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許愿嗯了一聲。 “有時候他父母吵架不做飯,他一個人躲到我家,我把飯熱了端到他面前,他也不吃。說不餓?!?/br> 許愿心想孟姨您可能記錯了。表情卻不能露出分毫。 “想要什么,從來不肯張嘴?!闭f完看著許愿,“你認識林一山多久了?”許愿突然被問到,只好答:“沒多久……大半年?!?/br> 孟姨接著說:“你別看他工作上呼風喚雨的,生活上糊涂得很?!痹S愿內心又接話:工作上呼風喚雨,生活上招蜂引蝶。 “我是眼看著他們三個一起長大的,李望在開什么旅店,我那個女兒不走正路,我看他們幾個,他還是最有可能成家的?!?/br> 許愿朝林一山走遠的方向張望,心想再不回來我就落跑了。這局面我實在掌控不了。好在林一山已經朝他們走來,手上拿著吃的。 許愿站起來,望著遠處說:“他回來了,您要不要先吃點?” 孟姨暗自嘆了口氣,心知話也只到說到這些,后面的話,有或者沒有,都不應該由她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停車養養腎。 ☆、三十四 順利把孟姨送過檢票閘機, 林一山叮囑她坐好了給他打電話, 又說下了車見到月月再給他打電話,到了家再告訴他一聲。孟姨腰腿不便, 腦子卻清明,林一山說到后來,她就有點不耐煩, 哼哈點頭, 心思明顯沒在這事個。 一班車檢票即將結束,遠遠的有人提著大包小裹跑來,邊跑邊互相吆喝, 檢票口的工作人員開始喊:“高161!高161!還有沒檢票的沒!” 許愿被跑來的人吸引,僵在那里沒動。林一山攬她一下,小聲說:“走了?!边@是今天二人唯一一次溝通。 二人走去停車場,許愿上了林一山的車。許愿坐過這車許多次, 此刻簡直尷尬得要死。 林一山無知無覺,自在地掛了檔,問他車內溫度如何, 問完低頭擺弄,似乎十分認真地在調空調。 周五傍晚, 整個城市都蠢蠢欲動。馬路邊有等人來接的白領,穿得單薄, 補了妝,邊等人邊對著櫥窗整理發型;劇院門前聚了一群中學生,應該是學校組織看什么演出;餐館爆滿, 隊伍已經排到了門外…… 林一山問想吃什么,許愿心里盤算著要談的話,問了兩遍才回神?!安怀粤?,你送我回家吧?!?/br> 疏離感愈發強烈,林一山也習慣了。越相處越冷淡,許愿只對他一個人這樣,她對舒意、對于興、對前公司的同事,都是一副熱心腸,唯獨對他。 因為上次見面發生的事,林一山心里發怯,許愿這人又沉悶又固執,后果未知。一方面,他覺得親密關系總好過漸行漸遠,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是通往“目的地”最蠢的方法。 車子駛上外環路,眼前的路面開闊些,信號燈也少,車速也提上來了。許愿清了下嗓子,準備說話。 林一山目視前方,感覺到她的嚴陣以待,眼睛看過來,又看回路面?!拔蚁肓撕芫谩覀儭氵€是……” “我還是什么?你終于也能想想我們了,我還是什么?”林一山車子開得平穩,語氣卻疾。 “你還是回歸自己的生活里。不必為了我……” 林一山駕駛中抽空又看了她一眼,眼角帶笑:“我自己的生活?你他媽都知道安排我的生活了?”正說著,側面有人超車變道,插入他們車前,林一山踩了腳剎車,同時猛拍了一下喇叭。 “不是?!崩戎瓜?,許愿才嚅嚅地說?!拔液芨屑つ?,在工作上的幫助,我知道,肖總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不客氣,你不是已經回報我了嘛?!眲偛拍莻€并線有點危險,林一山開車不敢怠慢,嘴上也不依不饒。想了想又稍緩了口氣:“白溪那晚,我說了那么多話,你是真聽不懂?還是裝傻?” 許愿只好答:“這正是我想說的?!?/br> 前面有一個出口,林一山打了右轉向燈,穩穩出了環城路,不是許愿家的方向。許愿眼看著他走錯路,提醒他:“你下早了?!?