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他是想借這事支走韓易,但并沒有成功,可韓光的話聽來,好像是因為韓易,他才被迫去茶山? “這件差事本來我爹是給我三弟的,但后來我三弟去跟我姨娘說,這事好差事,不敢私吞功勞,不敢逾越,所以要將差事交還給我,問我要不要領回去。我姨娘便覺得這是在我爹面前表現的好機會,所以就換成了我?!表n光說完才想起這件事一直沒有跟他說,忙補充道,“本來想跟你說,后來走得匆忙,給忘了?!?/br> 這些都不是重點,謝放也不在意,這長長的話里他只挑揀出一條最重要的訊息——是韓易去誘導了琴姨娘,才使得琴姨娘去跟韓老爺說換人的事。而不是一開始他所認為的,是琴姨娘所為。 所以此事幕后的推手是韓易。 謝放知道韓易不簡單,但沒有想到,韓易這樣難纏。 他跟韓家人不同,他愛錢,但卻不會因為錢而變得沖動愚蠢。他也愛權,卻也同樣不會傷己半分取得萬貫。萬貫他要,卻必須是在能全身而退的前提下。 這樣的對手,要想正面一戰,再精妙的布局,也唯有自損八百,才能傷他五百。 謝放明顯也不是這種人。 對韓易,必須要換過一種法子,隔山打牛。 凌晨剛至,韓光就在房里走動,等聽見外面有下人的聲音,他又回到了床上。待下人靠近床邊,他才緩緩睜眼,假裝剛醒。 下人見他醒來,大喜,立刻去稟報老爺琴姨娘。 韓老爺過來關心了幾句,就走了,因為他還有事要尋謝放說。出了房門,他就喊了個下人:“你叫謝放到我書房來?!?/br> 那琴姨娘見了兒子直抹淚,說著自己的擔憂。韓光得謝放叮囑,不能告訴她真相,只能多安慰幾句。 待她走了,韓光又躺了一會,到底還是忍不住,去外面走動。 下人一開始就跟著他,跟著跟著,見他走得慢,又不去哪,只是在院子里停留,就沒跟得緊。等一個晃神,發現二少爺竟然不見了人影。 韓光是去了后門,他知道此時正是柳鶯丫鬟去買東西的時辰。 他人才剛到那,就看見一個丫鬟從后門走了,但是沒有看到柳鶯。如今柳鶯已經不護送她的丫鬟去變賣東西了? 韓光站了一會,心覺失落,打算回去時,瞧見那假山后面,似乎有抹柔軟飄影,不似山石的尖銳影子。他立刻往那走,才走幾步,就聽見那有動靜,探身一看,只見一抹亮紫色的倩影映入眼中。 美艷絕倫的女子抬了抬眉眼,似乎見了他有些意外:“果然是年輕人呀,身體好得這樣快,昨晚還昏迷不醒,早上就能走到這后門來了?!?/br> 韓光十余日沒見她,每次見,都讓人驚艷,是張看不膩的臉。與她同樣美貌的女子他見過,也得到過,可從不會讓他惦記這么久。 柳鶯見他只是看自己,并不說話,臉色一沉:“二少爺,請您自重,別忘了,我是你爹的妾侍,你這樣看我,讓別人看見,如何是好?” 韓光回神,被她斥得垂首:“我病了半個月,還有些不清醒?!?/br> 這一塌糊涂的說辭柳鶯不信,但也不想揭穿??磥眄n光糾纏一日,她就一日不能再在這個時辰送丫鬟出去賣東西了。 “二少爺身體不適,還是回房好好歇著吧?!?/br> 說完柳鶯就走了,走得只覺自己離開得狼狽。 只是韓光絲毫沒有察覺,他單是看著她的背影,就覺滿足。等柳鶯走遠了,他才猛然想起一件事——當初柳鶯說有下人來時讓他不要故意躲避,免得旁人覺得他們有什么。 但是,方才柳鶯是不是在躲他? 韓光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熱流瞬間填滿胸膛。 韓老爺雖然是富賈,可但凡得空,都要事事親為,所以謝放聽見他讓自己去書房時,并沒有多想,以為是交代府里事務。等他到了那,韓老爺就道:“祁山有個酒仙,你可知道?” 謝放想了想說道:“知道,他釀制的美酒可謂天下一絕,慕名前去的人絡繹不絕,但能喝上一口美酒的,卻很少?!?