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宋子玉聞言一時呼吸都粗重了,握著她肩膀的手似乎要將她捏碎。 曲玲瓏似無知覺,只帶笑靜靜的望著他。 半晌,宋子玉忽的松開了捏著她肩膀的手,捂嘴彎腰咳嗽,有鮮紅的血水自他指間溢出。 曲玲瓏面上依然帶笑的看著他咳血,掌心血珠滴落:“碧落,讓他出去吧,這是內院外男不能多留?!?/br> 眼看著自家姑娘已經轉身回了閣樓上,碧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轉眼看那李mama還在,更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婆子怎么還在這兒,戲還沒看夠嗎?還不走?” 這李mama在京中靖國侯府雖算不上一等婆子,但能讓人稱一聲“mama”,那也是極有臉面的。如今被一個小丫頭呼喝,臉上有些掛不住,念她主子正受寵,倒也沒發作,只留了那匣子在秋千凳上自走了。 碧落瞪了她一眼,又趕緊看向依舊捂著嘴咳湊不已的宋子玉,嘆了口氣扶著他去了前院石凳上坐下。 曲堂禮還在鋪中,老福頭前幾日扭傷了腳正在家休養,張嬸子方才出門買菜去了,是以,此刻并無人來攪擾。 宋子玉已然如那提線木偶一般,任碧落帶他坐著,嘴中含血目光呆滯的看著眼前的石桌子。 “表少爺?表少爺?” 碧落喚了他好幾聲都不見回應,終是咬了咬牙:“我們家姑娘是騙你的!” 此話一出,宋子玉那呆滯的目光終于稍稍聚起了些。 見此,碧落索性一鼓作氣將事情的原委一一細說了。 聽得宋子玉終于有了絲人氣:“你是說這一切都是那顧西臣欺霸阮阮,不是阮阮自愿的?” 碧落點頭:“姑娘是怕老爺他知道后找那惡賊吃虧,是以才一直自己忍著未說?!?/br> 宋子玉猛地起身:“那阮阮她,她方才……” 碧落看他:“表少爺難道看不出來嗎?表夫人她不同意你與姑娘的婚事,她不想讓老爺求人,也不想讓你為難,是故意這樣說與你聽的,這會子指定在閣樓上哭呢!” “阮阮……阮阮……”聞說,宋子玉忽如新生了般,一掃先前萎靡也顧不得擦拭自己身上的污穢,喃喃著跑進了后院,上了閣樓。 一推開門,果然聽得臥房內有人“嗚嗚”哽咽之聲,宋子玉趕緊掀開湘繡雙鳳掛簾進了臥室,那人兒正趴伏在繡被上,肩膀在不斷的抽動。 宋子玉看的心中一陣柔腸百轉:“阮阮……” 聞聲,曲玲瓏猛地一頓,趕緊抹了抹眼睛,抬臉轉身,那是一張尚帶濕意的嬌顏,強裝出來的冷話還帶著哭音:“我方才說的不夠清楚嗎?你又來做什么?” 那嬌嬌如鶯啼聲讓宋子玉心中震顫,不自覺的上前一步伸手想替她拭淚,伸到一半看見自己手上的污血忙又收了回去:“阮阮不必如此,方才碧落已經將事情真相告知于我?!?/br> 曲玲瓏一時怔住。 宋子玉望著她,愧疚:“先前不知對阮阮說了那些個話,是哥哥錯了,阮阮別怪哥哥好嗎?” 他唇間、手中帶血,臉上也還有傷,此刻全然不顧的一心只想求得她原諒。 曲玲瓏顫著手,轉過臉:“你知道又如何,我即便是被迫的,與你也不可能!” 宋子玉繞道她面前,急道:“我知阮阮在顧慮什么,放心,我此去自會說服母親前來求娶阮阮,且若你我二人成了婚,我就不信那顧賊還敢來搶人妻子不成!” 他自說著也不待曲玲瓏說話,又忽的一笑道了句:“阮阮等我!”便大步出了臥室。 ☆、定日子 宋子玉是在宋府一團亂的時候回去的。 廂房中,曲氏正坐在床上嚎哭,為了尋宋子玉,她幾日夜都未曾梳洗,頭上的兩尾大偏鳳金釵也掉了一只。此刻見他回來,大喜過望,散亂著發絲忙奔過來,那還顧得上苛責,只上上下下的看他:“兒啊,你這幾日去哪里了?身子可還好?” 宋子玉來回奔波,再加上身上有傷此刻雖非常憔悴,精神倒是還好,撩開長衫而跪:“母親,兒子求您頷首兒與玲瓏的親事?!?/br> 聞他一開口就提曲玲瓏,曲氏差點氣個仰倒:“原來是去會那浪貨了,你知道那是個什么東西嗎?你就敢往家里娶?” 宋子玉皺眉:“母親你莫如此說阮阮,她不是自愿的,全是那顧賊欺霸的她!” “呵”曲氏一聲譏笑:“她說欺霸便是欺霸了?那么多婦人怎得偏偏欺霸她一人,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她不浪別人如何能找上她!”