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這無關聰明與否,只是太過危險?!?/br> “既然危險,我就更不應該置身事外。阿卯身份低微, 沒有什么可以幫您的,但至少,我想跟你同甘共苦, 再危險再苦阿卯也不怕。從小到大,還有什么苦是阿卯沒吃過的……我自己都想不到?!?/br> 謝放怔然,到底是要吃了多少苦,才能將以往所受的苦痛都說得這么淡然。他心疼阿卯, 心疼極了。 阿卯不想懷疑他,她是真心喜歡他,不管他是要去九霄還是地府,她都想陪他去。 三少爺是待她好,但那種好太過霸道,并沒有顧及她的感受。謝放待她的好,是不同的,是以尊重她為前提,沒有將她當做一個地位卑賤的丫鬟看待。 他喊的“阿卯阿卯”,像暖流滿溢心田。 她神思恍惚之間,忽然身體一暖,被他攬入懷中,只聽得他敞開的胸膛底下有一顆熾熱的心怦然跳著。跳得她面頰緋紅,貼在他的身上心思繚亂。 “再過一段日子,我會親口告訴你,所有的事?!敝x放咬耳低聲,輕輕話語,“我知道這樣不公平?!?/br> 阿卯輕輕嘆了一口氣,知道不公平,卻還是沒有說他的秘密??墒前⒚耆珱]有辦法抗拒,她的心底,還是選擇了相信他。 “我等你?!?/br> 等到那一日,你為我破繭,不再有任何隱瞞。你我之間的最后一步,終由你走完。 不過十一月底,韓老爺就收到兒子身邊小廝的來信,說韓光在路上上吐下瀉,人昏厥了好幾次。秦老爺要將他送回橫州,韓光屢次拒絕,又趕了幾天路,卻實在是撐不住,昏死過去,嚇得秦老爺急忙將他送回,先遣了下人送信回來。 琴姨娘忐忑不安地坐在一旁,問了幾遍兒子的情況,聽見正往家里送,沒什么大礙的樣子,她才稍覺安心,這才想起另外一個問題來,不由小心道:“光兒這次讓老爺失望了?!?/br> “誒——”韓老爺說道,“光兒自小就嬌生慣養,又總不愛著家,身體養差了,不過這兩個月才懂事起來,可身體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養好的,也難怪他在外生病?!?/br> 琴姨娘聽著這話好似別有話音:“老爺不怪光兒?” “那茶山事小,秦老爺有我的親筆書信,那信上又有我的印章,那山主總不會再為難他,只是日后還是得我親自出面,免得對方總懷疑,但這是小事?!表n老爺經過女兒一事,對兒子也多了兩分體諒,“光兒得病還不愿回家,非要替我完成這件事……光兒終于是懂事了?!?/br> 語氣頗多感慨和欣慰,琴姨娘見勢急轉口風,笑道:“光兒早就該替老爺分憂了?!?/br> 韓老爺說道:“肩上的擔子可算是可以放下一些了?!彼纯磿r辰,說道,“我走了,你歇著吧?!?/br> 琴姨娘管家后,韓老爺也來得勤快了些,不過去得最多的,還是柳鶯房中。琴姨娘大權在握,兒子又聽話討他歡心,一點也不吃醋。他一說走,她稍稍挽留了下,就送他出了院子。 韓老爺到了柳鶯的院子,遠遠地就聽見小兒子的嬉鬧聲。他從院門口往里瞧,就見了兒子歡喜的模樣。那臉蛋五官,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是他的兒子,跟長子次子年幼時,長得十分相像。 自從他上回沖動動手過后,雖然柳鶯沒再提這事,但他總覺得對不住她。因而更加厚待他們母子,連句重話也沒說過。 換來的自然是讓人周身舒爽的溫柔,韓老爺覺得這買賣不虧。 “老爺?!?/br> 他還沒進去,就有下人小跑過來,彎身說道:“老爺,三少爺正找您?!?/br> “這個時辰?” 天色已晚,此時過來,應當是有要事。韓老爺又往里看了看,只看見柳鶯的一抹艷麗裙角,心中甚癢,可思量之下,還是去了前堂見韓易。 韓易見了他起身問安,韓老爺沒有多少客套,笑道:“易兒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 韓易笑道:“前幾日不是齊老爺的孫兒娶妻么,在吃酒時侄兒和同席的人閑聊,其中一人說他認得岐山酒仙?!?/br> 說是酒仙但不過是釀酒厲害的凡人,但之所以被稱作酒仙,釀酒手藝自然也是比別人高明的。