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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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悔也遲了,現在除了靠自己,沒有辦法。 阮熹休息了會,待身體沒那么難受了,才梳洗了一番,去到包間里給李老板謝了罪。 這一謝,就被灌了滿肚子的酒,往下喝的酒滿得仿佛頂著喉嚨,只要張口就吐出來一般。 阮熹出來時,步履踉蹌,搖搖晃晃隨時要跌倒,酒水上到臉上來,她的眼睛濕漉漉的,臉在脂粉下也遮不住蔓延的紅暈。 包廂在舞廳后面,隔著一個大大的花園,阮熹腳踩一排鵝卵石,高跟鞋走得歪歪扭扭,仿佛下一刻就要扭到,她撐著沉重的腦袋,穿過一從茶花,要往自己屋子走。 她走得并不穩,搖晃間,肚子里的酒應和著,一陣翻江倒胃,酸水涌上喉頭,阮熹張了張嘴,在快要吐出來時,快步小跑過去,扶著一棵樹,低頭就吐。 可惜,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來。 她今晚還沒吃晚飯,就上臺唱歌,臺下的李老板見她是新人,又長得嬌美,還沒下臺,就被指名點姓的叫過來陪酒。 這事之后又遭了一頓打,后頭請罪時喝下滿肚子的酒,空蕩蕩的既是難受,又是惡心。 阮熹吐著吐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索性蹲下來,輕輕的啜泣。 百樂門是上海的不夜城,既是是夜晚,也燈火通明到天亮,這一片花園雖然大,但處處都是路燈,也不漆黑,后背有腳步聲傳來,阮熹偏了偏臉,只希望自己的狼狽不被人看去。 可仿佛那人發現了他,一步一步往這邊過來,燈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那長長的人影便越來越近,最后遮蓋住了阮熹的后背。 她盯著那人影,攥著著樹枝就要站起來離開,可大約是蹲久了,腿上一片酸麻,膝蓋一彎,就要往前撲去。 這一帶的茶樹今日灑了水,泥土濕潤,這一撲下去,鐵定滾滿身泥,阮熹頭沉得要命的,也顧不上那么多,只來得及側了側身體的方向,避免被劃傷臉,就閉著眼睛,整個人歪倒下去。 “撲朔”一聲,茶樹被她砸得葉子簌簌下落,她整個人也埋在里頭。 桓漢遠遠遠瞧著前頭有個人蹲著,因著剛剛在屋子里跟人接頭,怕泄露了出去,出于警惕的心思,他思索了片刻,決定看看那鬼鬼祟祟的蹲在那的是誰。 誰料到沒等來他靠近,那蹲成一團的人眼看著站起來身體晃了晃,就往直接往樹叢里倒,倒下去之后也沒有動靜了。 桓漢遠瞪了片刻后,還不見那里有人爬起,只覺得驚奇,便快步上來,把跌在樹葉里沒有動彈的人給撈出來。 他的手撈在軟綿綿的腰上,女人的小腰仿佛沒骨似的,直直地往后仰,彎成的那弧度,仿佛就要斷掉似的,看著就令人心驚,桓漢遠只好空出一只手,托著姑娘的肩膀,防止她后仰著。 女人粉膩的香氣撲鼻而來,清談而微甜,混合著微微的酒氣,仿佛催情的藥物,勾得人臉紅心跳,頭腦發熱。 桓漢遠低頭看著懷里的姑娘,她臉上的妝容已經花了,胭脂斑駁的暈開,燙得精致的卷發上插著葉子枯枝,即使如此狼狽也不能遮掩那艷絕的容貌,此時她正閉著眼,睫羽輕顫,粉色的小嘴里發出哼哼。 酒精漸漸寢室了阮熹的大腦,她搞不清楚自己還是不是還躺在在了樹叢里,此時她渾身沒勁,而自己的躺著角度也有些奇怪,似乎是臉朝上,仰躺的姿勢。 糟糕了,要是有人路過,也不敢保證會不會被踩到。 她睜開迷糊糊的眼,先是看到墨藍的天空,隨后茫然的轉頭,一張俊逸的笑臉便出現在視線里,而自己,仿佛就在眼前的人懷里。 那人嘴角彎起,玩笑般說道,“那花壇里有金子么?” “什么金子?”她反應有些遲鈍,眨了眨眼。 