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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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有子女者、資歷久的高些,其余的低些,總算是全了面子情,饒是位分最低的,也是正四品美人。 這會兒直接將李婕妤貶為七品御女,可算是從云間,直接踩到泥里去了。 更不必說,她連自己的親生骨rou,也一并失去了。 事情牽涉到貴妃,圣上便這般決然冷厲,委實叫六宮膽寒。 一時之間,那些暗地里轉著主意,想要給貴妃難堪的人,瞬間收縮起直接心意,規規矩矩起來。 聽聞這消息時,賢妃正坐在暖炕上剝核桃,心中一滯,手上下意識的用力,“咔嚓”一聲,竟連皮帶果rou,一道夾了個碎。 三皇子坐在她旁邊,有些不滿的蹙眉:“母妃,你做什么呢,連核桃都夾壞了!” “母妃走神了,沒注意到,”賢妃向他溫柔一笑,重新夾了一只,抽出果rou來與他:“呶,吃吧?!?/br> 三皇子有點不高興,可是見母親面色凝重,也沒有再說什么,嘟囔幾句,便帶著自己的彈弓,往外邊玩兒去了。 正是冬日,天寒地凍,賢妃少不得吩咐人跟著,仔細侍奉,等三皇子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才淡淡的將目光收回。 她身邊的宮人是嫁入王府時便跟著的,忠心之余,最是明了她心意。 感同身受的一皺眉,低聲道:“貴妃如此得寵,當真叫別人避無可避?!?/br> “一個小家女罷了,竟值得圣上這樣為她做臉,也不怕她撐不起這福氣,早早夭折!”賢妃信手將手中精巧的金質夾子扔到桌上,“咚”的一聲悶響,像是隱在云層中的雷聲一般,叫人心慌。 “娘娘無需理她,奴婢便不信,她能得意多久,”那宮人唯恐賢妃一時激憤,走了歪路,反倒被圣上厭惡,便著意勸道:“圣上這會兒正新鮮呢,只再等些時日,看她如何被厭棄?!?/br> “本宮又不傻,哪里會趕在風頭上生事,平白招惹圣上怒氣,自討苦吃?!?/br> 賢妃低頭去取面前玉盤中被夾開的核桃,動作輕柔的一一掰開:“要人難受,又不是只有過去打她臉面這一條路可走?!?/br> 她語氣輕緩,抬眼去看身邊的宮人,似是帶了笑意:“本宮聽說,貴妃的兩個幼弟,書都念的極好?” “是,”那宮人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姚家的長子與次子便在國子監念書,據說……” 想起前番舊事,那宮人也不由小心起來:“國子監祭酒柳無書,是極為賞識他的?!?/br> “柳無書?”賢妃面上有轉瞬的訝異,隨即一哂:“原是那個不愿教導承庭的祭酒大人。 ——也是趕得巧了,招人厭的,竟都湊到一起去了?!?/br> 宮人低下頭,低聲奉承:“那是他不識抬舉,看不出三殿下前程遠大,非比尋常?!?/br> “你這張嘴,倒是甜的厲害,”賢妃笑如三月春柳,柔和溫煦,轉頭道:“姚家長子,也該到議親的年紀了吧?” “是,”宮人輕聲答道:“過了年,便是十六了?!?/br> “年輕人吶,剛剛才開始接觸世間的旖旎富貴,最是容易動心亂性了,若是撞上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保管他什么都望到九霄云外去?!?/br> 賢妃淡淡的一挑眉,笑意溫婉:“本宮聽說,貴妃姐弟三人,素來同繼母不睦?” 宮人跟她多年,聞弦音而知雅意:“娘娘安心,奴婢會去安排的?!?/br> 若有若無的嗤笑一聲,賢妃半倚在案上,沒有再言語。 姚氏雖得寵,眼見著鮮花錦簇,可歸根結底,依仗的也只是圣上恩寵罷了,他日若是失了君恩,便會一摔到底,再也爬不起來。 而她雖不得圣上隆恩,敬意卻也是有的,加之家族扶持,身下有子,饒是名分上被貴妃壓了一頭,可歸根結底,并不輸于貴妃多少。 