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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炮灰"攻"養成系統在線閱讀 - 第87節

第87節

    本來么這事完全不歸宋觀管的,但是他當天晚上,偷偷摸摸地去楚館里踩了點回來的時候,就見著那少年天子立在拉面攤位跟前。

    正巧小皇帝抬了眼看過來,并且兩人視線剛好撞了個對著。宋觀披著斗篷,一張臉都隱在陰影里,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認出了自己。

    天上飄著小雪,街上喧鬧雜糅著靜謐,而這時有人騎馬疾行,一陣“讓開”的呵斥聲里,偏偏小皇帝呆木木地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撞上了,那馬蹄就要落在小皇帝身上,宋觀嘆了一口氣,趕在慘劇發生之前,一把摟住了小皇帝腰,以一個相當矯健的身姿就地一個打滾就抱著小皇帝躲開了。

    這混亂里斗篷的帽子落下露出宋觀一張臉,一切發生不過在幾個瞬息之間,小皇帝呆若木雞地將宋觀看著,張了張嘴,舌頭都捋不直了:“宋……宋……”

    大抵要說宋愛卿。

    于是宋觀截住了小皇帝接下來的話語,他起身將小皇帝放下,自己后退一步單膝跪下,細雪沾著了他的眉眼,宋觀沒太在意,但又一陣大風自背風方向吹起,將他頭發吹起了便一直勾著了小皇帝的手背,宋觀斂目單膝跪著說:“叫公子受驚了,屬下有罪,來接公子歸家?!?/br>
    第129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宋觀找著了偷溜出來的小皇帝,還將人從馬蹄下救了一命之后,小皇帝便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因宋觀單膝跪著,所以已經長高了好些許的小皇帝,想要跟宋觀說悄悄話,還得半彎下腰,小皇帝跟宋觀說的是這么一句:“宋愛卿……我不想回宮?!?/br>
    他這句話說得極慢,眼睛里淚珠子滾了一圈,要落未落,黑眼珠子蒙上一層水汽,像城外東行三百里過后的桑山腳下湖水籠了晨霧,哀哀切切的,讓人看不分明,又儼然是個弱者的姿態,這個模樣往常時候便是太后見著了,也是要心軟上一分道一句“小可憐”的。

    可惜這模樣宋觀沒有抬眼抬頭看見,他也是完全無視了對面少年天子語音里的哭腔,這單膝的下跪,他也是跪得不卑不亢,端肅得很。

    面對小皇帝此語,宋二公子連眼神都沒晃動分毫,只是垂目,回答也是一板一眼:“皇上不回宮,可讓底下的人要如何自處?”

    小皇帝咬了咬唇,此刻天上飄雪,細雪簌簌,有些話原不該說,他唇動了動,輕聲說道:“這皇帝當得有什么意思,若是能不當,我也就不當了?!?/br>
    冬雪落得稀稀薄薄,宋觀乍然聽了這樣的話,眼皮跳了一跳,倒是不記得是右眼跳財還是右眼跳災。他原先一直是垂斂的眸子的,這會兒倒是抬起來了,抬眸里正對上少年的天子的一雙眼,那里頭蒙著一層淚,沉沉的黑,但不是死寂,是紙灰燃著星火點點的模樣,仿佛一種依稀里期盼的眼神。

    自打前兒頭被浦太后的侄子蒲東儀表白過了一次之后,宋觀那原本粗到可以跳大繩的神經,可算是被這于他來說是突如其來的展開,給磨得纖細了些。再加上近來思慮比較多,他整個人都是有些微察敏感的,所以這一回,宋觀意外的,竟是相當準確地捕捉到了小皇帝對自己的態度——

    ——小皇帝并不討厭自己,甚至對自己可能有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依戀。

    這種依戀不知從何而生,簡直毫無道理到讓人覺得莫名其妙,兩人之間本來就沒有什么太大的交集,回憶一下僅有的幾次稍微有點印象的相處,倒是剛開始的時候,他自己對著小皇帝,的確是態度太過隨便平和了點,所以小皇帝大概覺得自己這個人還不錯。

