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人還未到笑語先至:“喲,老曲頭,送客呢!” 來人正是這青??h的第二富戶,劉財。 因著顧西臣給曲家送禮一事,讓他連帶著對曲家也殷勤了起來。 曲堂禮對他是煩不勝煩,不好得罪人只笑著應了聲。 那劉財也是個不長眼的,見人家送客也沒得避讓一二,只管伸長了脖子往曲宅內里看:“顧大官人可在?” 曲堂禮聽得心中來氣,面上也沒了笑:“他又不是我曲家的人,你要找他自去他家,來我這作甚?” 說著不再理他,看向曲氏:“時候不早了,小妹快些去吧!” 曲氏看了看那劉財,點頭,由著丫鬟攙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出了城就停在了管道上,曲氏掩著鼻子在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馬車,吩咐馬夫:“快些將車里的那些個腌臜物拖出來扔掉!” 那俏麗丫鬟早拿出了牡丹團扇給她扇著:“那曲家真真是個鄉巴佬,夫人久居京里,所觸之物哪樣不精細,那件不巧致,他竟敢送這些個山村粗物給夫人!都是夫人好涵養,照那些個潑辣的早給他打出去了?!?/br> 這丫鬟慣會說話奉承的曲氏心中舒坦了許多,擺手讓她止了動作道:“綠鴛啊,方才咱們出來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你再回去幫我打聽打聽這個顧大官人是做什么的?與曲家又有什么關系,為何這不年不節的有人要來給我那窮酸哥哥送禮?” 那叫綠鴛的丫鬟很是機靈,聞言也不多問,應了聲就去了。 因著她們想知道是事情在青??h人盡皆知,是以綠鴛很快便回轉了來,將打聽到的顧西臣是個什么樣的人,又是如何大手筆的給曲家送禮的一一細說了。 曲氏聽得直冷笑:“果然是個狐媚子,一面吊著子玉,一面又勾搭上了一個富商,真是好手段?!?/br> 綠鴛曾被曲氏指給宋子玉做侍妾,當天晚上她脫光衣服滿面含春的躺在床榻上等自己日日念著的郎君。 青紗帳掀開的一瞬間,她看到的是一張俊秀非凡臉,卻也是一張憤怒之極的臉,他沒有絲毫情面的將她轟出了房間,連她躺過的床也不再睡了,當夜就命人撤掉床帳,扔掉床鋪,重新布置。 如此恥辱,讓她沒少受下人們恥笑,她將這一切都算在了曲玲瓏頭上,此刻更是不遺余力的詆毀:“我看這表小姐果然當得起這“婊”字,虧得夫人你還寬待她,她身份雖卑賤,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兒,做出來的事真真比那窯子里的窯姐還不如呢!” 曲氏雖不喜曲玲瓏,但她也是曲家女,聽綠鴛口不擇言,險些將自己也罵進去,目光立時就是一厲。 知道自己說錯話,綠鴛嚇得白著一張臉趕緊跪了下去認錯。 曲氏這才緩了臉色道:“虧得我留個心眼查了出來,她勾三搭四這件事情一定要告知子玉知曉,讓他好好看看他心心念念的表妹是個怎么樣的貨色!” ☆、當街被打 翰林院編修雖屬閑職,但卻事物繁雜,宋子玉編撰完閣臣領起的最后一卷史書,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同僚們也走的沒剩幾個了。 他倒不忙,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條湖色龍鳳紋的腰帶,嘴角無意識的揚了起來,眼前仿佛出現了那日,絕美人兒含羞微紅的臉。 望著手中的腰帶,他目光漸癡:“阮阮,你現在在做什么?可有想哥哥?” 如此定定的坐了半晌方在旁人的喚聲中回過神,也沒急著應,細心的將腰帶收好放入懷中,方才轉過臉。 喚他的是他的小廝伴琴,院內他不敢進,提著個青紗燈籠遠遠的站在門外尋梭:“少爺,天色已晚,快些回去罷,夫人已歸家中正在等您呢!” 收拾好桌案上的雜亂,宋子玉方整了整衣裳出門。 “母親等我做甚?” 伴琴提著燈籠走在他上側:“小的也不清楚,只是見夫人臉色不是很好?!?/br> 京中繁華,即使在這掌燈時分街道上的人流也沒消減多少,宋子玉正小心的避讓行人,還未來的及說話,身后忽的嘈雜聲四起,驚呼聲、喝罵聲、物體倒落等眾多雜音摻雜在一起,讓人心慌。 