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水晶掛墜很小,雕成細密的網狀,工藝堪稱無敵,可最核心的,卻是里面關著的紅色小蟲。 小蟲無名,伴生自師門武器的原材料,長大后被捉出來存于水晶中,仿佛是喝西北風就能長大,也沒什么聲音,但是頭卻總是對著師門武器的方向。 如果有很多師門武器,它就會隨機對著一個比較近的,或者干脆朝著自己的主人,但如果主人想找到其他人,只需要將自己的師門武器放進一個隔離布中,小蟲就感應不到。 然而,這僅是利用小蟲天性,它到底不是百度地圖,不會知道主人到底要什么。 就好比通過信號大家都知道衛星在天上,可等到上了天,衛星卻會移動,反而追不著了。 出師后的刺客對于師門武器自然從不離身時刻佩戴,可那掛墜卻不一定了,在那個有各種用設計搏出位的奢侈品的年代,這么一個圓溜溜的水晶網墜子雖然有著令人驚嘆的工藝,可是就審美上講卻并不突出,至少就鶴唳知道的,門里大多數男刺客都不愛戴,女刺客則大多換了奢侈品,她自己尤其喜愛朋克風,各種骷髏頭和骨頭墜子,反正不差錢,看上就買。 但是由于她的武器的緣故,水晶墜子卻還是隨身戴著的。 確定了目標在秦王宮,如果讓她大海撈針一樣找,那實在是太虐了,可她到現在還對這兒人的純方言hold不住,只能聽懂一些關鍵字詞,“交流”全靠眼神,以至于摸完了整個秦王宮,心里都能畫出圖了,可對里面的人物關系,除了主殿里最上面那個老男人是秦王boss,其他一概摸不清楚。 晚上,她找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宮殿,原本打算隨便縮一晚第二天再伺機行動,卻不想這個收拾得挺好的宮殿似乎主人臨時有事,一晚上都沒回來,她便二話不說,霸占了人家的床位。 待到清晨小正太進門,發現床上有人,小心翼翼的湊上來,她都一清二楚。 心里的尋人計劃也就漸漸成型。 就“跟團游”吧。 要用最快的速度摸清一個地方,自由行明顯是不行的,跟團游卻可以用最短的時間逛完最經典的路線,這個在秦王宮中能單獨擁有一個宮殿的小正太顯然是最好的“導游”,更何況,他似乎也不希望自己被其他人發現。 這樣的話,就更方便了。 進入了秦王宮的時候她已經理清楚,相對谷雨是一場單方面的偷襲,那么對于宮里這個人,卻已經成為一場名符其實的博弈了。 谷雨沒有回來,他的目標卻招搖歸國,一切線索都能指向一點,谷雨失手了,很可能跪了。 雖然不排除讓谷雨跪的是時空中的土著,可是,不管是不是土著,那個讓谷雨失敗的人,不可能按兵不動,既然已經為嬴政開了殺戒,就難免為他保駕護航,一切都要從最壞的角度來考慮。 而兩人雖然實力相當,可是那人既然在這兒潛伏更久,明顯更占優勢?,F在,她要在那人的地頭上獵殺那人,情勢其實并不容樂觀。 小正太捉了一會兒迷藏,還是沒找到她,有點發急,卻也不敢喊,轉著頭四面看著,又茫然起來。 這回鶴唳不出聲了,她等待小正太自由發揮。 果然,沒一會兒,發現小正太不再自嗨了,遠遠站著的仆人就上來跟隨著,輕聲問話,小正太不甘心的又看了一遍四周,很委屈的點點頭,隨著仆人往另一個方向過去。 她記得那兒,那個方向,住著的是一個二三十歲的男子,長相挺好看,名字里似乎帶楚字,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和這個時代的楚國有關系。 到了那個“楚”公子處,一個年輕女子正在給他端湯,看到小正太,很是溫柔的笑起來,朝他招招手,小正太朝“楚”公子行了禮,笑嘻嘻的湊上去撲在他懷里,眼睛卻還不死心的望著即將關上的殿門外。 