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回到賓館,秦一恒又回憶了一遍招魂的過程,覺得還是沒有什么紕漏,想必問題并不出在這里。一時間,我們倆都有點心焦。過了半天,秦一恒突然恍然大悟地告訴我,有可能是小姑娘的生辰八字或是名字寫錯了! 本來我見找到原因了還挺興奮,可是細琢磨一下,又覺得這站不住腳。生辰八字對于這個招魂的儀式相當重要,所以他們在寫的時候肯定也確認了好幾次,而且在這么關鍵的事情上,大家都會集中注意力,寫錯的概率應該是微乎其微的。名字就更不用說了,簡單的兩個字,怎么可能會輕易寫錯?然而就目前的狀況來看,秦一恒也只能想出這么一種原因。 我就說,會不會這個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她父母親生的,所以他們并不知道確切的生辰八字? 秦一恒搖搖頭,說他在整個儀式啟動之前,其實就有過擔心,因為這個喊魂的人必須是至親才行,他也把這其中的利害關系說得很明白,那對夫婦不可能還會貿然犯險。 聽完秦一恒的話我的心徹底涼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對那對夫婦,可是我們又不能逃之夭夭??辞匾缓愕谋砬橐彩怯悬c失落,我們倆躺在床上誰也沒說話,最后干脆把頭往被里一縮,各自睡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秦一恒就把我拽了起來,跟我說,他可能想到了一個辦法,先不說能不能找回那個姑娘的真正魂魄,但起碼能把姑娘現在的魂魄弄出去。 我看他滿眼的紅血絲,看情形是琢磨了一宿,急忙穿好衣服跟他去了附近的壽衣店。秦一恒抱了整整一懷的白蠟,也叫我幫著提了一袋,二人直奔那對夫婦家去。 對于我們倆又突然造訪,那對夫婦起先還很吃驚,而后估計以為我們是變卦了想買下這個宅子,居然還很好心地又要主動起草合同。這下我更不好意思了,隨口跟他們編了一個理由,說小姑娘的魂魄還未穩,我們得用方術做個簡單的儀式幫她穩一穩魂。 這對夫婦本來就把我們倆當救世主,自然是言聽計從。秦一恒就交代了一句說,我們在房間的時候他們不可以進來,就帶我直接走進了小姑娘的臥室。小姑娘此時八成也能感覺出秦一恒懂行,見我們進來,雖然沒有表現出恐慌,倒也能看出她還是有些懼怕。秦一恒沒有走近她,而是默不作聲地開始往外掏白蠟。我見狀趕緊也跟著往外掏,很快,白蠟就擺了一地。 我俯下身子,視線剛好被秦一恒的身體擋住,可我又忍不住想看一下那個姑娘現在的表情。我想側頭,秦一恒就提醒我說,千萬不要跟她說話,看也盡量少看,她現在屬于身魂不一的狀態,一會兒你聽我的口令,我點著了蠟燭之后,你就幫我把她摁在地板上,記得要快,別讓她跑了。 我也不知道秦一恒究竟想干什么,但聽他的總是沒錯,就點點頭表示我聽到了。只是我很奇怪那個小姑娘明明知道我們想對付她,卻沒有作出任何應對反應,就這么一直坐在床邊看我們。我一直在克制著不要抬頭,可還能感覺到小姑娘的目光一直盯著我們,這種感覺讓人渾身發毛,我趕緊把注意力移到了手里的活上來。 蠟燭雖然多,但往外掏還是很容易的。秦一恒從成堆的蠟燭里數著選了幾根出來,又把剩下的蠟燭用紅線打成捆,放在一邊。我心里特別緊張,生怕秦一恒忽然叫我摁住那個姑娘的時候我來不及反應,而且我也有點犯怵,一是真的有點害怕,因為雖然她現在是rou身,但畢竟不知道她身體里面究竟是什么東西;二來我也擔心我失手把她的rou身弄傷了,回頭魂魄倒是找回來了,rou身出事了,這也是個大麻煩。 就這么琢磨的工夫,秦一恒那邊差不多已經完事了,我還想提醒他一會兒喊我的時候小點聲,別嚇著姑娘的父母,秦一恒忽然就大喊了一聲,上! 我完全是依靠條件反射猛地站起身的,由于太突然了,腳底下也沒留神,居然一腳踩到一根白蠟上,就這么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小姑娘似乎也沒想到我們能突然來這么一聲,也是嚇了一跳,我聽她“啊”了一聲,直接就從床上一步躍到了窗戶邊,隨手就把窗戶打開了。 