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手電光掃過的宅子地面上,有很多腳印,已經很凌亂了,完全分辨不出究竟是我們兩個的,還是其他人的。秦一恒捧著手電,向鐘馗像一步一步摸了過去。 我生怕之前的那些人會在這時突然躥出來偷襲我們,無奈手邊也沒有個趁手的東西可以防身,只能從秦一恒的包里掏出一根大香燭,反正黑暗之中這個東西看起來跟棍棒無異,嚇不倒對手,起碼也能給自己壯壯膽。 我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著,眼見著秦一恒走到鐘馗像前,卻忽然愣住了。我見他不動了,也本能地停住了腳步,小聲問他怎么了。秦一恒沒搭話,竟然俯身蹲下去,仿佛在看地上的什么東西。 我距離他還有幾步路,雖然手電的光線十足,但也的確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東西。我又小心叫了一聲秦一恒,他的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忽然說了一聲,江爍。 我以為他叫我的名字是讓我過去,就一步一步地湊了過去,走近了才看見地上竟然是一個木板樣的東西,似乎有一些年頭了,抑或是刷了很暗的漆,反正木頭的成色很不好,木板上竟然還有幾行字。我定睛一看,腦袋忽然就“嗡”的一聲,這上面怎么會寫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呢? 秦一恒顯然也被這塊板子震驚了,半晌才回過頭告訴我,這是一塊棺材板,來源肯定不知道了,用棺材板寫好了你的名字加上生辰八字,又壓在這么邪的地方,具體是什么用途,他也不清楚,不過用腳指頭想也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一時半會兒沒回過神來,秦一恒講的,我雖然字字都聽得真切,卻一句話也沒記住。我腦袋里恐怕已經成了提拉米蘇,什么也想不清楚,只能點著了根煙狠狠地吸一口,然后靠在墻邊緩了一陣子,才覺得頭腦稍稍清醒了一些。 我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一恒看著我,忽然冒出一句,這房子我們必須得買下來,因為這個房子很早以前已經被你買走了。 秦一恒這句話說得實在太哲學,我窺不出什么道理,不過,看他的表情,我也能猜出一二,恐怕這次的麻煩大了。我叫他解釋給我聽,他用手電光晃了晃門外,似乎并不放心這里的環境,然后猶豫了一下,把我拉到了院子里,告訴我說,在古代,建宅尤其是大戶人家建宅時,無論是風水、巧工,甚至是方術都會考慮其中。在宅基下面通常會埋入宅主的一個隨身小物件。如果是官宦家庭,多半會埋入一縷用錦囊裝著的主人的頭發,并且頭發的根數還有相當嚴格的要求,這縷頭發只能是單數的。據說如此做叫作“聚宅”,顧名思義就是將宅子里面的人氣聚攏起來,以求不會流散。那時候科技并不發達,勞動力是一個家族興旺的根本,所以“聚宅”被很多大戶人家沿用。而相比官宦家庭,那些土財主家則沒那么多說法,他們一般會埋幾壇金銀草草了事,既有異曲同工的“聚財”之意,也能以備后患。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主持家道的是女人,那么建宅的時候,宅基地下會被埋入里面寫有一句話的荷包,只是其中的內容只能她一人知道,外人并不能了解。而通常我們看的古代影視劇中常常會說一句話,那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來,這句話其實就是出自這里,所找的東西也就是“聚宅”。當一個名門望族被滿門抄斬或是發生滅門慘案時,施刑者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要把“聚宅”找出來。他們相信,只有找出“聚宅”,這戶人家無論是現世漏網的子孫,還是已經化作厲鬼的冤魂,都不能再回到自己的家里,也就無從尋找仇人了。 秦一恒說到這兒,管我要了根煙,我也隨手點了一根。聽完他的敘述,我越發覺得渾身陰冷起來。 他繼續說道,然而,光有“聚宅”還不夠,宅子分陰宅和陽宅兩種,這無須多作解釋。