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幅字實在太扎眼,簽章刻著的是櫻雨泓泉四個篆字,指向性很強,因而不能留在韓府之中,她只能拿去萬氏書畫鋪子留存。 在去萬氏書畫鋪子之前,她打算先繞道去一趟念佛橋。因著她十分在意那個瞎眼和尚,想試探一番,以便制定接下來的行動計劃。@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清晨五更未到,天邊還尚未大亮,晨霧籠罩著汴京城,潮濕陰冷。 念佛橋頭人煙稀少,來往之人不及十數。但那瞎目和尚已然坐在了橋上,韓嘉彥剛打算上橋去與他攀談,就聽到踢踏的馬蹄聲,有一位英俊佳公子,一身太學生的月白襕衫,騎著一匹馬打橋上過。瞧見了那瞎目和尚,便翻身下馬,與他攀談起來。 元達和尚,你可用過朝食了? 哦,是文四公子啊。那瞎眼的和尚止了念經,頗為和藹地回應道。 是我,今日晨霧頗大,你坐在這里,要染了濕氣,還是回去罷。 不妨事,不妨事,下著大雨,老僧也會披蓑戴笠,來橋上念經。 你說,這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日日堅持,那亡魂真的可以超度嗎?文四公子不禁問道。 瞎眼和尚并不回答,卻又合掌,繼續誦經:此事閻浮提造惡眾生,新死之者。經四十九日后,無人繼嗣,為作功德,救拔苦難;生時又無善因。當據本業所感地獄,自然先渡此海。海東十萬由旬,又有一海,其苦倍此。彼海之東,又有一海,其苦復倍。三業惡因之所招感,共號業海,其處是也 唉,可憐了,年老又糊涂這位公子感嘆了一句,便又翻身上馬,縱騎而去。 韓嘉彥站在那株柳樹下靜靜觀望,沒有急于靠近。不多時忽聞身側一陣風,是翟丹發現了她,趕了過來:師叔,怎的一大早到這兒來了? 我對那瞎目和尚有些好奇,對了,方才那位騎馬的公子,說是文四公子,是文府的人嗎?@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是的,他是文及甫的第四子,文煌真。文及甫是文彥博第六子,文彥博有八子,他是其中成就最高者,目前是直龍圖閣、權管勾西京留司御史臺,人在西京洛陽履職。 文煌真我觀他穿著太學服,是太學生啊。 是,他每日早間都會打馬路過此橋,往太學去。 韓嘉彥沉吟了片刻,道:我上去會會那和尚。說著便走上橋去,站定于那瞎目老僧面前,道: 若在下沒有記錯,大師念的是《地藏菩薩本愿經》,在下好奇,敢問何故? 施主又何故有此一問?瞎目和尚止住了念經,反問道。 那位文四公子所說的超度亡魂是甚么?莫非這里死過人?韓嘉彥再度問道。 與此同時,她觀察了一下這和尚的雙手、身上的僧衣、腳上穿著的僧履,以及他放在手邊的木手杖。唇角微微噙了一抹笑意。 她做了一個動作,從腰間的錢袋里取出了兩文錢,捏住兩枚銅錢,分別遮蓋住自己的雙眼,透過方孔錢眼望了望這位瞎目和尚,隨即蹲下身,將兩枚錢輕輕放入了他身前的缽盂之中。 這是瞎目和尚今日化到的頭一份錢,空蕩蕩的缽盂里,兩枚錢幣隔開了一段距離擺放著,如同一雙眼睛,與黑洞洞的缽盂圓口組成了一個形似人臉的圖案。 從韓嘉彥問出莫非這里死過人這句話后,那和尚滿是褶皺的面龐上神情變得呆木,一雙發白的眸子毫無神采地耷拉于眼眶中。他沉默了好久,既不回答韓嘉彥的問題,也不繼續念經。@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韓嘉彥亦不打算繼續等待,站起身,抖了抖袍擺。此時翟丹也從橋底上來,站在了她身后不遠處,憑欄望向橋的另一側。 正當她轉身,邁了幾步開去,瞎目和尚終于開口了: 這橋上曾有一女子被人謀害,推落水中身亡,老僧當時就在橋畔,卻因瞎目、膽怯,未敢上前救助。老僧是造孽之人,只有日日在此誦經,超度亡魂、減輕業障。 韓嘉彥猛然回頭,烏黑的眸光如劍,她迅速轉身跨近三大步,抓住那瞎目和尚的肩頭,逼問道: 是何時的事? 熙寧九年,十五年前的寒冬臘月。 韓嘉彥呆住,隨即苦笑一下,卸了力道,拉開了距離,拱手道:冒犯了。 她收斂了情緒,眸光微微波動,似是在沉吟思索著什么,片刻后忽而問道:大師知曉兇手是誰,對嗎? 老僧再度合掌,開始念經,不再作答。韓嘉彥再進一步:是文府的人,對嗎? 老僧搖首,道:施主莫要妄言,文家都是良善之輩,不會害人。我后來耳聞,才知那死者是一官妓,殺死她的兇手至今未曾抓到,文家人彼時尚未搬到這里來,與他們又有何干?此案開封府有案底,老僧不打誑語。 韓嘉彥點頭,隨即話鋒一轉,道:既然文家如此良善,我有一位師兄,是道士,亦貧苦,不知文府可愿招待他。 不論僧道,只要有緣。令師兄如與文府有緣,自會得到熱情款待。老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