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默默后退了一步，本能想要隱藏自己。卻不想老爺一陣狂吠，成功將蘇漾暴露在顧熠面前。

    “是你？”顧熠正走過蘇漾身邊，沒有被她的小土狗嚇住，只是下意識看了蘇漾一眼。

    蘇漾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是我?！?/br>
    “你住這里？”顧熠深沉的眸子掃了掃蘇漾，蘇漾的狗，以及蘇漾身后游行的人，最后眼中一閃而過一絲鄙視：“怪不得，人以群分……”

    欲言又止，不等蘇漾反應，他和身邊的男人已經往外走去。

    蘇漾站在原地，幾秒后，她終于意識到，顧熠這是在內涵她??！再想想當時被他趕出報告廳的尷尬。都什么年代了，教授都不趕睡覺的學生，他一個來講座的，拽什么？

    新仇舊恨，蘇漾一氣之下，對著蘇媽那邊大喊了一聲：“不好了！開發商叫建筑師下工地了，肯定是要開工了，大家小心強拆??！”

    話音一落，幾乎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

    “建筑師？誰??？”

    “我看誰敢來！人在哪兒呢！”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蘇漾眼珠子咕嚕一轉，指著剛走出去的顧熠：“就是他！他是建筑師！賊有名！”

    ……

    之后的場面一度非?；靵y，一貫清雋沉穩的顧熠被眾人圍了起來，眾人推來搡去。顧熠身邊的男子表明了開發商的身份，試圖穩住眾人的情緒，卻引得大家更為激動。

    顧熠臉上也不知被誰撞出了紅印，瞬間臉黑如炭，但他一下都沒有還手，最多是防衛那些不斷推搡他的大媽。

    蘇漾咧著嘴站在一旁看熱鬧，卻不想一個不察，老爺瞬間脫離了狗繩，氣勢洶洶沖向了人群中正被團團圍住的兩人。

    “老爺——”蘇漾一個箭步上去，想要抓住狗繩，可惜為時已晚。

    老爺在混亂中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尿點——顧熠的腳。

    這狗東西，那么多電線桿和樹都不尿，偏偏……

    正這時，開發商那邊叫來解決游行的人匆匆趕到，十幾個人高塊大的男子，各個手里都拿著防身的家伙。游行的人見情況不對，趕緊四散，顧熠和他身邊的中年男子終于重獲自由。此刻，兩人都狼狽至極，哪還有一絲來時的光鮮？

    蘇漾還沒反應過來，眾人已經散去，自家老媽也跟著人群跑了，她們雖然愛搞事，但是都慫得很，最多推擠嚷嚷一下，從來不會真的硬碰硬。

    蘇漾就是了解她們的脾性，才想出這么個招教訓顧熠一下，誰知她們一跑，就這么留下顧熠和蘇漾，不遠不近地四目相對。

    蘇漾看見自家的狗搖著尾巴坐在顧熠腳邊，顧熠的褲腳和休閑鞋上，明顯有些地方顏色比較深。

    再往上看，他臉上還有受傷的紅痕，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瞇，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蘇漾往后退了一步，不管三七二十一，對著自家的狗大喊一聲：“老爺，跑！”

    ……

    想到顧熠的狼狽樣，大仇終于得報，蘇漾一整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晚上六點，蘇漾剛打開手機游戲，石媛的電話就來了。

    剛一接通，石媛就在電話那端劈頭蓋臉一頓抱怨：“蘇漾你這家伙，為什么每次都運氣這么好！你成績這個狗樣子，居然能被分到最牛叉的單位實習，你是錦鯉體質嗎？阿西吧，不對，你就算是錦鯉也是咸錦鯉，簡稱咸魚！”

    石媛噼里啪啦一大通，蘇漾也沒聽明白，她對實習的事并不太關心，比起來，她更想和石媛分享上午惡整了顧熠的事。

    “你知道嗎！上午我家的狗在一個人腳上尿尿了！你猜是誰！”

    石媛對于蘇漾的打斷十分不爽：“你還沒問我你在哪里實習?！?/br>
    蘇漾知道石媛的小公舉脾氣，趕緊順著問了一句：“那我在哪個牛叉的單位實習？”

    “gamma!!gamma!!”說起這個名字，石媛都十分激動。

    蘇漾握著手機，腦中有些混沌。

    gamma？奇怪，這名字咋這么耳熟？

    “不許嘚瑟?！彪娫捘嵌说氖陆K于從羨慕嫉妒恨中醒過來，回問蘇漾：“好了，現在輪到你說了，你家的狗在誰腳上尿尿了，你這么高興？”

