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小兔崽子,還敢跟我嗆聲了!都說父債子還,你那死鬼爹做的孽,自然就合該你們償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要真是那玉潔冰清的,周公子那樣的人品,會賴上你?我呸!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裝什么貞潔烈女!不管你有什么算計,趁早還是死了心,別說你沒死,就是死了,你的尸體也得送到周家去拜堂……” “阿弟——”眼見得藤條抽了過來,玉娘忙想把身上的兄弟推開,無奈那少年也是個犟的,竟是死死趴在玉娘身上,無論如何不肯松開,玉娘剛剛落水得救,身上能有多少力氣?眼睜睜的瞧著少年的臉上胳膊上被抽出了一道道的血印子,再也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 “娘,別打了,你說什么,我都從了便是……” 商妍也沒想到,玉娘的繼母竟是這般一個潑婦,上前一步架住孫氏的胳膊,剛要勸阻,又一陣騰騰的腳步聲傳來,卻是一個身著青緞綢袍的頎長男子,三步并作兩步來到近前,伸手就想去抱地上的玉娘。一邊嘴里還埋怨道: “岳母這是作何?眼瞧著玉娘就是我周家的人了,便是犯了什么錯,看在小婿面上,岳母也不合這般打她!” 看到來人的模樣,孫氏頓時萎了,忙不迭賠了笑臉: “啊呀,是我想的錯了,本想著教玉娘些規矩的,省的她過門后忤逆公婆,倒忘了女婿會心疼了?!?/br> 說著又看向玉娘: “這是多少年修來的福分,才會有女婿這樣好的后生看上你,還不快起來,收拾收拾陪女婿說會兒話!” 一番話,那里像是做人娘親的?簡直和娼館中拉客的老鴇相仿。 希和也終于看清了那周慬的模樣—— 怪道商妍念念不忘,這人果然生的白面書生一般,甚是好看,就只是那雙桃花眼卻是有些渾濁,整個人瞧著就多了幾分邪氣…… 看周慬靠近,玉娘頓時瑟瑟發抖,不停往后縮,卻又忽然察覺到什么,猛地抬頭,正好觸及周慬背后的一雙眸子,一下僵在了當地。 希和順著她的眼光瞧去,卻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年輕男子,看年齡應該和周慬相當,許是以為別人注意不到自己,男子正癡癡瞧著地上的玉娘,神情壓抑而痛苦,甚而雙手也緊握成拳。 眼瞧著周慬的手已是觸及玉娘削瘦的雙肩,商妍終是無法忍下去,上前一步道: “慬哥哥,玉娘之前落水,才剛救上來不久,你真是心疼她,就莫要嚇她,讓她歇息一番吧……” 語氣中又是憤怒又是傷心。 周慬伸出的手一下僵到了那里,下一刻霍然轉過身形,瞧著商妍的模樣如同見了鬼一般: “妍meimei,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陪著伯父進京了嗎?” 周慬語氣里分明有著責問的意思,商妍眼圈一下紅了,沖口道: “我為何不能在這里?若非我走了這么一遭,還不知道慬哥哥要成親了呢,怕是連給慬哥哥賀喜都要錯過了呢?!?/br> 沒想到商妍有朝一日也會用這般尖刻語氣同自己說話,周慬神情頓時有些狼狽。 旁邊的孫氏聽著有些不對——這女的不是周慬派來看著繼女的人嗎?怎么聽著倒像是來問罪的?急于向周慬討好之下,忙不迭就要攆人: “玉娘你是從哪里領來這么不著調的人?快滾——” 說著挽袖子就要往外趕,把個周慬嚇了一跳,厲聲道: “你做什么?” 又覺出自己語氣不對,勉強緩下來聲音: “岳母先下去吧,她叫商妍,和我親妹子一般,不礙事的……” 親妹子?商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關于一個月前私會周慬,自己并沒有和小姐說的太清楚,其實當時,周慬不獨拉了自己的手,還親了自己…… 也因此,即便周慬并未承諾什么,自己也無比篤信,他終究會令人登門提親。 卻再料不到,這人竟說,他心里,自己就和親meimei一般。 氣的揚起手來,朝著周慬臉上就是一巴掌! 周慬無疑沒有想到一向癡迷自己的商妍竟會給自己耳光,一時根本沒有避開,竟是挨了個正著。 孫氏嚇了一跳,明白女婿出了丑,自己再留下來,說不好就會被遷怒,竟是訕訕說了聲: “我去看看瑞娘?!?/br> 竟是腳底抹油跑了。 周慬身后的男子已是恢復了正常,上前一步,沉著臉沖著依舊縮在地上的玉娘并那少年道: “我送兩位回房吧?!?/br> 看希和和阿蘭還呆站在原地,又站住腳: “你們還不下去?” 希和瞧了一眼商妍,便和阿蘭跟著離開。卻是轉了個圈,便悄悄跟著往玉娘幾人走的方向而去。 兩人進了院子,果然不見了那男子的身影,倒是那少年正謹慎的守在門外。 看見希和兩人進來,神情分明有些惶恐,忙忙的跑過來就要攆人,不妨還未張口,已被阿蘭朝身上一點,人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阿蘭忙接住,輕輕放在靠墻處坐了。 又仔細掩了院門,這才躡手躡腳往玉娘房間而去。 待得來到窗前,便聽見一個極壓抑的男子聲音: “玉娘你如何這般傻!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忘了我說過,必會救出姑丈,也定不會讓那周慬得逞……我知道你怕拖累我,可你要是沒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表哥——”玉娘低低的悲泣一聲,似是哭的喘不過氣來,好半晌才道,“是我沒福氣,嫁給表哥……表哥只當我,死了吧,都這么些日子了,說不得爹爹已是不在了,還請表哥念在咱們好歹定過親,幫著照拂豐哥兒,不然表哥就帶著豐哥兒去安州,爹爹總說主子仁義,必不會眼睜睜瞧著周家父子胡作非為卻袖手旁觀……” 竟是交代遺言的模樣。 