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以上。 故事由君府府上的內侍小心翼翼給君老大人說的時候,他聽得也是一驚一乍的心說世界上還有這么毒的毒藥碰一碰就要死,正轉過頭想要跟自家兒子討論一下這種毒藥存在的可能性,結果一轉腦袋,便看見原本還老老實實跪在自己身邊的人忽然一個起身站了起來——君老大人只看見眼前那大理寺卿的蟒蛇紅袍紅影一閃,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急匆匆地跑出了幾米開外。 “長知,這是去哪???”君老大人滿臉迷茫,“埃?別跑啊,你爹跟你說話呢你個不孝子——” 結果就是大理寺卿在他老爹的叫聲中越跑越遠。 跟他同樣火燒屁股往城門外方向一路狂奔的還有錦衣衛指揮使紀云——那一身錦衣衛指揮使飛魚袍,同大理寺卿的大紅蟒蛇官袍一起從兩個不同的方向迅速靠攏,在場群臣皆是忘記了繼續竊竊私語猜測,紛紛轉過了頭來,傻了眼似的瞪著這倆忽然發了瘋似的大人們——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 這一邊,白術已經順利地過了第二道城門——當然是爬出去的。 白術覺得自己大概已經從都尉府畢業了——這些天,她完美的演技騙過了所有人,一邊跟著那些管教嬤嬤將該學的不該學的統統都學了一遍,一邊慢吞吞地去構思整個計劃——在她小口小口吃飯的時候,她想的是怎么樣才能讓牛銀花不受牽連;在她頂著本書訓練“端莊走姿”的時候,她想的是怎么樣才能順利出皇宮;在她抓著毛筆用極為丑陋的毛筆字一筆一劃地抄女德書的時候,她想的是,出了宮以后,她該怎么走,水路還是陸路,以及接下來該去哪。 從冬季圍獵回來,她的出逃計劃就已經出具原型。 她又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慢吞吞地收集她需要用的資料和物品,然后開始詳細這個計劃——一點點地填補整個計劃中每一個有可能讓她失敗的細節。 這樣的過程幾乎是麻木的——孟樓多聰明,紀云多聰明,君長知多聰明——白術從來沒有信心她能夠騙過這些人精,所以她在想這些計劃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更多說的時候,她還得催眠自己確確實實要跟孟樓成婚當皇后什么的——當然啦,騙過敵人的第一步就是要騙過自己。 …………這催眠過程過于成功。 以至于有那么一刻,白術幾乎自己都要以為自己要嫁給孟樓,然后就這樣以穿越女們該有的結局過完這一生——雖不一定得到好下場,但是錦衣華服的日子也能過上好幾天,偶爾或許還需要跟后宮的那些娘娘們搞搞宮斗。 好在最后那一夜在雨花閣同孟樓的對話讓她從這催眠中驚醒:宮斗個屁,她從來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人,當初她搶破了腦袋就為了入皇當當公務員混個鐵飯碗,但是現在,她發現這碗飯不好吃了,有人要在里面下毒了,她就必須要抽身離開。 而且要走得毫不猶豫。 此時此刻,在她的身后的內宮高墻——當翻過第一道墻的時候,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大概不出半盞茶的時間,天德帝可能就會放出整個皇宮里所有可能會跑步的東西出來追她,或者是追尋她的蛛絲馬跡,所以她打消了最開始,用天德帝給的大宮女的牌子掩人耳目出宮的計劃,她選擇的是簡單粗暴的翻墻。 按照錦衣衛辦案的習慣,詢問駐守城門的人有沒有可疑人物進出是他們肯定會干的事兒——被他們知道白術出去過這個倒是不打緊,白術怕的是,紀云他們能根據一道道城門之間她出入間隔的時間,直接推算出她的腳程,再順著一路追過來,那就糟糕了。 她總能在空氣中嗅到一絲絲危險的氣息。 一路上的心跳就沒消停下來過。 不過好在,這是在古代——通訊總是沒那么方便迅速,基本還處于“出門靠吼”的階段,又介于天德帝可能礙于面子不敢大張旗鼓地搞擊鼓戒備,所以這會兒外層城墻的守衛們尚未發現不妥,戒備也沒有因此而變得森嚴許多,當白術翻過最后一道宮墻,落在央城繁華熱鬧的街道上時,她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抬起手抹了把額間的汗。 