等關上了殿門,鶴唳也沒法跟進去了,她貓在外頭一個死角里,又開始猜。 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古人普遍早婚,這也不奇怪,只是在這宮殿里的一家三口就比較顯眼了,從秦王的年齡往下推,似乎小正太應該是曾孫輩才對,看起來也挺受寵的,聰明又可愛,還從小長在父母爺爺曾爺爺身邊…… 鶴唳破天荒的有了點宮斗細胞,以拳擊掌。 “哎呀!該不會是我家凡凡的競爭對手吧!” “才不是呢!”一個陰柔的聲音忽然響起,鶴唳頭皮一麻,猛地一躲,耳邊勁風劃過,頭皮都差點掀起來! 她一個旋身從樹上躲過背后一擊,迅速拿出武器看也不看就朝身后的偷襲者甩過去。 她的武器是一根銀絲兩頭綴著細刃,可遠可近可攻可守,偷襲者顯然知道她這一點,不得不幅度極大的躲開去,搖下一片長青綠葉。 逼退了偷襲者,鶴唳才能定睛看清來者,不由得挑眉:“哎喲喲,你!” “有刺客!”那人卻絲毫不個她說話的機會,落地后就地一倒,指著她大叫起來,聽聲音已經有了方言的語調,當即驚動一片花花草草! 周圍拿著刀槍長戈的皮甲士兵紛紛涌過來,先不急著進攻,而是排排站守在門口,待一聲號令后,齊刷刷的將武器對準了她,此時里面殿門方才打開,“楚”公子躲在人墻的后面,朝著那人叫了幾句:“春@#@%歸@##%!” 小正太則在后面被母親死死抱在懷里,他的母親瑟瑟發抖,他卻在臂彎間睜大眼睛盯著她。 鶴唳不是超人,她當然沒法一個打十個,可也不會狼狽離開,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立春!立春!我服你!” 遠處有人朝她射出□□,她拉長武器左右格擋,不慎還是讓一支扎進了肩膀,她且戰且退,絲毫不讓其他人近身,可也不轉身,只是盯著那個已經悠然站起來的女人,笑得極為開心:“哈哈哈!立春!真是你!不行,你這是要笑死我!你怎么這么厲害呀,我服你,我服我服!” 被叫做立春的人一身女裝,長相極美,卻帶著股雌雄莫辯的味道,聽她狂笑也不動怒,反而也笑起來:“鶴唳,居然是你,那就好辦了?!彼⑽⑻质疽庵車鷷和9?,揚聲問道,“谷雨你殺了?” “送回去了!”鶴唳也停下來,還是不跑,微微喘著氣,肩頭還插著箭她也不理,任由血液潺潺留下,她一臉遺憾,“哪能隨便殺人呀,他要接受祖國的審判?!?/br> 立春微瞇著眼,看不出信還是不信:“我不會走的?!?/br> “哈哈哈哈,這就由不得你啦!”鶴唳終于開始后退了,“我不僅要帶你走,還要把你的小雞~雞一塊帶走~哈哈哈哈哈!立春!你對自己真狠,我愛死你了!” “你要保護始皇帝嗎?”立春完全不擔心身后的人聽明白始皇帝什么意思,直接問了出來,“聽我一句,鶴唳,你現在的立場很危險,追隨他,你除了能大一統,什么都得不到,只會被過河拆橋!” 鶴唳越退越遠,她已經有點暈乎了,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假裝思索著:“嗯,所以你是……打算另外扶持一個?” “始皇帝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帝王!”立春提高聲音,“和我一起干掉那個商人!我們可以開創秦帝國!更加輝煌的朝代!”她說完,冷笑一聲,“還有,你以為你跑得掉嗎?弓手!” 屋頂上突然出現一整排弓手,長弓如滿月,紛紛朝天。 鶴唳著迷的望著箭陣:“哎呀呀,不枉我做刺客了,居然還有這待遇?!?