男人發出一聲輕笑,把她放正了,才繼續道,“沒有金子值哪得你不管不顧地一頭摘下去找?!彼匝凵袷疽馊铎鋭倓傇缘沟牡胤?,調笑的意味明顯。 阮熹鼓了鼓腮幫子,剛剛想反駁那男子,胃部卻一陣脹氣,酸水上涌,又來了!她慌手慌腳的推開給她支撐的男子,快速的轉過身,彎下腰去。 原來是喝醉了,怪不得差點睡在花壇里?;笣h遠若有所思。 阮熹低著頭,一張白色的方巾遞到她面前,她抬起軟綿綿的手,接過擦了擦嘴,才轉過頭道,“謝謝?!?/br> 她的聲音仿佛是哼哼,又嬌又軟,不知怎地,桓漢遠那平靜的心仿佛起了波瀾。 花壇后面出現一個矮胖的身影,他隔著一樹一樹的茶花朝桓漢遠打了個手勢。 桓漢遠輕輕搖了搖頭,那人才放心下來,悄悄離去,仿佛沒有出現過一般。 女孩的手臂自兩肋生出,垂在身體兩側,細白而渾圓,仿佛上好的玉石,發出潤澤的光,在路光下,格外扎眼。 那牛奶的白,柔軟而微涼,那溫度,即使他的手放開,仿佛也能感受到?;笣h遠向來不會與這里的女人有牽扯,這次不知怎地,出口提醒道,“我要走了,這里涼,你也別久待?!彼行┮馔庾约赫f出這樣類似關切的話,出口之后,卻微微舒了口氣。 阮熹搖了搖頭,悶著聲音回應道,“我一會回去?!?/br> 她也沒回頭,聽著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才慢慢地又哭起來。 這是太他么慘了! 這地方她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 “哈哈哈,那還真是少見,桓漢遠這個不進女色的和尚,真的悄悄抱了我們這里姑娘,我可不信!”男人爽朗的笑聲從簾子后面傳來,語氣滿是質疑。 青姐端了茶點,一手撥開簾子,一面笑道,“鐘爺,這回可由不得你不信,我啊,剛剛在樓上可親眼看見了,還有假。這桓爺抱著我們新來的姑娘,癡癡纏纏的不放手呢?!?/br> 喚作鐘爺的男人捻起一塊茶點,放進嘴里,嚼了嚼,方抬頭,目光如炬,睨了青姐一眼,“可當真?” 青姐擰著腰肢,坐到他邊上,撅了撅唇,嗔怪道,“真,比真金還真,您還不信人家?!?/br>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含笑道,“那姑娘是從南邊來的,吶,上個月來的那幾個,容色頂頂的好,桓爺看上也不奇怪?!?/br> 鐘爺敲著桌子,點頭應和道,“是不奇怪?!辈黄婀植庞泄?,比那幾個好看的這上海又不是沒有,犯得著突然轉了性子? “這百樂門的生意我已經交你手上,你也機靈點,四處都給打點妥當了。既然桓漢遠這次看上我們的姑娘,不妨送過去,也算是我這個老朋友的一份心意?!奔热黄婀?,不如把人放過去,也好看看桓漢遠的態度。 青姐嬌聲應道:“知道了,鐘爺,我吶,明天把這事給辦,收拾好那姑娘,妥妥當當 地給送過去,保證合他心意?!?/br> 說罷,兩人對視一眼,齊聲大笑起來。 &&& 宿醉的后果是第二日,頭漲得難受,阮熹才洗漱完畢,就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她打開門,一個細長眉眼的丫頭就開口就道,“玉蘭小姐,青姐請您過去?!?/br> 玉蘭是她的花名,來到百樂門后,青姐給起的,看她膚色雪白,欺霜賽雪,便起了玉蘭的名字。 阮熹扶著門問道:“青姐說了叫我過去有什么事嗎?” 那丫頭搖搖頭:“不清楚,您過去就知道了?!?/br> “好的,我稍后就來?!?/br> 那丫鬟退下,阮熹關上門。 她思索著,白日這里向來不營業,青姐這回叫她過去是為什么呢? 胡亂的猜測使得昏沉的腦子更加難受,阮熹敲了敲額頭,索性不去想。 她來到青姐地的時候,在門口處又見著了昨天鞭打她的婦人,那粗壯的女人面色冷漠,見了她也只是點點頭,也不問好,阮熹卻覺得自己身上的皮rou隱隱作痛,她快步的跨過門檻,朝里間走去。 