陽宅即是人居,陰宅則是墓冢,但這也不是必然的,很多沒有陰宅居住的孤魂野鬼,無法進入輪回之路,游蕩在世間,它們總要有個去處停留,陽宅就是一個很好的落腳點,所以,在中國的文化中,從廳堂的鎮宅之物,到門前的鎮宅門神和石雕,都是有的。而一個名門望族在埋下“聚宅”之后,就會在門前的兩頭石獅子下面,左邊壓下主人的生辰八字和姓氏,右邊壓下用料明細列表,這個簡單解釋起來就叫作宣宅有主,這樣一來,無論大魔小鬼,皆敬而遠之。這里值得一提的是,并不是所有門前的獅子都會有鎮宅的作用,如若擺放不當,反而會破了風水,為主人招來禍患。首先,兩只獅子的嘴一個張開一個閉合,代表的是吐納之意。而銀行前面的獅子嘴巴一張一閉,張是招財,閉是守財,為錢財只吃不吐之意。最后,古廟門前的石獅子是左公右母,看口型大概也能有個了解,一個在念“阿”,一個在念“彌”。而這幾種,無論任何一種的擺放順序錯亂,都會反其道而受之。 聽秦一恒講完,我心里已經明白了幾分。以他的意思來說,鐘馗下面壓的是我的生辰八字,那豈不是這個宅子對過路小鬼宣稱我就是戶主?而且按照這樣推算,這個宅子底下會有我的一縷頭發?想到這兒,我不免心神不寧,回頭看向這個宅子——我敢用我的腦袋保證,我從沒有來過,何況還親自埋下自己的一縷頭發。 我問他怎么看,他的目光忽然黯了下去,說他現在也不能確定,而且把生辰八字壓在鐘馗底下,他也是頭一回見,恐怕會有什么陰招是我們并不清楚的?,F在,我們最起碼要做的是,無論如何也要確定一下這個宅子下面是否埋了“聚宅”。無論這個“聚宅”是誰的,我們都要挖出來。他擔心,如果他現在猜測的是正確的,那么這個宅子現在是用我的陽壽去給住在里面的東西埋單。況且即便他的分析錯了,如果手握這樣一棟宅子,也是會給自己減運的。 瞬間,我渾身上下就漫出一股寒意,這個宅子想必真的已經超乎了我的想象,不過,這也許只是我們杯弓蛇影,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么邪。 可我見秦一恒的表情一直陰郁不開,心也不免跟著緊繃。把話題聊完,才發現手中的煙沒抽幾口,已經著到頭了。我又點上一根,狠吸了一口,才讓自己平靜了一些。 之后,我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也許是心理作用,當我再走進這個宅子的時候,心里已經不能僅僅用害怕來形容了,細想起來,竟然有一種敬畏。我并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如何而來,但我知道,這個宅子的事情恐怕并沒那么好解決?;厝サ穆飞系故呛茼樌?,但我基本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走,強打精神半天,無奈腿還是發軟。幸好之前我們留了送我們過來的出租車司機的電話,打過電話,等了半個小時,司機過來了,我們就乘上車開始返程?;厝サ穆飞衔铱粗巴?,腦子里試圖思考一些什么,可里面卻一片空白。 回到住地,秦一恒立刻給六指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他的電話竟然關機了。我起初以為是他已經上床休息,畢竟我們到賓館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了。然而,第二天一早,秦一恒再次撥打六指的電話時,依舊是關機。直到中午,六指的電話都沒有接通。 白天的陽光從賓館的窗戶縫透進來,我把窗簾撩開,躺在床上,倒也忘了昨晚的驚心動魄??汕匾缓銋s愁眉不展,站在窗邊思索半天,突然回過頭跟我說,他去找幾個建筑工人,買不下來這個宅子,我們也得提前拆拆試試,說完就快步出了門。 第十八章 九子鎮真龍 這句話讓我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先別說那么碩大的一個宅子擺在那兒你拆不拆得動的問題,這要是我們在六指沒允諾的情況下擅自動工,萬一吃了官司,我們就賠大發了。我連忙穿好衣服追了出去,幸好秦一恒走得并不是很快,我連跑帶顛地終于在路邊截住了他。我本來是想勸他冷靜些,無奈說什么都不管用,最后我也只好跟他上了出租車。我們先在裝修市場邊上雇了七八個工人,又雇了一輛面包車,兩輛車風馳電掣地就駛回了那個宅子。 時隔一晚,再次站在這個院子前,即便陽光再強烈,我的心情也是壓抑的。秦一恒指揮著工人在院子里面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走到宅子一邊,用手試著敲了敲墻。