她沒什么好急的,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將姚家有天賦的幾個人打壓下去,叫他們在官場不得其門,或者老死在低階卑位上便是。 朝中無人,貴妃便是再得寵,也掀不起什么像樣的風浪來。 便叫姚氏安安分分的,做個給圣上取樂的玩意兒,不是也很好嗎? 賢妃撐著額,心下正冷冷忖度,便見張嬤嬤掀開簾幕,快步走了進來。 “娘娘,”她隱有驚意,低聲回稟道:“家里送來消息,靜儀長公主同駙馬一道,已經過了商州,年前便能回京了?!?/br> 靜儀長公主乃是先帝嫡女,更是圣上胞妹,于賢妃而言,自是不可輕視,需得討好的人物。 此前她隨駙馬一道外放時,賢妃還特意送了厚禮,每逢駙馬家中喜喪,也著意過去致意,交一份香火情,現下聽得靜儀長公主消息,更是謹慎起來。 “年前?”賢妃直起腰來,正色道:“不是說得明年夏天方回嗎,怎么這樣突然?” “家里也不知情,”張嬤嬤面色猶疑:“似乎……是圣上著意吩咐的?!?/br> “無甚稀奇,”賢妃目光一動,釋然道:“圣上唯有這一個胞妹,親近些也是有的,大抵是年關將至,不忍骨rou分離,所以才召回來?!?/br> “娘娘睿智,”張嬤嬤隨之點頭:“只是,我們要不要事先備一份禮?” “自然是要備的,”賢妃與蕭氏家族都不稀罕世間金銀之物,對于他們而言,有些人的人情,可比區區財物貴重多了:“靜儀長公主只同駙馬回來嗎?可帶了子女?” “除去他們夫妻二人,還帶了子女回京,”張嬤嬤道:“看這架勢,八成是要久留長安了?!?/br> “這也是尋常,”賢妃淡然道:“圣上慣來寬待她的?!?/br> “娘娘,”張嬤嬤遲疑片刻,低聲道:“靜儀長公主的女兒,今年也九歲了,只比咱們承庭殿下,小一歲呢?!?/br> 賢妃神色一動:“——嬤嬤的意思是?” “圣上既然關心胞妹,連帶著,自然不會虧待自己嫡親的外甥女,”張嬤嬤進言道:“娘娘同靜儀長公主交好,何不親上加親?” 賢妃目光一閃,顯然有所意動,面色變幻一陣,卻未曾當場拍板,而是道:“送信給父親,問他如何做想,動作快些?!?/br> 張嬤嬤會意一笑:“奴婢明白?!?/br> 錦書知道李婕妤那事兒,還是第二日起身時,紅葉同她講的。 聽完之后,她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淡淡吩咐:“李氏既然被貶,宮殿制式也要變一變,叫她遷到偏殿去住吧,尚宮局那邊,衣物、首飾、膳食、用度,一應縮減?!?/br> 紅葉笑著應了。 錦書不會窮追猛打,不給別人活路,卻也不會巴巴的湊過去,對想要踩著自己上位的人施加善意。 一啄一飲,李氏不過是罪有應得。 她才不做東郭先生呢。 紅芳為她取了華美清貴的鳳尾步搖,輕輕簪入發間時,含笑道:“可見圣上寵愛娘娘,萬事都為您思慮好了呢?!?/br> 錦書斜她一眼:“你倒嘴甜?!?/br> 主仆兩個正說著話,便聽外頭腳步聲近了,會意的停了嘴,一道迎了出去。 “憐憐,”圣上穿了常服,風姿俊逸,笑吟吟的過去挽她手: “同朕往含元殿去,一道看會兒奏疏?” “我才不去,”錦書笑道:“若是被臣工們瞧見,只會說牝雞司晨,便是上書參我,也會將七郎這個罪魁禍首輕輕放下,誰稀罕過去?!?/br> “只是在側陪著,誰敢說些有的沒的,”圣上作勢去攬她腰身,聞言道:“紅袖添香的美事,朕不信他們沒做過?!?/br> “那也不,”錦書將他一推,語帶嗔然:“只聽風聲都覺得冷,才不同你出去,受這冷風刮?!?/br> 圣上輕哼一聲,卻不同她爭辯,只將她抱起,帶著往外邊去了:“——這可依不得你?!?/br> 錦書伏在他懷里笑,見周遭內侍宮人都避諱的垂下眼,不覺微有羞窘,只去拍他肩:“七郎別鬧,我隨你去便是,有人看著呢?!?/br> 圣上置之不理:“看便看,朕還怕他們看不成?!?/br> 他這般不以為意,錦書也隨之釋然:“罷了罷了,左右七郎同我一道丟臉,你都不怕,我還怕什么?” 