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楚歌惶然不勝,慌不擇路推開太子,直直朝著寢宮沖去。兵甲雪亮的禁衛直直上前挺身攔住,再沒有半點收手的念頭,一撥一扣悉數推倒。 將將搶到門外,卻聽得一太監尖利嗓音:“……皇上駕崩?!?/br> 攥著的卷軸跌落在地,散落于門前檐下晦重陰影,明黃溫暖的色彩,卻徹底灰暗下去。 刀兵鏗然之聲不絕于耳,楚歌耳中嗡鳴,垂目于指尖見得點滴血痕,一時間頭腦天旋地轉,徹底失去了意識。 . 再度醒來,入目一片素色軟綃帳,隨風水波一樣搖曳,卻沒得半分熟悉的地方。 頭下的瓷枕,身上的錦被,眼前的素綃,還有鼻端那黏膩得令人惡心的香氣,無不陌生到了極致。 腦海里鈍鈍的疼,片刻之后,才終于回想起來,究竟是發生了什么。 皇帝病入膏肓,終究是走完了人間最后一程。 昏迷前在寢殿里見到的那一面卻成了最后一面,皇帝塞給他一枚虎符,卻從此天人永隔,只不過是去拿一道旨意的功夫,就徹徹底底咽了氣。 鐘聲九響,楚歌在殿外,還沒有來得及見皇帝最后一眼。 心中一時茫然一時凄惶,還有些莫可名狀的恐慌。 即使一直都有預感,可死亡當真到來,也令人猝不及防。 楚歌撐住手臂,想要從床上坐起,他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在皇帝將將逝去的眼下,又怎能臥倒在床。無論如何都要起來趕上這最后一程,便是依照禮制,前去哭靈守孝,也是理所應當。 然而手臂卻酸酸軟軟,使不出來半分力氣。 楚歌以為是自己昏迷久了,身體跟不上,吃力的挪動著想要起來。他當真勉力撐著身體起來了,卻一陣天旋地轉,胸口悶得發慌。 都不知曉是怎么了,手腳也沒什么力氣,楚歌撐著床沿,眼前發花,想要下地,雙手一軟,卻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一下的動靜立時驚醒了守在外面的宮人,忙不迭的進來,見著他摔在床榻下,身姿狼狽,眉毛一挑,很是不耐煩的道:“虞主子,你可消停點兒吧,別整天都想著惹事?!?/br> 那一聲入耳,楚歌當即便是一怔,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宮人見他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人看,被盯得一陣陣害怕,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忽而又轉醒了過來,朝他狠狠啐了一口:“陛下這時都已經駕崩了,您還這么折騰給誰看吶……依婢子看,您遲早都是要進皇陵的,還不如趁著眼下想想,下輩子投個什么胎才是正經?!?/br> 眼見著他一張眉目如畫的臉龐,又是錯愕又是驚異,只覺得一時間,這張臉與往??瓷先ビ幸恍┎灰粯?。 但又有哪里不一樣的,這偌大的小梅園,到了后來也就住了這么位身份不明不白的主子,向來都被皇帝拘著,哪里都不能去,里面沒有命令不能隨意走動,怎么會有外人來。 宮人動作粗魯的把他抱起,又安置回了床上,不顧他掙扎,把他強行按住,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錦被。 瞅了瞅銀質雕花香爐,又熟練的朝著里面添了一截香,望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少年,只覺得十分可憐。 新帝,也就是太子,向來都是不好美色的,聽聞對于分桃斷袖還頗為厭惡。何況這虞主子身份還如此之尷尬,年紀輕輕,也多半是要殉葬埋入皇陵。 “您吶,黃泉路上可好好想想吧,下輩子……可千萬別再投胎成這張臉?!?/br> . 楚歌眼睜睜看著宮人走遠,張了張嘴唇,最終還是沒有喊出來聲。 一切都這么陌生,只鱗片爪的線索拼湊在一起,他終于勉強想起,小梅園和虞主子,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了。 那不就是他有次進宮的時候,闖見的剛和他爹翻|云|覆|雨后的小孌|寵么。 一直都住在小梅園里,還跟他生了一張極其相似的一張臉。 而眼下,他被困在了這個小梅園內,成了宮人口里的虞主子。 那么,他原本的身份,楚王又是誰? 楚歌曾經有一度好奇,他的便宜老爹養的男寵究竟是住在什么個地方,那時候系統跟他講要是他好奇可以帶他去,當時楚歌拒絕了,卻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進入小梅園。 直接被剝離了原本的身份,成為一個身份尷尬,以色侍人的孌|寵。 而在他暈倒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是他的兄長—— 即將繼承大周王位的儲君。 太子。 楚歌頭腦發暈,這陡然而來的巨變簡直令人無法招架,他想要找個人商議一二,但沒有趙從一,系統也不在。 趙從一…… 楚歌心里慢慢的念著這個名字,他會認出來嗎,認出來在外面哭靈守孝的那個楚王,實際上是個冒牌貨嗎。 他相信趙從一是一定能夠認出來的,畢竟雖然相像,卻也只是皮囊之上。 