/br> 韓老爺滿意他這樣博學多聞,與這樣的人說話,毫不費勁:“對,如今有人跟我說,他與酒仙認識,可以帶我們前去取得幾個釀酒配方?!?/br> “這著實是件好事,賀喜老爺?!?/br> “只是……”韓老爺說道,“酒仙不喜商賈,所以如果是打著韓家的旗號去,定會被趕出來?!?/br> 話說到這,謝放心中已筑起防御:“那如何是好?” “如若是讓你去,我最放心?!?/br> 謝放的心驀地一頓,覺得這件事不同尋常。 只因這和他之前送走韓易的手段,實在太像!像得讓他更加警惕,是不是有人要將他送走。而送走他的人,是不是就是韓易?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韓老爺說完這話, 又道:“你去也不用去多久,來回不過兩個月,順利的話, 也不用兩個月?!?/br> 謝放作揖說道:“能為老爺分憂, 謝放義不容辭?!?/br> 韓老爺就知道他不會拒絕,忠誠的奴仆更令他覺得今年做得最英明的一個決定, 就是讓謝放做韓家的管家。他笑道:“那好,你等會就去收拾東西吧?!?/br> “是?!敝x放直起腰身, 忽然一頓, “老爺, 我不過是一個外姓人,可是有誰提議讓我去見酒仙?” 韓老爺眉頭微擰,權衡之下, 說道:“是易兒?!?/br> 果然是韓易,謝放一點也不意外。他想送走韓易,韓易想送走他,對他們而言, 短短一兩個月,便足以將所有事情弄得天翻地覆,但謝放絕不會讓他將自己支走。 他立即面露訝然:“又是三少爺?” 韓老爺擰眉:“又是?” 謝放遲疑片刻, 才道:“謝放本不該多嘴,只是謝放昨夜得老爺吩咐去照看二少爺,二少爺迷糊之際曾說,辜負了老爺, 辜負了三弟。后來琴姨娘才道出真相,說當初去茶山的差事老爺本是讓三少爺去,結果后來三少爺去同琴姨娘說,理應讓二少爺去。于是二少爺便離家去了茶山……” 話說了不少,但韓老爺沒有聽出他想說的意思來,眉頭又攏得更緊,問道:“你想說什么?” “謝放想說,府里上下都知道,二少爺近來已成老爺的左膀,但不知怎的卻要離家三個月。如今我又因三少爺舉薦,要離家兩個月。謝放自認是老爺的右臂,這樣一看,老爺的左膀右臂,似乎都被三少爺……支走離家,而且離家的時日一點也不短?!?/br> 這話一出,韓老爺總算聽出了苗頭來,也是一怔。因為謝放說的話很對,細想之下,無論是他的兒子還是謝放,都是他跟前的紅人,但莫名的,都因事要離府。 他的心微覺驚異,一股寒意襲來,讓他猛然驚醒。 他知道韓易聰明絕頂,但沒想到!他竟將這種能力用在了他的身上! 韓易分明就是想取代韓光的位置,甚至想將管家的職責都攬過來,為了什么?當然是為了這偌大的家業。 韓老爺驚出陣陣冷汗,那極力隱藏的焦灼,還是落入謝放眼中。 他微微抬眼,神情肅穆。種種巧合,足以讓多疑的韓老爺猜忌韓易。 韓易想讓他走,他便拿他的石頭,砸他的腳。 韓老爺許久才道:“是你想多了?!?/br> “謝放也覺得的確是自己想多了?!敝x放又道,“謝放還想,若真是三少爺有心所為,那就麻煩了,但希望不是。若三少爺自己愿意去岐山請酒仙,那就能證明他并無其他想法,的確是為了韓家的生意著想?!?/br> 韓老爺心思一動,問道:“讓易兒去?” “對,只要老爺開口,三少爺不得不去??扇绻辉溉ァ敝x放稍稍一停,“那就說明,他對老爺真的有私心,而二少爺和我離開韓家,的確是‘被’離開?!?/br> 韓老爺細想片刻,覺得這提議可以一試。謝放退身出去時,下人正好請了韓易過來,兩人在門口迎面碰見,四目一對,一者冷漠,一者清冷。皆是探究,皆是試探,皆是看不見的爭鋒相對。 謝放微微側身,迎他進去。韓易面色冷峻,又看他一眼,這才進去。 韓老爺見了韓易,早已收起狐疑之色,說道:“易兒,你來得正好,昨日你那酒仙的朋友,打算何時出發?” “很快?!