這宅子在建設的時候肯定是下了血本的,完全不可能存在豆腐渣工程的問題,所以他們幾個人即便是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了,我估計也砸不開一面墻,更何況要把整個宅子掘地三尺。這樣一想我反而放心了,就找了個陽光曬得很舒服的地方抽煙。 煙抽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忽然聽見里面的一個工人喊道,老板,挖到了。我頓時起了好奇心,難道說秦一恒千方百計要回來,是昨天算出了這個宅子底下埋了什么寶貝? 我湊過去一瞧,才發現挖出來的像是一尊石像,不過這尊石像一多半還在土里,也看不出究竟雕的是什么。秦一恒指揮幾個工人合力把石像挖了出來,擺在院子里。 我這才走近去看,這尊石像并不是很大,也就半米左右,石頭的成色還不錯,憑感覺應該不是很老,只是雕的是什么東西,我還分辨不了。 單看頭的話,倒是和龍有幾分相似,可是身子卻佝僂著活像一只哈巴狗,這種形態倒有點可笑,毫無藝術美感。不過,沒有美感不代表不值錢,我心說,如果這是個古董,這樣保存完好又奇形怪狀的東西,放到拍賣市場上,肯定能拍出大價錢。 正當我想著的工夫,幾個工人又合力抬過來了一座雕像。這座雕像沾了不少泥土,灰不溜秋的。我脫下外套把雕像上的泥土撣了撣,這才看清它的全貌。 這個雕像與第一個挖出來的相比,在造型上的失敗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只竟然離譜地把龍的身子換成了一只尾巴上翹的大魚。這讓我聯想到新加坡一個著名的獅身魚尾像,總之,看起來有說不出的怪異。 一連看了兩座雕像,我心中的疑惑更大了。我轉過頭去看秦一恒,他還在指揮著工人繼續在院子里挖著什么,整個院子已經被他們幾個人搞得面目全非。 我問秦一恒,這兩個東西是什么。他沒回答,只是跟我說,等全都挖出來我就知道了。 聽他的語氣,好像還不止一兩個,我的好奇心被徹底地勾起來了。反正也不需要動手幫忙,我倒也落得清閑自在,就干脆在旁邊監工。 自從前兩座雕像被挖出來之后,后面的挖掘似乎順利了許多。我注視著一座又一座被挖出來的雕像,院子里的地已經被開墾得可以直接種莊稼了。起初,我還饒有興致地去仔細查看那些雕像,可是看了幾座后,就越發提不起興趣了,干脆直接回到車里閉目養神。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等我再回到院子里時,雕像已經被挖掘得差不多了,幾個工人正在合力往外搬最后一座。 等到最后一座雕像被立起來之后,秦一恒站在擺成一排的雕像前,半天不作聲。我站在旁邊看了半天,還以為他是在醞釀什么情緒準備給我講解一下這些雕像的來歷,誰知道過了很久也不見他回頭。我過去拍了他一下,他才緩緩地側過頭來看我,表情已經嚴肅到跟雕像差不多了。 我從來沒想到他的臉還能僵硬到這種地步,本來自己曬足了陽光,心態已經調整得挺悠閑了,這下可好,瞬間心跳就開始加速,明明在大太陽地兒里,渾身還是一陣一陣地發冷。 接著秦一恒對我講述的事情所給我帶來的震撼,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我一直以為,我跟他做這行這么久,對方術之類的東西已經有所了解了,但實際上我太坐井觀天了,我從沒想過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么多讓人匪夷所思的辦法,來幫助人類達到如此居心叵測的目的。 秦一恒站在陽光底下,首先挨個用手拂過了九座雕像,接著他停在最后一座被挖出來的雕像前問我,你知道這個是什么嗎? 我搖搖頭。 一旁的工人倒是對這些雕像沒什么興趣,無奈我們還沒結給他們工錢,只好也站在一旁,見我搖頭,都跟著搖頭。 這是貔貅,秦一恒看向我說。 貔貅乃生財辟邪之物,通常會放在案頭,很多文人也會選擇用來當鎮紙。如果單獨的一座擺在這里,想必是有鎮宅和納財的作用,可是這里是九個…… 秦一恒用手指依次指過其他的八個,說,這分別是赑屃(bi xi)、螭吻、狴犴(bi'àn)、蒲牢、饕餮、睚眥、狻猊(suān ni)、椒圖。 俗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九個便是所謂的九子,通常它們是不會聚在一起的。