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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炮灰"攻"養成系統在線閱讀 - 第86節

第86節

    二當家把大當家給殺了。

    乍一眼看到二當家進門的時候,宋吃了一驚。這人一身是血,兀自笑了半晌,看著便明顯是有些瘋癲了的樣子,原本修眉鳳目的面容,偏生的就是帶出一股瘋魔了的既視感,手里拿著一把長刀,都是沾血的模樣。二當家拎著長刀,立在門口,他看著宋觀,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說道:“你在等大當家嗎?他已經被我弄死了,你怕是等不到他了?!?/br>
    宋觀閉嘴,整個人都十分警惕的,他看見對方身上煞氣甚重,而且那殺意鎖定的對象,很明確,是自己。

    ——人因為不想死,所以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才會有恐懼感。

    宋觀心慌意亂地想著,難道今天就要死在二當家手里了嗎?

    二當家望著宋觀,宋觀不同他說話,他也就只是渾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緊跟著,便就這么一步一個血腳印地朝宋觀走來。

    宋觀絞盡腦汁想不出躲避此劫的辦法,眼見著對方手持長刀已近跟前,而且一副“敢動一下就殺了你哦”的表情,他強自鎮定,其實額間已經有冷汗下來,心頭千念百轉,竟一時沒個定論,倒只有平日對方被自己撩得怒起打人樣子。

    惱羞成怒是先有“羞惱”二字在先,宋觀自省同二當家沒有交情,對方要殺自然沒個手軟顧忌,但他不能讓自己輕易狗(go)帶(die),此時此刻唯指望一能幫得上忙的,竟然好像只有自己一張臉皮子,想想那些小說電視劇還有現實生活里那些撩妹高手都是怎么撩的吧——

    血腥味已然十分鮮明地充盈鼻尖,宋觀一頭冷汗,一動未動。他挺直了腰板,抬起臉來,目光直直地望入二當家的眼里。此時二當家面上無淚,干干凈凈的一片,偏偏宋觀問的是:“你哭什么?!?/br>
    二當家提到走來的腳步一頓,面上怔然。這一停一頓之間,他面上先前那瘋魔的表情,也一時也隱退下去,神色里慢慢浮起一股迷惘意味來。長刀“當啷”一聲落地,他抹了一把淚:“我什么時候哭了?”

    宋觀一只手放在身側,長袖遮掩了,所以沒人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他聲音同往日里一般模樣,這屋子四面的窗戶都蒙著灰白的窗紗,陽光從外頭釘死了的窗欞里垂死掙扎著透露些微來,于是就有糾纏不清的光影蒼白地鋪疊于窗紗上,陰郁得仿佛一瀾波光,微弱的瀲滟。宋觀此刻聲音很低,他問的是:“你沒有哭嗎?”

    二當家說:“我沒有?!?/br>
    宋觀沒說話。

    二當家突然笑起來:“我哭不哭,有沒有哭,對你來說有什么要緊的?!彼嫔夏欠N神經質的表情又浮涌上來,二當家撿起自己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長刀,他一把按住了宋觀將人按到床上,一刀子下去穿過肩骨,就像他當初第一次見面就咬了宋觀的肩膀一樣,只這一回是一刀下去,鮮血涌出來,染紅錦被,二當家眼睛泛紅,已是魔怔的樣子,“我哭不哭,想不想哭,同你有什么干系。我心里不痛快了,我不高興了,你替我流血就是了?!?/br>
    這一刀子下去又快又狠,宋觀強忍著沒有吭聲,竟然一時將自己嘴唇都咬破了,他一張臉煞白,半晌:“那你現在心里痛快了嗎?”

    刀子還釘在骨rou里,二當家慢慢地將刀身絞著rou轉了一圈:“你說呢?”

    兩人面貼著面,宋觀倒是想直接一拳捶死對方,但這種可能性簡直就跟天降外星人一樣,根本就是零。他忍著痛,額上的冷汗流下來,有一滴甚落進他的眼睛里了,刺刺的痛。宋觀咬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心下一橫,他一只手搭上二當家的肩膀,不顧身上傷口,竟硬是起身親上了二當家的眼睛。

    眼皮上接觸到的嘴唇溫度是溫熱的,二當家顫抖了一下,但面上的表情反應很木然,他的眼睛顏色很深,似望著宋觀,又似越過宋觀看著什么虛無的地方。室內的血腥氣味越發厚重,宋觀的鮮血已將兩人身下的被單染紅大片,二當家輕聲說:“你做什么?”