白術猜測,不出意外的話,天德帝那邊大概已經發現她失蹤,并且應該開始行動了——這么想著,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身上的兜帽斗篷——她身上穿的是在城外買回來收著的普通尋常老百姓姑娘穿的春夏裝,身上罩著個普普通通的這樣斗篷,若不是這會兒她像是只燕子似的邁著輕巧的步子匆匆趕路,靈活地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穿梭,眼下這個面貌普通、頂多算得上是清秀的姑娘,和在街道上閑逛、站在路邊攤上看著廉價胭脂水粉的姑娘并沒有任何不同。 沒有人能猜到這會兒在近在咫尺的皇城之內,為了找她,整個皇宮已經被天德帝掀翻了天。 “挨,我聽說今兒個不是萬歲爺納彩宣皇后的日子么?” “是啊是啊,我也納悶呢,怎么這個時辰了,那皇城里還沒有一點兒動靜?好歹也該有禮炮什么的……” “別說是禮炮了,奏樂都沒有——我剛還湊城墻邊趴著聽了一會兒,里頭死一般安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br> “哎喲,別是出事了吧?” “呸呸呸,說什么昏話呢!當心被錦衣衛聽見,抓了你去還拖累我!” 街邊的擺攤賣雜物的攤販們在相互胡侃之間,不經意地一抬頭便看見個戴著斗篷兜帽、低著頭的人從他們面前匆匆走過——只是那人一低頭,一縷烏黑的長發滑落,他們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似的叫了聲:“哎喲姑娘別走啊,來看看上好的進貢胭脂水粉——” 只可惜那姑娘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兩位雜貨攤老板閉上嘴,悻悻地面面相覷。 這條道路的盡頭是君府。 當越發靠近君府,周圍人煙越是稀少,那個匆匆忙忙的身影終于在空無一人的后院走道上停下來,她將自己藏身于陰影當中,摘下了兜帽,抬起頭看了眼一墻之隔之后的君府,想了想后,她手腳利落地翻進了院子里——后院中,原本趴在角落里納涼的大狼犬聽見了動靜爬起來,正欲狂吠,一抬頭卻發現來的這家伙好像它也認識,待她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頭頂,狼犬耳朵動了動,嗚咽著又趴了回去。 就是奇怪地看著那個剛剛摸了它狗腦袋的家伙像是賊似的爬上房頂。 然后選了其中某一處的房頂,掀開瓦片,將手中沉甸甸的包袱直接扔了進去。 做完這一系列事兒后,她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空氣之中只聽見她衣袍翻飛所發出的的撲簌聲音。 …… 白術從君府的后巷走出來時,已經看見有侍衛上了街道。 她腳步一頓,靈活地閃身縮了回去,捉摸了下,便從手中最后一個包袱里,掏出些東西往臉上抹了抹——沒等一會兒,那鼻子山根就變得高挺了些,她又拍拍臉頰,原本沒多少rou的臉頰瞬間鼓了起來,又碰了碰唇,一張小嘴便成了毫無特色、頗為蒼白的大嘴。 她又吞下一粒藥丸似的東西,再稍稍將背佝下,等她從巷子里走出來時,便理直氣壯地與那些尋找她的侍衛們擦肩而過。 一路上,白術慶幸自己沒有遇見一個錦衣衛,順利地就到了渡頭。 她花了多一些錢,從一名老婦人手中買了最近的一艘去北方渡口少慶的船只的位置。 捏著那張船票,站在渡頭,白術一時間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在都尉府的小小食堂里,紀云站在那破破爛爛的餐桌前,指著一張羊皮紙同她們解釋:少慶,就是通往北方水路轉陸路的最后一個可抵達岸口,北方缺水,再往后就沒有可行船的路了……過了這岸口上了岸,前經少關,北陽,俞夏,公主嶺四大關口,通往四個方向,然而那地圖就像是一個收起來的籠—— 這四個關口最后所有的指向處,統統都指向北鎮王的封地。 北方。 那片接近大商國國界的地方。 一直由親自駐守邊關的北鎮王這名將軍王親自管理,如果此時此刻,北鎮王已經活著從狩獵場安全地回到他的領地,那么那個地方,便是天德帝的手唯一觸碰不到的地方。 