在建筑或生活中,會分散開來,被分別放在不同的地方和位置。然而,這個建筑底下竟然會埋著九子,并且圍攏在一起,相隔的距離也是等長,這絕非偶然,而是被人刻意這么埋在這里的。我大膽假設一下,把這些東西埋在院子里的人,就是殺了之前這個宅子里那個年輕人的人,他這樣做只有一個目的。秦一恒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他這樣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用九子鎮住真龍。之前死在這個宅子里的年輕人,一定就是所謂的真龍轉世,是注定要當皇帝的。而在這個宅院里把他殺死、分尸,讓其魂魄盡散,而且又用如此惡毒的手段鎮住其魂魄,不讓其轉世投胎,目的和手法實在讓人不寒而栗,最重要的是……秦一恒的語調忽然沉了下來。 我們這次是中計了,這個陣是有人設計好讓我們來破的,如今,我也不知道陣破了之后會有什么后果,想必從一開始那個六指聯系我們,我們就已經被裝進圈套之中了。 秦一恒說完,下意識地想從兜里掏煙,我見狀連忙把自己的煙丟給了他。他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我也想掏出一根煙抽,卻發現手情不自禁地在顫抖。我努力地深呼吸,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放松下來。我看向秦一恒,他似乎也在努力穩定著情緒。整個場面像極了美國電影中決戰前等待沖鋒的時刻。 我見旁邊的幾個工人也是目瞪口呆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聽懂了秦一恒講的內容,還是完全被我們倆的反常氣勢鎮住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臉,也許是事情被我們想復雜了,也許這個陣被破了之后只是那個真龍能轉世投胎而已,跟我們倆并沒有多大關系??墒羌毾胍幌掠钟X得不對,如果這樣的話,那么,六指為什么會引我們來破這個陣?是他自己破不了嗎?我環視了一下院子,工人在挖雕像的時候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所以這個陣也并不需要特別的方術手段來破解,只需要找幾個年輕力壯的工人扛著鐵鍬,怎么著也能搞定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想好好分析一下事情的脈絡。首先,我必須要弄明白一個問題,我的生辰八字是被什么人放到鐘馗像下的,他又是怎么得到的。 回想當晚的細節,這應該完全就是一計聲東擊西,為了把我和秦一恒引開,然后在混亂之中把鐘馗像推倒,從而讓我們發現被壓在下面的棺材板,那么,想必對方一定對我們極其了解,因為他們敢斷定秦一恒一定會因為那塊棺材板而把整個院子翻個遍,這樣就破了院子里的九子鎮真龍陣法??墒?,之后我們會面臨什么遭遇,我卻完全不清楚。只是,我越想越能肯定一點,那個六指跟當晚的那個人是一伙的,甚至他也是參與實施者之一。 我把我的分析跟秦一恒說了,他也表示同意。只是現在一切都還不清晰,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秦一恒把工人打發掉,又在院子里踱了幾步,似乎還是沒有頭緒,我們兩個人只好先返回賓館。 回到賓館,我和秦一恒輪流給六指打了無數個電話,依舊是提示關機,我們甚至還把電話打給了袁陣,無奈袁陣那邊也是只有六指這個打不通的電話號碼。 我心里一直很忐忑,然而,奇怪的是,從當晚開始,直到我們決定離開,一切都風平浪靜,沒有任何奇怪的事情發生。我想,這點連秦一恒都始料未及,前幾日,他的表情還很陰沉,過了幾天,他見并沒有任何異象,又用水碗的方式測了我們身邊并沒有邪物,也放下心來。 雖然那些疑問并沒有得到解答,可是日子還是要照常過的。我心里偶爾還是會涌起一絲不安,總覺得我們已經走上了一條被人設計好的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嚇的,總之,回去后我雖然沒有生病,可是身子卻虛了很多。我把電話關了,徹底安穩地在家休息了數日。