    宋觀忍著痛,他面色已經白到了極處,連嘴唇顏色也一并消退下去。這回要真死了,也就只能自認倒霉活該了。只是做戲總得做個全套模樣,他看著二當家,額際都是冷汗一片,卻終還是忍著將話完整地都說了出來,只是聲音虛弱,倒像是交代遺言一樣:“我小時候受傷,媽……阿爹就跟我說,親一親,親一親傷口就不痛了?!?/br>
    二當家一只手仍握著刀,他眼睫劇烈顫抖著。外頭天光透過窗紗傾瀉進屋內,都似暈了一層煙霧一般影影綽綽,四散游離。他反手拔出了刀,宋觀的血濺了他一臉。只見染血的刀子被二當家丟棄在了地上,他抱住宋觀,伏在宋觀頸間,全身劇烈顫抖著。這種顫抖讓宋觀有種錯覺,好像他自己也跟著一起顫抖起來了一樣。

    先前那刀子上還沾著別人的血,現在他被捅了一刀,宋觀不知道那人有沒有疾病,這疾病又會不會通過血液傳播進行傷口感染。他心力交瘁地用手扶著二當家的肩頭,而二當家在最初的時候,有過些微掙扎了,不過最后還是乖乖地由著宋觀抱著了。

    而再接下來的事,宋觀是完全沒有想到的。

    先前大當家說要和他成親,結果人死了,而殺了大當家的二當家竟是說婚禮照常進行,只不過拜堂的人換成了他和宋觀。

    二當家將宋觀肩上的傷口包扎后,捏著宋觀下巴。他眼眸幽暗,一旁明滅不定的燈火,印得他眼底似有火光暗自流動,而他說話的聲音也是一種不正常的溫柔,他說:“他喜歡你啊。他不是喜歡你么,可我偏偏就要在他死后娶了你,我要他死都死不安生?!?/br>
    宋觀被二當家面上浮起的那種神經病的表情,給弄得毛骨悚然,生怕對方一受刺激就要殺人泄憤,于是依照“多說多錯,不說絕對不錯”的信念,一直閉著嘴不說話。好在二當家他也不需要宋觀跟他說些什么或是互動些什么,他只是將宋觀放在自己眼前。

    有時候夜深人靜,他也不睡覺,沒事做就睜著眼看宋觀半個晚上,然后將人弄醒,他很用力地摟著人,力道之大好像會把人勒碎了一樣,然后就這么咬著宋觀的耳朵輕聲說:“如果沒有你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彼嗣斡^的臉,很仔細地看著,目光細細地從額頭一直游移到嘴唇,他看了許久,最后敲下一個定論,好像是要讓宋觀承認,又像是在強調給一個不存在的人聽,他說,“都是你的錯?!?/br>
    二當家還給宋觀配了新的熏香,就像是要剝去宋觀身上那檀木香氣一般。他那時用手指繞著宋觀的頭發,目光落在宋觀面上,他輕笑著說:“你知道當時大當家說要和你成親,還用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嗎?”不用宋觀回答,他繼續說道,“真可笑,他說和你結親之后,大家就歸附朝廷。他是忘了我們當初為何落草為寇嗎。我家世代忠良,卻因說了那個賤人皇帝不愛聽的話,滿府被斬?!彼哉Z,“這山上的人都是如此,所以我們即便是一個一個死絕,也不可能歸順的?!?/br>
    后來宋觀因為肩上的傷口發起了高燒,二當家尋來一個大夫,也不知是從哪里擄來的。這大夫醫術倒是高超,將宋觀從生死一線里拉了回來。宋觀染了病甚是虛弱,那大夫一直照顧著他。一日,大夫給宋觀診脈,周圍無人,只屋外立著個大漢,大夫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畫了一個符號,宋觀見了,驀然抬臉,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沒說話。

    這桌上的符號,是宋觀和江獨秀私下聯系特做的暗號。他微微平復了一下心緒,也同樣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飛快寫了四個字,“江卿安在”。