說著她緩了語氣:“兒啊,母親知你的心思,她不過是顏色好了幾分罷了,可你看看人家公主千歲,自小萬千寵愛長大的,哪樣比她差?你怎的就不肯多看看公主呢?再者說了,她勾搭的可是靖國侯府的小侯爺,那可是開國功將之孫,長公主之子,太后眼中的寶貝疙瘩,混不吝的主,你做什么非得與這么個霸王搶人!” 宋子玉冷哼:“他不過就仗著這身份罷了,即便他是皇親國戚,若我與阮阮成了親,我就不信他敢目無王法、不顧皇室臉面的強搶人/妻!” “孽障!”見他軟硬不吃,利害不顧,曲氏氣的心窩子疼,指著他的手只抖:“那狐媚子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讓你……” 因著來回帶傷奔波,宋子玉雖有精神撐著,身體卻也已到了極限,這會子跪在地上,臉色已經刷白,身形微顫,說話氣息都有些不穩了:“是我慕她,兒子今生非她不娶,母親若不答應,兒子就長跪不起!” “你……”曲氏氣結:“你這個孽障,非要氣死我嗎!” 宋子玉費力搖頭,他此刻已是有些不好,胸口不斷起伏著:“兒……子……無意氣母親……”他說著,語氣漸弱,身形不穩就要倒。 曲氏嚇了一跳,忙彎身扶他,一面高聲喊道:“來人??!快來人!快去請郎中來!” 費力的揮開她的手,宋子玉仰臉看向曲氏:“母親若不答應,兒子不會起來,更不會就醫!” 聞言,曲氏氣的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看著他跪在地上搖搖欲倒,半晌咬了咬牙:“這事我做不了主,需問過你父親!” 宋子玉搖頭:“父……親辦事久未歸……兒子……等不得,且……父親對阮阮很是喜歡,只需母親首肯便是!” “你……你……”曲氏捂著胸口,憋氣的臉色發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子玉等不了太久與曲氏僵持中,終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曲氏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趕忙扶著他將他帶到懷中,顫聲:“兒啊……你怎么樣???大夫一會兒就來了!” 宋子玉在她懷中氣息微弱:“母親……應否?”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曲氏哪能看著他去死,咬著牙點頭。 得了應承,宋子玉這才放心,心神一松立時就暈了過去。 這宋府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暫且不說,就說青??h中的曲玲瓏,自宋子玉走后就一直心慌意亂,惴惴不安,她擔心的事情很多,尤其憂心那顧西臣會一直糾纏著她不放,而對宋子玉不利! 碧落早因先前擅自將實情告訴宋子玉一事認了錯,見她如此便忍不住勸解:“姑娘不必太過憂心了,我覺得表少爺說的有道理呢!姑娘你想啊,正好那惡賊現在京中,他鞭長莫及,若姑娘在他過來之前就與表少爺成了親,嫁為人婦,他就是再有惡膽,還能來府中搶人/妻子?王法還在,那衙門也不是閑開的!到時候看不治他的罪!” 她說的有道理,曲玲瓏神色不覺松緩了許多。 碧落笑看她,繼續道:“到時候姑娘不僅可以徹底擺脫這個惡賊,還能與表少爺雙宿雙飛,多好呀!” 是呀,多好!曲玲瓏嘴角漸漸有了笑容:“望玉哥哥能早日前來?!?/br> 自那顧西臣闖進她的生活以來,她就少有展顏過,此刻見她終于帶了笑,碧落也替她開心:“姑娘放心,表少爺指定不日就來!” 如此過了半月有余,宋子玉并未過來,也未曾送個信兒。想來該是未曾取得曲氏的首肯,曲玲瓏由一開始的滿心期待,漸漸不敢再妄想,也不太愛看那些個話本子了。 碧落替她心急,日日去縣外的官道上掃望,可日日都是鎩羽而歸。 見她再次懨懨的回來,曲玲瓏澆花的手一頓:“日后莫去了?!?/br> 碧落點了點頭:“是不用再去了?!?/br> 曲玲瓏頷首,轉過臉繼續澆著花,碧落走到她旁邊,狀似與她閑話:“不過今天倒看到有人進青??h下聘,那新郎君生的很是俊秀,一身紅衣騎在白馬上,如朗朗清風,似皎皎明月,不知道看紅了多少女郎的臉呢!” 不想讓她看出自己心底里的心酸與絕望,曲玲瓏接著她的話問道:“怎的是郎君來下聘?