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事情,說真的,我認真考慮了很久,這一行到底還能不能做下去?一方面我覺得現在的收入和小生意已經步入正軌,我并不缺錢花;可是,另一方面又覺得之前的日子并沒有那么恐怖,似乎這些錢在事后看來掙得都是十分容易的。 回頭想想那個宅子,說實話,我還真有點舍不得。想占便宜才會落入圈套,看來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經歷了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后,我竟然還惋惜這個宅子沒有拿下來。后來,我又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晚看見的那個黑影,記憶里的比當時看見的更模糊。我想,可能是因為那晚去過廟里的原因,陰氣太重了,所以看見的只是一個孤魂野鬼也說不定。 秦一恒在我休養的這段時間又專門找過我幾次,聊的基本都是他對那件事的一些新想法,總結起來,連我都認為沒幾個靠譜的,所以這里也無須贅述了。但他講的有一點我倒是印象深刻,不過也并不能求證真偽。他告訴我,人的魂魄也是可以被斬斷的,這也就是那個年輕人會被碎尸的原因,這在科學界也是有據可查的,然而現今的科學卻拿不出合理的解釋。我在電視里看過一些相關的報道,很多截肢的人會在某一段時間忽然感到已經被截掉的肢體有很強烈的痛感,這種痛感有的是持續性的,有的是間歇性的,然而,他們所感到痛苦的那條腿或者手卻早已經不在了。用現今的醫療手段并不能緩解疼痛,無奈只能用打止痛針的方式來進行緩解。 而且最離譜的是,很多患者不僅會有痛感,也會有其他的感覺(例如感到冷、熱、癢等),最讓人稱奇的是,還有一些非常奇特的例子出現。 多半被截掉的肢體是應該被焚化的,然而也會有一些醫院圖省錢,將肢體隨意當作醫學垃圾丟棄。曾經有一個患者在做了截肢手術之后時常會感覺到那條明明被截掉的腿被凍得難以忍受,而后在他多次強烈要求下,竟然真的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他的斷肢,已經被凍得僵硬了。秦一恒講,這在玄學上是說得通的。我們在很多影視劇或是聽過的傳聞中都不難發現,很多活著時是殘疾的人,或者死的時候被弄殘的人,其魂魄為什么在死后還保持著殘疾的狀態,這是因為相應一部分身體的魂魄已經跟本體分開了。這樣講似乎有些煩瑣,用個簡單點的比喻,這就像是一個水泡被分裂一樣。 第十九章 丟了魂 又過了一月有余,我每天按照秦一恒的叮囑去曬太陽,最后黑了不少。這段時間其實袁陣是聯系過我的,我雖然都很有興趣,卻也不敢貿然動身。因為秦一恒告訴我親眼見到那些東西,是應該靜目幾日的。所謂的靜目,就是指在一段時間里盡量不要去看紅色的東西,因為紅色有辟邪的能力,眼看了之后反而會因為正氣把自己的運氣沖抵,這有點被凍傷之后反而不能用火烤的意思。不過,這跟秦一恒說過的很多道理一樣,我并不知道真假,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地這么堅持了下來。不過,因為靜目,我卻養成了戴墨鏡的習慣。后來跟秦一恒出去,乍一看,我反而更有些高深莫測的味道。 這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固然美好,但是生活的停滯也會讓人越來越無聊。恰好,這個當口袁陣又聯系到我,說是有一家人的房子要出手。不過,聽他的形容,這個宅子似乎并不是兇宅,因為住在里面的人都還活著。 我聽了他的敘述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想去看一下,因為袁陣報給我們的價格算下來利潤也是頗高的,而且,我想,說不定他們家碰見的事情完全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用不著方術的那一套辦法,這樣說不定我就撿了一個大便宜。我跟秦一恒通了一下氣,他起初并不同意,說我們現在的運勢很低,做生意恐怕會賠錢,還是少安毋躁,留神別再染上什么血光之災??墒羌懿蛔∥臆浤ビ才?,最終他還是決定先去看看。 這個宅子距離我們所在的城市并不遠,走高速的話,只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況且我自認為我開車還是挺快的,自駕去的話又省了很多打車、步行的時間,所以我們干脆直接開車上了路。