圣上笑了一笑,溫聲道:“卻也無妨,咱們只做一對同命鴛鴦便是?!?/br> 二人攜手上了輦車,一道往含元殿去,錦書在這里做了許久的奉茶宮人,現下再來,倒是不覺生疏。 她走之后,奉茶的便換成了內侍,也是此前在含元殿里侍奉的,同她也認識,見她過來,連忙致禮。 “免了,也是故人,做什么這樣客氣,”錦書含笑道:“今日你先便歇一歇,我親自為圣上沏茶去?!?/br> 宮中從不乏驟然得勢之人,更不乏得勢之后,對于昔年舊事羞于啟齒之人。 那內侍見她如此自若,全無躲閃,心中由衷欽佩,便是一側的寧??偣?,也不覺側目。 圣上最欣賞的便是她這般心性,在一邊靜靜注視她身影,目光溫柔,卻不言語,等到她端著茶過來,方才低聲道:“你倒豁達?!?/br> 錦書知他說的是什么,只是不以為意的一笑:“行的正坐得端,做什么怕人翻出來講?自己問心無愧,便極好了?!?/br> 圣上聽得頷首,卻不再提這一茬,飲一口茶,道:“年關時候,靜儀與駙馬便要還京,子女隨之一道,年關宮宴與開春命婦宴席,憐憐記得為她留出位置?!?/br> 錦書頭一次聽到這消息,心中微怔,面上卻不顯:“長公主還京,可要留居宮中?若是留居,我便吩咐人早早將她昔日住的地方收拾出來,也方便些?!?/br> “不必,”圣上淡淡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已經不是顧家人,還留在宮里做什么?!?/br> 姚家門第使然,錦書自然見不到靜儀長公主,只是隱約聽聞,圣上對于這位同胞皇妹頗為親近,現下再聽他言語,卻覺不過了了。 這是他們的家事,她也不去摻和,只是為以防萬一,出言問道:“我未曾見過長公主,也不知她忌諱偏好,只好問過七郎了?!?/br> “無需理她,”圣上握住她手掌,低聲道:“論位分,憐憐是貴妃,她是長公主,本就輸于你,論身份,你是長嫂,她是幼妹,也該她謙遜,哪里用得著你去適應她?!?/br> 他這樣言語,錦書不是不感動的,可是感動之后,卻又生另一層思悟。 ——圣上對這個胞妹,確實不怎么親近。 只是不知,究竟是此前便如此,還是這位長公主做了什么,惡了圣上。 臨近午時之際,中書省有人求見,圣上往前殿去,寧??偣芑貋砣∵z落的奏疏時,見了錦書,便笑著問安。 歷經風雨的內侍總管心中也有些猶疑,然而對于風向的把握與圣上心思的猜度,使得他很快下了決定。 “娘娘,”壓低聲音,寧??偣苷Z氣微沉:“圣上否了駙馬外放領軍的奏疏,決意使長公主夫婦久留長安?!?/br> 錦書聽出他語中示好之意,笑意愈發溫和:“長公主與圣上骨rou至親,不忍分離,也是有的?!?/br> “長公主仁善,最是溫和,”寧??偣苄σ鉁\的,像是一缸水中即將化開的墨意:“——同賢妃娘娘,也很處得來呢?!?/br> 第34章 星星 臨近年關, 各家各戶都忙了起來,年貨的制備還在其次,人情往來,才是大大緊要之事。 張氏作為姚家主母, 自然也不會例外。 若是在往常年,她即使辛苦些, 卻也不至于太過勞累。 姚家雖是官宦人家,可是需得正常走動的, 也只是姚望原配妻子出身的程家,張氏自己的娘家, 姚望的師長尊者, 以及同他關系密切的同年舊友罷了。 可是到了今年,錦書被冊封貴妃,身居高位,無論親近與否, 長安勛貴們都得全了面子情,即使人不到,禮也要到,接連幾日下來,委實將張氏累個倒仰。 她出身不高,素日里只同低門打交道, 簡單說笑幾句還不覺有什么,等真的見了勛貴之家的人,莫說是與登門的正經主子說話, 便是見了那些上得臺面的嬤嬤管家,都覺言談時捉襟見肘。 別人登門來,自是交好之意,總不會叫張氏這個主人家下不了臺,可饒是如此,私下里取笑幾句也是有的。 姚望身上有文人的迂腐,也極愛面子,哪里容得了張氏這種小家子氣,丟姚家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