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得了漕幫的路引?希和頓了一下,只聽說官府會發放路引,怎么慶豐一帶,漕幫的權力竟是這么大嗎? “和官府的路引又有不同?!笨闯鱿:偷囊苫?,阿蘭忙低聲解釋。 卻是慶豐一帶魚龍混雜,幫派勢力眾多,什么白虎邦、青龍幫不一而足,而其中,勢力最大的當推漕幫。 這些幫派互有勢力范圍,并堂而皇之的在自己劃定的范圍內收保護費,這所謂路引,便是途徑各個幫派所轄區域的保護費。 而所有路引中,最為商戶推崇的則是漕幫發放的路引,實在是漕幫勢大,但凡他們發出的路引,其他各小幫派絕不敢為難。 那船家沒想到阿蘭瘦瘦小小的樣子,竟是如此熟悉江湖典故,不免對希和一行又高看了幾分。 卻不知希和已是想到了沈承身上,一想到堂堂公府嫡子,竟是被排擠的無處容身,落得個和江湖中人交好的地步,希和不知為何,便有些酸楚難當。 一行人棄車登船,那船果然闊大,又有天公作美,一路都是順風順水,船行速度極快之下,只覺兩岸綠植連為一線,又時有白色水鳥從水中汀州一飛沖天,自然別有一種野趣。 “小公子莫急,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慶豐城了?!笨聪:鸵恢闭驹诖^,并不往船艙里去,那船家邊搖櫓邊笑呵呵道。 希和點點頭,剛要說話,視線卻忽然一凝,卻是前面不遠處,正有一白色物事隨波翻轉。旁邊青碧已是驚叫出聲: “公子,有人落水!” “快救人?!毕:图奔钡?。 船夫卻明顯有顧慮:“這里水深的緊,說不好人已經不行了……真是弄了個尸體上來,沒得沾了晦氣不說,說不得還會惹上官非……” 話沒說完,阿良已是遞了一錠銀子過來: “你只管照我們公子說的去做便好,放心,定不會讓你有什么麻煩?!?/br> 這么一錠銀子,怕不足有二兩?船夫眼睛一亮,麻利的接了銀子收好,縱身躍入水中,不過片刻,已是拖拽了那白色物事來到近前,卻是一個女子,因臉上纏繞著海藻似的青絲,五官便有些模糊。 阿蘭把人接過來,撥開發誓,伸手探了一下鼻息,神情頓時有些凝重。 旁觀眾人也個個屏息,實在是這女子瞧著肚腹鼓脹,甚而**在外的手指都泡的有些發白,不定在江里飄了多長時間呢,能不能救過來,還真不好說。 阿蘭已是把人翻過來,倒扣在船舷之上,另一手摸出金針,快速刺入女子周身大xue,又用手按壓,如是數次,便有大量濁黃的江水從女子嘴中涌出。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女子終于漸漸恢復了呼吸。 “小娘子當真好手段?!蹦谴虿挥少澋?。還以為就是個伺候富家少爺的小丫鬟呢,倒不想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能用得起這樣的下人,那小少爺怕也不是普通人物。 希和也是長出一口氣。倒是一直靜靜瞧著的商妍忽然蹲下、身子,輕輕撥開女子臉上糾結的亂發,神情明顯有些吃驚: “怎么會!” 方才倉猝之間,只覺女子形貌似是有些熟悉,再想不到竟果真是熟人。 “去里面說話?!毕:王久?。又令阿蘭把女子抱進船艙。商妍也忙跟了上去。青碧已是準備好干凈衣物,待女子收拾妥當,幾人才發現,女子雖身形有些瘦弱,卻生的甚是秀美。 “再不會錯了,這女子應該就是吳管事的女兒吳玉娘?!鄙体麩o比肯定道。 “吳管事?慶豐商號的吳正林?”因慶豐商號事務繁雜,周明厚總領一切事務之外,又配了個叫吳正林的副管事從旁協助。印象里也是極能干的一個人,商妍口中的吳管事應該就是他了。 “不錯?!鄙体c頭。商周兩家自來關系親厚,自己又心念著周慬,便不時有機會陪著爹爹到慶豐來,期間頗是見過玉娘幾次。 印象里吳玉娘不愛說話,性子也有些柔弱,每回見面都是怯怯的。如何也料不到,再相逢竟是這般情形之下。 “吳正林的女兒?”希和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巧的事,只此來本就是為著整治慶豐商號,雖是已然料定那周明厚父子十有*是做了背主之事,卻不知到底是周家一家所為,還是整個慶豐商號都爛透了的,眼下倒不宜過早表露身份,以免打草驚蛇,看床上女子隱隱有醒過來的跡象,便低聲叮囑道,“待會兒你問一問她到底怎么回事,莫要牽扯到我?!?/br> 商妍如何不懂希和的心思,當下點頭應了。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吳玉娘果然悠悠醒轉,卻是木然瞥了商妍等人一眼,那眼神直勾勾的,茫然之余更有些空洞,竟似是了無生趣的模樣。 “吳小姐?”商妍心里頓時突了一下,難不成吳玉娘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自己投江? 無疑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能叫破自己行藏,吳玉娘臉上神情頓時絕望無比,雙手死死摳住被角,嬌小的身形也開始簌簌發抖: “回去告訴周慬,一個人但凡想死,那就總有法子,活下來不容易,想要死,卻是再簡單不過,這一次不成,總還有下一次,讓他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就是死,也不會如了他的意?!?/br> 雖是氣息微弱,卻偏是說出的話毫無轉圜的余地。 再沒想到會從吳玉娘的口里聽到周慬的名字,甚而話里的言外之意…… 商妍頓時有些懵了: “玉娘你說什么?什么告訴周慬,什么不會如了他的意,你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總覺得,怕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不妨吳玉娘卻和死人相仿,再不肯開口說半個字。 “玉娘不認識我了?我是商妍啊?!鄙体挥X心里火燒火燎的,顧不得和她計較,忙忙的去掉帽子,一頭青絲自然瀉下。 “商,妍?”吳玉娘終于察覺不對,愣愣的張開眼睛。 “對,是我?!鄙体奔秉c頭,“你忘了?我爹是商誠,是云之錦商號的管事,曾帶著我去你家拜訪——” 商誠?云之錦? 吳玉娘眼睛眨了眨,下一刻撐著床就要坐起來,無奈身體太過虛弱,又重重倒在床上,眼睛里卻迸發出希望的光芒: “你一個人嗎?商管事也一起的對不對?快帶我去見商管事,求你……” 太過激動之下,忽然嗆咳起來,卻依舊死死抓住商妍的手不放,正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爹不在,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盡管告訴我,你放心,有,”剛要說小姐在,又想到希和眼下并不愿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便又改了嘴,“有我在,有什么為難事你盡管說,咱們一起想法子解決便是?!?/br> “商管事沒來嗎?”吳玉娘身形晃了晃,頹然倒了下去,喃喃道,“罷了,罷了,都是我的命吧?!?/br> “我只求你一件事?!笨谥姓f著,強撐著趴在枕頭上給商妍磕了個頭,“若然有朝一日見到咱們主子,一定記得告訴他,我爹是冤枉的,那些銀錢雖是經了他的手,可具體經辦此事的人卻是周家父子……” 說道最后,已是雙眼通紅。 “玉娘你莫要胡說,”商妍下意識的就想維護周慬,說了一半又意識到希和還在呢,忙住了嘴。 吳玉娘已是慘然一笑,看著商妍的眼神摻雜了些憐憫之外,又有些痛恨: “你不信?還是說,你來慶豐,是背著商管事偷偷跑來的?”口中說著,視線在商妍身上的男裝定了下。 “你怎么,這般傻?就不怕被周慬給算計了?” 心里已是有所領悟,原來商妍竟是對周慬有情嗎? “不可能?!鄙体磳Φ脑捯幌聸_口而出,“慬哥哥他不是這等樣人?!?/br> “不是這樣人,是哪樣人?”吳玉娘的眼神竟少有的銳利起來,“竟然會喜歡上周慬,你一定是瞎了眼吧!周慬他不是人,他根本就是一個禽獸!你道我為什么活不下去?就是因為周慬……我自幼和表兄定親,他卻想盡法子拆散我們,還用手段,逼我三天后和他成親……” 一句話說的商妍如同五雷轟頂—— 距離周慬偷偷跑來和自己話別,才剛剛過了一月之久,甚而彼時,周慬雖是沒有明說,看著自己的眼神卻是深情款款,甚而之前每一次見面時,周慬何嘗不都是如此?不然,自己如何會不要臉面主動跟爹爹提出想和周慬結親的意思? 之前也有過猶疑,可每一次都被自己替周慬找了種種借口開脫過去,總想著或許周慬是有苦衷,再料不到,周慬竟是喜歡上了吳玉娘,還很快就要成親。 看商妍臉色青白不定,明顯大受打擊的樣子,吳玉娘也不理她,只管又閉了眼睛,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好半晌,商妍才緩過來,聲音已是有些哽咽: “不是我,不相信玉娘,實在是……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依你所說,周慬做出這般事來,你爹,也就是吳管事,竟不會管嗎?” 