里面男子先是大駭,繼而淚流不止: “玉娘,你這是生生要疼死我嗎!你以為除了你,我馮行還會再娶別人嗎!你若是死了,我如何能獨活?至于你那主子,說不得也是個靠不住的,不然,如何能收了周家父子這般狼心狗肺的人……” 一語甫畢,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女子的聲音隨即響起: “沒見過她家主子,你怎么就知道靠住靠不住呢?” “誰?”馮行嚇了一跳,第一個動作就是把玉娘藏到身后。 玉娘則是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忙探頭看向外面,可不正是希和阿蘭兩個? 第46章 打草驚蛇 “你們聽見了什么——”玉娘神情驚惶,“對了,豐哥兒呢?你們把豐哥兒怎么了?” 口中說著,就想奪門往外沖。 卻被男子一把扶?。骸盁o妨。她們怕是有所圖,既如此,自然不會害了豐哥兒性命?!?/br> 說著轉向希和,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神情已是無比篤定: “你根本不是什么丫鬟。說吧,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沒想到男子反應這般敏銳,希和不由大為激賞,臉上卻是不顯: “我只是為玉娘不值。吳管事這些年來為了商號也算是鞠躬盡瘁,卻是落得這樣結局,讓我說,令得玉娘和你這么悲慘的不止是周家父子,還有玉娘口中的那主子吧?不瞞兩位,我倒是有法子對付周家,就只一條,事成之后你們須得幫我把慶豐商號,以及商號所掌控的一應生意來往、關系渠道全穩穩妥妥的給弄過來……” 馮行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玉娘也很快反應過來: “你是想讓我們,背主?” “怎么叫背主?”希和懶懶一笑,“周明厚那樣的人也配你們獻上忠誠?還是你口里那個只會龜縮在后面等著你們賺取錢財供養的主子配?” “我們主子不配,難道你會配嗎?”馮行神情已是變得凌厲,“別以為聽到了些什么,就可以借此要挾,你以為,周慬是相信我說的話,還是信你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的話?現在,趁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緊滾!” 口中說著,眼神卻是無比警惕的瞧著一直默不作聲的阿蘭,甚而手瞧瞧探向桌子上的一個花瓶。 希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曼聲道: “阿蘭——” 阿蘭屈指一彈,耳聽得“叩”的一聲脆響,那花瓶已是變成無數碎片。 玉娘嚇得“哎呀”一聲。馮行也是臉色鐵青。 “別想耍什么花招!十個你也不是阿蘭的對手?!毕:蜕袂楸?,“方才還口口聲聲愿意為玉娘死,我瞧著全是假的吧?明明很容易就能幫到她,還偏要假惺惺的裝什么忠誠——你不做,有的是人愿意做??丛谟衲锩孀由?,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考慮一下,若要固執己見,再想求我,也是萬萬不能!” 話音一落,馮行的聲音就響起: “不用考慮,背主之事,馮行絕不會做。你們走吧?!?/br> 自己十歲時被拍花子的給拐走,虧得少主相救,才能一家團圓,更別說之后更是靠了少主提攜,才能奉養雙親,此等大恩之下,若然還要效仿周明厚父子,當真是豬狗不如的人了。 旁邊的玉娘也轉了頭,一副不欲再和希和有任何交集的意思。 室內一時陷入了沉寂之中,半晌還是希和先開口: “馮行,西渠府人,年二十,十三歲入商號做事,十五歲升任副管事,十九歲即統管全局,一應商號管事中年齡最輕,堪稱商界后起之秀……” 如何也沒想到女子竟會對自己的身份這般熟悉—— 須知即便是周明厚那等老jian巨猾的人,也被自己騙過了,面前這女子怎么倒對自己過往知道的那般清楚? “你到底是誰?” 希和也不說話,卻是從懷里摸出一個印章,阿蘭已是伸出手,印章起處,留下一個漂亮的梅花印記,又有“鴻運”兩字凸顯其中。 可不是賬目往來時,代表少主身份的私??? “你怎么會有少主的印章?”馮行已是大驚失色。 “現在,我是它的掌管者?!毕:洼p輕在臉上一抹,已是恢復了本來模樣,“馮行,還記得我嗎?” 也不怪希和這般小心。 要說商號里的管事,泰半都是受過阿兄大恩的。 尤其是周明厚,當初若非阿兄施以援手,這會兒怕是墓木已拱,如何能有現在興旺發達的模樣?這也是阿兄敢于把商號全部交托給自己的根本原因。 哪里知道,人心卻是最易變。 希和固然不會因為劉氏并周明厚之流,就對所有人失去信心,可也不敢再如同從前那般相信這些管事。 好在世上,如同周明厚并沈母那般忘恩負義之徒還是少的。 “你?”馮行神情有些茫然,卻在和希和四目相接的一瞬間“啊”了一聲——這雙眼睛自己果然見過! “怎么是你?你不是跟在少主身邊伺候的那個小兄弟嗎?” 原來不是小兄弟,竟是小meimei嗎?怪不得少主當日那般寶貝,記得那小兄弟臉上有著深深淺淺的青紫瘢痕,瞧著很是有些嚇人,再細瞧眼前少女,瘢痕雖是淺的多了,卻果然還有些,還有這雙水汪汪的漂亮眼睛,瞧著人時的專注眼神…… 下一刻已是激動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