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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公府表小姐在線閱讀 - 第43節

第43節

    冉念煙又道:“舅父一直在掩藏昆恩可汗的后人,以圖重新擁立他回歸突厥?那這棟茅屋……”

    徐夷則點頭道:“這里曾是他們落腳的地方?!?/br>
    冉念煙:“可他們已經不在這里了?!?/br>
    徐夷則道:“父親早已讓他們搬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這些潛藏在大梁的突厥細作雖然忠心,卻終究是市井中人,能刺探到的消息往往滯后且真假參半,只要用點心思,他們就不是對手?!?/br>
    冉念煙知道,再往下就不是她該打聽的事了。

    她翻了個身,怪不得床鋪緊靠著窗口,原來是為了方便查看外面的情形。

    也不知是何時睡著的,第二天一早,她是被腳步聲驚醒的,驚坐而起,第一反應是搜尋徐夷則的蹤影,卻見那張床鋪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50章了~

    ☆、第五十一章

    窗外有聲音,冉念煙艱難地起身向外張望, 是徐夷則在和兩個將官模樣的人說話。這些是徐衡的下屬, 自然要禮敬徐夷則三分, 卻也不及昨晚在官道旁那些突厥人俯身下跪的禮數,能叫那些突厥人跪迎,徐夷則一定還隱瞞了她什么,不過他既不說,她再追問也是無益。

    腿上的傷還在痛,起身時帶起木板床一陣吱嘎響動,引得窗外人回頭。

    徐夷則推門進來, 依舊坐在昨晚的椅子上。

    “你醒了,看到外面的人了吧, 是時候回去了?!彼?。

    冉念煙道:“他們一路過來,可曾看到瓊枝和夏……十一?!?/br>
    她心念一動, 不能讓他知道夏師宜改名的事。

    徐夷則道:“我問過了,他們沒看見, 不過我讓他們到雙橋鎮查看一番,也許是被突厥人挾持到那里去了?!?/br>
    冉念煙點點頭, 沒找到總比找到尸骨要好得多。

    昨夜他們說了那么多話,雖各有保留,卻已經是最交心的一次對談,好似把一生的話都說盡了,以至于朝陽照臨時,再沒什么話可說。

    離開山谷的那段險要階梯依舊是徐夷則背著她走過的,兩個將官默默別開眼去。

    徐夷則獨自回營,冉念煙被兩位將官護送回京。

    因為沒想到冉念煙也在,將官并沒有準備車轎,只好先騎馬到最近的雙橋鎮,或雇或買,再作打算,這正中了冉念煙的心意,轉眼到了這個統共不過一條長街的小鎮,卻見青天白日下路上少有行人,大有蕭條之感。

    兩個將官也覺得怪異,閑談道:“記得上次過來還十分熱鬧?!?/br>
    另一人道:“昨夜大火燎天,可堪幾萬人裝備的火藥悉數毀了,震動得周圍百里人煙不敢出沒,如今能撞見幾個鬼影都要謝天謝地?!?/br>
    他們先找到唯一一家還開門的茶館,開了一套雅間讓冉念煙休息,托掌柜照看,只說這位是京中的貴人,少了半根汗毛就足夠刨了他家十八代祖墳,見他奴顏婢膝、冷汗直下地連連稱是,兩人才放心地叫小二引路,出門雇車。

    那掌柜人過中年,做了半輩子營生,雖不十分老實,但也妥帖謹慎,心說橫豎今日沒生意,不如親自上去聽候那位小姐差遣,方才見她是被店里沽酒的婦人攙扶進門的,應該是腿上有傷,有他在,端茶遞水也方便,總比粗手粗腳的手下可靠,也免去得罪貴人的憂慮。

    冉念煙正想尋個人打聽夏師宜和瓊枝的下落,可巧掌柜自己撞上門來,便讓他進來說話。

    “小姐有什么吩咐?”掌柜滿臉堆笑,手上已在倒茶,可任誰也能看出他笑臉下掩藏的沮喪。

    一天只有一單生意,西北打了仗,以后幾個月日日如此,豈能不沮喪?

    冉念煙昨夜睡不安穩,正好喝茶提神,問道:“掌柜的,我且問你,昨晚鎮上可有生人?”

    掌柜道:“雙橋鎮地方雖小,卻是運河和通惠渠的岔口,天南地北的商賈來來去去也是家常便飯,不知小姐說的人是什么模樣?”

    冉念煙道:“可有突厥人來過?”

    掌柜擦著汗道:“小姐是能掐會算不成?的確有?!?/br>
    冉念煙道:“他們現在在哪?可曾挾持了什么人?”