/br>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鶴唳,你要的,不也是這個感覺嗎?谷雨死了,是他無能,我們之間永遠不會有信任,但我們可以有共同的利益!” “你不做傳銷真是可惜了?!柄Q唳輕嘆一聲,突然揮揮爪,“拜~拜!” “放箭!”立春反應極快,立刻大喝,百箭齊發,如雨般落下,可落點處,已經不見人影。 “媽的……”立春沖過去看,發現那兒竟然有一汪小池,冰冷的池水中,不少箭枝漂浮著,還有未散盡的血絲在蔓延,池子對面,樹叢還在晃動。 “……追!”她咬牙切齒,待后頭的兵士搜尋過去,轉頭,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楚”公子帶著士兵急匆匆沖上來,摟住她一陣噓寒問暖,兩人頭碰著頭,竊竊私語,無限溫存。 殿內,心有余悸的小正太母子倆手牽著手走出來,看到此景,正太母親面色慘白,正太卻死死盯著那晃動的樹叢和池子里暈開的血,緊咬牙關。 作者有話要說: 小正太是誰~~~ ☆、杭肖分離 第一波就見血,這并不是預料外,只是對方沒有掉血,這讓鶴唳很是遺憾。 最遺憾的是,她實在是傷得太慘烈。 她并沒有直接逃離池子,以她當時的情況,如果耿直的上岸就跑,不出一百米就會被捉住吃掉,所以她扛著箭雨硬是游到對岸撥弄了一下樹叢,又躲回池子里,隱藏在自己的血下,借著池邊垂落的花葉探嘴呼吸,硬是扛到人都走光,才偷摸著離開。 還沒走到半道兒,就覺得血槽已經快空了,這種放空的感覺神似升天,她硬是靠著這點樂子撐到了目的地。 傍晚,她終于成功這段了箭枝,趴在小正太的恭桶邊,狀如死狗,還輕輕哼著歌。 “meimei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去看櫻花……紅色的血啊染紅了墻……她的眼睛啊還望著我呢……撥開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輕巧的腳步聲靠近,小正太的頭探過來看了一眼,猛地回頭,轉而就聽到急急忙忙趕人關門的聲音,他再出現時,手里捧著一條灰色的裘皮披風,顫抖著,不知道從何下手。 鶴唳全身都是染血的冰水,滲到地上成了粉色,在灰色的地磚上映出詭異的色澤。 她哼歌哼了一半,朝小正太笑了笑,招招手:“來?!?/br> 小正太咬咬牙,拿著披風過來,正要往她身上蓋,被她阻止,她比劃著:“火,呼呼……給我火?!?/br> 小正太聽懂了,跌跌撞撞跑開去,拿著油燈過來,鶴唳接過油燈,拿出自己的兩片薄刃,放在火上慢條斯理的烤起來,等到薄刃微微發紅,她掀開了衣服。 小正太嚯的睜大眼。 鶴唳早就脫干凈了,她的衣服早就濕透,一直穿著只會凍死,此時絲毫不理會一旁兒童無辜的表情,自顧自坐起來,拿著薄刃一刀扎在肩膀上。 利器入rou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鶴唳先咬牙狠狠的深呼吸了一下,隨后從鼻子里開始繼續哼剛才未盡的曲調,斷斷續續的摳挖著肩膀上的傷口,用兩片薄刃硬是從肩膀上夾出了一個弩頭,隨手扔在一邊。 此時,小正太才發現,他的恭桶后面,已經散落了好幾支箭桿,俱都沒有頭,顯然還斷在鶴唳的身體里,他抖著身子數了數,整整六枝。 夾掉了肩上的一個弩頭和后肩的一個箭頭,她又示意正太拿來黃銅鏡,很是艱難的照著,將腰上,后背夠得著的,還有大腿上的箭頭都夾了出來。 