/br> 林一山虎著臉,也不回應,盤橋下來,把車停在路邊,拉了手剎。轉過身來正色道:“說吧?!?/br> 許愿見這里環境陌生,人煙稀少。路燈清冷,兩側綠化帶的樹臟兮兮的,掛滿了灰塵。又見林一山嚴肅的表情,心道:好吧,就是這個時機了。 “說啊,白溪那晚我的話,隔了這么久,你也應該消化得差不多了,給個回應吧?!绷忠簧奖砬榍f重,車內氣壓有點低。 “白溪那晚,你說,我就是那種苦哈哈的勞動婦女屬性,你看,你早就看出來了。我后來辭職,包括搬家,都是在維持我這種屬性。我真的離你的世界很遠……” “為什么搬家?”林一山打斷他。 “因為……離上班的地方近?!痹S愿張口就來,她料到他會問,也早想好答案。 “別他媽扯,還結婚不?”他語氣篤定,兩人沒有對視,其實他在觀察許愿。 許愿找回自己的邏輯:“可能不會結婚,但我沒有資格指責他——怪我自己,我做了那么難堪的事,我……”她顫聲道:“我錯得離譜?!?/br> “我讓你難堪?”他總是能抓住重點。 許愿搖頭,“不是你,是我自己?!彼伎计?,她又抬頭望他:“我們不應該再這樣下去,罪惡感太強烈?!?/br> 林一山冷笑,望向前擋風玻璃,起了風,地上的塑料和紙屑被風卷起來,和著樹影起舞?!霸瓉硎沁@樣?!?/br> 許愿索性一口氣說完:“你跟我的關系,你曾說吃虧的是你,現在想想,可能真的是?!?/br> 林一山此刻身體靠在左側車門邊,左手拄著車窗的窗沿,右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許愿把手覆在他右手上,輕輕撫了一下,說:“對不起?!?/br> 他沒有動,路燈昏黃的光打在他的前額,頭發的輪廓被光暈籠罩,他就那樣靜默著。 當晚,老司機迷了路,開車繞了一段,才找到許愿的新小區。林一山專注地找路,查導航,路上遇到不守規矩的司機,嘴里還罵罵咧咧的,完全當許愿這人不存在。許愿也乖覺地閉了嘴,路上無話。 到了許愿家樓下,車又停在上次停的地方——樓門前。林一山一聲不響開了中控,許愿一聲不響地下車。許愿腳下步子略遲疑,想囑咐他回去慢開,又覺得多余且矯情,沒等她猶豫完,車子已經躥了出去,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許愿口頭上總說,向往安穩的生活??墒切W、中學、大學、工作一路走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畢了業,本應安穩成家,相夫教子,又單身至不尷不尬的年紀,選定了理論上的“良配”,繼續奔走天涯。 最近兩年,她在d市就換了兩份工作。工作地點換了,住址換了,現在連男人也換了。 不,男人舊的去了,新的還沒來,許愿也沒奢望。只是擺脫了一輪糟心的關系,重又過上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她又開始質疑自己的軌跡。 新公司成立時間不長,她的直接上司肖勁是個正經干事業的人,遇事不躲不推,頂上去直面,想辦法解決。不推諉,不官僚。這一點讓許愿受益良多,也無形中帶動了許愿的工作熱情。 當初招許愿來時,肖勁單純覺得許愿人事過相關行業背景的工作,文字功底不錯,話不多,不嬌氣。共事一段時間,他發現許愿還有一些含而不露的優點。比如執行力強,他說一個方案,許愿抄起電話來就聯系;雖然話不多,但能看出火候,能在關鍵時刻遞上一句關鍵的話;敘述事情不夸大、不加入主觀情感,情緒也穩定。 共事幾個月,肖勁大事小事都愿意帶上她,二人配合漸漸有了默契。她也漸漸進入狀態,但凡工作上的事,她力求第一時間高質量地完成,不用肖勁多費一句話。 公司處在擴張期,肖勁征詢許愿意見,又招來一個人,安排在公司里,做基礎的聯系和保障工作。有些行業展會、業務拓展的機會、合作洽談,他也都帶上許愿。 