    提起昨晚的突厥人,掌柜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他們?怕是已經在錦衣衛詔獄里‘彈琵琶’了,也是這幫賊人找死,先對鎮國公的京軍大營下手,又來咱們雙橋鎮搜城,可他們哪知道咱們這兒可巧來了位大人物,身邊光是繡春刀就有百八十條,小姐是不知錦衣衛的厲害,百八十個錦衣衛可不是百八十個兵丁,那可是萬里挑一的人精,若是放在軍中,論起文武韜略都是能做將軍的?!?/br>
    冉念煙聽他說了一通無關緊要的漂亮話,心說難道是滕王身邊的人?不會的,滕王已回軍營做他的活幌子——為的是鼓舞士氣,他身邊的錦衣衛怎么會在雙橋鎮。

    “帶了這么多錦衣衛在身邊,這位厲害的大人物又是誰?”

    掌柜道:“是司禮監的秉筆大太監劉夢梁劉公公啊,怎么,小姐聽沒聽說過他?”

    醞釀了半天,原來是個閹人。

    可劉夢梁的確不是普通的閹人,所謂司禮監,便是專為皇帝代筆批紅,乾寧帝早年間勵精圖治,如今年事日高,漸漸沉迷于煉丹修道,也將政務拋開,尋常事務都放權給司禮監決策,司禮監掌印太監成了實質上的宰相。

    只是如今的掌印太監郭誠已年逾古稀,如風中殘燭,朝不保夕,他手下的八名秉筆太監中,屬劉夢梁最年輕卻最得重用,又是他的義子,朝野議論紛紛,說郭誠遲早要將衣缽傳授給他這位義子。

    劉夢梁這樣的人怎么會隨便出宮,想必是受了諭旨,調動錦衣衛,明里護送滕王,暗中監視滕王和徐衡的動向。

    掌柜覺得她八成不了解朝廷的事,自言自語道:“劉公公抓了這些突厥人回去,陛下必有嘉獎,前途不可限量啊?!币贿呎f,一邊后悔劉夢梁在鎮上時沒尋得機會和他攀攀關系。

    冉念煙道:“有時功勞太大也不是好事?!?/br>
    這是什么意思?掌柜頗為意外地看著冉念煙,只聽她接著問道:“那掌柜的可否知道,除了抓走了突厥人,劉公公可還帶走了什么人,可有人死傷?”

    掌柜道:“當時正是深夜,家家閉戶,便是醒著的,一看東邊大火,街上刀光劍影,也不敢出門,我的店鋪臨街,偷偷看了一會兒,死了幾個突厥人而已,其他的也看不真切。小姐可是有親人在劉公公手下做事?”若是如此,倒真是個貴人。

    話才問出,兩個將官已經回來了,說已雇好了馬車,請冉念煙啟程。

    她怕進了公府大門后,母親再不許她出門,可眼下正有一件事不得不做,不如先辦完了再回去。

    她請將官帶她去一趟侯府,他們也是冉靖的部下,自然應允,冉念煙讓他們請洪昌出來說話,兩個將官雖然答應,卻再三囑咐不要耽擱太久,他們還要趕回營,后天一早大軍就要開拔。

    看來火器庫雖則被毀,卻依舊擋不住西行的腳步,只是火器庫被焚,徐衡最擅長的火器戰術施展不開,不知京營區區三步兵,數千騎兵,能否擋得住突厥的鐵騎。

    洪昌出來了,先在馬車上見禮,冉念煙也不客套,長話短說,命他托人脈留意劉夢梁宅中的情形,他雖是中官,可是大梁的宦官但凡有些臉面的,都自掏腰包在皇城附近置辦宅院,家里也雇傭小廝,這些小廝多半相互認識,倘若打聽到瓊枝和夏師宜的消息,第一時間來報。

    洪昌應聲,順便將新的賬冊呈交過目,冉念煙收下后才回到公府。

    流蘇、奶娘、郝嬤嬤、從南府過來的喜枝、管事娘子周氏早已在門口迎候,另外幾房也派了人來,見冉念煙腿上受了傷,流蘇立即叫來事先準備好的肩輿,將她抬回梨雪齋,臨離去前冉念煙囑咐郝嬤嬤招待兩位將官用茶飯,他們推說軍務緊急,上馬掉頭就走,趕車的結了銀兩后也自行回到雙橋鎮。

    回到梨雪齋,不需多想,母親一定是在菩薩面前念經祈禱,自從薛自芳被逐出侯府,母親便噩夢纏身,夢境的內容十之八、九和兩個未出世便早殤的孩子有關,也是為此,母親變得更信神佛,若能求得內心寧靜,倒也不失為一種可靠的寄托。

