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沈止看不到人,不免有些無聊,還好有個同他一樣無聊的齊律來尋他去喝酒消遣。 說是一起喝酒消遣,實則沈止酒量淺,喝一口就不再多喝。齊律看起來文文弱弱,卻是個千杯不倒的酒鬼,一邊喝酒,一邊給沈止倒苦水。 “……老頭子以前只顧著管國子監里那群公子哥,理也不理我一下的,前幾日又要我去參加科考?!饼R律苦著臉道,“咱們這些出身的,靠家里蔭庇有個閑散的位置就夠了,同寒門苦讀的才子爭什么?看看周圍的,誰想去參加考試了?” 沈止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齊律道:“然后我就說你了,靜鶴,你可是京里有名的那什么佳公子,你給我說,你想參加科考嗎?” 沈止溫和道:“想?!?/br> 齊律:“就是!連你也不想,我……” 話音戛然而止。 沈止面帶微笑,頷首道:“準備參加來年二月的春闈?!?/br> “……”齊律瞪眼,“你不是懶得去嗎?” 沈止托著腮,眨眨眼:“忽然想通了?!?/br> 齊律苦水都被倒回去了,哀哀嘆了口氣:“你變了?!?/br> 沈止好笑地搖搖頭。國子祭酒同他爹一個脾氣,可惜卻是更古板嚴肅,常常同“爛泥扶不上墻”的齊律鬧得雞飛狗跳。 也是可憐齊律,一心想著參軍報國,卻被他爹死死扣在京城,非要他憑本事考上一官半職,弄得他頭大不已,現下只想混吃等死。 正想說兩句話安慰安慰齊律,余光中忽有熟悉的身影一閃,沈止扭頭一看,就見到樓下走來幾個人,往對面京城中最有名的酒樓而去。 其中就有好幾日沒見個囫圇的姜珩。 姜珩原本垂著眸子,似乎在聽著身側的人說話,像是感應到了什么,微微偏了偏頭,卻沒看過來。 沈止無意識地就將手邊的一杯酒喝了下去,嗆得咳嗽了一陣,嚇得齊律過來連連給他順氣:“喝不了就別喝,我又沒逼你——剛才看誰呢?那么入神?!?/br> 沈止擺擺手,心中還記掛著姜珩。 方才同他一起上樓的,似乎有安王,還有幾個比較眼熟的世家子弟。 也對,姜珩剛回來,安王這個一向“親厚”的兄長怎么可能不招待招待他,旁邊那幾個應該也是安王叫過來的。 杜皇后去了這么幾年,陛下也再未立后,名義上姜珩就是最純正的嫡子,他回來了,陛下還顯得那么重視,看來最近幾日他身邊應該挺熱鬧的。 難怪總是來去匆匆的。 沈止心里琢磨著,齊律看他沒事,又開了腔:“方才上那邊的是安王殿下和昭王殿下吧,說來也是奇了,誰都以為昭王殿下身隕,沒想到只是失憶流浪在外。陛下剛失了含寧公主不久,對回來的昭王殿下應當很愧疚吧,賞下的昭王府大得三人瞠目結舌,聽說還準備讓昭王殿下接手……” 沈止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又管不住嘴了?!?/br> 齊律悻悻地閉上嘴。 沈止岔開話題同齊律說了幾句,齊律又把話轉了回來:“說起來……你原本不是公主府里的侍衛嗎,原本在公主府下還好,這回可是王爺府了,你爹怎么說的?讓不讓你去?” 沈止笑了笑,溫柔的眸中沒有波瀾:“關心這個做什么,也由不得我做主?!?/br> 齊律小聲道:“你爹到現在都還沒表示要幫誰,我不是好奇嗎,聽說你以前同昭王殿下關系也挺好的?!?/br> 沈止不置可否,心中卻又開始琢磨起其他的事,沒注意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咳嗽得臉都紅了。 齊律“哎”了一聲,又過來給他撫撫背順氣:“下次換個地方,你要是嗆死了,我可脫不了關系?!?/br> 沈止咳得眼淚花都出來了,正想嗆回去,忽覺背后一涼,像是有誰在看著他。 