袁陣碰巧就在這座城市,到達當地的時候正好是午飯的時間,我們就請袁陣吃了一頓飯,席間,他大概講了一下這個宅子的事情。 袁陣說,這戶人家住這里已經有幾年了,男主人是一個中學老師,女主人在自家小區開了個小超市,兩個人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還是挺美滿的。 因為男主人是教師,所以每年有寒暑假期,加上他本人喜好旅游,所以每年的假期基本上都會自助游,或是一家三口報旅行社去一些國內的旅游景點。怪事就發生在他們一家三口的一次暑假旅游之后。當時他們去了東北林場一座尚未開發的山,雖然尚未開發,但也因為沒有多少人工雕琢和污染,景色十分宜人,一家人玩得十分開心。臨上山的時候,男主人特地從當地買了一個大西瓜帶上山,放在了河里,想等西瓜涼透了再吃??墒堑鹊剿麄兺孢^一圈回來,卻發現河里的西瓜不見了。因為當時并不能確定山上是否還有當地人或是其他游客,所以一家人雖然掃興,但也沒有辦法,只能暗自咒罵了幾句偷西瓜的人,最后悻悻地下了山。之后在結束旅游回去的路上,他們的女兒就嚷嚷很困,說要睡一會兒,反正路途遙遠,兩個大人也干脆睡了一覺。沒想到等回到家后,他們的女兒還是很嗜睡,依舊嚷嚷很困,這對夫婦還以為是車馬勞頓,加上游玩耗費了不少體力,并沒有當回事。 可是之后女兒就很難再醒過來,一連幾天基本都是在睡覺。兩個大人這才開始害怕,連忙送去醫院,然而各項檢查完全正常,最后他們沒轍,就找了個當地懂行的人來看。懂行的人說,他們一定是在山上惹了什么東西,現在閨女被上了身,必須要重回當時玩的地方去祭拜一下。這對夫婦照做了,又買了很多貢品瓜果回到了那座山上,跪地磕頭求饒了半天,卻沒什么效果,無奈又返了回來。通過關系找了很多人來看,結果都說是因為對山上的東西不敬所致,卻也都拿不出可行的辦法。后來,兩夫婦無意中通過袁陣聽說了我們兩個一直在買兇宅的消息,以為我們也是有些道行的,就希望我們過來看看,又知道我們是炒房的投資者,肯定不會白來,一咬牙,就給了一個比市價低很多的價格,只要我們把他們的閨女治好,就把宅子賣給我們。 聽完袁陣講的宅子的事情,我心里面還有一點猶豫,這樣乘人之危的事情,雖然之前我也做過,不過,如此明目張膽還真是頭一回。 但人已經到這兒了,姑且還是去看看,要是實在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大不了象征性地收點費用回去算了。吃過飯,我們就直奔那對夫婦家。 敲開宅子的門,看樣子這對夫婦已經等候多時了,很熱情,上茶、遞煙、削水果,我沒接,先跟著秦一恒去了臥室看看他們的女兒。 小女孩這時還醒著,見到有人進來,也只是勉強地動了一下眼珠子。秦一恒走上前,簡單地看了一下,回過頭叫我去他們家廚房拿把菜刀和案板過來。他從包里掏出幾節枯樹枝一樣的東西,用刀剁碎了,用個紅紙包好摁在了女孩的天靈蓋上,然后叫我們從里屋出來,在客廳里商量對策。 秦一恒說現在的情況很不妙,不過也的確是跟之前那些人看過的一樣,女孩的魂莫名其妙地丟了不少。 我聽了還很迷糊,也弄不明白他所謂的丟了不少是個什么概念。 秦一恒就解釋了一下,也算是給這對夫婦分析一下小女孩現在的狀況。所謂的三魂七魄,想必很多人都經常會聽到,卻很少有人真正了解三魂七魄究竟是什么。道教上說,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在這其中,魂,簡單點來講,就類似于一個生命的大腦,而魄則可以比喻成我們的神經系統,這兩個東西共同支配著我們的身體,相互配合。在這個理論中,三魂中只有命魂會在人身上常留。直白點來說,如果天魂和地魂也都能歸于人體的話,那就是所謂的得道成仙了。神話傳說中那些修煉千年卻并未得道的妖怪,基本上僅僅是開了地魂而已。 正是基于這個理念,在民間,很多地方的小孩會有在脖子上掛小鎖頭的習俗,其實也就是為了鎖住魂魄不讓其溜走。因為在幼兒時期,人體的魂魄并不穩固,很容易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脫離身體。這其實也很容易解決,如果情況并不嚴重,找一個至親的人呼喚幾聲,自然輕松尋回體內。用通俗一點的話講,就是這時候的魂魄很容易拆卸,所以安裝起來也比較輕松。