    也正是由于這個緣由,母親對待事物較之從前平和許多,見冉念煙受傷歸來,只是將她安頓在床上,囑咐幾句安心休養,并未過多責怪或是刨根問底,苛責她父親。

    請來太醫院的大夫檢查傷情,對方只說已經被處理過了,骨骼已恢復正位,替她重新換了更輕便的竹木夾板,接下來再休養三個月,避寒風、忌冷水,之后不會有任何影響。

    奶娘一直在旁邊欲言又止,冉念煙知道她是擔心夏師宜。

    待大夫離開,奶娘坐在床邊,笑中帶淚地道:“小姐能回來就好,出了這樣的事,太夫人又犯了一次病,我和夫人在佛前祈愿,只求小姐能回來,其余的事,無論是鎮國公的安危還是二老爺如何,都聽天由命去吧?!?/br>
    她握住冉念煙的手,“還有我那個兒子,我當年叫他立誓,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這么一天,他能保小姐周全,很好,他本就該這樣做的?!?/br>
    冉念煙知道她的心情,嘆道:“奶娘,夏家哥哥可能沒事,不過我才命人著手去查看,還不能肯定,在此之前,請奶娘暫且寬心好嗎?”

    奶娘當即擦著眼淚,壓抑著驚喜,道:“這是真的嗎?”

    冉念煙點頭,隨后第一次見到奶娘在她面前掩面痛哭。

    不過她還注意到,奶娘提起了二老爺徐德。其實也不難猜測,火藥庫被毀,雖說是突厥的先遣軍舍命相搏,無人能擋,可看管不利的罪名畢竟要記在徐衡身上,尤其是大軍開拔前發生此事,于士氣不利。

    那么相對應的,徐德在朝中必然承受著同樣的壓力,吏部統領百官,他身為吏部侍郎,那本就是被萬人緊盯著檢點錯漏的位置,如此一來,更是要面對千夫所指。

    閉門休養了兩個月后,差流蘇打聽外祖母的病癥如何,聽說好些了,冉念煙懇請到榮壽堂探望。

    她是坐著肩輿去的,進了門,為了讓外祖母寬心,只讓流蘇和小丫頭文娉攙扶著到病榻前,外祖母一身中衣,頭上纏著防風的首帕,免了她的禮數,命她坐到床邊來。

    外祖母到底是六十花甲的人,今年的風疾較往年來得迅猛,又正逢多事之秋,鬢邊添了無數白發,更可嘆的是滿臉憔悴病容,一旁的流蘇不敢說,卻覺察出這多半是下世的兆頭。

    外祖母依舊攏著外孫女雛鴉般烏黑的鬢發,笑道:“盈盈,我不見你是為了讓你好好養傷,你可因此記恨外祖母?”

    冉念煙道:“外祖母今日想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誰還記得以前的事?!?/br>
    外祖母道:“那就好,你最近在做什么,讀了幾部書了?”

    冉念煙道:“近來偷閑,只是在家跟著母親抄寫佛經,為舅舅和父親祈福,祈求他們早日收復宣府,聽說京軍在居庸關打了勝仗,可在土木堡又被突厥的援兵伏擊,只求明日邸抄傳來的是好消息?!?/br>
    外祖母無奈地笑了,道:“你的心意是好的,可是為了抄經耽誤別的,不是好事。我起初也信這些神佛,到老了卻看明白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命中已定,神佛亦是無可襄助,你大可不必再抄這些東西,安心讀書去吧,刺繡針黹你不愛做,也可暫時放放?!?/br>
    冉念煙道:“讀書雖好,只是最近頗多滯礙,不得其解?!?/br>
    外祖母道:“這豈不容易,別人家還要聘塾師,咱們家有個現成的女先生——你的三舅母,我派人告訴她一聲,你去向她請教,她是經過風浪的,有她開解,你也不會苦惱于西北的戰事,京城也不是第一次被突厥圍困,往后的事誰也說不準,不可因這一次便耿耿于懷、夢魘難消,你的路還長著呢?!?/br>
    外祖母這是在暗嘆她母親的遭際。