他愣了愣,轉過頭一看,就看到對面酒樓的窗不知何時開了,姜珩正面無表情地站在窗邊,眸光幽幽地盯著齊律放在他背后的手上。 沈止:“……” 得,猝不及防的,這位主兒又吃飛醋了。 第32章 齊律其人,有點……不會看人眼色。 姜珩的目光沉沉地壓在他身上,他輕輕哆嗦了一下,攀住沈止的肩膀湊到他耳邊小小聲道:“這是……昭王殿下?怎么目光那么可怕?靜鶴,別是你什么時候得罪了這位主兒吧……” “……”沈止感覺姜珩的臉仿佛黑了黑,啼笑皆非地推開齊律的腦袋,順便坐離齊律遠了些“以示清白”。 他剛剛咳了會兒,臉色潮紅,眸中水汪汪的,無意識地舔了一下紅紅的唇瓣,持起一個杯子隔空朝姜珩一舉,笑眼彎彎地道:“殿下,許久不見?!?/br> 沈止覺得姜珩的目光有點嚇人。 像是要將他拆吞入腹了一般。 姜珩的目光在他臉上定了片刻,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淡漠,暼了眼不知死活又要湊到沈止身邊的齊律,微微皺眉:“許久不見,沈公子不如過來同本王喝一杯?!?/br> 沈止略一思量,欣然應了,準備過去對面的酒樓。 齊律一嚇,拽住他的袖子壓低了聲音:“靜鶴,今日對面有兩位王爺,旁人都道安王殿下待你親厚,昭王殿下又是你的舊友,你過去了,當心有心人捕風捉影地說些什么?!?/br> 沈止的頭有點暈,見姜珩已經關了窗戶沒再看他,漫不經心地揉了把齊律的頭發:“那就讓他們說去?!?/br> 齊律雖然神經略大條,還是知道什么時候不該瞎摻合的,眼見著沈止只身離開,過會兒就出現在對面酒樓下面,回頭沖他眨眨眼,便鉆進了那“龍潭虎xue”。 齊律“哎”了一聲,擔憂不已。 相對于齊律緊巴巴的擔心,沈止倒是很從容自如,進了酒樓大堂就看到了許久未見的熟人阿九。他的眉梢一抬,想起阿九當著他的面就把他給賣了的事,笑得無比溫柔。 阿九是姜珩叫下來給沈止帶路的,看到沈止,顯然也想起來某些事,心虛地沒敢和他對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沈公子,請?!?/br> 雖然有心坑阿九一把,奈何時間地點都不對,沈止彈了彈他的額頭,同他一起上了樓。 上樓時四下無人,阿九這才收了那副恭敬模樣,笑呵呵地道:“殿下近來脾氣不太好,給安王和一些人給煩的,經常頭疼,幸好您來了?!?/br> 沈止許久沒在清醒狀態看到姜珩了,聞言也有點心疼,正想著待會兒要怎么應付安王一眾,阿九就將他引到了一扇門前,卻沒準備進去:“請進,殿下等著的?!?/br> 沈止點點頭,方才做出溫和微笑的模樣,推開門還沒見到什么,門就關上了。 他被人一把按在了門上,按住他的人態度強硬,動作卻很溫柔,一手護在他腦后,一手掐在他腰間,低頭就吻住了他,動作熱切,像是忍了許久。 沈止嚇了一跳,唔唔說不出話,推了推姜珩的肩膀,才想起姜珩不可能沒分寸地當著許多人親他,心中稍稍一定,伸手安撫性地撫了撫姜珩的背。 姜珩的動作激烈,同沈止對視著的眸子卻平靜無瀾,只是眸色深了許多,像是一潭映著星光的深水。沈止和他對視片刻,有種陷進去的錯覺,不由微微失了神。 唇舌激烈地纏綿許久,沈止都有些窒息了,姜珩才微微退開放過他。兩張唇若即若離,有一線銀絲牽出,仿佛空氣中都漫著yin靡的味道。 姜珩舔舔沈止的唇角,動作色氣,臉色卻很正直。他捧著他的臉,回憶了一下面前的人口中香甜醉人的滋味,聲音又低又磁:“又喝酒了?” 沈止的腿有點軟,臉也紅紅的,被他弄得暈頭轉向,乖乖點頭:“就喝了一點?!?/br> 看他乖巧好欺負的樣子,姜珩的眸色又深了些,咬咬他的下唇,扶著腰腿都有些軟了的人往里面走去,絲毫不提不知在哪個雅間等著的安王等人,等坐下了才道:“方才你身邊的是國子祭酒家公子?” 