我一看,心說,這回徹底完了,這她要是跳下去,我賠個傾家蕩產不說,沒準還得蹲監獄。當時也是腦袋發蒙,居然跟著喊了一聲,你冷靜點。 我的聲音還沒落下去呢,秦一恒就一步從我身上跨過去,伸手就想去抓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見狀,居然義無反顧地就想往窗外跳。幸好還是秦一恒的動作快一些,提前拽住了她。我趕忙爬起來,想去幫忙把她摁住,可意想不到的是,小姑娘居然一點也不反抗,任由秦一恒直接把她摁倒在了地板上。 秦一恒掰開小姑娘的手,連忙叫我把白蠟點著了,用火隔一拳的距離烤她的掌心。雖然我心里非常不忍,可是這種情況下也由不得我憐憫了。我把火焰放在小姑娘的手掌底下,剛放了沒兩秒鐘,蠟燭就滅了。 秦一恒叫我把這根滅了的蠟燭丟掉,換一根新的點上,繼續烤,但這根蠟燭也是照舊沒過多久就滅了。過了半晌,滅掉的蠟燭堆了一堆,每一根都會莫名其妙地熄滅。不過,每一根蠟燭燃燒的時間倒是要比前一根蠟燭長那么一點點。 小姑娘始終也不叫痛,甚至連聲音都不出。又這么持續了半天,我才聽見她悶悶地哼了一聲,直接癱倒在了秦一恒的懷里。這回蠟燭沒有滅。秦一恒把小姑娘放下,趕緊過來捧著蠟燭,在屋子里面轉了一圈,見火苗并沒有異樣,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看他的表情,好像已經沒那么緊張了,就問他是不是沒事了。他點點頭告訴我,現在基本上是沒事了,只是又回到了我們最初的起點上。這次上姑娘身的幸好并不是什么兇神惡煞,看這反應多半是個還沒長大的小鬼,這種鬼死后雖然也很不甘心,卻也鬧不出多大的動靜。傳說八歲以下死亡的兒童是不能順利投胎的,女生因為陰氣較重,與男生有時間上的差別,即便她們進了地府,也只能在奈河岸邊徘徊,這就是為什么在古代對于兒童的束發年紀是有一個硬性限制的(基本都是八歲起)。這其實也就是標志著這個孩子的靈身已經基本合一,死后也是能順利進入輪回之路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雖然常常會聽到厲鬼作祟的傳言,卻鮮有聽說化作厲鬼的兒童到處害人,因為它們只是抱著對生命的一種留戀和不舍存在于陽間,并不會背負多大的怨氣。即便會親身經歷,也僅僅是被捉弄,隨后而來的小病小災并不是它刻意強加于你的,只是但凡有過相關的接觸,被沖了運勢,自然就會走背字。 聽秦一恒說只是個不會害人的小鬼,我自然也是暗自慶幸。他所說的我聽著還挺新鮮,就又讓他多講一些。 秦一恒見小姑娘現在已無大礙,也就放心繼續講道,這小鬼不僅包含了未至束發年紀的小孩,未出生的嬰兒也算。很多方術書籍里面記載,墮胎是會因為扼殺了孩子的生命而遭到孩子怨恨的。但這也并不是必然的,因為所墮之胎,分為兩種,一種是陽壽未享,便被扼殺,這一種的確是會有怨氣存在,通常會影響其父母的運勢或是身體,不過也并不是很快或是一定就會應驗,因為這還要結合具體情況而定。譬如父母的陽氣夠盛,或是命理八字至陽等,都會有一定的緩解作用。而另一種其實就是命該如此,這一種的胎兒因為注定沒有陽壽,所以即便不甘心,也并不能給父母帶來多大影響。既然說到嬰兒,自然就會講到出生八字的問題,這生辰八字作為命理學的核心,可以推算出各種信息。如若有高人推算,雖不能說得事無巨細,但起碼也會大體一致,這些在現今社會基本已經成為共識了。然而玄學中還有另一個說法,叫作陰八字。我們所謂的生辰八字即是我們出生的年月日時,這是按照出生的那一刻來推算的;而陰八字則是根據所謂鬼魅轉世投胎的那一刻的年月日時來計算的,是用來推算前世的,也就是投胎轉世之前的事情。 秦一恒又講了一套,也算是給我作了一番玄學知識普及。我心說,要是天天這么跟他耳濡目染下去,有朝一日說不定我也能混個大師什么的,最起碼招搖撞騙是夠了??