    可是后頭他自己都是有注意了自己的言語的,是以自打他慎言之后,小皇帝便是和他有什么對話接語了,也總會顯出幾分尷尬無言的情況來。

    兩個人之間關系本來就脆弱,由著他這么一弄,自然迅速冷化得厲害。他原本是這么想的,可偏偏這一回馬下救人,倒是破了先前的僵局,表層的薄冰破開來,露出了底下的模樣,宋觀才發現,原來小皇帝對自己的印象,竟然似乎還是個好得不像話的。

    這些念頭骨碌碌地在宋觀心里頭一晃眼地便過了一遭,他看著跟前的小皇帝,因為兩人站得這樣近,所以局部的地方也就能看得格外清楚明晰。

    他看著小皇帝濃秀的睫羽,那上面意外沾染了一點雪花。宋觀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這預感跟蒲東儀離京從軍的那次有些像。

    不過這一類事情,宋觀向來是不大愿意深想的,往往蜻蜓點水地挨著了個邊,就馬上避開了去。這種行為可以說是處理人際關系的態度不夠正面,換句話也就是他是個慫逼。該怎么說呢,雖然宋觀的確是準備了以后都好好配合大綱劇情做事的沒錯,但他每回在這過程里,一旦觸及了自己感情上的事情,若非劇情需要,或者若非被人直接說出來,宋觀他是絕對不愿意就這么擔下一段同性之間的關系的——哪怕是對方單箭頭指向自己的愛慕也不愿意。

    這種鴕鳥行為,往后宋觀如果還是無法改正過來的話,那他肯定是要繼續在這方面不停地吃虧栽跟頭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回宋觀慫逼歸慫逼,但這并不妨礙他察覺到有關小皇帝事情發展的脫軌情況?!秳 崆椤獯蟆峋V》在上,雖文字少得可憐而且情節都刪減得厲害,但也算是將已有信息說得清楚明白,根據大綱,他和這少年天子之間的關系必然是要惡化的情敵關系,好感不可能有,依戀什么的更是個什么鬼。

    這以上所有念頭不過是轉眼的工夫,宋觀捋清了思路,靜默了一會兒,是在想挽救對策的事情。天上的雪在這間隙里,似乎有下得越來越大的趨勢,有那么一些落在了人們漆黑的發上,可才貼著了頭皮也就化了,留了一點微不可查的濕漉漉的冷意。

    兩人半晌都是無話,小皇帝依舊是那個樣子地將宋觀看著,一時的沉默里,他眼神不肯退縮半分,仍舊直直地看著宋觀,大約是怕此刻退縮了,就再沒有然后,所以目光里不自覺地似乎就帶上了一點孤注一擲的意思,好像是生是死全都在此一刻了。

    他看見宋觀望他一眼,那神色晦明里,他猜不透是什么意思,還沒來得及細想更多,他便見著對方又垂目了下去,然后他聽見宋觀對他說:“皇上方才說的話,臣只當從未曾聽見?!?/br>
    小皇帝怔然里張了張嘴,話到此其實也應該是盡了,他突兀地想起一句話,不知是哪個人對他說的,又或是哪本書上看到的,“言盡于此,別自找沒趣”,可道理永遠都是說起來這么輕松,說起來那么置身事外地云淡風輕,就像安慰別人的時候,那些道理你都是懂的,但輪到自己的時候,又有幾個人是能真正釋懷?

    他不甘心。是的,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到頭來只得一句“臣只當從未聽見”。小皇帝抿了一下唇:“宋愛卿,”他說,“我兩回出宮,都是宋愛卿找到的我?!?/br>
    宋觀說:“因為這是太后懿旨?!?/br>
    小皇帝說:“可是你……”

    “臣會來尋皇上,皆是因為太后?!彼斡^打斷道,“是太后記掛皇上,所以臣才會出來尋找皇上?!?/br>
    小皇帝咬了一下唇,竟無話,足足有一盞茶的沉默,他才又開口,聲音有些干澀:“太后,太后,太后,”他笑了一下,“你心里就只有太后,沒有朕這個天子嗎?”