而在人成年或是長大之后,魂魄趨于穩固,但也并不是不能被撼動的,先不說被勾魂一類的事情發生,單純在我們的俗語中就能窺其一二,譬如,我被嚇丟了魂等。 秦一恒講到這里,用手點了點自己的腦瓜頂,示意道,我們剛才進去的時候,我為了防止小姑娘的身體被東西乘虛而入,特意用雷擊棗木剁碎了用紅紙包上,封住小女孩的靈門。這被閃電擊中過的棗木不僅具有辟邪、樹正氣的功效,而且碾碎之后與露珠調和長涂于左手,還能有求子的作用。我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魂魄進出人體的通道,就是天靈蓋。那些運用邪術取人魂魄作為己用的人也都是在受害者的天靈蓋上下功夫。這個理論幾千年來一直伴隨著我們的文化在發展,即便在神話小說《西游記》中,我們也能看到。金箍是鎖在孫悟空額頭上的,這其實也就是鎖住了孫悟空的魂魄,讓其無法遁逃,所以,即便孫悟空在靈魂出竅的時候,他的頭頂依舊會帶著金箍,說白了,無論他跑多遠,狗鏈一直拴在脖子上,無非只是線放長了而已。 秦一恒講的這一大串玄學知識聽起來倒并不晦澀難懂,那對夫婦顯然也聽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眼睛都紅了,一直求我們救救他們閨女。 秦一恒說,這也并不是沒有辦法,只是實施的時候會比較煩瑣,但只要有耐心,相信他們的閨女就能恢復。 這對夫婦聽秦一恒說有救,連忙千恩萬謝,就差下跪了。我看著也覺得很心酸,就問秦一恒,現在那個小女孩是什么狀況。 秦一恒說,現在看起來,僅僅是三魂七魄丟了不少,不過也看不出究竟是被什么東西勾走了,還是因為什么原因自己跑掉的。按照之前他們在山上的經歷,他個人更傾向于她的魂魄被什么東西勾走了,只是這樣一來就真的很棘手了,因為,首先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東西;其次,他們也很虔誠地去祭拜過了,并沒有效果,可見那個東西心胸并不寬廣,肯定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話還沒說完,女孩的母親就嚇得開始嗚嗚直哭。秦一恒見狀也有些無奈,就又安慰道,這種情況在以前城市化進程并沒有這么迅速的時候,其實是時有發生的,甚至現在的一些偏遠地區,也常常會出現一些動物上了人身的事情,所以現在也不要太悲觀,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秦一恒的話雖然有安慰的成分在,不過也的確在理。我記得很小的時候聽奶奶講過一件他們村子里發生的真事。當地的一個婦女有次進山,因為內急,就在一棵樹下方便,這其實是很忌諱的一件事,因為說不定你就把排泄物噴在了一個你看不見的東西頭上。這個婦女就因此著了道,回家后人性全無,見誰咬誰。家人見實在沒轍,就用繩子把她綁了起來,放到床上,而后就找了一個十里八鄉還算懂行的人來看。那個人見狀,就斷言是被仙魅上了身,卻也沒有太直接的辦法,只能用辟邪之物驅趕,但并沒奏效。后來,反而是一個附近的屠夫,見狀大喝一聲,問那個婦女何方神圣,沒想到那個仙魅真的被屠夫身上的戾氣所震懾,乖乖報了一個叫作梧桐山靴子洞的地址。懂行的人見狀,立刻帶了全村人去尋找,終于在山里的一顆大梧桐樹洞里找到了一對黃鼠狼。最讓人稱奇的是,黃鼠狼可能也是貪圖舒適,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叼來了一只牛皮靴當床睡。眾人急忙把黃鼠狼殺死,回去一看,那個婦女果然恢復了正常。這雖然只是口口相傳的一個故事,我也并不清楚真假,但如果按照秦一恒所言,想必也是有一些真實性的。 現在事情大體已經理出脈絡了,就看后面秦一恒如何cao作了。我用眼神詢問了他一下,他見狀就湊到我耳邊告訴我,如果真是這樣的仙魅上身,倒也并不難辦,現在最讓人頭疼的是,那個東西居然強大到直接把魂引走,這麻煩就大了。就好比你的電腦中毒了,只要用好一點的殺毒軟件清除也就解決了,可是倘若你的電腦平白無故丟了硬件,那簡直就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聽他這么一分析,我的心情就有點沉重了,合著剛才他的話還是朝著樂觀方向估計的。但現在我是真心想幫助這兩口子,我也是獨生子,所以更能理解獨生子女對于父母的重要性??