赊D念又一想,還學什么啊,折騰了一地白蠟,只算勉強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小姑娘的魂魄究竟去了哪兒我們還不清楚呢。 看見白蠟,我才想起問秦一恒,剛才用白蠟烤的方式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秦一恒解釋說,白蠟拋開物理屬性不說,從玄學上看,其實是比較能感受陰氣的東西。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在喪事上都選擇使用白蠟,例如影視劇想表現陰氣逼來的時候,總會給白蠟一個特寫鏡頭,然后看其熄滅,這其實都是有一定根據的。 用白蠟的火去烤小姑娘的掌心,也就是用蠟燭的火去燒小姑娘身上的陰氣。而每當陰氣把蠟燭的火侵滅的時候,就要換一根新蠟,是因為那根蠟燭已經被陰氣侵過,再點,效果則大減。 第二十一章 無能為力 等秦一恒給我講完,我才反應過來,一會兒出去跟那對夫婦是完全沒辦法交差的。我們明明說是來給小姑娘固魂的,結果折騰完又恢復原狀了,加上那對夫婦并不知道這其中的前因后果,恐怕殺了我們的心都有??蛇@事也實在是瞞不住,我跟秦一恒簡單商量了一下,沒辦法,還是開門出去把事情說清楚。 那對夫婦起初并不相信,秦一恒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加上這對夫婦估計也發現了小姑娘雖然不再貪睡卻還是很反常,最后也只能相信了。 于是,我們幾個人就重新坐下商量對策。秦一恒又仔仔細細地把姑娘出事那天的情況問了一遍,聽了還是直皺眉頭,事情陷入了僵局。我在旁邊干看著卻幫不上什么忙,心里也感覺堵得慌。 秦一恒思考了半天,突然問那對夫婦他們去旅游的那天是不是陰歷的初三、十三或者是廿三?那對夫婦回憶了半天,表示好像還真是廿三。 秦一恒聽見他們給予的肯定答復,眼睛立馬放光了,說他估計找到事情的原因了。他說,首先,初三、十三、廿三這三天,據說是地府的閻羅王出行的日子。傳說中,閻羅王會在這三天親自去為冤魂申冤昭雪,大鬼小鬼必然避讓。倘若在這天與其相遇,如有不敬或作jian犯科,恐怕就會受到牽連。他想,如果這是真的,恐怕他們那天還真就是碰上了,估計正好趕上西瓜丟失,這個小姑娘說不定在心里面說了什么大不敬的話,魂魄才會被小鬼勾走的,以示懲罰。倘若真是如此,如果按日去城隍廟虔心祭拜,也許小姑娘就會慢慢恢復了。 這次秦一恒的推論就更離譜了,連閻羅王都扯上了,但之前那個國企食堂發生的事情讓我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恐怕真的有一些我們并不能親眼看見的制度和統治者。 這對夫婦見事情還是有救,自然是感激涕零。既然已經找到了事情的起因,我們就跟這對夫婦告辭,準備返程。 出了門,我就感覺秦一恒有些不對勁,臉色始終不太好。我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這才開口告訴我,其實,他剛剛講的那些是騙那對夫婦的。雖說閻王出行的傳說并不假,但并沒有日期或是時間上的限制。譬如在一個人多的場所,大家都聊得熱火朝天時,會突然莫名其妙地全部靜下來,這個在西方的傳說中是恰好有魔鬼經過。而在我們中國人的傳說中,多半認為是閻王爺出巡恰好經過。作為一個統治者,必然會有小鬼在前打著肅靜的牌子,所以我們的忽然安靜可能就是出于一種玄妙的身體反應,這種反應類似于對靈體感知。而他說的那幾個日期,僅僅只是每月里陰氣較重的日子。之所以這么做,是希望那對夫婦相信他所言非虛,去虔誠地祭拜,但究竟有沒有效果,他就不知道了。 聽完秦一恒的話,我只剩下唏噓,這種感覺讓人很難受,想要幫助他們卻無能為力。