    冉念煙早就有向三舅母請教的意思,只是畏懼她的孤高,不便自己去求她,當即謝過外祖母,第二日就到三舅母何氏那里拜見。

    卻見徐安則在院子里,忽然想起在扶搖亭講書的莫先生因其子補了火器營的刀筆之吏,請假一日為其子踐行。

    想來莫先生是個文墨極好的老秀才,可他兒子的名聲卻不敢恭維,大抵是陪著少年公子們游走花叢,寫一兩句酸詩糊口的浪蕩兒,難怪蹉跎半生得不了一官半職,連這樣的人都入了火器營秉筆,怕是西北戰事吃緊,火器又不足,只能加派人手務求彌補供應,其中免不了貪弊橫行、錢權謀私、濫竽充數。

    徐安則幫著攙扶,讓她在院中的石凳上坐好,道:“先別進去,二伯母在和我母親說話呢?!?/br>
    ☆、第五十二章

    曲氏素來與人為善,絕不在臺面上觸犯別人的忌諱, 例如與何氏來往, 因知道她年少守寡, 自律甚嚴,不喜交際,便從不上門叨擾,今日既破例來了,十成是有不得已之事相托。

    聯系到近來二老爺徐德攝理公府事務,朝廷上又因西北戰局反復施壓,有主戰, 有主和,卻都一致認為京營大火是徐衡的罪責, 徐德留在京城如逆水行舟,不知何時一個浪頭翻起, 舟破人亡。

    若是反擊,他怕仇恨被轉嫁到自己身上, 將來大哥回還是鐵打的國公,自己則不然, 只說頂頭上司吏部尚書孔樹行,現在的西北總兵殷士茂就是他的門生,徐衡北上間接駁了殷士茂的臉面,孔樹行鞭長莫及,幾年里不免對徐德多加“關照”,如此寒來暑往,徐德眉間的“懸針篆”又深邃幾分,險些要破開額頭的“官印”。

    丈夫有難,做妻子的焉能不理睬,曲氏念及妯娌何氏雖是無依無靠的寡婦,娘家卻有些來頭。

    何氏的父親就是京城本地人,致仕前官至都察院御史,一生上了無數彈劾奏本,凡是有名有姓的京官,無一不被何老先生參過,極少數沒被參過的,酒席宴前都少了談資,回家還要反省自己那點做得不夠,沒入何老先生的法眼。

    四十年宦海沉浮,何老先生是當之無愧的言官魁首,如今都察院與六科廊的言官,泰半領受過他的衣缽,能直接駁回皇帝詔令、代天子以察百事的六科給事中苗呈露正是他的得意門生。

    曲氏心想,朝廷的事和外面一樣,比的就是聲勢,若能借何家之力拉攏苗呈露為丈夫說話,便是在輿論上占了上風,有靠嘴橫行朝野的言官支持,孔樹行之流就奈何不了徐德。

    何氏是什么人,一眼看透她的來意,聽她說了些家里外面的瑣碎,何氏只是端著茶盞,抿了口香茶,嘆道:“我看這事的癥結還是在大哥身上,現在西北戰局是一勝一負,若是大哥得勝凱旋,莫說一個吏部尚書,便是陸首輔站出來指摘咱們府上的不是,陛下也要護著咱們?!?/br>
    她敢說陸明,是因為陸明負責督造火器,彌補軍需,起碼在這件事上和徐衡是一條線上的兩只螞蚱,用他舉例,不會被誤會。

    曲氏干笑兩聲,道:“誰說不是呢,可眼下的難關還是要過的,弟妹也知道,咱們那位大嫂本就不管事,現在又在太后山陵前居喪守孝,愈發的不理紅塵俗事,家里外面事多,光說老太太這場病,也是六十的人了,久病傷元,誰不整夜懸著心,按說我虛長你幾歲,理應出面cao持,只是外面的事沒個準消息,我總是安不下心料理家事,兩頭焦灼,總覺著身子不好,怕是壓著一場病,只等著這根弦繃不住了,就要病來如山倒,攔也攔不住的?!?/br>
    她一旦累垮了,家里輪不上何氏這個寡婦派事,接手的自然是四房的媳婦李氏。

    李氏向來打壓三房,話到此,何氏也明白了,若不幫著曲氏擺平苗呈露,她和四房的聯起手來算計孤兒寡母,太夫人又病著,何氏也是無可奈何。

    何氏道:“能替嫂子分憂固然是好,我且想想法子,嫂子也莫要心急,朝廷里的事雖則瞬息萬變,可我也說了,在大哥回朝前,沒人敢蓋棺定論,也都會留得一線余地,咱們家也是一樣,人脈是要找,可也不能急著先發制人,必須是敵進我退?!?/br>
    她們在屋里你進我退的打太極,院子里的冉念煙還未著急,徐安則先有些掛不住臉了。

    他踮腳往門內張望,小聲道:“怎么那么久?”

    說罷,歉意地朝冉念煙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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