表n易想起謝放方才的眼神,當即說道,“許是中午就走了,伯父可有同管家說?” “倒也還沒有?!表n老爺說道,“因為伯父早起時突然想起一件事,這已到臘月,轉眼就是小年,年底了,管家要做的事頗多,他若一走,我就要忙得焦頭爛額了?!?/br> 韓易笑道:“聽聞琴姨娘將大宅內務處理得妥當,又有二哥幫忙,只是少個管家,總不會亂?!?/br> “伯父我只是覺得還有更合適的人選?!?/br> 韓易耐著性子笑著:“還有比忠心的謝管家更合適的人?那是誰?” 韓老爺盯著他笑道:“易兒你就很合適?!?/br> 韓易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笑得勉強:“侄兒是韓府中人,酒仙討厭商賈人家,我去了,他不要立刻將我趕出來才好,定不會將美酒配方給我?!?/br> “你怎會讓對方察覺出你是韓府的人?”韓老爺的眉頭又攏在了一起,“你這樣聰明,難道連這個都不會掩飾?” 韓易動了動唇,覺得這話險惡得讓人不能繼續去辯解——你不能隱瞞身份,你便是沒用,既然你是個無用之人,那你也不配做韓府的人,做我韓有功的侄子。 韓老爺已揮出一巴掌,轉眼就要給他蜜餞,這樣才不至于讓他難堪,他說道:“伯父相信易兒你,定能拿回酒仙的配方。更何況伯父想,你和那人已成朋友,總比再向他塞一個外人更好?!?/br> 韓易已經是騎虎難下,如果他拒絕,那肯定會惹得他不滿,折損了他在他那里的信譽。 但如果他答應,那就必然要離家兩個月。天知道他離家的那兩個月,家中會發生何等大事,再也沒有他們二房立足的機會。他也不能冒險,讓謝放和阿卯共處兩個月。他們已經是情人關系,那若是沒有他在旁,興許兩人在這短短兩個月內,就水到渠成了。 進也難,退也難,就連頭上腳下的路,都被堵死了。 韓易想到方才離去的謝放,他幾乎沒有任何懷疑,就認定這件事是謝放做的推手,否則他的伯父怎么會突然就開竅了,明明答應是讓謝放去,結果去的人卻成了他。 韓易頓時對謝放大為光火。 韓老爺見他思慮良久,謝放方才說的話,又再一次敲響他心頭的警鐘——他的侄兒,或許真的在對韓家的家業虎視眈眈。 韓易沉思許久,終究無法冒這個險,他不能離開韓家,否則二房定沒有立足的機會了,而阿卯也再不會是他一個人的。 “易兒認為,那酒仙性子古怪,為人機警,就怕他認出侄兒是韓家人,壞了伯父的好事。不如這樣,易兒拜托那朋友,請他竭力幫忙,去求回配方?!?/br> 韓易說完,就看見自己的伯父眼中閃過三分懷疑,看得韓易心中不適。 韓老爺輕輕點頭:“易兒思慮得是,那你便去拜托你那朋友吧,記得備些禮,不要讓人家覺得韓家小氣?!?/br> 韓易始終覺得他剛才一閃而過的眼神不對,懷疑?懷疑他什么?若只是質疑他辦事的能力,那也不至于是那種懷疑的眼神。 難道方才謝放在這里,還說了別的什么事? 韓易的心籠著一層陰云,從書房出來時,神色并不太好。因為他知道這一局,他輸給了謝放,輸給了他最不愿意輸的人。 謝放。 想到這兩個字,他就不痛快。 這韓家家業,一向都是大房獨有,他的爹娘終日活在大房所謂的“籠罩”之下,但他自小就知道,二房的地位,只是比下人高一些。他這自私的伯父不曾想提拔二房就罷了,甚至還在背地里打壓二房,從而使二房只能依附大房。 韓易自會想事開始,就不樂意待在家中,所以常年在外游學,為的,就是不想看他這伯父的臉色,還有祖母偏袒的模樣。 他放棄考取功名的機會回來,是想讓二房完全脫離大房的控制和壓制,不再讓橫州人提及韓家,就說他爹沒用。 可沒想到,韓家憑空多了一個攔路虎。 謝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