下,只有長公主知道。 李懷玉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扭著手腕想掙開他,力氣卻是沒他大,只能靠在墻上等時機。 她與他交過手,心里很清楚,要是真的讓他放開了手腳打,白珠璣這副身子絕對不是對手。 打消了心里的殺意。李懷玉眼珠子轉了轉,放棄了掙扎:“柳大人,你這是干什么?” “還想裝蒜?”柳云烈回神,手肘一橫就抵著她的喉嚨將她按在墻上,眼神狠戾地道,“白家四小姐,癡傻三年突然痊愈,不僅能說會道,還突然會了武功。陸景行給你添嫁妝,徐仙、韓霄、云嵐清給你坐娘家席,如今你又出現在這里?!?/br> “殿下,微臣有失遠迎啊?!?/br> 李懷玉一震,別開眼道:“大人在說什么?我聽不懂?!?/br> 手上力道漸漸加重,柳云烈冷笑:“聽不懂也罷,今日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你既然這么喜歡明山宮,那不如就長眠在此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