    兩人無聲里,就通過這個方式交流信息。最后大夫詢問這山寨該當如何處置,宋觀斂目,手指懸在空中微頓了一會兒,然后他一筆一劃的,在桌上寫下一個字,“殺”。宋觀神色冷淡,他繼續寫道,“此寨不可留”。

    他向江獨秀傳去的消息是,按原計劃行事,動手的日期便定在二當家安排的大婚之日。宋觀并未交代自己的情況如何,只叫人不必擔心,他自有法子。

    二當家和宋觀成親的那天,天色是灰撲撲的,也就是既不好也不壞的那種。那一天正是江獨秀江大人帶人來圍剿山匪的這一天。外頭廝殺一片,里頭紅燭羅帳,二當家將宋觀從頭到腳又親又咬了遍,齒印和吻痕疊加得密密麻麻,他貼著宋觀的耳朵說道:“你知道么,我其實以前一直很喜歡大當家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同他相處,這么多年就這么別別扭扭過來了。我本想著要同他挑明這心思,卻沒想到他竟然敢先一步移情別戀,所以我殺了他,本來也想殺了你的,你知道我為什么留著你嗎?”

    他的手攀上宋觀的脖子,掐住,一點點收緊,眼里都是血絲:“我也不想留著你,我想你去死。我早就知道的,留著你肯定不會有好事,你是個禍害,我要掐死你?!倍敿沂衷绞赵骄o,他看著宋觀一點點不能呼吸,大笑起來,突然又松了手,他看著宋觀咳嗽,俯身咬住宋觀的嘴唇,目光溫涼里有火星點點,“不,”他說,“我不讓你死,我怎么能讓你同大當家再在地下相會呢?!?/br>
    宋觀推開他,捂著自己的喉嚨咳了半天,冷不丁,手里卻對方按著了給塞了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一把匕首,他認出來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二當家時候的那把匕首。

    二當家衣領早就扯開了,他笑著,就這么將匕首塞入宋觀的手里,又握住了宋觀的手。他帶著宋觀的手,將匕首抵在自己心臟的地方,鋒利的刀鋒立刻切開了一道紅痕輕傷,鮮血如珊瑚珠一般滾落下來,他聲音那么溫柔那么尖刻那么殘忍:“反正大當家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知道你心腸歹毒,算計這個山寨??赡悴蛔?,留在這里算什么意思?由我處置?哈,你也會良心不安嗎?既然要壞,你為什么不干脆壞得徹底一點?其他人都死了,你為什么不把我也殺了呢——”

    宋觀劇烈掙扎起來,可是那刀子最后,還是沒入了二當家的胸膛。鮮血滴滴,將宋觀整只手都染透,又將兩人身下的喜被浸沒,有那么一些,一直蜿蜒著流到了床榻邊沿。

    臨著床沿那些血跡,慢慢地匯聚成一灘,累積受重,再也承受不住,便驀然破碎地流瀉著墜落床榻,碎裂成血珠斑駁。

    江獨秀江大人進入門內的時候,二當家已經徹底死去,成了一具猶帶余溫的尸體。宋觀一直看著跟前這具尸體發呆,聽到江獨秀聲音的那一刻,宋觀一怔似恍然驚醒,他只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噩夢,他不知道江獨秀不來,自己還會對著尸體坐多久。

    這山匪多日游是有驚無險,回到京城已是許多月之后的事情,到相關部門交接了差事,這一路因為有圣旨催促,所以趕回來趕得特別急,宋觀本想著交完了這差,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卻是不想宮中有令,命他即刻進宮。

    于是宋觀又趕去明德宮,小皇帝沒見著只見著了太后。多日不見,太后還是原來模樣,不過被詢問正事的時候,宋觀能感覺到太后他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看樣子山匪作亂很讓人頭疼,不過太后倒是挺體貼的沒問他被山匪綁走的事情,只說是讓他一路辛苦了。

    說到后半段的時候,太后注意到宋觀手上有一道傷口,他很自然地就握著了宋觀的手舉到跟前看著,并且詢問了傷口是如何來了的一系列問題。宋觀全都回答了,然后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去,這個動作雖然不著痕跡,但的不愿意被接觸的意愿也是很明顯的,太后眼中色彩暗了一暗,他裝作并不知曉地笑了笑,笑得非常溫和,像古玉潤澤,眼底的那顆淚痣也似乎溫柔了去,他想溫柔的時候,總是能很溫柔的。