    蘇漾也終于想起gamma是什么單位。

    “……現在好像不是那么高興了……”

    第三章

    蘇漾從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去老師的辦公室，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如此迫切守在系主任周教授的辦公室外，還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

    周日的晚上，她焦慮了一整晚，在寢室翻來覆去，把那木板子床睡得嘎吱嘎吱地響，吵得室友對她怨聲載道。

    n大建筑系是王牌，周教授又是博導，一貫很忙。他一上午都在小會議室見客，蘇漾等了好久，最后真是忍不住了，才去敲了門。

    周教授是一個年入五旬書卷型學者，對學生很慈祥，所以很受愛戴，就是平日里神出鬼沒，老找不著人。這會兒蘇漾怕周教授又跑了，趕緊說明自己的來意：“教授，是這樣的，我周五向學校遞交了實習申請，然后昨晚我看了分配的單位，覺得好像有點不適合我?！?/br>
    周教授手里拿著很多設計稿，推了推掛在臉上的眼鏡，仔細看了蘇漾一眼，以為她是嫌分的單位不好，安慰道：“這次分配都是各家單位自己選的，如果你進的單位不滿意，也沒法改了，好好跟著前輩學習，畢業后進更好的吧?！?/br>
    “不是這樣的教授，”蘇漾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事，仔細斟酌著用詞委婉表示：“我不是嫌單位不好，我就是覺得不合適我?！?/br>
    “你叫什么？分到哪里了？”

    蘇漾見周教授臉上表情有些肅然，捏著手指小聲說：“gamma?！?/br>
    聽見“gamma”，周教授幾乎是本能地說了一句：“孩子，你可不要瞧不起gamma是個人創辦的建筑事務所啊，回去看看人家的履歷吧?！?/br>
    蘇漾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趕緊湊上去說：“既然是這么好的單位，肯定很多人都想去吧，我可以和別人換?！?/br>
    蘇漾還沒說完，周教授見得客人，就因為等待許久，緩緩從小會議室里走了出來。

    隔著一盆長勢繁茂的平安樹，那人從容而出，好像電影鏡頭中的景深效果，起先特寫是平安樹的邊緣，其他都是模糊的輪廓，漸漸的，周圍的一切成為背景，鏡頭逐漸聚焦到那人的身影上，讓人的視線忍不住都跟了過去。

    周教授見那人出來，臉上立刻揚起了笑意，他理好了設計稿，語重心長對蘇漾說：“喏，這是顧熠，你的學長，以前也是我的學生。后來去耶魯大學深造，是gamma的創始人，中標過不少國際大項，美國建筑師學會（aia）的建筑榮譽獎，這小子也拿過?！?/br>
    站在平安樹旁的顧熠一身黑色商務裝扮，和那日被狗尿過的狼狽樣判若兩人。此時他看到蘇漾，臉上立刻露出冤家路窄的表情，這讓蘇漾更害怕了。

    周教授都這么介紹了，蘇漾只能硬著頭皮奉承：“顧學長好厲害?！?/br>
    見蘇漾態度還算謙遜，周教授十分滿意，又笑著對顧熠說：“這丫頭，要到你們事務所實習?！?/br>
    顧熠聽到這個消息，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低頭看了蘇漾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是嗎？那可真巧?！?/br>
    “這丫頭，傻乎乎的，還說要和人換單位呢?！敝芙淌谡f完又轉過頭對蘇漾說：“跟著顧熠的團隊，能學的東西不會比在建院少，可惜了這小子現在不肯帶人了，不然你能學到更多?！?/br>
    一聽說顧熠現在不親自帶人了，蘇漾立刻一臉活過來的表情：“真的嗎？！”三個字拔高八度脫口而出，把教授嚇了一跳。

    如果顧熠不親自帶人，就算去gamma，也不要緊吧？

    蘇漾愁容慘淡的臉上終于現出了一絲笑容。蘇漾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高興了，趕緊收斂了表情：“學長不能帶我，那真是好可惜啊?！?/br>
    “不可惜?！?/br>
    顧熠的聲音如沉石入水，低沉又漣漪陣陣。

    “啥？”

    顧熠嘴角勾了勾，眸中帶著幾分諷意：“周教授，你放心，這個師妹，我決定親自帶?！?/br>
    他這話一說完，周教授都震驚了一下：“是么？你轉性了？上一屆那個第一名，那么優秀你都不肯帶?！闭f完又掃了掃蘇漾，調侃道：“這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漂亮??？”