秦一恒再神也僅僅是個凡人,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F在事情做到這樣,我們已經算是盡了最大努力了。 這次的這個宅子給了我很大的觸動,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感覺心情壓抑,看秦一恒的樣子也是不開心。我們兩個一路上都很少說話,就這么默不作聲地開回了家。 這一次的經歷讓我身心疲憊,回去很多天心情都比較低落。索性關了手機在家悶頭玩了幾天游戲,其間秦一恒倒是沒來看過我,不過我們也偶爾會在網上說兩句。 秦一恒在網上說其實他跟我的心情一樣,不過,事已至此,也實在沒有辦法。我直接告訴他,我可能不想再做這一行了,雖然利潤相當可觀,可是最近接手的這兩個宅子,讓我實在是有些招架不了。 秦一恒倒是沒有反對,不過他也告訴我,其實很多事情還真就是命中注定的,從一開始的一個細微的決定,很可能就逼迫著我們要走下去。我沒聽懂他說的話,但是我也懶得揣測了。又玩了幾天游戲,終于感覺身體實在是悶得發慌了。 打開手機,就看見頭天晚上袁陣給我發的信息,內容是有筆大生意千萬要讓我過目一下。其實我真不想再買這些神神叨叨的宅子了,可是又實在忍不住好奇心,磨蹭了半天,還是把電話給他回了過去。 袁陣就把這個宅子的情況大體給我講了一下。 這次說是一個宅子可能不太貼切,具體說來應該算是好幾個宅子。幾套房子都在一個單元里面,全是一個村長家的。這個村子其實也就是城市周邊的那種城中村,因為開發商開發樓盤時占了他們村很多地,這個村的村民就一下子全成了暴發戶,不僅分得了一大筆現金,還都得了好幾套房產。村長得到的好處當然更多,六加一的樓,他一個人直接離譜地分了半個單元。這本來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吧,可是這個村長住進去之后,家里人就一個挨一個地出事。首先是他的一個女婿出了車禍,差點成了癱瘓,人還在醫院的時候,他的另一個女婿做生意被人騙走了很多錢。不僅如此,兩個女兒也開始狀況不好,一個莫名其妙地得了癌癥,另一個身體倒是沒什么事,就是無論做什么買賣都賠錢。 起先村長也沒多想,可是事趕事加起來,他就不得不開始尋思是不是宅子的風水出了什么問題,就找了人來看,都說宅子朝向、布局什么的都還可以,即便有一些風水上的小紕漏,也不至于把家里人害成這樣。而且,本來他的這個房子就建在原來他們村的地界上,也并不存在不小心建在了墓地上的可能,所以,這個村長一時間也沒啥辦法,只能到處托人,看看能不能幫著改善一下。 我聽完袁陣說的概況,說實話我還真沒什么興趣,拋開我真心不打算再干不說,就是這宅子,我也是吃不下的。因為像這種房子,按照政策五年內是拿不下房本的,所以,即便我想買,這個村長也賣不了。而且看現在的這個架勢,這個村長也沒打算賣。即便我和秦一恒過去把事情圓了,也沒什么太實際的利益。 我把我的想法跟袁陣說了,他還是不依不饒地求我去看看。估計那個村長允諾給他不少的好處費。袁陣說那個村長不在乎錢,只要把這個事情解決了,直接現金就可以給我一百萬元。 我聽完之后,心跳就控制不住地加速,這他媽的也太大手筆了。我還真動心了!我在心里面勸自己,這么多錢,肯定不是那么好賺的。結果我還是沒抵擋住貪欲,我跟自己說,這是最后一次了,這筆錢到手,我就徹底離這種投機倒把的事情遠點,專心做我的小生意去。 于是,我給秦一恒打了一個電話,想轉述一下這個宅子的事情,誰知道袁陣已經先給他打過了,他也是在等我,看我什么意思,我見既然這樣,就跟秦一恒合計了一下,決定第二天就動身去看看。 這一個小時過得飛快,對面的沙發上還剩下六個人,我停住話頭,整個宅子瞬間就變得鴉雀無聲。也許是之前有女生遭遇怪事的緣故,這幾個人這次誰也沒動地方,都乖乖地等著我照了相,才互相對視一眼,其中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這里面數他的年紀稍大一些,他猶豫了一下,告訴我他不想再聽下去了,希望我可以放他離開。