    正事已經說完,太后笑著將一個盒子交付到了宋觀手中,他看著宋觀半垂著眼眸的樣子,視線在宋觀的嘴唇上多停留了一會兒。西邊山匪死得一干二凈,宋觀一場婚事也是鬧得腥風血雨。強結的親,都已送入洞房,成親另一方死在喜床上。這事牽扯到的其實是三個人,宋觀,山匪的頭子,山匪寨子里的二當家。最后這后頭兩個如今都是死了,可人雖然是死了,但依舊叫人如鯁在喉。

    太后溫和地對宋觀說道:“你這段時間不在的時候,臨淵道長可是生病了?!泵鎸λ斡^驚訝的表情,太后笑了笑,是安撫對方別緊張的意思,他補充說道,“宋愛卿莫怕,哀家已經派了太醫去看了,臨淵道長這是自小的毛病,想必你是比哀家更加了解的。只不過前些時候你出了事情,你大哥擔心你,所以就病情厲害了些,到如今倒是沒有大礙了,只是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碧笸nD了一下,笑道,“雖然平日里沒太表現出來,可是你大哥的確是很關心你的?!?/br>
    第128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宋觀打從宮中回來在家休整了一夜之后,便是次日早早地去了臨淵觀準備去瞧望大哥,可是他人是過去了,但沒看見大哥一根毫毛。病床之前照看生病大哥的小道士,被嚇得要掉眼淚,只說臨淵道長聽聞宋二公子來了,便是吐了血,太醫也是嚇壞了,說臨淵道長此刻情緒太劇烈,怕是要不好了,便施了針讓臨淵道長強行昏睡過去,但臨淵道長昏迷過去跟前囑咐過不許見宋二公子,如今宋二公子說要見道長,卻是讓小道士為難得很。

    宋觀心想這一回出去事情發生那么多,尤其他和山匪攪不清楚的那一段,歸京路上,他就先聽到坑爹的相關敘述性戲文,大家也是挺拼的,有了素材就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地創作了起來,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那戲文的藝術創作,還沒將整件事情說得太離譜,又或者大概是因為本來事情發展太詭異,所以如此詭異的實情之下,那腦補得還不算太神經病的戲文,倒也沒太讓人接受不能——

    ——但是大哥對此大約就萬分受不了,一定覺得他敗壞宋家門風至斯,所以氣得要死了,肯定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不過因為舊病復發,這扒他皮的行為章程,就被拖延了一下,但即便如此,這依然像懸在宋觀腦上的大刀一樣,感覺分分鐘要掉下來鬧出個血案。

    大哥見不成,三弟見一見也是好的。宋觀提出了這個建議之后,小道士愣了愣,也不知道這要求可不可,但被宋觀伏低做小地求了幾句,又被笑得滿眼晃悠,小道士一時腦中漿糊似的,便答允了,只是沒想到三公子這幾日正在鬧脾氣不愿見人,是不肯跟他走的。

    小道士也不好強行抱了三公子出來,只訕訕跟宋觀解釋:“這幾日道長病了,怕將病氣過到三公子身上,所以都不許三公子去屋里看他,是以三公子這些時日都是在鬧脾氣的?!?/br>
    宋觀想了想,說:“那由我去見他便好了?!?/br>
    小道士手按著門,有些猶豫:“可是……”

    宋觀說:“大哥說我不許見他,卻也沒說過我不許進臨淵觀,況且我是去見三弟,手足相見,又有何大礙?而且我是真的許久都未見三弟了,甚是想念,我只是見一見三弟,也不會做別的事情,萬萬不會叫你為難,大哥應是不會怪罪的?!?/br>
    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實在沒什么好拒絕的了,小道士引著宋觀去見三公子,道觀后院里冬日樹葉凋敝,老樹枝椏橫斜,那枯樹底下立著一個小孩子,旁邊跟著人,那些人大約是想逗著孩子開心的。

    小孩子長得粉雕玉琢,宋家一脈這一窩三個崽子,雖然歲數不同,且氣質不同,但總體來說五官方面長得都是一個款的,都是那種冷清的。

    三公子年紀還小呢,五官沒有完全長開,可已經顯露大致的模樣,換句話說,也就是個顯得不太高興的長相。此時此刻,三公子雖沒有板著臉,但這小孩子心里不高興了,情緒自然外顯了一點,便看著是個冷呼呼的十分不高興的樣子,叫人哄也哄不開心。

    宋觀走過去,一把抱起了那個一臉不高興的小孩子,笑道:“小盼啊,你現在都會走路了?”

