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既如此,便讓我那師兄,不日去登一登文府的門,還望大師能領上一程。 阿彌陀佛,善也。那老僧倒是沒有過多猶豫,應承了下來。 韓嘉彥合掌行禮,隨即下得橋來,翟丹跟了上來,滿腹疑惑。他還未問出心中疑問,就聽韓嘉彥道: 你去叫上阿青,撤了吧,這文府不需要再這般日夜勘察了。我與你們分道走,一會兒于鋪子碰頭,有什么話等到了鋪子細說。 是,師叔。翟丹拱手應道。 第二十五章 文煌真午間散了學,用過午食,喜好攜一卷書,向東行至繁臺,賞景慢讀,打發時辰。近來寒冬漸去,春意悄然而至,萬物復蘇顯生機,他更愿意往戶外而去。 這繁臺原是一座長約百米自然形成的寬闊高臺,相傳是春秋時的師曠吹樂之所,西漢梁孝王之時增筑,嘗按歌閱樂于此,當時因名曰吹臺。其后有繁(po二聲)氏居于其側,里人乃以姓呼之,時代綿寢,雖官吏亦從俗焉。 時節尚早,繁臺的桃李花木皆尚躲在芽孢中,只有春梅正臨寒綻放。文煌真很喜歡梅,紅的、黃的、白的,一團團簇著,可愛至極。 但今日他瞧見了比梅更可愛的人,那是個女子,一身鵝黃襦裙,戴著維帽,有侍女陪伴在側。她蓮步款款,似有心事一般徘徊于梅林之間。走了一陣,那女子想要感受梅香,于是摘去了礙事的維帽,湊近花瓣細嗅。 文煌真看清了她的面容,聘婷秀雅,嬌而不媚。 只是不知為何,她眉眼間似郁了一層憂愁,雖是出來賞景,卻總也難以展顏開懷似的。走了許久,還是幽幽然嘆息離去。 文煌真不自覺隨了上去,想要主動上前見禮,卻又怕自己唐突了佳人。一時躊躇不已,但眼見著佳人即將上車離去,他亦顧不得那許多,急忙跑了幾步趕上,匆忙于車駕旁攔住了佳人。 在下冒昧打攪,敢問娘子尊姓。 你是?已然坐于車中的女子默了片刻,撩開車窗布簾望向他,開口詢問道: 在下文煌真,字赫實。 可是文相家中的公子?女子又問。 正是,娘子怎知我是文相家中人? 汴京文姓中最出名的自然是文相,我也只是知道文相的孫輩,名中都有一個煌字,故而猜了猜。女子笑道。 娘子能知道這一層,當是官宦之家出身,今日相見分外有緣,故而冒昧相詢,還望寬諒則個。文煌真再度施禮。 公子多禮了,我姓章,家父章子厚。 文煌真身子猛然僵住,而車內女子只淡淡向他頷首,便放下了車簾。 車駕向北遠離,文煌真還立于原地,不曾動彈。 章素兒懶靠于車廂閉目養神,身旁的婢女阿琳小心問道: 七娘,方才那位文公子,可是對您有好感? 是又如何? 阿琳見她回答如此漫不經心,也不敢再往下說了。 其實她本意是想,那年輕的文公子明顯對七娘有意,如若七娘能與那位公子好好聊上一回,興許那位公子就會上門提親了?,F在她家娘子的婚事成了老大難問題,連她這個婢子都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七娘上回與那韓六公子也沒了下文,兩人似是發生了爭執。她家娘子這脾性,表面看著柔軟順從,可內里擰著股極強的勁兒,她不認可的事,就絕不能成??峙抡且驗檫@個性子,才會得罪了一個又一個,唉真令人頭疼。 章素兒抬眸乜了一眼身旁的阿琳,無聲嘆了口氣。 她這婢子是一點也不懂她的心,愚鈍極了,以至于她有些想要換一個更體己的身邊人。 文彥博是四朝重臣,雖并未完全表明立場,但其實文氏一直是反對新法的。她父親章惇乃是新法的主力軍,如何能與文家結親? 是以,那位文公子即便對她有意,兩家也不會走到一起去。自己亮出姓氏與出身時,觀那位文公子的神色,便已然知曉結局了。 不過阿琳是從江西龍虎山時就跟著她的,本是當地招來的奴婢,鄉野出身,近一年才剛入汴京,確然對官宦之事懵懂不解,她也不強求她能多玲瓏機靈。不論如何,阿琳也一直盡心盡力服侍,未曾在她的生活起居上出過錯,這已經很好了。 而她真正的心思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懂了。 自那日,她知曉了韓嘉彥的秘密,她竟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 起初總會去回想當年在龍虎山之上的相處經歷,回味她言行舉止之中,是否曾流露出女子的模樣。但可能是她當年先入為主,印象中,真不能回想出任何細節。 接著,那一日她在自己面前散發解衣的場面,一遍又一遍于腦海之中回蕩。每每回想一次,便使她心旌搖曳一回,難以自持。如此反復,直至刊心刻骨,久久難忘。 她柔軟烏黑的發絲與溫熱的體溫,身上淡淡的墨香,仿佛此刻仍然縈繞于鼻端。她露于衣襟之下的肌骨,如雪之白,如竹之俏。肩膀平直似刀削,脊背盎然若松柏。腰肢強韌如弓,雙股修長且勁。 每每不自主地回想起她的一切,她又會覺得赧然而不知所措。她不知自己怎會這般,總惦念著她,明明已然知道她是女子,卻總會去回想她的容顏、身軀,想她的聲音、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