聽到那雜音中還有馬蹄急馳之聲,宋子玉當即帶著伴琴直接向側面撲滾過去。 亂象中,馬蹄踏著大理石鋪就的地面發出的“噠噠”脆響格外清晰,宋子玉從地上撐起半邊身子,始一抬頭便見一匹雪白的高頭駿馬正踏著優雅的步子緩緩至他面前。 馬上坐了一人,著玄色鶴紋累緞大衫,寬大的廣袖中又用了金絲線纏了箭袖,腰系墨玉帶,頭戴烏金冠,足登貢緞烏底朝靴,通身氣派飄逸中透著干練,趁的那張極為貴氣俊雅變作了英武! 他端坐于馬上垂著眸子看了宋子玉半晌,忽的一甩手中的紅韁繩,在空中打的一陣嗤響。 不肖什么言語,他身后的一眾護衛立刻便涌了過來,鐵錘似的拳頭不由分說的照著宋子玉主仆二人便打了下來。 那小廝伴琴是個老鼠膽子,拳頭還沒下來之際便暈死了過去。 宋子玉倒沒暈,但他是一介文人,莫說這么些個護衛一起上,便是一個也抵不過,不肖片刻便被打的鼻青臉腫奄奄一息。 能走在這皇城中的街道上,那都是非富即貴之人。這人先前當街縱馬,不知驚嚇踢翻了多少個貴人,多的是那意不平的,可當看到端坐于馬背上之人時,哪個還敢發聲,被他那些個護衛打翻了攤鋪的商販也不敢在此刻收拾,方才還熱熱鬧鬧的晚市此刻竟都匿了去。 是以,此刻也無人上前幫宋子玉。 那端坐于馬背上的人嗤笑了聲:“男生女相的兔兒爺!” 一抬腿利落的自馬上下來,緩步走到他面前。 無端被打,宋子玉心中憤恨不堪,撐著一口氣死死的盯著面前之人:“你是何人,竟敢當街毆打朝廷命官!” 那人緩緩蹲下了身子,依舊垂著眸子看他,面上是輕視的蔑笑:“一個區區從六品的編修也敢在爺面前自稱朝廷命官!真是可笑!” 竟還如此清楚的知道他的品階!宋子玉漸漸意識到事情沒那么簡單:“你到底是誰?” 那人卻不再說話,出手如電探向他胸口處。 待宋子玉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拿著腰帶起身:“敢要嬌嬌的東西,你該慶幸有公主慕你!” 心愛之物被拿走,宋子玉來不及思索他話中之意,忙掙扎著起身去奪,只是將將抬起身子就被那護衛一腳踹到胸口,再次摔倒在地吐了口血沫子。 那人已經翻身上了白馬,打馬離去之時,側面冷冷的留下了一句話。 “記好了,嬌嬌是爺的人,你若再敢對她有非分之想,即便有公主罩著你,也莫想著全須全尾的回去!” 宋子玉被抬回宋府之時已經昏迷,曲氏得知差點沒背過氣去,喚大夫、清洗、包扎……一通忙活,直弄得府中整夜的燈火通明。 宋員外因商外出尚未歸來,再加上自己兒子又變成了這般,曲氏一時沒了主心骨,只坐在宋子玉床邊哭泣。 “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害我兒??!” 那綠鴛是個心眼密的,早出去打聽了一番,此刻趕緊上前道:“夫人,奴婢早打聽過了,打傷少爺的是靖國侯府的小侯爺?!?/br> “小侯爺?”聞說對方身份,曲氏瑟了一下:“他作何要打我兒?” 綠鴛搖頭:“奴婢也不曉得,只是聽說那小侯爺騎著大馬至少爺面前,不分緣由便讓手下的護衛們打傷了少爺?!?/br> “哎喲天殺的”曲氏拍著腿嚎哭:“是皇親國戚便可這般囂張嗎?沒得一個驚雷劈了這千刀萬剮的禍害!” 她雖罵的起勁,但哪里敢上門討要公道,只是一個勁的嚎哭。 綠鴛看了看她道:“夫人,聞說這小侯爺姓顧,名西臣,字鈺鶴……” 聽她忽然說起這小侯爺的名諱,曲氏先是一愣,忽然想起來:“顧西臣!那個青??h的顧大官人?” 綠鴛點頭:“奴婢雖沒見過這顧大官人真容,但聯想到今日少爺無緣無故被打一事……” 她故意說了一半留著,曲氏果然想起來,一時目中的恨意似乎都能穿透房門:“是那個狐媚子,都是那個狐媚子、浪蕩貨勾三搭四惹的,是她害的我兒如此!” 見將曲氏的憤怒成功的引向了曲玲瓏,綠鴛便立到了一旁不再多言。 看著自己兒子滿身是傷的躺在床上,曲氏心中對曲玲瓏的恨意到達了極點,牙齒都咬得響,反復重復著:“這個禍害,這個禍害……” 她情緒激動,未曾發現躺在床上的宋子玉緩緩握緊了雙拳。 宋子玉是于次日才睜開眼睛的,只是張開眼之后只呆呆的看著頭頂的床帳,任曲氏在旁說盡了話,也未曾開口言說一句。