    宋觀聞言抬起了臉,那面上淡然的是八風不動的表情。

    風雪漸漸大了,宋二公子的斗篷帽子是早就向后翻落了的,漆黑如墨的發上終于是堆積了雪,青絲襯底,細雪片片像極了白梅盛綻,而宋二公子當下同皇上說的是這一句話,為了刷負小皇帝對他的好感度,他也是很拼的,宋觀說:“臣心中一片日月,只有太后娘娘,皇上明察,所言甚是?!?/br>
    這話一出,兩人之間的談話也就到此為止了。也不是別的緣故,主要是宋觀終于把小皇帝惹哭。

    那在小皇帝眼里打轉了許久的眼淚,終于是“唰”的一下掉下來了,宋觀也是沒料到小皇帝說哭就哭,眼淚成串成串地從臉頰上滾下來,小皇帝一直哭著哭到眼眶通紅,如此一來,便果真更像一只小白兔了。

    宋觀看著哭成一只兔子模樣的小皇帝,只覺得頭疼,無聲嘆了口氣,他也不管行為妥不妥當,反正位立于太后陣營里的“jian臣”一職,他是當定了的,也不怕日后被人算總賬。他說了一句“臣僭越了”,就將小皇帝用斗篷一把裹住,然后直接將人抱去找了禁軍。

    這下尋回了小皇帝,諸人自然是松了一口氣,宋觀本想著直接給了人就好,凳子都沒坐熱就要走了,卻不想但太后又說要他進宮。

    沒辦法,宋觀只好再一次進宮,出宮的時候又不慎遇著了太皇太后,這太皇太后也是好不容易才逮著了人,自然拉著了宋觀的手就是要說了個沒完沒了的,然后說著說著便說到大哥身上。

    太皇太后先是對宋家大哥病情反復難定的狀況,一再表達了慰問關懷之意,又問宋觀這些時日,可否見著了臨淵道長。

    說起來宋觀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大哥了,連帶著對自己可能會被大哥扒皮的憂懼感,也擱淺了很是一段時間,他只回答說沒有,太皇太后聽了便感嘆了一句,你哥還真是一樣這么冷酷啊,你那么誠心求見他,他還不理你,哀家在一旁看著都好心痛。

    宋觀聽了之后公式化地笑了笑,心里想的是尼瑪還好大哥不見人,不然分分鐘得脫一層人皮。而太皇太后見著宋觀驀然對自己笑了一下,倒是怔了一下,他此刻正做著的那捧心皺眉的搞怪動作,一時凝固了表情,看著還真有點好笑了。

    宋觀之前心緒一直有點塞,如今見著了太皇太后那歪七扭八的表情,倒是笑點挺低地捧場笑了兩聲,不過興致也不太高就是了。

    宮燈的光暈流淌著照亮了宋二公子的眉眼,半明半暗的,像一段老舊的時光,將那笑意都照得有幾分溫柔了。太皇太后望著宋觀,略微盯著出了一會兒神,他神思游離了有那么片刻,想著的是宋觀離京去江南的這么些時日,將近半年不見,果真人又細致了幾分。

    前兒的這個江南私鹽一事水深得很,連蒲太后這雞賊的小狐貍,都說事情有些棘手,當初蒲太后將此事交付給宋觀的時候,太皇太后其實是很有些不以為然的。

    宋二公子長得好,眾人皆知。有時候人好看到一個程度,便是再刻薄的人對上了,那容忍度都會在不覺中輕輕放寬不少。

    但好看歸好看,長得再好又如何了?其實先前一直以來,宋二在太皇太后心里大概就相當于某種皮毛美麗的小動物,平日里調戲著玩還挺有意思,卻著實是不能當成個人來相待的。

    可江南私鹽一事,他如何也不曾想到,宋觀能甚是完滿地將事情解決了、當時他的反應就是怎么可能——為什么不可能呢?

    宋觀這事對太皇太后來說,大概就跟見到平日里桌上堆著的死物突然開口說話了一樣,又或者是家養的什么貓貓狗狗的,突然一夜之后變成了大活人——太飄渺了,太虛幻了,怎么能信呢?