沈止依舊乖乖點頭:“就是一塊兒喝酒而已?!?/br> 姜珩看著他這樣,也沒了追究吃醋的心,得寸進尺地捏捏他的臉,低聲道:“酒量太差了?!?/br> 沈止點頭。 看他不太正常的反應,姜珩篤定道:“你醉了?!?/br> 沈止的腦子確實不大清醒,齊律笑話他一杯倒,至于三杯倒不倒,他現在有點思考不清,只能又點了點頭。 反正點頭就對了。 姜珩忍俊不禁,唇角有了點笑意:“在這兒醒醒酒,阿九守著。我就在隔壁,待會兒應付完他們我就過來?!?/br> 沈止瞇了瞇眼,唔了一聲,湊過去主動親了親他的唇角,便躺到床上,眼神迷迷蒙蒙的。 姜珩看得心中癢癢的,給他蓋上被子,有些無奈:“以后不許在外頭喝酒?!?/br> 沈止眨眨眼,顫顫地伸出一根手指。 姜珩順著親了一下他的指尖:“做什么?” 指尖像是著火了似的,沈止受驚,嗖地收回手指,聲音依舊懶懶的,比平時要喑啞一些:“就喝一杯?!?/br> 姜珩笑起來:“同我一起的話,喝醉了也無妨?!?/br> 沈止怔怔地看著他,認真地道:“你笑起來很好看,以后要多笑一笑?!?/br> 心像是被什么柔軟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姜珩幽幽地看了他片刻,眸色溫柔:“嗯?!?/br> 見沈止低低咕噥了幾聲什么,閉上眼安穩睡去,姜珩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阿九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賊兮兮地笑:“屬下還以為您要多待一會兒?!?/br> 姜珩聞言,只是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便轉身進了另一個雅間。 阿九愕然了一下,心道果然是一對兒,連敲他腦袋都心有靈犀地敲到一處。 姜渡同幾個公子哥正等著姜珩,若是沈止過來,就會發現衛適之也在此。 見姜珩回來了,姜渡笑道:“三弟可算回來了?!?/br> 姜珩坐到他旁邊,頷首道:“久等了?!?/br> 旁邊一個公子哥看起來像是喝醉了,迷迷瞪瞪地盯著姜珩看了會兒,感嘆道:“昭王殿下同含寧公主殿下果然長得很……” 話沒說完就被旁人塞了一口東西堵了嘴。 見姜珩的臉色有些冷,那人擦擦冷汗:“張公子喝醉糊涂了,殿下請勿介意?!?/br> 姜珩冷淡地看他一眼,并不做聲。 席間的氣氛僵冷了片刻,姜渡打了圓場:“定是四妹在天有靈,才護著三弟恢復記憶回到京城,三弟莫要太傷心,四妹見了也會難過?!?/br> 姜珩面無表情,半晌才抿了口酒,意味不明地道:“自然是她在天有靈?!?/br> 從四年前,姜瓔護著他,到現在,終于塵封了名諱,入土為安。 姜渡安慰了姜珩幾句,慢慢換了話題:“說起來,三弟在外時參軍,不知有什么趣事沒?” 他笑得坦坦蕩蕩的,姜珩卻看出了他眼底的探究。 恐怕有許多人同姜渡一般,對他回京后述說的經歷持有懷疑。 姜珩心中冷笑,面色不動,淡淡說了幾樁“往事”。他說話時態度肅冷,說什么都跟真的似的,像模像樣的,很有信服力。 姜渡眼底的疑慮消除了些,思考片刻,又笑起來:“說起來,三弟的府邸已經修好了,卻還沒挑侍衛護院?” 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對面的衛適之抬頭看了眼姜珩。 姜珩平靜地道:“都聽父皇做主?!?/br> 夜色降臨前,一堆人才三三兩兩散去。姜珩同姜渡道了別,心中記掛著隔壁的沈止,想等人都走光了再過去,豈料還有個人一直等著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