韓老爺聽過這人的大名,但還未太感興趣,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韓易又道:“侄兒是這樣想的,若能從他哪里買到幾條配酒方子,那我們韓家酒莊里的酒,就要不夠賣了?!?/br> 提及賺錢的事,韓老爺才有了興致:“可酒仙的方子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得到?” “侄兒和那人交談甚歡,他答應帶我去找那酒仙,以他的交情,定能拿到一些配方?!?/br> 韓老爺大喜:“那你快快隨他去?!?/br> “但……”韓易遲疑片刻說道,“那酒仙素來不愛跟商人為伍,都說他網羅天下消息,所以我怕他認得侄兒是韓家人,就不肯將配方給我了?!?/br> 韓老爺不由擰眉:“那酒仙我也聽過,是個不愛財的……倒也不是不愛財,只是仰慕他的名望,毫不計較送錢給他的人不少,當真是傻子,就為了品他兩口酒,就將真金白銀送出去了?!?/br> 韓易笑笑:“是傻得不行,好酒就該拿出來讓大家品嘗,為什么非要自己藏著,只給幾個人喝。話說回來,伯父,二哥已經外出,不過他與我去都不合適,所以找個外姓人去,加上那人和酒仙的交情,拿到好酒配方,應當沒問題?!?/br> “外姓人?”韓老爺見他沒有點明,但也不言而喻了,“你想謝放去?” “對,因為謝放是韓府管家,更因為他忠心侍主,不會拿了藥方走。而且謝放為人穩重,做事更是穩妥,讓他前去,事半功倍?!?/br> 韓老爺唯一信任的外姓人,的確是謝放。一來他無親無故,就沒那么多賺錢的欲望,否則以他的才智,去做點生意也比做管家強,所以他私吞藥方是不可能的。二來有人同行,就更不必怕他跑了。三來了解謝放,是個忠誠的人。 他思前想后,覺得讓謝放出一趟遠門,是個不虧本的買賣。他瞧瞧天色,已經晚了,再晚一些柳鶯就要就寢,她一旦躺下就算是閻王敲門她也要罵回去。他左右掂量了下,想著橫豎謝放今晚是去不了的,明日說也無妨。 于是便讓韓易退下,自己去了柳鶯那,準備明天一早再喊謝放過來,說這件事。 韓易見他答應讓謝放去,安心離開。謝放不是很聽他伯父的話么,那他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拒絕。 只要謝放離開韓府,他就有法子讓他不想回來。 很多時候,不是要了一個人的命就可以讓他回不來,而是在他離開的那縫隙,他有把握讓阿卯忘了謝放,進他的房。哪怕她沒有完全忘了,他也有對策。要得到一個人的心,實在是有太多辦法。 等他回來,一切都要變了。 他心中算盤撥得很響,可是除了他無人知道。他前腳剛回二房住的院子,那被他支走,“病”得半死不活的韓光就回來了。 韓光歸來,不知他和謝放計劃的琴姨娘最擔心。韓老爺已經去了柳鶯房中,聽見兒子回來,讓下人伺候好,也沒過去瞧看。 柳鶯一聽,推了推他讓他快過去,韓老爺不滿道:“你怎么趕我走?” “老爺留在這是害我呀?!绷L哼聲,“如今您已經不去大夫人房里了,總在我這,這還沒什么,畢竟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夫人受了刺激不愛見人??赡膬鹤硬〉媚敲粗?,您還留在溫柔鄉,妾身的脊背就等著被人戳爛吧?!?/br> 韓老爺一聽倒是有道理,就過去探望了下兒子。見兒子還暈著,但宋大夫說沒事,就回來了。 柳鶯見他回房迅速,說道:“定是二少爺沒事吧,老爺才回得這樣早?!?/br> “人還昏迷著,宋大夫在那,說沒什么大礙,就是公子哥的身體,沒經過舟車勞頓,給他扎兩針,歇歇就好?!?/br> 柳鶯微微松了一口氣,等那一口氣松下來,她才一怔。 她發現了一件不好的事。 她在擔心韓光。 柳鶯的胃似被人重重一擊,頓時翻江倒海地緊縮,差點沒喘上氣來。如果此時她面前擺著一面鏡子,定能看見里面的人臉色煞白,眼底滿懷不安。 許久,她漸漸恢復平靜,冷冷一笑。 柳鶯,你可算是栽了個跟頭了。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韓光昏厥歸來, 府里的下人私底下還熱鬧了一番,畢竟韓家每日按部就班,沒什么新鮮的事。