    一直到此刻見著了本人,太皇太后那一顆一直虛虛懸著的心,才落了地終于有了點真實的感覺。大概也就是因了這一點真實的感覺,讓他當真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就這么下意識地握住抓緊了宋觀的手。

    手被握住,宋觀的視線一眼掠過太皇太后抓著自己手指的手。雖然太皇太后一直以來都是這么個畫風,一直都是這么個不正經的尿性,但不管重演多少次,這種體驗,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想要呵呵的。宋觀他同太皇太后講話的時候一下隨便得很,眉一挑,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您老人家,最好還是注意點形象?!?/br>
    這若是擱在平常時候,估計太皇太后也就隨便地嘻嘻哈哈地胡混過去了,往日里調戲宋二公子的時候,他的關注點都是在調戲完了宋二公子之后,那邊兒上旁人的反應如何上,至于宋二本人是怎么想他的,他倒是無所謂的了。

    可如今心里頭的念頭微妙地變了之后,被宋二這么一說,他倒是很有幾分尷尬。大概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是想在有好感的人面前丟臉的吧。

    太皇太后一時是卡在了那里,有種繼續調戲著也不是,可不調戲也好像不太對的感覺。畢竟他平日里就是個沒臉沒皮的形象,若是要突然這么嬌♂羞一下,別說旁人能不能接受,反正他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宋觀雖不知對方這動作頓住的緣由,但依舊趁著太皇太后卡殼了的這當口,直接強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宋觀說家中還有朝務擱置著沒有做完,要先回去,便告了個退,也不等太皇太后說話,直接轉頭就大步走開,完全不給人再說話的機會。

    此時月上中天,一輪月亮孤零零地懸掛在夜幕里,其他半顆星子都沒有。太皇太后靜靜看著宋觀離開的背影,孤月清輝傾瀉了一天一地,這皇宮向來如此,它太大,哪怕這宮道一路懸滿了宮燈,也依然給人一種莫名荒涼的感覺。他看著,一直到那個身影離得遠了,同夜色融為一體,太皇太后還站在原地。一直到許久之后,久到手指浸在這夜色里都浸涼了,他才轉過身,小聲自語道:“什么嘛,干什么這么怕我。好像慢走一步,就會被冤鬼纏上似的?!?/br>
    這仲冬十一月的江南私鹽一事,暫時告了一個段落,酣春四月的時候,宋觀又出了京城,去接手了監管南北運河的開鑿一事,因此事他只是代職,所以是只花費了三個月的事情,便又交接給旁人了。

    監管運河開鑿的時候,中途雖出了好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也不算太煩,之前江南徹查私鹽一事,宋觀官階已是提了好多,如今運河一事之后,他總算是如愿當上了丞相。

    不過為著此事,那前兒個沉寂了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葉御史,又跳出來嗶嗶了很久,總之說宋觀這個不行,那個不好,反正就是各種不適合當丞相,根本沒辦法勝任。

    不過不管葉御史怎么嗶嗶,宋觀最后還是當上了丞相。

    太后笑說宋觀可是本朝最年輕的丞相,問宋觀有什么想法,宋觀表示自己挺高興的,這個真不假,是挺高興的,他這丞相都當上了,主角受的出現還會遠嗎?

    事實上從他當上丞相,再到他見到主角受,這中間跨距是還挺長的,足足有五年,這五年時間三弟都長大了去學堂上學了,那當初同他表了一回白的蒲東儀都成了將軍。

    宋觀等主角受等得簡直焦躁,因他本身就經常出各種問題,再加上蒲東儀一事,他翻著本朝將軍的名單,算來算去,也就只有蒲東儀能夠是大綱里那七個“葫蘆娃”里頭的大將軍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葫蘆娃”里頭的大將軍跟他表了一回白,可大綱沒有更加細致的交代,宋觀不知道那原本的發展里,這蒲東儀是不是也跟宋丞相表過白。

    因為未知,所以這導致他非常焦慮,聯系以前的失敗經歷,宋觀不禁懷疑是不是由此出了什么岔子把劇情給扭了,可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什么東西,所以更加焦躁,簡直到了抓狂的地步,偏偏主角受始終不出來,宋觀等得要抓心撓肺。