    小孩子被突兀抱起來,臉上浮現了一些驚慌失措的神情,嘴上倒是頗有小大人的架勢,氣勢十足地呵斥了一句:“大膽!”

    宋觀將懷里的孩子調轉了個方向,換了個抱姿讓小朋友正對著自己:“你不認得我了?我是你二哥?!?/br>
    小孩子被他抱著,呵斥完了那一句“大膽”之后,倒是沒再說話,就是同宋觀大眼對小眼地對視了好一會兒,遲遲沒得開口。

    宋觀心想,果然小朋友都是健忘的,半年一年不見的,可不就把見過沒幾次面的二哥給忘得一干二凈了。這樣想著,便覺得自己有些沒意思,就想把懷里的小孩子放下,卻不想這孩子眼睛眨巴了兩下,倏忽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然后伸手就摟住了他的脖子,像重新找到了自己喜歡的食物的小動物那樣,摟著宋觀的脖子挨挨蹭蹭地叫道:“歡歡!”

    宋觀:“……”

    三弟你為何對“歡歡”這個稱呼如此執著并且記憶深刻!

    還能不能好了……

    這道觀里見過了三弟,又旁敲側擊地不露痕跡地問了小道士,大哥到底是身了什么病,了解了個大概之后,宋觀便告別離開了臨淵觀。

    回到宋府時,小餅給他已經溫好了一壺酒,并說太后的侄子,蒲家的那位小公子來找他。

    宋觀這一日下來很有點疲憊,他喝了兩口茶水,蒲家小公子,太后的侄子,可不就是當時那會兒學堂里的那個小傻逼嗎。

    說起來,自他入朝為官沒再去學堂之后,兩個人是沒有交集了的,這會兒這個人跑過來找自己做什么?

    總之以不變應萬變。

    宋觀理了理衣袖,便去見蒲小公子了。他到了的時候,那蒲小公子坐在廳堂里,低頭握著茶杯似乎是個發呆的樣子,宋觀過去招呼了一句“東儀公子”,然后對方驀然一下子站起來,一臉怒氣沖沖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表情。

    宋觀一怔,心想難道我又惹什么事情了嗎。莫名其妙里,卻見這蒲小公子死死盯著他,盯了他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看得宋觀以為這人,又要跟以前在學堂時一般作態,是要上來同他打架的。

    但等了一會兒,宋觀也沒等到對方做出什么要打人的動作,蒲小公子這半晌過去之后,只是啞著嗓音問道:“我在茶樓里聽書,聽到你和山匪的事情,你這一回西去,當真是去當了壓寨相公?”

    宋觀心想這都什么問題,不過斟酌了一下還是回答說:“差不多吧?!?/br>
    蒲小公子眼睛都紅了:“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宋觀對著此刻的蒲小公子,心中略感異樣,但心思不在對方身上,所以也未深究。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如此反應,但宋觀沒有想要知道的興趣,他只想趕緊用一種不得罪人的方式把人送走,然后回房好好休息一番。

    所以頗為應付的,宋觀語氣十分平淡的,說話內容也是十分模棱兩可的含糊意思,他幾乎是漫不經心地說著:“就這字面的意思了,不過山匪都已經剿了,是與不是,也不是什么多要緊的事情。東儀公子,這些就不勞你擔心了?!?/br>
    蒲小公子紅著眼眶:“我怎么可能不擔心!這事對我來說怎么會不要緊?。?!”

    宋觀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對方,也不知道對方發什么瘋,隱約覺得十分不妙,強烈的第六感,使他雖然完全沒有洞悉對方的心理想法,但還是后退了一步,不過還是稍微慢了一拍,蒲小公子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竟然是個要強吻過來的意思,他說:“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宋觀:“……”

    他媽的!

