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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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最后,錦書終于支撐不住,身子一軟,承安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 “那就好,”她聲音都在顫抖,有些澀然:“今日之局,并非一朝一夕而成,我只怕大周要分國幾十年,才能再度合并了?!?/br> “母后!”承熙面色驚惶,撲上前去:“你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想歇一歇,”錦書喘息聲有些緊促,頓了頓,方才道:“南北之間的糾葛,絕非朝夕所能和緩,最有效的辦法,大概就是聯姻了?!?/br> “共同的利益使然,幾十年功夫過去,這個國家,很快便會重新融為一體的?!?/br> “母后,母后!” 承熙隱約察覺到幾分,帶了哭腔,素來沉穩的臉上全是驚懼擔憂:“你不要出事,千萬不要!” “都別哭,”錦書依次去為他們擦淚,語氣輕的像是羽毛:“南北交惡,終究因我而起,我若死了,總算有個說得過去的交代?!?/br> “我死之后,跟誰合葬,都對不起……另外一個,就隨便找個陵墓,埋葬了吧,”疼痛漸漸襲來,她喉嚨里甚至能感覺到那股腥甜氣息,語氣也斷斷續續起來,慘淡一笑,道:“今日身死,不知百年之后……青史如何罪我……” 意識漸漸變得緩慢,將眼睛合上之前,錦書聽見面前兩個男人難掩哀慟的痛哭聲,像是重傷野獸痛苦的嗚咽。 都結束了。 前幾天,承安還問她,怎么給女兒起這樣俗氣的一個封號,福嘉,福嘉,像是土財主家的女兒。 那時候她回答他,說女孩子有福氣,又有善懿之譽,就很圓滿,他信了。 可實際上,她還有另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她自己的名字就很好聽,可其中意喻,其實并不怎么好。 她這一生,也很難說是順遂。 錦書,錦書,原本只是指代書信,后來用的久了,才隱約帶了些愛侶傳情之意。 先帝見她時,說“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可實際上,寫那句詩的人,并不圓滿。 更多的人提起這個名字,想到的卻是沈園中的那對苦命鴛鴦。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一語成讖,她這一生,其實都沒能從其中逃出去。 所以她說,福嘉二字,就很好。 承安曾經經受過許多次絕望,但哪一次,都不像此刻這樣,令他肝腸寸斷,傷心欲絕。 明明早就知道她要離去,明明早就有所明悟,但親眼見到時,終究還是禁受不住。 說到底,他也同世間凡夫俗子一般,面對摯愛之人的死去,也會覺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承熙心中傷痛并不比他少,癱坐在旁,眼淚不受控制的下落,恍若失魂。 “娘娘,娘娘?”門外響起嬰兒的哭聲,乳母焦急道:“不知怎么回事,小皇子和小公主忽然大哭不止,您看看他們吧?” 一雙兒女的痛哭聲將承安喚醒,將懷中錦書放下,他勉強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到了門邊,自乳母手中接過了兩個孩子。 兩個乳母見他雙目赤紅,嚇了一跳,竟也沒問為什么不是錦書出來,便屈膝退下。 兩個小人兒似乎感應到母親的離去,哭的停不下,小臉漲紅,幾乎喘不過氣來。 承熙自承安手里接了永寧,流著淚安撫,承安也勉強抱著永儀,顫聲去哄,許久過去,方才將他們哄睡,安靜下來。 靜室里那盞燈被錦書挑了一挑,卻也很難維系一夜,不知到了什么時候,便晃了一晃,慘淡熄了。 但無論是承安,還是承熙,都無心去重新點上。 就這樣在夜色中相對而坐,寂寂的,一直到了天明。 東方破曉,一縷日光緩緩照入,靜室內終于有了幾分光亮,承安將錦書攬在懷里,另一手抱住永儀,靈魂似乎從身體中消失一般,沒有做聲。 承熙跪坐一邊,光照進來時,刺痛了紅腫的眼睛,無意識的揉了揉,怔怔去看承安,忽的心神一顫。 他才二十五歲,年華正好,只一夜功夫,兩鬢竟全白了。 承熙一直怨他,也恨他,若非他帶母后離開長安,哪里會有后來這諸多亂事? 可到這一刻,他忽然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到底有多傷心,才能一夜白頭? 第171章 番外(一) 接連落了幾日的雨,天也陰沉沉的。 承熙身著常服,站在窗前,定定看著前殿外的那幾株梧桐,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里冷,圣上怎么也不知道添件衣裳,”何皎皎扶著宮人的手過去,親自替他披了衣裳:“仔細著涼?!?/br> 承熙今歲二十七,已近而立之年,身量挺拔,面容明俊,宮中老人見了,都說同先帝生的極為相像。 “還下著雨,”他回頭看她,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有了些溫度:“你怎么過來了?!?/br> 何皎皎比他大上一歲,然而宮中富貴日子養人,她生的端麗明秀,人也婀娜,冷眼瞧著,倒像是十八九歲的模樣。 “臣妾聽說圣上午膳沒用,”她溫聲道:“放心不下,所以過來瞧瞧?!?/br> 承熙靜默片刻,方才輕輕道:“后天,是母后的忌日?!?/br> 何皎皎聽得眉頭一斂,心底嘆息起來。 她知道那是他心底的舊傷,愈合不得,也知道他不需要別人空泛而無用的安慰,所以到最后,還是沒有做聲。 