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如何使得!謝盛連連搖手。 無疾兄不必客氣,我那空屋空著也是空著。你這身子需要即刻靜養,再請大夫來看。莫要耽誤了身體,誤了科考。且與某來,我等先去禮部報到,然后便去我那屋子落腳,那附近藥鋪醫家甚多,兄自可安心住下。 韓嘉彥不由分說便在前引路。謝盛與老仆二人踟躕半晌,終于還是跟上了他。 師茂兄,大恩不言謝,以后有需要謝某的地方,盡管開口。他道。 韓嘉彥只是笑著搖了搖手。 他于觀橋畔雇了一輛騾車,乘上車,讓車夫往內城行去。騾車一路沿著陳州門大街向北,行出一里地,都是喧囂商鋪。盡管是從錦官城而來,謝盛與老仆還是被這繁華景象驚呆了。 這便是東京之繁華,謝某今日開眼了,咳咳咳謝盛清瘦的面龐上,一雙眼炯然有神。 這只是新城,入了舊城,更繁華。韓嘉彥笑道。 不多時,眼前又現一條河流。河面凝冰,兩岸建筑白墻烏瓦,錯落有致,沿河而植的垂柳凋敝,于寒風中瑟瑟搖曳。正前方的道路上,又出現一座橋,沒有橋柱,大木料凌空架設,裝飾如船,宛如飛虹。 過橋時韓嘉彥介紹道:這便是汴河,自西北穿城而過,目下走的這座橋,是下土橋,仿上游的虹橋而造。前頭是南角門子,我等從此門入舊城。 一入角門,眼前景象又是一變,檀香陣陣撲鼻而來,入眼盡是宮觀佛寺,重檐疊瓦,蔚為大觀。 目下沿著走的這條街是舊宋門大街,西側大半個坊基本都是觀音院,觀音院往北,隔著一條街是上清儲祥宮。觀音院的西側,看不清的地方,那里便是大相國寺了。 似是隱約能見大相國寺資圣閣。謝盛雙目放光道。 沿著舊宋門大街前行約莫一里地,左拐入一條略窄的街道,打景德寺路口拐入審計院小巷,右向西拐入東二條甜水巷,自此便一路向西。 韓嘉彥指著北側的一座繁華無比的樓宇道:這是潘樓街,在宮城東角樓外,東京最繁華的集市之一。 這熱鬧的酒樓莫非就是潘樓?謝盛猜測道。 正是。 潘樓蜜餞的大名,某在成都府也時常聽聞。 無疾兄等回來可帶一份嘗嘗。 謝盛觀他神色,道:師茂兄不喜甜食? 某確然不大喜愛甜食,兒時因吃甜食遭了罪。韓嘉彥淡笑道。 閑談間,騾車晃晃悠悠穿過御街。這是汴京城的中軸線,正對著御街的皇宮正大門宣德門闕樓高對、恢弘莊嚴,很遠便能望見。宣德門近前一坊距離內,有重甲禁軍把守,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巡邏不間,無人敢于靠近。 遠遠望見御廊側排滿了香車寶馬,這時間,正是早朝時分,達官貴人的車馬具聚于御廊側的待漏院旁,等待自家郎官散朝。 韓嘉彥與謝盛沉默下來,皆注視著眼前巍峨的宮殿群。那重重宮鎖之后,藏著自古以來士大夫的理想,而眼前的重重宮鎖恰如橫檔于理想前的道道關隘,成了年輕的學子們需要用畢生去突破的桎梏。幾人敗下陣來,又有幾人可上重宇?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似是有所觸動,韓嘉彥輕吟出聲,隨著搖晃的騾車,圓融清靈的嗓音唱出一曲凄婉的詞。 謝盛靜聽,觀他側顏清俊柔和,好看至極,心口莫名一顫,竟是突兀想起他在故鄉的未婚妻來。他暗道一聲荒唐,收斂了心神。 第二章 禮部貢院位于宮城西南角的尚書省官衙之南,一街之隔。尚書省門闕高聳肅穆,貢院前卻熱鬧非凡。禮部每日派駐考吏在此,為報到舉子辦理投納諸事。 謝盛,成都府華陽縣人,祖謝裳,進士出身,將作監丞通判成都府軍府事。父謝充,進士出身,秘閣校理充成都府府學教授禮部的吏員拿到解牒、家狀后,一人唱名,一人與各地貢院發送的名目核對,將舉子籍貫、三代名諱與曾任官職、體貌特征等事無巨細唱出。 壓著最后一日前來投納的人倒也并不少,貢院前設以報到的連廊內已排滿了人。大多衣衫陳舊,風塵仆仆,一瞧便知是偏遠地區趕來的舉子。 唱名讓謝盛頗為尷尬,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聽考吏唱名。 他之后便是輪到韓嘉彥,考官一拿家狀便神色一凜,忙緩了聲,客氣道: 竟是韓家六郎,您怎的親自來投納? 某不能親自投納嗎?韓嘉彥反問。 自是使得,是仆多言了??祭暨B忙施禮賠罪,不敢再套近乎。放低聲音念出家狀,讓身旁同僚核對。韓嘉彥默然冷眼注視,等核對無誤,取到應試狀,便與謝盛主仆離了貢院。 他比之此前,心緒似是沉郁了些許,坐在騾車上,一時沒了給謝盛介紹汴京風物的興致。原路返回,途經潘樓,韓嘉彥讓停了車,領著謝盛主仆入了潘樓東側的土市子。 他買了兩袋胡餅、一份白rou、一份鵝鴨排蒸。半途遇著個白虔布衫的小郎賣辣菜,他也買了一角。末了又去了蜜餞鋪子,買了西川乳糖、回馬葡萄、櫻桃煎。攏共花了百文錢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