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這兩幅畫都是柳葉筆為主筆,模仿的卻是顧閎中、周文矩這樣的南唐宮廷畫師,南唐宮廷畫多為精細傳神的濃麗人物畫。畫師自己也兼具繪畫工筆畫的本領,所以細微處的模仿能力很強,足以以假亂真。 此外在設色這方面,我注意到這畫師似乎不能分辨赤青二色,你們看這韓熙載夜宴圖殘卷上最后這個男子,真畫上此人穿著的是青袍,但此處用的是墨黑。你們再看鐘馗的正紅袍,用的卻是雄黃的橘紅色。這說明畫師能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小心使用顏色,也知道自己該用哪種,卻還是用得不準確。不能分辨清楚赤色和青色。 這畫師是個瞀(音同茂)視之人。且此人大概是獨居,繪畫也是一人完成,故而畫作用錯色彩也無人糾正。韓嘉彥下了推論。 瞀視之人?阿青問。 對,夫瞀視者,以黈(tou)為赤,以蒼為玄。韓嘉彥說著又將那幅鐘馗像提著,往后堂而去,與后堂掛著的她母親的那幅畫像進行對比。 這幅畫像的所有者本來就是楊璇,是韓嘉彥從她的遺物中找到的,她兒時壓根就沒有見過這幅畫,第一次見時非常震驚,她完全不知道娘親還藏著一幅別人送的畫像。 她又仔細比對一番,確認這幅鐘馗像與娘親的畫像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不過她娘親這幅畫像并未有設色之上的誤差,因著畫師采用了淡藍暈染的方式上色,娘親這幅畫像整體上色十分淡雅清新。 如此一來,基本就可以確認繪畫這幅鐘馗像的畫師,就是夜宴。只是尚不能確認夜宴是否是害死龔父的兇手。 這夜宴的畫作連番出現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場合,總讓韓嘉彥心中感到十分蹊蹺。這畫師的身份必然不一般,且可能卷入了某些復雜的事端之中,而這事端同樣也將自己娘親楊璇和師尊平淵道人卷了進去。 此人到底是誰?也許查清楚夜宴的身份,也是一條調查路徑。她看了一眼漏刻,想著時間還來得及,不若先往太學畫院走一趟,問問張擇端是否識得夜宴。 她在太學大半年時光,張擇端是唯一交到的好友,她也尋不到其他人幫忙了。 于是帶上鐘馗像,匆匆忙忙離了鋪子,跨上馬,又打馬往太學趕去。 浮云子抬頭打量著眼前一間商鋪上掛著的匾額秦氏醫館,看向身側的曹希蘊道: 就是這兒? 曹希蘊點了點頭,她還是那身玄袍女冠的打扮,漂亮的面龐上神色平淡無波。 浮云子捻須笑道:你啥也不說就把我帶到這來,考我呢?我可是知道這家醫館的背景的,這是太醫官秦價家里開的。怎么秦家還有人參與了那起落水案的后續處置? 曹希蘊淡然解釋道:秦價的父親秦繆是楚秀館出身,有改換容貌之能。那起落水案并不單純,據說尸體的面龐被毀了,原本的容顏難辨,且全身赤-裸,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身份。 開封府壓了許久,后來是某個朝中重臣托關系找了楚秀館背書,楚秀館讓秦繆出手恢復了尸體的容貌,才弄清楚尸體的身份。這事兒是甄道人告知我的。 你居然和甄士清那家伙也有聯絡,你這人脈也太廣了。浮云子搖頭。 甄道人也是個好交朋友的人,我與他幾年前就認識了,還是他主動聯系上我的。他就是販賣消息為生的,他的人脈可比我廣。曹希蘊的神色依舊無波無瀾。 那你這次幫我打聽這事兒花了多少錢?你盡管說數,我讓韓六給你,反正她有的是錢。浮云子笑呵呵道。 沒花錢。曹希蘊道。 ???不能罷。 我給他寫了幅字。曹希蘊眼皮都沒眨一下。 浮云子嘴角抽了抽,心道你曹道長的字畫都快成硬通貨了。 話說回來,這秦繆居然還活著,算算年歲該有八十多了吧,可真是長壽啊。浮云子道。 不僅長壽,而且駐顏有術。曹希蘊說罷就跨門而入,浮云子跟著她走了進去,我聽甄道人說他鶴發童顏,見過的人都稱頌為在世活仙人,只是他為人極其低調,深居簡出,很少有人能見到,他兒子名聲反倒更大。 曹道長!取藥的柜臺后,一位掌柜模樣的中年男子一眼就認出了曹希蘊,疾步而出,前來迎接。 此人名喚秦儋,是秦價的二弟,秦繆次子。目前這家秦氏醫館,就是他在看顧全局。此番前來查問當年的落水案,曹希蘊也早早就向秦家人打過招呼了,沒想到秦繆非常喜歡曹希蘊的字畫和詩詞,聽聞曹希蘊要來,當即痛快應承下來。 秦掌柜,冒昧打攪了。這位是浮云子道長,這位是秦儋秦掌柜。 見過道長。秦儋揖手。 浮云子揖手還禮,笑而不語。 曹希蘊接著直入主題,道:不知現在可方便? 方便,方便,家父也等候多時了,二位請隨我來。他一揚手,領著二人往里面去。 不多時,他們在內堂見到了秦繆。果真如甄士清所言,秦繆駐顏有術,八十余歲鶴發童顏,眸光清靈,口齒伶俐,全然不顯老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