催@對夫婦是真可憐,秦一恒也像動了惻隱之心,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先按照平常的辦法試一下,就是民間所稱的“叫魂”。 這個叫魂的方式很煩瑣,實施起來也非常耗費精力。首先要在幾個固定的時間段里,子時、丑時、寅時、卯時,把家里的燈全部關上,只點燃一盞油燈給魂魄指路;然后,打開窗,站在窗前,分別面向正南、正北、正東、正西四個方向不停地喚小姑娘的名字;最后,再點燃一張寫有小姑娘生辰八字的黃紙,喂小姑娘喝下。 另外,還要在白天的辰時、巳時、午時、未時四個時間段里,面對東北、東南、西南、西北四個方向叩拜上供,這是懇請各路神仙鬼怪網開一面,給小姑娘的魂魄讓路。直至喂完小姑娘喝下寫有生辰八字的黃紙灰之后,七天內不能在晚上叫小姑娘的名字,因為小姑娘的魂魄尚且未穩,這時如果被過路的小鬼聽到,便能用同樣的辦法,再次把小姑娘的魂魄勾出來。 我們也是按照這個步驟一步一步地實施的,雖然我作為一個外人并不需要參與,但是即便如此,我光看著他們做這些事就覺得很累,而且最變態的是,整個步驟第一次做完后,并沒有見效。秦一恒說可能是魂魄丟得太遠的緣故,就又重復了一遍。這次果然有了很明顯的效果,小姑娘在晚上喝完寫有生辰八字的黃紙灰之后,竟然自己坐了起來。起初似乎是因為久未活動,肢體行動還不太受控制,而后經過短暫的適應,居然能下地走動了。 這對夫婦很感動,對我們兩個不停道謝,估計把他們倆這輩子知道的好話都說盡了。男主人當時就想要起草合同,按照當初的承諾把房子賣給我。坦白講,我也很開心,心里尋思著就當是做了一件善事,錢什么的也就算了。我表明了態度,說我并不想賺這個錢。男主人卻很堅定,而我也是鐵了心地拒絕,幾個人居然因為這個客氣了半天。 然而,正當所有人都以為皆大歡喜,這么你來我往客套的時候,秦一恒卻在旁邊輕輕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以為他臨時變卦了,想把這個房子收下來,就想轉過頭勸他。誰知道看向他時,他卻不停地對我使眼色。我順著他的眼色看去,發現他指的是那個小姑娘。小姑娘這時候坐在床邊上,挺安靜的,倒也沒看出有什么異常。我就歪過頭用眼神詢問秦一恒是什么意思。他把我拉到身邊,耳語告訴我說,咱們得小心點,召回來的好像不是小姑娘的魂。 第二十章 差錯 聽完這句話的瞬間,我的脊背就涼了一下,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剛剛明明覺得她看起來很正常,這回一看,就覺得她渾身上下說不出哪里讓人感覺不舒服。我趕緊隨便找了個借口,把秦一恒拉到一邊,問他這是怎么回事。秦一恒撇著嘴說,他現在也不清楚,所有的步驟進行時都是他在旁邊監督完成的,并沒有出現什么紕漏,他也是剛剛感覺到這個姑娘不對勁的。 現在,我們有點騎虎難下了,因為沒法跟這對夫婦解釋。 我也心知如果現在講出真相,對他們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心情的落差我怕他們一時平復不了,何況我們現在一時也沒有解決的辦法。要是他們翻臉興師問罪起來,我們真沒辦法應付。我連忙低聲問秦一恒怎么辦,生怕被那對夫婦聽到。 秦一恒簡單想了一下,說這個事情現在是真的不好處理了。首先那個被招來的究竟是什么東西,我們并不清楚,有多大的危害和什么目的,對于我們而言也都是未知數;其次,即便只是過路小鬼因為機緣巧合進了她的身也是很難辦的,因為那些枉死之人對生命都是極其留戀的,好不容易逮著一次機會重回人間,是不可能輕易放手的,而且最主要的是,我們還不能使用太極端的手段,一是怕傷到小姑娘的rou身;二是萬一對方玉石俱焚跳樓自殺什么的,那就真的完蛋了。 秦一恒分析得倒是頭頭是道,可目前我們還真就是進退兩難了,總不能把人放這兒就走吧,可留下一時半會兒也沒什么對策。最后,秦一恒悄悄跟我建議說,還是先離開,然后回去合計合計,看看有沒有什么能用的手段。 我見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了。臨走前,我們編了個理由,告訴那對夫婦今晚必須把小姑娘關在臥室里。他們見我們真的把小姑娘治好了,當然也是言聽計從。出門時,我心里還是一陣陣發慌,心說,秦一恒之前告訴我現在運勢低,果真不是糊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