我聽了很想笑,我這又不是綁票,怎么還成了叫我放他離開?我點了點頭,叫他站好,給他拍好了全身相,示意他可以走了。他如獲特赦一般長出了一口氣,又招呼了他旁邊的一個人,那個人也是欠了欠身子,乖乖站在我面前。我拿起相機,摁下了快門。閃光燈撕破了黑暗,打在他的臉上,那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因為這次閃光燈亮起的時候,我在鏡頭里仿佛看見了一個影子。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或許我能如此聯想,只是因為這個影子和我曾經見過的一個太像了。只是很遺憾,我沒辦法去看照片,以確認那個影子有沒有被拍下來,我只能目送兩個人出了宅子。 我在客廳里擺的是一張專門為今晚定做的長沙發,走了兩個人,沙發一下子空出了不小的地方,只是坐在上面的人依然擠在一起。我掃了剩下的幾個人一眼,他們都刻意避開了我的眼神。我把手里的煙摁滅,正準備繼續講下面故事的時候,沙發上就有人嘀咕了一聲,像是在感嘆,又像是在提問。他說,我知道剛剛那兩個人為什么走,因為,我也看見了。 我沒接話茬,即便我心里此時翻江倒海地想知道他是不是也看見了一個影子,也只能繼續講我的故事。 第二十二章 紅繩引鬼 這個村子就在一個省會邊上,具體是哪兒,我也不便透露??傊?,我們倆乘飛機到那個宅子門前用的時間并不長。整個居民區有一半都是他們村的人在住,剩下的房子除了一些已經售出的,多半還空著,或者租了出去,大都是村民分到了自己住不下的。 袁陣已經等候多時了,介紹我們見了那個村長,人倒是挺讓人意外的,并不五大三粗,看著還挺像有點小文化。我們簡單地交流了一下,村長說給我們聽的基本跟袁陣傳達的一樣,不過,他還透露了一點,這個宅子之前已經有一個懂行的人給布置過,那個人告訴他,他們家會有血光之災,性命攸關。村長畢竟還是村里的人,比較相信這些,加上他本來也不缺錢,尋思著無非掏點錢的事,就讓那個高人給自己家里的幾套房子弄了一下。 那個高人具體弄了什么,村長卻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因為那個高人在布置的時候是不許旁人在場的。本來村長以為有高人布置過的宅子,不說能升官發財,起碼也能保個家道平安什么的??墒菦]想到那個高人走后沒多久,家里就接二連三地出事。他又找了人來看,也都講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這次找我們來,也是希望我們給看看,再這么下去,他這個家恐怕就要被折騰散了。 聽完村長的話,我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我跟秦一恒已經在這個圈里小有名氣了。不過名氣再大也是虛的,還是得靠真本事掙錢,于是,我們也沒多耽擱,直接去看宅子。 這個村長的家具體有多豪華,我不太好形容??傊?,我敢斷定,他這次撈的錢真不是一筆小數目。這是一棟現在很難看到的6 1型的房子,也就是六層住人,最下面一層為車庫。而后我所述的一樓,其實是指居住的一樓,最底層的車庫并不算在內。 從一層開始,他自行把每兩層中間打通,裝上了樓梯。這樣,村長和老婆住在一層和二層里,往上的兩層是大女兒的,最上面的兩層是小女兒的,這樣一家子住滿了半個單元。 我和秦一恒這么一層一層地看過去,還真是挺耗費體力的,幸好這三家人的裝修風格并不一樣,這樣看著還稍微新鮮點。秦一恒轉了半天,一直用一種很不解的表情看著四周。我就問他,這個宅子有沒有問題?他很堅決地搖頭,低聲告訴我,這個宅子真是被高人布置過的。從家里的布局看,哪怕房間里面擺的植物,都是有講究的,這個家肯定是不僅生財而且人丁也會安康,完全不應該是村長說的這么慘。 雖說我并不懂行,但單從一個人的感覺上來說,這三個宅子走進去都感受不到什么異樣。