如此三日,在曲氏急的快要散盡家財請御醫之時,他忽然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有點短…… 等放假窩好好存稿就會粗長啦 ☆、質問 自從曲氏走后,碧落就有些擔心自家姑娘,她雖然還是同往常一樣,但看起來卻有些不對。 她會在刺繡的時候扎破自己的手指、澆花的時候澆到青石子的道上、看話本的時候半天也不翻一頁…… 曾問過,但她什么也沒說。 以為她是在害怕那顧西臣,碧落沒少寬慰,幾步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 張嬸子過來的時候,碧落正在推秋千,原本這么靈動輕巧的耍頭,她卻依然沒什么興致,隨秋千微蕩,垂著眸子發呆。 張嬸子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旁還跟了婆子,身上穿著挖云鑲邊比甲,下著了條元青色細布單裙,束著一窩絲帶著條素色抹額,手上捧著個小黑金纏枝匣子,看起來很是整齊體面。 碧落停了動作:“張嬸子你帶誰來了?” 張嬸子笑道:“她是方大戶家夫人身邊的使喚婆子李mama,說是他們家夫人帶了話給姑娘呢!” 碧落不知道那日曲玲瓏送鐲子的事兒,聞言點了點頭,看向曲玲瓏輕聲喚道:“姑娘……姑娘……” 曲玲瓏這時才回過神抬起了眸子,目光盈盈,紅暈妍妍??吹哪抢頼ama目光一縮,暗道:果然是爺心尖尖上的人物,真真是個世間難得的尤物,被這一雙美目看著,莫說那百煉鋼的男子,便是那繞指柔的女子也難免心中顫動。 見這李mama愣愣的也不說話,碧落偷笑,當時她第一眼見到自家姑娘時也是這般。因為對方的失神是對自家姑娘美貌的認可,她對這婆子很有好感,笑嘻嘻的走到她跟前:“李mama,你不是找我們家姑娘傳話的嘛?” 聞言,那李mama這才回過神,笑著打開手中的黑金纏枝匣子,里面是一顆圓潤的似玉非玉、似璃非璃的珠子:“奶奶,這是從東海進貢至宮中的鮫珠,佩在身上春夏可保通身清爽生潤,秋冬可使周身暖香,是這世間少有的珍品呢!爺一心想送給奶奶無奈京中事物繁雜走不開,是以差老奴日夜兼程給奶奶送了來,奶奶看著可還喜歡?” 曲玲瓏心中有事,精力未曾集中,聽她說完方反應過來,臉色瞬間慘白,手上指甲嵌入rou中:“誰是你奶奶?誰讓你進來的?碧落!碧落!給這人轟出去!” 張嬸子帶了這婆子進來見他們說話就自去忙了,此刻只有碧落在跟前,聽得那李mama一番話正愣怔著,此刻被曲玲瓏的失態嚇的回了神,趕忙上前也不叫李mama了,推搡:“你這婆子怎么說話呢,我們家姑娘是未出閣的姑娘,哪個是你奶奶!快走,快走……” 自家爺不遠千里的巴巴譴她送來了稀世珍寶,對方不僅不感激涕零竟還要將她給打出去! 李mama著實沒想到會是這種待遇,一時如同那木頭樁子愣在原地。 正在推搡間,忽然一人自那垂花門外闖了進來。 一身單薄的青色長衫,俊秀的臉上烏青團團,還有幾條結了痂的傷痕。 正是宋子玉。 曲玲瓏手還在發抖,忽見他這般慘狀闖了進來,再顧不得管那李mama趕忙上前扶他:“玉哥哥,你怎么了?如何這般?” 碧落也嚇得停住了動作,跟著過來相扶。 揮開碧落前來相扶的手,宋子玉一把抓過曲玲瓏的細腕,通紅的一雙眼睛:“你告訴我,你……你……當真勾搭上了那顧西臣?” 勾搭、顧西臣,這兩個刺心的詞自眼前之人口中蹦出,讓曲玲瓏如當頭棒喝,一時怔怔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見她不語,宋子玉眼中更紅,雙手扶著她的肩膀:“你說話啊……到底是不是?” 宋子玉自小熟讀四書五經,最是重綱常禮節,以前過來即便是極想見曲玲瓏也從未跨進這后院一步,如今貿貿然闖進不說,還這般神態!碧落驚得此刻才顧得上說話:“表少爺,你誤會了,姑娘她才……” “沒錯!”曲玲瓏抬眸,忽的一笑,眼周紅暈若染:“我是勾搭上了這顧大官人,你看……”她抬起了那青蔥般的手,指向還捧著匣子立在一旁的李mama:“這東海鮫珠便是那顧大官人差人千里迢迢自皇城中帶給我的呢,玉哥哥,你可有?” “姑娘……”碧落怔怔的看著自家姑娘,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