年終歲尾,電視臺、網站、自媒體都在做盤點,有調侃的,有嚴肅的,有文藝的,整個世界都在為這一年的得失、趣聞、感動和慘劇排名。許愿捂著一杯速溶咖啡,坐在飄窗上,看著窗外的大雪紛飛,也在想,她自己這一年的苦樂。 雪像棉絮一樣,飄飄搖搖,緩慢降落,把窗外的天地空間全填滿了。對面的樓頂已經覆上一層薄薄的白色,遠處是小區外的馬路,行人漸少,幾輛車也躑躅前行,估計是被眼前這雪的架勢恐嚇住了。 這一年,心里有太多的事件、太多的名字不能碰觸,她一直自詡光明磊落,無事不可對人言,可越活越擰巴,這一年的所做所為,真的給自己的人品倒扣了不少分。 手里的咖啡剛喝了幾口,現在溫度剛剛好,就著雪景,也合意境。但她還是想換成二兩白酒喝喝,繼而想起自己的家鄉——d市以北的城市,冬天所有窗戶上都封上厚厚的霜花,家家店面都要掛上厚厚的棉門簾,小孩穿著臃腫的棉褲,大人走在街上,都是邊走邊滑冰。自冬天的第一場雪開始,地上的積雪就不化,一層一層地堆積起來。必經之路需要清理,清理出的雪就堆積在小區的角落、街兩側的樹下…… 漫長的冬天和持續的低溫,使家鄉的好多人愛上喝酒。白酒暖身,啤酒冰爽,各有千秋。 街邊不同檔次的飯店都供應啤酒,冬天點啤酒,服務員會問你:要常溫的還是要冰的?外地人不解其意,畏寒食客肯定要常溫的,遇到彪悍的服務員也不多話,直接去門口的雪堆里扒出幾瓶啤酒來,往桌上一放。如果食客態度良好,服務員還有良心,就會多說一句:我們常溫的是放在門外的,門外的溫度是零下18度,冰的放在在冰箱冷藏,零度左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陪伴,有人說艮啾啾,有人說磨嘰,有人說節奏太慢,有人說沒進展,我知道,我寫得挺乏味的。 但是感謝大家,陪著我看許愿的故事。 晉江的大神那么多,熱題材那么多,又甜又爽的那么多……你們,卻跟我走進這偏僻小巷,天天跟我著急冒火。 ☆、三十五 中國人都有個習慣, 所有的重大變動, 都等過了年再說。換工作?過了年再說。分手?過了年再說。去醫院做了檢查?也等過了年再說。好像年真的能起死回生、萬象更新。事實上,春節也不過是普通的日出日落, 那一天很其他364天沒什么不同。 許愿想到自己的老家,想到小時候走過的小巷,想起那里的漫長冬天。 當初義無反顧辭去工作, 打算跟著某人浪跡天涯, 身邊的人幾乎都在反對,還有那么一兩個朋友,因為自己的堅決心生隔閡, 不理解許愿這股子傻勁兒,為愛走天涯?這個梗在這個時代足以讓人是笑掉大牙。 戀愛這幾年,也是許愿青春的尾巴,再沒有掏心掏肺的勇氣, 也再沒有抓心撓肝的動力,沒想到費勁心力,落得個草草收場。整件事變成了一鍋粥, 不能提,也不愿回憶。 “不想了, 過了年再說?!痹S愿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太甜, 已經涼透了。 d市周邊,有一個溫泉聚集區。這一帶遍布溫泉酒店,近幾年, 為迎合大眾需求,老舊的溫泉經過合并、翻修,處處干凈整潔,家家氣象萬千。周邊游客慕名而來,d市更是把這里當成“后花園”,這一個溫泉小城在另一個華北地區都小有名氣。 許愿坐了白揚的車來,那車許愿之前見過,在車上,倆人閑聊,許愿問他:“這是你的車?” 白揚答:“是啊?!崩硭斎坏恼Z氣。接著反問許愿:“你以為我能開誰的車???” “你一個學生……”許愿心想說:現在學生的配置一點都低。但這話也只是想想,她又不仇富。 白揚也沒繞彎子,耐心跟她解釋,說他高中畢業就考了駕照,當時著家里的一輛老式別克,2.0排量,太費油,而且車有了年頭,小毛病不斷,讀研期間那輛車被賊砸過一次窗,他就徹底不想開了。家里就給他換了一輛。 “沒想到,你還是老司機?!痹S愿隨口一說,車里開著廣播,倆男主持人閑侃,氛圍挺輕松,白揚抽空扭頭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這家叫“藍淵溫泉”,跟著導航開進來,接近目的地有約2公里的盤山路,車子車拐八拐,面前出現一大片開闊地。