青姐坐在八仙桌上,見她來了,睇過來,“來了,剛起?” 阮熹應了是。 “阿鳳,去端個碗來,給玉蘭一碗粥,”她轉過頭來,“你也沒吃,不介意一起用個早膳?!?/br> 阮熹輕輕搖頭。 阿鳳是昨天攙扶她起來的丫鬟,聽到青姐的吩咐,轉身去廚房端了碗粥來。 阮熹因為昨夜吃了一肚子的酒,肚子正空著,那碗撒了蔥花的rou粥別端上來時,她也不扭捏。 “今日來是跟你說個事?!鼻嘟愠酝旰?,那了一方巾子擦了擦嘴,漫不經心地說道。 阮熹提了耳朵聽,等待她的下文。 “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中午到桓公館去。不要遲了,車在后院門邊等著?!?/br> 來了,阮熹心里一陣咯噔,抬起頭,直直地盯著青姐。 “什么意思?”其實她已經料到,可就是不敢相信。 “哪里有什么意思,不過是有人看上你了,”她轉過臉來,似笑非笑,“你不就是想離開么,現在機會擺在你面前了?!?/br> “那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都一樣?!鼻嘟沩隧?,反駁道。 “是不是李老板?” “哪能啊,李老板不過是小人物,值得費心,是另一人,在上海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跟他結交往來的,不是洋人街那洋鬼子,就是上海能作上主的幾位?!?/br> “你這次,走運了?!鼻嘟隳弥z帕掩唇,輕輕笑出聲。 可阮熹真的一點也不想走運,她是想離開,可不是作為玩物送人那種離開。 她這回,是真的絕望了。 她張了張嘴,不甘心,卻又非要知道誰,追問道,“那他是?” “桓爺,桓漢遠?!?/br> 第25章 民國風云 桓漢遠正欲出門, 卻見到一群人進來, 拎著行李等物事, 那領頭的大聲叫嚷, “小心些,都是姑娘家精貴的物事,莫磕了碰了?!?/br> 他不解地看著前來問好的領頭管事, 道, “這是干甚?” 那管事笑意盈盈,迎上來,朝桓漢遠拱了拱手,問了好, 才道明原委, “我們鐘爺說,把玉蘭姑娘送到您這玩幾天, ” 他語氣充滿著那種男人才懂的意味,這玩幾天,自然不是真的玩, 把一個那樣身份的姑娘送過來,意味著什么,是個男人都知道。 “前些日子不是來了幾個姑娘嘛, 鐘爺瞅著, 您一個人怪無聊的, 要送個過來給您解悶, 您看——” 他手往后頭一揚, 把拎著裙擺下洋車,款款而來的一個曼妙時髦的女郎指給桓漢遠看。 “就是這位,鐘爺下了心思,精心挑選,覺得這姑娘最好,善解人意,你定然會喜歡的?!惫苁滦Φ靡荒槙崦?。 “鐘爺送過來的?”桓漢遠搖頭笑了一下,滿臉無奈道,“他明知道我不興這個,還把人送來,把人送回去吧?!?/br> 管事一臉為難,哀哀道,“這,桓爺,您就應下吧,玉蘭姑娘過來住幾天而已。況且我們已經送過來了,再把人接回去,怕是鐘爺會生氣?!?/br> “好了好了,我知道他脾性,”桓漢遠揮揮手,態度強硬地拒絕,“我這就自己過去,跟他講清楚,他們的姑娘,桓某不感興趣,還是送走的好……” 他話還沒落下,那拎著裙裾翩躚而來的女郎收起花傘,踏入桓公館的大門,抬起頭,露出一張清麗艷絕的面容,那一剎那,桓漢遠把出口的話咽下。 “鐘爺這次態度堅決,怕是您去了,也沒有用……”那小管事的叨叨地講個不停,可桓漢遠的耳朵早已過濾了他的話,視線緊盯著來人。 是她啊,那是昨晚醉酒倒在花叢里的漂亮姑娘,原來她叫玉蘭。 昨晚的事留給桓漢遠的記憶很深刻,那姑娘仿佛羊脂玉一般的肌膚,觸手生涼,腰|肢軟得無骨似的,沉沉的壓在他的臂上。 姑娘面容也煞是好看,在他面前來來往往獻殷勤的美人不是沒有,可仿佛都比得上這位女郎動人,勾得他心頭微顫,平靜許久的心湖被擾亂,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