    這京城冬日枯寂,蒲小公子的這一場有關一時沖動的告白,以悲劇形式收尾,他被宋二公子暴打一頓出門。宋府門前風吹身冷,蒲東儀站立許久,最后上了自家的馬車,馬車停了有片刻之后,在他的聲令之下,終于是驅動著前行。

    緩慢前行的馬車里,蒲東儀閉目,狠狠一個拳頭砸在車壁之上,拳頭已是見了血。

    他回想著方才那場談話里,自己對宋觀說的那句“你怎么這么傻啊,你知不知道太后娘娘只是在利用你”,他想著宋觀回復自己的那句“那又如何”。

    對方毫無表情的樣子,神情疏離又這么冷漠,他此刻哪怕只是回想起來,也只覺得仿佛冬日里的那股無處不在的冷意,像纏絲一般漫上來。

    他知道自己這樣說話,是一點都不討人喜歡??伤谒媲?,向來管不住自己。他和宋觀說,“你大哥也不顧你,你前面的就是一個火坑,別人都推著你跳,你是不是傷心到傻了,才真的去跳了。我不想你跳,我想攔著你,別人不管你,我管你啊,你別糊涂別犯傻了好不好,你別跳好不好”,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情,那么真情實感的,倒是弄得自己姿態低到塵埃里,偏偏那個人一點都不領情,那個人說,“火坑又怎么了,我反正是一定要當丞相的,為了當丞相,刀山火海都敢去,何況區區火坑”。

    這一場談話里,浦東儀記得最清楚的,是三句話。

    宋觀說,我的事情不需你來管。

    宋觀說,你還是早點死心吧。

    宋觀說,反正我是不可能喜歡你的。

    冬日天冷寒重,陽光淺淡得像是了無生氣,蒲東儀偏頭將額頭貼在馬車的車壁上。那觸感并不能說是冰冷,只是漠然得沒有任何溫度。此時已近宵禁時限,街上沒什么人,所以四寂里傳入他耳內的,只有簾外馬匹的馬蹄踏在石路上的聲響。不疾不徐,一聲一聲的,卻不知通往何方,一如他無處安方的心思。

    第二日早朝完畢,宋觀被太后召見。

    太后問他昨日里蒲小公子找他可是說了什么,宋觀胡編了一些日常談話,太后聽了之后笑了笑,說道:“他父親這一段時間一直都想叫他去軍中歷練,偏他一直不肯,說要入朝為官,誰勸都不肯聽,如此任性,實在是讓家里人有些頭疼。不想昨日與你一番談話之后,倒是豁然開竅了,說是自愿去邊疆從軍——你先別急著否認,哀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謝你一下罷了?!?/br>
    宋觀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太后那平日里看著的溫潤笑意,此刻無端里,竟是憑生出一股邪氣來,宋觀一眨眼,發現太后還是那般溫潤的模樣,仿佛先前只是他看錯了,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半晌,說道:“臣惶恐?!?/br>
    從太后那里用過午膳出來,宋觀離開之際竟又遇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還是那副不論炎夏寒冬都握著把扇子的模樣,一把攔住了他,一臉興奮,只問宋觀那山匪的事情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宋觀不欲多理,太皇太后拉住他,眼神又是那種要長出舌頭來的目光,最后宋觀被太皇太后纏到實在是忍無可忍,驀然抽回自己被太皇太后扯住的袖子,直接二話不說轉頭就跑,才不管那禮節問題,這才脫離了太皇太后的魔爪。

    夜里準備入睡的時候,小餅同宋觀說了一件事,是關于西北那群已經被圍剿的山匪的事情,小餅說,那些山匪的頭都被掛在當地城墻外頭作為警視了,一串串跟燈籠似的,又是大冬天的,經了冰制的處理,凍在冰塊里頭面目還栩栩如生,到如今都還掛著,甚是嚇人。

    宋觀聽完之后也不知作何感想,不過自山匪這事件之后,太后開始逐漸把一些比較大手筆的事情都交給他去做了。六月季夏,宋觀走訪江南為的是徹查私鹽一案,當中又是牽連甚多,斬了兩個大人物,待解決了此案,回了京城之后,已是十一月仲冬,宋觀到了京中不過兩日卻又出了一件大事,是小皇帝不見了,而且這一回又是太皇太后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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