見秦一恒也沒有什么發現,我們又回到了村長的家里,討論一下對策。 秦一恒說這個宅子現在看起來的確是半點毛病也沒有,因為本身宅子里并無人死亡,甚至連周圍都無人橫死,加上他們家本身就人丁興旺,有人氣鎮住宅子,即便是過路的小鬼也不會停留,而且從風水學的角度上來講,這里基本是個福宅。雖然風水寶地并不代表沒有臟東西,但起碼是會運用天地之氣將這些晦氣、煞氣、怨氣慢慢沖散,所以說這個宅子是兇宅,肯定是站不住腳的。這樣的話,現在很大的可能就是這個宅子的風水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好,可惜的是秦一恒自己也僅僅是略知一二。因為在玄學上來講,驅邪和風水雖然有聯系,但也還是有一定的差異,這有點類似于數學中的幾何和代數,它們可以說是一門學問,同時也有很多共通之處,但細說起來,還是有不小的差別。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對風水也僅僅是能看個皮毛。 這樣的話我們算是白來一趟了,因為事情根本不是我們能解決的??梢钦f走,我還真有點舍不得,眼看著一百萬元就能到手,我還真是不甘心。 我就問秦一恒能不能試著用方術的辦法給看一看,他想了一下,說倒是可以試試,不過恐怕會有風險,萬一cao作不好,很容易惹禍上身。 我也是見錢眼開,尋思著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他也能在身邊罩我一下。想到這,我就跟秦一恒商量,說還是試試看,試過不行的話,我們再打道回府,這樣錢沒賺到手我心里也舒服點。 就這樣,我們就開始著手準備要用的東西,我無非就是幫著他提一提袋子,其實也是落一清閑。這次準備的東西,說不上特別,基本還是以前常用的那些,唯獨這次他買了很多紅線。先是把紅線浸到用李子榨成的汁里,然后把每一捆繞開,捻成一股,再互相連接,這樣就連成了一根足有幾十米長的紅繩,最后在紅線中間綁了幾個扣,拴上了一個一個裝著五谷雜糧的小袋子,線的兩頭各拴著一個小石頭。這一切準備妥當之后,我們就返回了村長家,叫村長家所有人今晚都住到外面去,并且又讓村長告訴這個單元另一邊的住戶,也要暫時避一下。等到人都疏散開了,我們就在村長家里等天黑透。 我們簡單吃了點速食,抽了幾根煙,已經差不多晚上10點了。我們又安心等了一陣子,差不多11點的時候開始行動。秦一恒在這棟樓的大門外撒了很多淀粉,用手輕輕地抹平,然后叫我拿著線的另外一端站到六樓村長小女兒家的門前,叮囑我手里的紅線千萬不能松開。如果感覺到有什么人在推我,要立刻面向墻,閉好眼睛,不要回頭看。 本來我之前都沒怎么當回事,結果他忽然對我這么嚴肅地說這些事,我立刻就緊張起來,這才想起來問他這是要干什么。秦一恒說,他是要引鬼進樓。到時候臟東西會跟著紅線一直往上爬。如果臟東西在某一層停了,就證明是那一層有問題。人的眼睛必定還是有局限性的,而這些陰物卻很容易發現這個宅子里被人動過手腳的地方,因為但凡是在這樣風水布置得很好的宅子里動手腳,那個被動手腳的地方一定會因為風水流向而聚集陰氣,這種陰氣雖然不重,甚至連他自己都看不出來,但那些臟東西是一定能找得到的。 聽秦一恒這么一解釋,我就不爭氣地腿軟,走上樓的時候,總是感覺手里的紅線一動一動的。其實,我也知道這根本就是因為紅線那邊的原因,但我還是止不住地冒冷汗。 差不多站定到六樓,我沖樓底下喊了一聲,他應了一下,然后我就陷入了漫長的等待。又過了一會兒,樓道的燈就滅了,秦一恒把這個單元的電源總閘關了。四周一黑下來,我的聽力就因為黑暗敏感了不少。我恍恍惚惚能聽見秦一恒在樓下不知道在忙活著什么,本來距離就很遠,又加上樓道會把聲音折射,這樣反而聽不清他究竟在做什么。 就這么站了半晌,我見似乎也沒有什么異樣,心才放下一些。手里的紅線黏黏的,也不知道是因為沾了李子汁,還是我出了不少汗。我正尋思著要不要換另一只手握著,騰出這只手擦一擦掌心時,忽然就感覺手上的紅線動了一下。