    這一日,天上驕陽似火,七月末的天,簡直熱到沒朋友,這樣大熱天總是容易讓人更加情緒浮動的。說起來,為了絕對不錯過遇見遇著主角受的時機,成為了丞相的宋觀一直都是時刻關注著,從外地調換到京城的官員名單,哪怕再忙再累,到了時候也是會去查看一下。沒想到的是,這一會兒前兒夜里有人查資料不小心,卻是走水了,大火將屋子燒得焦黑一團,那些名單也是給燒了,剛好這一段時間積壓的事情又特別多,種種事項加在一塊兒,就導致宋觀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直接當場發飆。

    宋觀倒是一貫很少有這么大反應的,五年來如此發怒倒是頭一回。那幾個相關負責人被罵到一個個都噤若寒蟬,動也不敢動,一直到宋觀發飆完了之后,眾人都大氣不敢喘一個。

    宋觀怒完之后,也發現了自己這行為是屬遷怒,此事在場的雖有過錯,但也沒他生氣發怒的時候說的那么那么嚴重。

    他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冷靜了一下,讓眾人先下去,倒是沒想到那一眾負責人里,有一個年紀最小的,看起來就干干瘦瘦的人,站出來弱弱地說了一聲自己記憶力一直很好,是過目不忘,雖然資料便是燒了,但他能全部默寫下來。

    宋觀大怒過后,處在一種連臉上表情都懶得做的狀態下,對于此言,所以他也就面無表情地說道:“那你將最新的這官員調動名單寫下來?!?/br>
    當那個人開始默寫的時候,宋觀也就在一旁面無表情看著,也許這個緣故,反正那個人剛開始落筆的時候,手都是有些抖著的,一開始字寫得有些歪歪扭扭,知道寫到后來才順暢了。

    宋觀一直臉上都沒有表情,直到那人寫到“上官”二字并落筆了一個“寶蓋頭”的偏旁的時候,宋觀突然道:“上官宴?”

    寫字的人一愣,呆了一會兒,筆尖墨跡滴落在紙上,在那個未完成的“宴”字上暈出一個圈,他愣道:“大人,你知道?”

    在場的諸人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但宋觀之前才發過了火,如今突然單點了一個人的名字,想來此事干系很大,只想著大概要出什么大狀況了,卻不想那站在那里的原本表情冷厲得厲害的宋丞相,突然就笑了。

    這種驀然間發生的變化,簡直就像冬日死寂的枯樹,瞬乎里漸生了春日桃花,屋里一眾人一時全都看傻了眼。

    宋觀才沒顧著眾人反應,抽過了那紙,他看著那未完成的名字,伸了手指于這紙上輕輕曲指叩了一下。

    主角受啊主角受,可他媽的算是等到你了,只是這等的時間也未免太難熬了,簡直就跟等了一輩子似的。

    第130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上官宴回顧自己這半生,始終都是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他曾是街上小乞兒,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卻意外被上官家收養。父親和阿爹待他視如己出,對他極好,給他衣物,給他飯吃,又教他讀書寫字,各項樂理騎射。

    五年前父親逝世,他答應父親一定會承襲父親的愿望,入朝為官。父親曾是上官家嫡子,但上一輩的上官家里寵妾滅夫,身為嫡子的父親自然是被牽連,因一身才華太過耀眼,遭那二姨爹的妒眼,幾番下毒手都未成,后頭又是老一輩的家主伸手主動將嫡子的父親籠入保護圈里,這才沒丟了性命。但那二姨爹并不死心,再后來竟是下藥將父親的阿爹藥成了個不死不活的樣子,由此攥著了性命,逼著父親發下毒誓,此生不得入朝為官。

    所以此生一直到死父親都不曾踏入仕途,大限將至的時候,父親在病榻上嘆息了許久,空有一身才情卻不得為官,父親至死不能釋懷。而那時他在父親床旁發誓,說自己一定會入朝為官,并且做一個造福天下的好官。父親聽了他的話之后,笑著伸手揉了揉的他頭頂,就像小時候經常揉他頭發的那樣,哪怕是病中消瘦得厲害,父親也依然像是冬雪里的君子竹,風霜浸染,卻風骨仍在。