    顧熠被調侃了，臉上卻一絲尷尬也無，只是淡淡掃了蘇漾一眼，蘇漾覺得那眼神毛毛的，好像后背被人噴了干冰，涼颼颼的。

    “學建筑的女孩本來就少，我自是要好好照顧，把人留住?！?/br>
    顧熠的語速不快，說完，對著蘇漾淡淡一笑。

    那叫一個笑里藏刀??！

    蘇漾在教授們面前并不算顯眼，成績一般，作品不出眾，基本就是應付應試的那種水平。被gamma選中，不知是不是顧熠故意為之，但是看他表情好像不知道的樣子，難道他演戲呢？

    顧熠說出親自帶她的話，讓周教授高興得不行，蘇漾也不好跟周教授說自己惡整過顧熠，只能苦水都往肚里咽，換單位的事自然是不敢再開口了。

    回到寢室，石媛一邊吃著泡面，一邊刷著沒營養的偶像劇。

    蘇漾一推開門就是一股泡面味，忍不住皺了皺鼻子：“開空調了別吃泡面，一整天都是味兒散不掉，饞死人了?！?/br>
    石媛不以為意，頭也不回地吸著面條，邊吃邊吐槽主角：“這個男主，靜若jpg，動若ppt，這樣的演技還擔當流量，當明星果然好賺。我們建筑狗，累得要死干幾年，也不見得有人家一集片酬高?！?/br>
    蘇漾換好了拖鞋，疲憊地趴在石媛身邊的爬梯上，沮喪地嘆了口氣：“我要是像你一樣學習好就好了?！?/br>
    要是學習好一點，估計早就有單位直接要走了，也不會落到顧熠手里。

    石媛不知道蘇漾在想什么，只是聽見蘇漾說這話，想起這四年的種種，忍不住語氣幽怨：“你以為我想學習好嗎？還不是怪我們班的男生，一個個的，長得讓我只想在大學里學習了！一二三班男女比例差不多，沒帥哥我就諒解了，我們班那么多男的，居然一個像樣的都沒有。當初五班那個光棍班，團支書親自來挖我，鼓勵我轉班，說只要我愿意轉班，全班男生都會對我好?！被貞浧疬^去，石媛忍不住嘆息：“但凡有一個帥哥，我就轉了，特喵的，居然也是一個都沒有！”

    蘇漾本來心情還挺沉重，石媛一逗，注意力一下子就轉移了。

    對于石媛闡述的這個情況，她是完全感同身受的。

    當初高考的時候超常發揮，考入了這所以本城名字命名的重點大學，n大。專業是老媽選的——建筑學，傳說中建工學院男多女少，是個女的都能找到男朋友。

    ——蘇漾摩拳擦掌進入大學，然后單身了四年。

    周圍同學的長相，哎，一言難盡吧，反正絕對不會讓人有談戀愛的欲望。

    石媛越說越感嘆：“我就是詫異，為什么學建筑的，一個帥哥都沒有?！?/br>
    搜索記憶，蘇漾說：“胡說，吳彥祖就是學建筑的?！?/br>
    “可是人家后來轉行了?！?/br>
    蘇漾嘆了口氣：“……不過，我現在完全不想找建筑師當男朋友了?！?/br>
    石媛第一次知道蘇漾有這樣的想法，忍不住詫異：“為什么？”

    提到建筑師，第一個出現在腦海里的那個人，蘇漾很認真地嫌棄了一番，然后在腦海里給他打上了一個大叉，她幾乎咬牙切齒地回答：“那些個男建筑師，沒有一個好東西！”

    ……

    實習以后就不強制住在學校了，n城很大，去gamma上班，從學校出發四十幾分鐘，從家里出發一個半小時，蘇漾權衡之后決定繼續在學校住。

    這次實習，蘇媽比蘇漾還緊張，苦心培養蘇漾這么多年，等得就是這一朝。

    蘇漾的父親是一名建筑師，但他在蘇漾很小的時候就因為肝癌去世，對他，蘇漾幾乎沒有什么記憶，唯一滲透她生活的，是他親自設計的房子，她們住了二十幾年。

    蘇媽無比渴望蘇漾能女承父業，也成為一名建筑師，所以知道蘇漾要去實習后，一口氣給她置裝好幾套，把她的電腦、畫具等等都升了級，換成了時下最好的。然而，她卻不知道，蘇漾根本不想去gamma實習。

    帶著上墳的心情，穿上了蘇媽給買的實習新裝去上班。

    白色的中袖襯衫，中間的一顆扣子是一枚別針掛著一顆珍珠的設計，端莊又時髦，搭配a字窄裙，難得把女漢子氣質的蘇漾穿出了幾分女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