這無論是大少爺回來三少爺回來, 還是這次二少爺得病回來, 都被下人們拿來閑聊。當然這些話絕對不能讓主子們聽見,否則又壞規矩又要挨打了。 阿卯如今在廚房里燒火, 本來燒好了主子們梳洗的熱水,現在韓光突然回來, 她又跑去廚房燒火煮水。 才剛抓了一把干草要點, 就有手伸來, 將火絨接了過去。阿卯偏頭,瞧見謝放,也不拿回來:“你怎么來了?” “杏花今日歇著, 燒火丫鬟就只剩你一個,讓人給二少爺燒水,可是我吩咐下去的?!?/br> 阿卯抿笑:“自己吩咐的事情自己做,是不是?那管家你扣不扣我工錢?” 謝放也笑笑, 那火絨已經點燃,很快就燒了起來,他將火苗放進灶臺底下, 添加著柴火。熊熊燃燒的火映在兩人臉上,又紅又暖。謝放嘆道:“不敢扣,更何況,扣了你的工錢, 不是等同扣自己的?” 阿卯怔了一怔,明白過來,抱膝笑了起來。 謝放這是在說,會娶她呢。 沒有期限,不知何時,但他這是許諾,會娶她。 “管家?!卑⒚哪樥碓谧约旱南ヮ^上,歪著腦袋看他,看著這個讓她屢次難過卻又屢次堅定了自己心意的男子,“阿卯自小就是不算有家的人了,所以……想有個家……阿卯想過,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將自己的身子養好,有什么熱鬧也不要去湊,要活得長命百歲。如果非要死,那至少等我的孩子長大了再死?!?/br> 謝放折著手中的枯木枝,清脆的聲音混著阿卯像夢囈的聲音,句句敲進心底。 “我陪你,一起?!?/br> 一起看他們的孩子長大,不要早早離他們而去。 一起和阿卯,生許多孩子,共度一生。 謝放的愿望并不復雜,心中愈是有了欲望,就愈是想離開這充滿血腥味的韓家。 現在最大的絆腳石,就是韓易,必須將韓易送走。 韓光還昏迷不醒,宋大夫扎了好幾針,就算是頭豬也該醒了,但韓光竟然還沒醒。宋大夫覺得他要成豬妖了不成——只是這想法他沒說出來。 他萬般無奈地起身跟琴姨娘告辭:“宋某已經盡力,二少爺約莫不是昏迷,只是困意太高,睡著了?!?/br> 琴姨娘對這說法也是無奈,但兒子看起來的確是像在呼呼大睡,而不是昏迷,也不好留他,只是說了一句“若有事勞煩宋大夫立刻過來”,就放他走了。 她又守了半個時辰,聽見下人打了熱水來給他擦身,她也不好留在這,就到外頭去,門剛打開,就看見謝放正讓下人端水進去。她見了謝放,微覺安心,說道:“光兒還未醒?!?/br> “許是路上太累了,睡一覺便好?!?/br> 不知為何,在琴姨娘心里,謝放的話比宋大夫的話還要管用,像是服用了一顆定心丸,瞬間就讓琴姨娘焦躁了半日的心安定下來。她說道:“我下半夜再過來瞧瞧,今晚就勞煩管家照看光兒了?!?/br> 謝放應聲目送她走,一會等為韓光擦身的下人出來,他才進里面。 韓光還沒有醒,因被熱水擦拭過,臉色看著倒健康。謝放搬了凳子坐在床邊,低聲:“二少爺?!?/br> 這聲音像是有魔咒,韓光一聽就睜開了眼,起身道:“他們都走了?我娘也走了?” “嗯,都走了?!?/br> 韓光立刻舒展四肢:“累死我了?!?/br> “……你倒不必裝得這么沉,宋大夫給你扎針時,你就該醒醒?!?/br> “我以為這樣裝得更像?!?/br> 謝放一時無話,不過下次韓光會照做,他也不必多說。一會他才道:“你回來,秦老爺可有說什么?” 韓光笑道:“沒有,那老頭被我嚇壞了,以為我要病死,火急火燎地將我送回家?!?/br> 謝放點點頭——當然是一臉會被嚇死的模樣,這也是他叮囑的。 韓光不疑有他,又道:“但裝病也不好受,整日躺在床上,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唉,說真的,要不是韓易那家伙,我哪里會遭這種罪,本來就是該他受的?!?/br> 謝放本來就對韓易頗為警覺,如今聽見他似乎跟這件事有關,微頓:“三少爺?他跟這件事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