    他跪于床前,聽著父親揉著他的頭對他說,如今朝堂之上局勢混亂,天子年幼,太后掌權,些許人只聽太后之言,卻是不將君上放在眼里的,這朝堂君不君,臣不臣,倘若他日后入朝為官,就是要成為那中流砥柱,去匡扶正統大義。

    他回答說“是”,雖是心中悲痛,卻始終不愿落了眼淚叫父親告別親人之時難過。父親說離別的時候不應見悲傷,死生由天,不過是人間輪回一遭。父親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云淡風的人,父親死時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親眼見他高中,父親說,我知你是個好的,可我將死,而你未及弱冠,我不能見你日后朝堂上大放光彩的樣子,此事甚為遺憾,你日后家祭之時不要忘記告訴我一聲,我泉下有知,便也就安心了。

    父親死后的第二年,他去應試,榜上有名,上官家主知道了之后,來找他談過一次話。此事說來可笑,這一任上官家主寵妾滅夫,但一直到這個歲數,卻是除了父親之外,再無第二個孩子了,也是報應。上官家主曾也是來找過父親說事的,具體談論了什么上官宴并不知曉,但上官家主每次都是頹然離去。這一回上官家主來找他談話,是個悔痛的模樣,可是他悔痛的對象全都已經離世了,未留一人,也不知這悔痛之詞該寄往何方。

    上官家主對他說:“你不是我們上官家的人,可是阿軻很喜歡你,他一直待你如同自己的親生孩子。我知我曾經做錯許多事情,我想悔過,但沒有這個機會,我想補償,可阿軻從來不要。我補償不了他,但我想至少我能將那些補償給你一些,他一直想入朝為官,你是繼承了他的遺愿,這朝堂之上有我上官家的資源,到如今雖不及當年輝煌,卻也多少能助你一臂之力,叫你少走些歪路?!?/br>
    上官宴聽了這一席話,默然不語,這一些父親都沒要,他如何會受,所以自然是拒絕了。但盡管是拒絕了,可他也是知道的,自他中榜之后那一路官途調順,是多虧了上官家主的暗中相助。他自幼生得容貌出眾,貫來容易惹麻煩之事,這從官一路也依舊未能免去了這麻煩,也虧得他行事小心,再加上又有上官這個姓氏作為庇佑,是以在這江南一地,倒也不曾出了什么糟粕事來。

    從官三年,也不知是不是上官家主的手筆,總之上頭一紙調令,倒是將他調去京城了。路上他救了一個武林人士,不想就此就惹上麻煩。但君子坦蕩,他做事只求問心無愧,況且他想救的這個人也算是個俠義之士,自然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這上京路上一路都是風波,卻也總算在臨近京城的時候,將全部的事情都解決了。被救的那個人說是要留在他身旁做貼身護衛,來報答救命之恩。他多有拒絕,但對方言辭誠懇得有理有據,加上又出了些狀況——倒也和先前的事情無關了,是旁的官員調戲他狀況。

    那俠士便在此時出手相助,但這相助不顯魯莽,是應對得非常得體的,因是毫無錯處可挑,對方也只能悻悻然離開。然后俠士跟他說,你看我在某些方面,也還是稍微有些用處的。

    他看著對方半晌,心中略有一動,是從前從未有過,恰如春風吹皺湖水面,風是微醺。他看著對方的眼睛,對方的眼神很溫柔,正看著他,最后他自己先一步移開了視線,是說了答允的意思。

    這一番波折并不細論,這八月的時候,上官宴終于是來到北地京城。立于城前,這城門巍峨,他想著自己的畢生的政治抱負便也就都在這里了,一時覺得滿腔熱血奔涌著,只求一個宣泄口??墒恰贿^……但是……上官宴自進了京城之后……他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是的。

    有哪里不對。

    周圍這些他是第一次接觸的人,在知曉他的名字之后,普遍反應都很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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