我起先還以為是秦一恒在動,可是之后這種震動竟然有頻率地開始持續起來。 我安慰自己,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點小事沒什么可怕的,可瞬間還是頭皮一陣發麻。這種頻率,如果是秦一恒故意弄出來整蠱我的,倒也說得過去;如果不是,那這的確會讓人嚇得尿褲子——因為這種頻率太像一個人的腳步了,而且這個人一定是不緊不慢地在一步一步向樓上走來。不用說了,秦一恒居然真的把冤魂引過來了。 我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甚至能感覺出來紅線上的抖動點開始慢慢向我靠近。我本能地想看清前面,可是,雖然眼睛能適應一部分黑暗,但畢竟還是目力有限。我有些想逃跑,感覺那個東西已經走上了六樓的樓梯,我越來越緊張,甚至手都有些發抖。這個時候,我迫切地希望有一點亮光,這么一想,我就想用手去掏兜里的打火機,誰知道,越緊張手上越沒有準度,這么一折騰,手中抓著的紅線居然掉了!我本來就已經手忙腳亂了,這回手上的線一掉,我就更有點不知所措,加上能見度實在不好,我趕緊俯下身去,摸了半天也沒找到線頭在哪兒。幸好之前的幾次經歷雖然沒什么收獲,但膽子起碼是練大了一些。過了幾秒鐘,我就冷靜了下來,掏出打火機打亮,又把線拾了起來。 這次我是長記性了,線頭攥得死死的,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用打火機照亮了面前的樓梯,幸好是空無一物,否則我恐怕得嚇出個好歹來。打火機很快就熱得燙手了,我只能熄滅了火苗,樓道瞬間就又黑了下來。剛才注意力一直放在看向四周,等到光亮消失了,我才反應過來,之前的那個震動好像消失了。 我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可是過了足有五分鐘,似乎也沒什么事情發生。 我正準備長出一口氣,忽然就感覺有點不對勁。樓道里似乎開始若隱若現地傳來一個很含糊的腳步聲,起初我并沒有注意,事實上,即便發現了這個聲音,也得仔細聽才能分辨出來。腳步聲很輕,卻又讓人覺得很急促,很像一個什么人踮著腳尖,努力讓自己輕盈地前進。我覺得可能是剛才驚嚇過度,現在有點草木皆兵,出現了幻聽,可是這個腳步聲卻好像越來越清晰了。 我正打算再次把打火機點亮,因為黑暗實在讓人心里不安,忽然就聽見秦一恒一聲大喊,跑!那東西在你身后呢。別回頭,往樓下跑! 第二十三章 倒鼎 這一聲嚇得我是屁滾尿流啊,幾乎是直接迎頭朝著樓梯躍了下去,手中的線頭啊什么的全都顧不上了。剛邁下半層樓梯,就看見秦一恒原來都已經爬到五樓半的位置了。我也顧不上跟他言語,只知道玩命地往樓下狂奔。腳在下樓梯的時候好懸沒崴斷了,也顧不得疼,一直往下玩命跑。 直到我跑出單元門,還靠著慣性狂奔了三十多米,整個人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累的,直接就癱在地上開始喘粗氣。等到我氣喘勻了,才反應過來,秦一恒還在樓上呢,趕緊看了樓道門一眼,他并沒有出來。 我心說壞了,我是跑出來了,他不會已經出事了吧? 這么一想我就很擔心,卻又不敢貿然返回去,只能走回到單元門口,朝里面張望。當然是肯定看不見他的身影的,不過我低頭的時候,卻看見之前秦一恒在單元門口鋪平的淀粉已經被我剛才狂奔出來時攪和得亂七八糟了。 我蹲下身子又仔細看了一眼,上面赫然有我倉促的大腳印,可是竟然還有半個朝向樓道里的腳印。從淀粉上來看,鞋底沒有紋路,倒是挺像舊社會很多老頭老太太喜歡穿的那種自己納的布鞋。 我這么一尋思,立刻汗毛就倒豎了,媽的,秦一恒本事這么大?真的把臟東西引到樓里去了?雖然我對秦一恒的能耐還是比較相信的,可是現在他一個人在上面,半天也沒有動靜,我覺得還是有必要上去看看。 我點了根煙,權當是給自己壯膽,也不敢多猶豫,怕自己走到一半又不敢繼續向上了,只能大踏步地猛往上邁。