此時,她已經疼的全身發白,面無人色,猶自帶著微笑,曲子卻哼不下去了,她再次在油燈上烤著刀子,目光卻投向了小正太,笑容緩緩擴大。 小正太很是機警的后退兩步,他的頭皮發麻,其實一番圍觀下來,他的表情比鶴唳還難看,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景了。 面前的女子在他面前完全展露著身體,窈窕豐滿的身段卻布滿傷痕,什么形狀的就有,美好的女子的軀體在她這兒比她的微笑還要猙獰,他看起來簡直像一個走不出噩夢的人一樣茫然無措。 “過來?!柄Q唳招招手,一邊把刀子遞過去,一邊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在她的蝴蝶骨中間偏右一點,還有一個箭頭,剛好被骨頭夾住,卻極為嚇人,鶴唳一直緊緊繃著背部,將傷口很好的控制在表層。 幸好現在的箭頭還不帶血槽和撕裂,否則她今天就只有躺在這兒等小正太收尸了。 明白了鶴唳的意思,小正太簡直要嚇哭了,他拼命搖頭,連連后退。 “痛!”鶴唳皺起臉,一副要哭的樣子,可憐兮兮的,“幫我,我好痛呀……幫幫我好不好呀……”一邊求著,眼神定定的望著他,全是哀求,“你可以的呀,你可以的?!?/br> 小正太要哭不哭的走過來,在她身后蹲下,小手顫顫巍巍的接過刀子,在她背后抖了半天,還是不敢下手。 鶴唳無奈了,她努力的將左手探到背后,摸到了那個傷口,朝著小男孩回眸一笑,竟然生生將手指插入傷口,扒拉開來! “??!”小正太驚叫一聲,往后一跌,頓時淚如泉涌,他擦著眼淚上前,拉開了鶴唳的手,瞇著眼學著鶴唳,將刀叉入了傷口,雙手齊上去夾箭頭。 這個過程,堪稱沉痛慘烈。 鶴唳自己夾十個箭頭都沒他夾一個那么痛的,小正太手小,力氣小,是生手又還是個孩子,反正無論怎么樣,他都不像是能完成這件事的人,而事實上,他確實百般曲折,等到夾出箭頭,鶴唳覺得自己身上簡直被夾出了一個火箭彈,鮮血嘩啦啦流了一地,腥紅一片。 饒是心寬似鐵打,變態如傻x,鶴唳終于倒在了小正太的屠刀下,笑都笑不出來。 “咳咳,我,我記住你了,”她哭笑不得,“你,你叫什么名字呀?”她怕小正太聽不懂,學著他們說話重復了一遍:“汝,汝名,為,何?” 小正太也一臉汗,卻聽她終于用“人話”和他交流了,很是高興,結結巴巴回答:“蟜,吾名成蟜?!?/br> “哦,你好,小蟜蟜?!柄Q唳虛弱的伸出手,“我叫鶴唳,這兩天,要勞您關照啦……” “什么???成蟜?!”杭朝義幾乎要跳起來,“哪個成,哪個蟜???” “我不識字,我怎么知道?!柄Q唳百無聊賴的趴在他的鋪位上,翻滾兩下,“啊,還是自己的床舒坦!嘶!” “全身都是傷還打滾,怎么不痛死你!”杭朝義斥責,想幫忙又不敢動,很是愁苦,“這下怎么辦,你和凡凡都被盯上了,還是這么個兇殘的人,上來就對同門用箭陣,簡直比你還狠??!” “我不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殺掉谷雨??!” “她做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殺掉你?” “她還想玩弄我啊,你以為當時如果不是存著虐殺我的心思,我能逃脫嗎?”鶴唳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啊,立春這個變態!” “他,到底是男的女的?” “女……的吧?!?/br> “的吧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