晚些時分,宮人進來,給他送飯,比在皇帝跟前,楚王府上不知道差了多少,楚歌也沒有心思計較了,他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楚王呢?“ 宮人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屑他還想往著那天潢貴胄身上靠:“虞主子,您可就消停點兒吧……楚王那是金尊玉貴的呢,何曾輪到您去打聽?!?/br> 話里話外都是諷刺,大概是曾經見到過楚王,所以瞧不上這個以色侍人的虞主子。 可問題是…… 楚歌想要嘆氣,問題是他就是楚王啊,可眼下說出這番話,會被人當成失心瘋的吧。 從宮人的反應里,幾乎可以猜測出來,那個虞姓少年大概是常常以楚王為筏子,做一些異想天開的事情,也惹得宮人不喜歡他,楚歌可還沒有忘記,自己當初在假山里看到的那一幕。 沒辦法,只能鍥而不舍的問道:“楚王呢?“ 宮人幾乎是沒好氣的翻了他一個白眼,硬邦邦的答道:“陛下駕崩,楚王殿下當即就病了……眼下闔宮的太醫,都在那里守著的呢。只怕楚王稍有不適,便也隨了陛下而去?!?/br> 楚歌慢慢聽完,一陣寒意卻順著背脊升起。 楚王病重,或許將要追隨皇帝而去。 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抹掉他的身份,讓他徹底在這個世間消失不在么,從此變為一個幽靈,任他為所欲為。 . 皇帝駕崩,闔宮上下,披麻戴孝。 初時的驚慌過去后,楚歌也分到了一套素衣白服,他嘆了口氣,穿在身上,與小梅園里的宮人一同守孝。 他應該是要給皇帝哭靈的,在靈位前,一直跪著,守著的。 但他卻被困在了這個偏僻的小梅園里,什么也見不到。 從頭到尾,他能夠接觸到的,都是這么幾張暗含諷刺且不屑的面孔,一個個對著他鼻孔幾乎要翹到天上去。沒有任何其他的信息,好像這個小梅園,便在宮里被隔絕了一般。 楚歌也曾想過打暈這些宮人,自己強行離開,但經脈里空空蕩蕩的,提不起來半分真氣,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給鎖住了一樣。 他遲鈍了好久,才終于發現過來,是爐子里燃著的香有問題。不僅鎖住了他的內力,還讓他渾身上下,綿軟無力。 楚歌跪倒在地,雙腿麻木,手腳似乎都失去了意識。 入目之處,愁云慘霧,一片縞素。 幾日間,水米不進,一時間,頭腦都幾近于空白。 是極度安靜的深夜,連哭靈聲都淡去了,小梅園沉寂的可怕,簌簌葉影如同鬼影,凄慘的夜色里,卻突兀的響起了腳步聲。 不同于這里的宮人內侍,沉緩得陌生,楚歌沒有轉頭,依舊直直跪著,只見到那瑙色靴子直直走到自己身前停下。 一張酸枝托盤,其上放有三物。 一段雪白長綾,一柄鋒銳短匕,一只青花瓷瓶。 無不是精致絕倫,卻帶著不祥的死氣。 太監的聲音繼尖且利:“虞主子,還請您自己選,如何上路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來了,說好的被剝奪身份的替身 白綾匕首毒酒,寶貝,選哪一個嘻嘻嘻 2017.7.25 第77章 act2·破國 77. 這就很刺激了。 楚歌千想萬想, 絞盡腦汁都想明白太子為什么把他以孌|寵的身份關在這里, 想破了腦袋一沒有料到, 居然會是這么個劇情走向。 前幾天還口口聲聲說是相思成疾,眼下就毫不留情的要奪了他的命。 在這個偏僻荒涼的小梅園里,剝奪了他的身份,讓他以最微賤的地位死去。 哪里需要這樣呢,其實就算他身為楚王的時候,也對太子構不成半分威脅的啊。 楚歌終于想起來那些隱秘在宮廷朝堂的傳言,據說皇帝有一度曾想更換繼承人,假若當真如此,太子想要賜死他, 也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愛情來的快也去得快, 只有握在手中的權利才是真正可靠的。殘害手足的罪名太難以背負,所以要找個人在外頂替他, 重病垂危, 又讓真正的他悄無聲息死去。 . 太監的目光冷淡且平靜。 木托盤被穩穩的端著, 其上的白綾, 毒酒,短匕沒有絲毫晃動的意味。 楚歌的眼神也很平靜, 如果要形容,就是秋日深林的湖水,明滑如鏡。 他以為自己可能會難過一點點,結果醞釀了老半天,都沒有產生一點什么別的情緒。 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虞主子, 該上路了,請吧?!?/br> 楚歌動了動手臂,僵硬到發麻,他晃了一下,才終于勉強抬起了自己的手,伸到了托盤上方。 他的手頓住了,就像是有一點猶豫。 太監緊緊的盯著他,目光里全是催促的意味:“您還愣著做什么呢,陛下還等著您吶……這可是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br> 楚歌心想這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催吧,好好一個大活人被弄去殉葬。 他這一死多半就得登出了,這個世界的任務估計也就跟他說再見了,這個世界的趙從一也不知道會怎么樣。 太子一直都著手著給岳家平反……他的心愿,應當是能夠被滿足的吧?! . 死都要死了,楚歌決定讓自己死的更加真實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