正門依山而建,“藍淵溫泉”幾個大字掩映在門左側的山體里,招牌背后冒著藍色的煙霧,有如仙境。 白揚的同事早到了,路上打過電話,說在入口處的大廳等。 舒意放了其他人鴿子。本來說好一起泡溫泉,結果舒意老公開車載她來,和眾人在入口的大廳打了個照面兒,轉到附近的奧特萊斯逛街去了。 她是很想一起玩,為此特地帶了一套溫泉比基尼,準備了橘黃色a字型雪紡裙,遮肚子。但是他老公還是理智謹慎的,說下了小雪,溫泉建在山里,山路濕滑,出了每一個小溫泉池都要走一段路,還時冷時熱。她大著肚子,還是不要冒險。 舒意興致雖高,這件事也得聽男人的。為表忠心,把比基尼亮給許愿看了,隔著入口閘機看著著里面的女客,撇撇嘴說:“jiejie我今天就不艷壓群芳了,讓她們得瑟吧?!?/br> 回頭沖她家男人說:“說好了,明年北海道,這個不能賴?!闭f這話時,她泰然坐在大廳的紅木太師椅上,雙手十指交握,橫圍在圓鼓鼓的肚子上,憑空多了一股斬釘截鐵的韻味。她男人草草應承,二人相攜著走了。 舒意一走,只剩下四個人。許愿顯然是年紀最大的一個。早知道是這個人員配置,她就不會跟來玩的。另外兩個人就是在舒意家吃過飯的一男一女,兩人是白揚研究生院的同學,上次一起打麻將,看上去還只是關系較好的同學,半年后再見,關系似有進展,非同一般。這一點更讓許愿尷尬。 岳海濤幾次發難,都被許愿不動生色地化解,他最近沒耍什么花招,可能就此放棄了,也可能在默默醞釀新的招術。許愿已經刪除了他的微信,朋友圈里更新和評論都看不到了,耳根清凈不少。 岳海濤偶爾還是會發短信過來,如果僅是問候,許愿一概不回。有具體事情才會簡要作答。 許愿這頭工作漸入佳境,下班后的時間也被填得滿滿的,她盡了最大努力,讓這場戛然而止的戀愛傷害降到最小。 倒是林一山,沒再私下聯系過許愿,只在工作中聽得只言片語。上次從云南回來后,肖勁似乎已經和林一山取得了聯系,二人近期還見了面,有一次,公司新招來的男孩打電話,許愿聽到少許。 千頭萬緒,消彌于無形。許愿獨自看小說、獨自做運動、獨自喝茶、獨自逛園子……她覺得這個飄浮的狀態出奇的好。 只有白揚在她身邊聒噪。還是三天兩頭地出現在許愿的活動半徑,還是邀請許愿參加一些稀奇古怪的活動,幾次讓許愿去他學校玩,許愿都沒答應。此刻的白揚正隔著許愿和他同學閑扯:“來!我跟你比一比!”他同學大掌一揮,招呼到女孩后背:“往前坐!腿伸直?!?/br> 那女孩撅著嘴,瞪了男友一眼,屁股往前蹭了蹭,把一雙小細腿往前伸。 白揚轉過頭來看許愿。許愿注意力在對面辟出的售賣區,里面有位mama正在挑選游泳衣,她的小孩在幾排貨架之間跑s形,貓著腰鉆來鉆去。 見許愿沒反應,白揚一拍自己大腿:“我們不用往前坐也比你長!”許愿回過神來,知道他們倆在比腿,而且比的不是自己腿,是兩位同行女伴的腿。對面女孩笑起來眼睛瞇成兩個月牙兒,甜甜的,腿上穿得少,麻竿兒兩根,許愿自己穿了加絨運動褲,雖然骨架在那兒,視覺效果還是差一些。 四個人吵吵鬧鬧地過了閘機,男左女右,要兵分兩路換上溫泉游泳衣,然后再上布滿溫泉池的戶外匯合。 整個溫泉裝修大氣,設施齊備,導引清晰,同和女孩開朗健談,跟許愿也不生分,帶著許愿往女更衣室走,邊走邊套近乎:“你的頭發真好,沒燙過吧?” “我叫袁小琳,別人都叫我袁子?!?/br> “待會兒咱們先泡藥池,再泡紅酒池吧?” 那邊,白揚和他同學也先后進了更衣室,那個男同學走在前面,更衣室用一個簾子隔開,簾子是粗布做的,有日式圖案,質地精良。 白揚伸手去挑簾子的時候,簾子從里面被人挑開了。剛好有兩個人出來,走在前面那個,白揚不認識,后面那個,白揚倒是有幾分熟悉,見過幾面,也吃過幾次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