走到五樓的時候,我停了下來,豎起耳朵想聽一聽六樓有什么動靜??墒巧厦娈惓0察o,甚至連秦一恒的呼吸聲我都感覺不到。我心說,難道他在因為什么事情閉氣?如果是這樣,我貿然上來,是不是給他拖后腿了???可是又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得上去,萬一他是因為什么事情休克了呢? 我做了個深呼吸,也算是豁出去了,猛地一發力,幾步就上了六樓。我站定后立刻打亮了打火機去看,這下我更懵了,六樓竟然是空的。我往下照了照,地面上連我之前丟的紅線都不見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一路上來都沒有注意到紅線的問題,想必是秦一恒收走了。我剛剛從樓上下去,即便出了單元門,會有很短的時間沒有注意單元里有沒有出來人,可如果是秦一恒出來,那他一定會叫我的。如果這么分析,他肯定還在這棟樓里,那現在就只有一種可能,剛才因為紅線發現了這個宅子的問題,而之前村長又給了我們他們家所有房子的鑰匙,說不定他現在就在某間房里。 這么一想我的心就放下了,趴在六樓的一扇門上貼著耳朵聽,屋里也聽不出什么動靜。我直接就敲了敲門,尋思著我就這么挨著樓層向下敲,即便找不到他,估計也能在一樓外面看見他了。 誰知道我敲了幾聲,就聽見秦一恒叫我的名字,可是聲音并不是在門里面,而是在我上面。 我一抬頭,看見秦一恒從樓道攀向樓頂的洞口探出半張臉來。這種6 1型的房子普遍都是要用釘在墻上的鐵欄穿過一個小洞才能攀到樓頂上的,而不是很多高層會采用的直接從樓梯就能走上去的那種,所以之前我也并沒有注意,加上本身就緊張和視線所限,就更發現不了了。 我借著秦一恒的力攀了上去,跟在他身后,沒走多遠,就看見地面上擺著一個圓圓的東西,一時間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秦一恒用手一指,說,村長家的所有問題就出在這個東西上面。 聽他一說,我就更好奇了,直接蹲下去看。這個東西不大,大概只有一個籃球大小,從質感上來看應該算是青銅器,不過不用手摸的話我也不能確認,說不定是個塑料玩意兒,也不知道秦一恒是怎么把那個東西扣進去的。這么一想我就忍不住要伸手去摸,秦一恒眼疾手快地推了我一把,說,你怎么總也不長記性?剛才跟著你的那個東西就在這個鼎底下扣著呢,你掀開了,被纏上,我可沒那么大精力救你。 他既然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也只能離這個東西遠遠的,后退了一步繼續看了兩眼,問道,這是個什么東西? 他哼了一聲才說,這個東西叫千金鼎。這里說的千金鼎可不是頂汽車的那個,之所以叫千金,通常是指一個鼎里面正好能放下一千枚銅錢,這個是風水上求財聚富用的,最大的作用是鎮宅,一般都是擺在正堂,或是整個宅子的風水位上。通常有大有小,大的能比汽車還大,不過那是皇家宮殿里面使的,尋常人家基本也就維持在這個大小上面?,F在很多商家和公司也都會擺類似的一種鼎,也是取財源廣進的意思。其實作用并不是太明顯,與招財貓、金錢蟾類似,心理安慰大于實際作用。但這個東西擺在這兒,事情可就大發了,因為樓下的幾間房子都是經過風水布置的。天地精氣流轉,由地而起,沖天而轉,基本就是一個循環,可是現在把這個千金鼎倒扣在房頂上,相當于直接封住了風水的流動,所以看似下面每家每戶的風水都是福氣逼人,其實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大兇。這也是我們發現得比較早,倘若一時破解不了,這個村長家恐怕都得死絕了。這一定是之前的那個所謂的高人精心安排的。如果樓下的布局和樓上的鼎任何一個沒有擺正,這個大兇的局就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