聽商妍提到吳正林,兩行淚水從玉娘緊閉的眼角淌下: “我爹,不見了,如今家里,是繼母做主,答應把我改配給周慬的就是繼母……” “不見了,這話什么意思?”商妍有些不明所以。 吳玉娘靜了一下,半晌淚水流的更急: “兩個月前,爹爹一大早照舊去商號做事,不想再沒有回來……那周慬卻說,爹爹是貪了商號里用來疏通關系的專用銀兩,如今事情被小姐察覺了,他就拋下我們跑了……只這話我如何能信?定是他們害了我爹,又往他身上潑了好大一盆臟水,說不好我爹已是不在了,卻還要背上這背主的名聲……”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說的全是事實,但凡還念著些咱們昔日的情意,你就把我這話轉述給主子聽,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商妍抬頭往希和站的地方瞟了一眼,希和搖搖頭,又點點頭。 “好,我答應你,但凡你說的是真的,我定然會把這話說給爹爹,讓他稟了主子,替你們家洗雪冤屈??晌铱偛荒苈犘拍愕囊幻嬷~,總也要瞧一下你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吧?!?/br> “果然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嗎?”吳玉娘喃喃了句,“也罷,我且茍活幾日,總也不能讓我爹白死,讓……” 后一句話卻已是甚低,聽不清楚。 船很快靠了岸。 幾人均恢復了女裝,考慮到周家父子曾見過希和的面,阿蘭又特特幫希和做了掩飾,兩人扮作商妍丫鬟,跟著玉娘一塊兒往吳家而去。至于青碧和阿良幾人卻是被希和另外安排了地方。 因玉娘一直心神恍惚,倒是沒注意到什么異常。 馬車依著玉娘的指點,穿街過巷,很快行至一個三進的院落旁,剛剛停好,便被一個探頭探腦的小丫鬟瞧見,待看見玉娘幾人從車里下來,轉身就往院子里跑,嘴里還一路喊著: “奶奶,奶奶,是小姐,小姐回來了?!?/br> 一語甫落,一個插金戴銀,臉上涂著厚厚胭脂的婦人跑了出來。 婦人瞧著也就中人之姿,配上一身俗氣的打扮,容貌分明又減了三分,一見玉娘,卻不是上前探問,反是冷著臉道: “死丫頭,你給我滾進來!” 又一叉腰乾指指向商妍幾人: “她們是什么人?讓她們滾——” 玉娘已是臉色蒼白,卻依舊強撐了道: “這是,爹爹舊友的女兒……” 舊友的女兒? 婦人臉上的怒容忽然就換成了笑臉,一疊聲道: “是姑爺找來的人嗎?哎喲,是我失禮了,快請快請——這丫頭是你們尋回的吧?多謝費心了……” 口中說著,幾人已是進了內院,婦人卻忽然停住腳,轉回身,揚手就給了玉娘一個耳光: “讓姑爺費心費力的找你,你還當臉上有光嗎?也就是姑爺好性子,看上你這般水性楊花的女人,你不說感恩,倒還嬌貴起來了,鎮日里哭哭啼啼,這眼看著就是成親的日子,不好好在家呆著,倒好,竟還就敢往外跑了!這會兒倒是裝起貞潔烈女了,早先纏著姑爺勾三搭四的時候干什么去了?虧得姑爺心腸好,愿意收了你這等賤人,不然,怕不得連累你meimei也被人說嘴?倒好,你還矯情開了……” 玉娘被打的一下跌倒地上,又聽到婦人滿嘴的污言穢語,早已是目呲欲裂。 “不許打我jiejie——”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是一個十二三歲和玉娘長相有些仿佛的少年,正從側院奔過來,見玉娘被打,一下撲過來,用身體護住玉娘,“我jiejie才不是你說的那般,明明是周慬欺負人,你憑什么要打jiejie?” 當初爹爹多日未歸,繼母又剛生了小meimei沒多久,jiejie不得已,才帶著自己到周家詢問,那里料想周慬竟是支開了自己,想要對jiejie無禮,jiejie拼了命才逃了出來,繼母孫氏倒好,不說給jiejie撐腰,反倒誣賴jiejie勾三搭四…… “小兔崽子,你還有理了!”早就看這對姐弟不順眼了,之前因吳正林護著,孫氏不好太過分,再不想那死鬼竟是恁般絕情,卷了那么大筆銀子跑路一個人去享福罷了,竟是連自己和小女兒也全都撇下。 若非這個繼女長得還有幾分姿色,說不好周家父子就會抓了自己母女頂賬。 虧得周慬看上了玉娘,才能放過自己,再有那死鬼也算積攢了些家業,真是沒了這礙眼的姐弟倆,自己和女兒的日子也能過得。 本以為吳正林都跑了,這姐弟倆自然好磋磨,倒好,還一個個的跟自己扛上了。 竟是回身尋了根藤條,兜頭蓋臉的朝著地上的姐弟二人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