不只是她,宮里所有人都知道這幾日圣上心緒不佳,所以也都夾著尾巴,不敢觸他霉頭。 “好了,回去吧,”承熙拍拍她的手,末了又添了一句:“將甘露殿收拾出來,仔細整理,再過幾日,永寧會入宮小住?!?/br> “是,”何皎皎輕聲應了,隨即又道:“永清同福嘉公主年歲相近,到時候叫她們兩個一起玩兒,也好作伴?!?/br> 永清便是她與承熙的長女,也是承熙頭一個孩子。 “也好,”承熙點頭道:“免得永寧孤單,無人陪伴?!?/br> “是,”何皎皎溫聲道:“臣妾知道了?!?/br> “說起來,后宮那么多地方,甘露殿華美莊重,大概是頭一份兒,”出了含元殿,她身邊宮人方才道:“只可惜,圣上這一朝,除去福嘉公主,怕是沒有宮妃能住進去了?!?/br> “管好你的嘴,”何皎皎神情恬靜,看她一看,道:“不該說的話,半句也別說?!?/br> 那宮人自知失言,訕訕一笑,趕忙告罪。 先帝那樣鐘情于先太后,為她休憩甘露殿,先太后尚是貴妃時,便照皇后制式裝飾,待到封后,更是著意添置好些東西,愈見富麗堂皇。 先太后在那兒做了貴妃,沒多久又身懷有孕,做了皇后,后來,也是在那兒生下今上,在后宮眾人看來,那兒的確是一等一的福地。 不過正如那宮人所說,圣上這一朝,除去先太后唯一的女兒福嘉公主,是沒人能住進去了。 許是因為先帝與南邊那位的緣故,當今對于男女之事,態度便要淡然的多,迎了皇后入宮之后,雖也按部就班的冊立幾位宮嬪,但除去同皇后情分深些,給足了中宮體面外,待別人都淡淡的,也沒有哪一個格外受寵。 因為他這態度,后宮里也沒有恃寵而驕之人,加之皇后恩威有度,日子過得倒也平靜。 承熙今年二十七歲,膝下有三子一女,長子長女俱為皇后所出,次子三子則為妃妾所出,也算是兒女繞膝了。 永寧入宮時,正是晌午時分,天氣最暖和的時候,紅葉紅芳跟在她身邊,溫聲替她介紹宮中各處。 承熙親自迎了出去,遠遠見她俏生生的站在那兒,幾乎以為是母后復生,呆立原地,許久未曾做聲。 不同于母親的沉靜,永寧性情活潑爽利,笑著到了近前,向承熙行禮,一雙梨渦甜蜜蜜的:“皇叔好!” 承熙幾乎控制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她的臉,然而手還沒碰到,便收回去了。 “我是不是跟母后生的很像?”永寧看著他,眼神清亮:“昨天去看二位舅舅,他們也像皇叔這樣,失神許久?!?/br> 她隨從承安論輩分,遇見承熙,該叫一聲皇叔,但到了姚家那兒,卻該叫舅舅,到了這會兒,也沒人計較那些瑣碎禮節,來來往往的,就這樣叫了許多年。 “是很像,”承熙看著她,微微一笑,懷念道:“跟我記憶中的母后,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母后很沉穩,你卻活潑?!?/br> “怎么連說的話都一樣呢,舅舅們也這樣講,”永寧嘟囔一句,又道:“我先回京,哥哥在青檀寺陪伴父皇幾日,再返回這里?!?/br> 這么多年過去,曾經以為會恒綿一生的那些愛恨都已散去,承熙靜默片刻,方才道:“你父皇,他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說到這里,永寧面上神情明顯的失落下來,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腳尖兒,道:“大概是很好吧,到了青檀寺后,我第一次見他笑的那樣釋然?!?/br> 承熙輕不可聞的嘆一口氣:“是嗎?!?/br> “皇叔,”對于彼此之間有著共同生母這件事,永寧是知道的,與這個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皇叔說話時,遠不似尋常長輩那般拘束:“母后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她低著頭,有些難過的道:“我問父皇,父皇只說她很好,別的卻不肯提,紅葉紅芳二位姑姑也是一樣,后來我跟哥哥一起出宮玩兒,聽到別人議論,都說的很不好聽……” “母后她呀,”承熙想了想,徐徐道:“確實是個很好的人?!?/br> 永寧有些無奈的看著他:“皇叔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br> “先進去吧,”承熙帶著她往甘露殿去:“咱們邊走邊說?!?/br> …… 青檀寺。 永儀站在那扇木門外,臉上難得的有些遲疑,輕輕叫了一聲:“父皇?!?/br> 過了好一會兒,里頭才傳來承安聲音:“怎么了?” “你真的決定了嗎?”他頓了頓,道:“這兒也太荒涼了,不然,就回揚州去吧,只消有誠心在,在那兒不是一樣呢?!?/br> “我已經想了很多年,不會后悔了,”承安語氣中隱約帶了點笑意:“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你怕什么?” 永儀今年十五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時候,聞言立即道:“我才不怕呢!” “我只是想到,要很久見不到父皇,心里很難過?!?/br> “我不會離開的,”承安溫和道:“你若是惦記我了,只管過來見便是?!?/br> 永儀垂下眼,半晌,方才道:“父皇,你是不是很想念母后?” “怎么會不想呢,”承安聲音淡淡的,許是因在佛堂,有種難言的靜穆慈悲:“等你有了心儀的人,就會明白的?!?/br> 永儀靜靜看著那扇門扉,沒有做聲。 要是有心愛的人,會像父皇這樣,他情愿沒有。 這么多年孤身一人,每逢佳節,獨自舉杯,太苦了。 …… 先帝在位二十一年,駕崩后,朝臣與太后相商,以其功過平生而定,謚號明宗,蓋棺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