這不合禮節的?!?/br> 碧落道:“定是那郎君等不及要求取女郎了吧!” 曲玲瓏“嗯”了聲不再說話,碧落看了看她:“姑娘猜猜這位新郎君進了哪家宅院?” “哪家宅院?”她對此時這般不依不饒,曲玲瓏模糊意識過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前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碧落突得一改先前萎靡拍手笑道:“來啦,來啦!” 這還有什么不知道的,手中一松,花壺掉落在地上,曲玲瓏不敢相信:“玉哥哥?” 匆匆跑至垂花門后,前院大開的門外,一人正抬腿下馬,身姿挺拔,姿態俊雅,一身新郎君的紅衣吉服,映的那張臉秀美皎然,通身氣度果然是姣姣如月華,果然是宋子玉。 看著他抬步上臺階走來,曲玲瓏心中大安,見到他的這一刻,她前些日子的驚惶、不安才真正的放下。 曲堂禮還在鋪中未歸,老福頭已經去叫人了,是以現在只有張嬸子在,見他身后跟著的二十幾個頭束紅色飄帶抹額,腳纏綁腿的鏢局之人,或抬或用馬車拉著的紅漆棠木禮箱驚詫不已:“表少爺,你這是……” 宋子玉對她拱了拱手作禮還未開口,忽聽一人高聲喚他:“子玉!” 曲玲瓏循聲望去,一頂紅羅小轎繞過那些個抬著禮箱的鏢局之人將將停下。 宋子玉趕緊過去,掀開轎簾,里面端坐的是穿戴的越發雍容華貴的曲氏。 “姑太太怎么也來了?”碧落小聲嘟囔了一句。 扶著宋子玉的手,曲氏緩緩出了轎門,看向正要將東西抬進曲宅的鏢局眾鏢師:“慢著?!?/br> 聞言,眾人都停住了動作看她。 曲氏喚過跟在轎旁的綠鴛:“去,站到門前,他們抬進去一件你就報一件?!?/br> 這竟要唱禮! 唱禮一般都是主家因喜事宴客,賓客帶禮而至,主家管家站于門前報禮單,意個熱鬧、喜慶。 可從沒聽說過這賓客自己帶人唱禮的,且還是下聘!這么做明顯不合適。 宋子玉臉色一變:“母親,咱們來時不是都說好的嗎?你這是在做什么?” 曲氏瞪了他一眼:“我都同意你娶她了,怎么,現在連這個你也不許?由此可見,日后她若真嫁到咱家來,怕是沒我的活路了!” 宋子玉無奈:“母親說的哪里話,阮阮性情溫善,定會和孩兒一起孝敬母親的?!?/br> 曲氏哼了聲:“我可不信!再說了我拿出這么多禮金給她曲家,唱個禮怎么了,那是讓人知道我宋府是多么重視這個媳婦兒!” 她早已把自己也是曲家女這一事實忘記,說的好聽,字里行間之意不過就是為了彰顯她宋府的財勢,表示他們的屈尊降貴! 碧落聽得直皺眉頭,小心的看向一旁的曲玲瓏:“姑娘,看來表夫人還……” 她頓住話語,曲玲瓏知道她的意思,默了默:“玉哥哥能冒這么大的風險娶我,且為我說服姑母,我為他略受些姑母的怨氣又有何妨?!?/br> 碧落心疼:“姑娘……” 他們這邊說著話,那邊唱禮已經開始,曲堂禮這時才趕過來,年紀大了跑的氣喘吁吁,看著這些個排場,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這是……” 因著動靜不小,此刻外面又是圍了一群人看熱鬧,宋子玉當眾朝曲堂禮跪下:“舅舅,甥兒已經求得母親頷首,此來欲求舅舅答應將玲瓏嫁與我為妻!” 此話一出,曲堂禮還未有什么表示,圍觀眾人卻一陣嘩然,都在訝異這后生竟敢捋顧西臣的虎須! 側臉看了看圍觀的人,曲堂禮伸手扶起宋子玉:“走,進屋說?!?/br> 宋子玉要來求親一事,曲玲瓏讓碧落模糊和曲堂禮提過,是以此刻他并未太過措手不及,只是聽了他們定下的日子后極為詫異:“五日后就要成親?為何這般急促?” “為何這般急促?”曲氏摸著自己小手指上戴著的純金護甲,陰陽怪氣:“還不是因為你那女兒勾……” “母親!”聽她話勢不對,宋子玉連忙截住她,看向曲父:“舅舅莫怪,時日是倉促了些,但不代表甥兒輕看了玲瓏,是甥兒等不及想與玲瓏快些成親,望舅舅成全?!?/br> 曲堂禮不是那十分拘泥于禮教之人,他一直將宋子玉當做是最佳女婿,且自己女兒也同意,聞言哪會拒絕。 如此雖不合結親之禮,到底算是倉促的定下了。 宋子玉一行人也未曾離開,包了家客棧住著,就等五日后接了曲玲瓏進京入宋府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