而這正巧是白術要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白術乘坐上了船,當船開出去的時候,她一回頭正好看見有皇宮里來的侍衛匆匆忙忙趕到碼頭開始大肆巡查,其中有一名錦衣衛,還是熟人,于是遠遠的,她還能聽見紀云cao著他的大嗓門抓著一名碼頭船夫詢問—— “有沒有見到個年輕的姑娘?” 那船夫原本就是個啞巴,大概也是頭一回見識到活著的錦衣衛,被他這么一吼整個人都蒙了,比手畫腳也不知道在比劃啥,白術看見紀云一臉崩潰地推開他,錦衣衛指揮使一抬頭似乎是看見了白術他們的船,那視線掃過來的一瞬間百術便反映很快地低下頭不著痕跡地把自己藏在了一筐對得滿滿的橘子后頭,果不其然,紀云這就招呼著撐船的人趕緊滾回來給他察看一下—— 白術心中一緊,正考慮跳船這件事的可執行性,結果卻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從眾多橘子的縫隙之間她偷偷看去,只是模糊地看見一抹緋紅色身影向著這邊而來…… 白術承認有那么幾秒她心跳漏了半拍。 那馬蹄聲在紀云他們造成的混亂中停了下來,被白術定位為宮中最囂張之馬的那匹大白馬暴躁的嘶鳴聲響起的時候—— “怎么了?” 大理寺卿那頗為沙啞的聲音壓過了一切的混亂直直傳入白術的耳朵里,她身體僵硬了下,不動聲色地將原本就戴在腦袋上的兜帽拉了拉,低下頭掩飾住了臉上的蒼白不讓周圍的其他人看出她的不自然。 紀云道:“找人啊怎么了——你要不幫忙就邊兒去別搗亂,那邊走了一艘船,我得讓它回來看看我徒弟在不在上面……” “……那船現在走,船上的人都得是一個時辰前交好銀子的,你查它有什么用?” “萬一她也這么想呢?” 得到這樣的回答后,君長知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無頭無尾地叫了聲:“紀云?!?/br> “干什么?”錦衣衛指揮使特暴躁地問。 只見那踏云暴躁地在原地轉了個圈圈,似乎是因為主人一時收緊了韁繩而發出不耐的嘶鳴,然而此時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卻面無表情,說出句讓眾人皆是莫名的話—— “你就這么想將她抓回來么?” …………這話卻是說得不符合他大理寺卿的身份了。 現場陷入片刻的沉默,令人驚訝的是,此時錦衣衛指揮使卻意外的沒有叱責他,相反的,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露出個遲的奇怪表情,反問:“君大人,知曉你在說什么么?” 君長知笑了聲,可惜那笑意未達眼底:“自然是知曉的?!?/br> “這話若是傳出去被萬歲爺聽見了……” “那便是聽見了?!本L知不等紀云把話說完便打斷他,“他為君,君某為臣,按照道理凡事君為先,人我便是讓了他一回,也不枉君某讀過那些個圣賢書,如今萬歲爺自己看不住,那便是誰也怪不了了——紀大人可聽過,凡事讓了一回,下一回怕就沒那么好商量了這個道理?” “你……” 紀云瞠目結舌瞪著突然口出狂言的大理寺卿,似乎還在納悶這家伙是不是吃錯藥或者壓根就是瘋了才說出這么些個大逆不道的話——而此時,正站在岸口瞎扯的兩位大人并不知道,他們的對話卻完全落入了對話中另外一位主角的耳朵里,而作為當事人的白術,此時此刻就只有一個想法:她要燒了世界上所有的所謂“圣賢書”。 看看都教會男人啥東西了! 哦,留一本教育人“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水滸傳怎么樣?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此時,大概是因為此時渡頭的陣容過于華麗,這會兒雖然紀云沒有再要求白術所乘坐的這艘船再劃回去給他檢查,但是船夫卻很敬業地停在了原地伸頭伸腦地又興奮又害怕地看熱鬧——全然不顧此時此刻在他的船上還有那么一位心急如焚等著跑路的主顧……而且這會兒不止是船夫,甚至是其他坐在船上的人也好奇地相互打量起來——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跑了個不得了要犯,嘖嘖,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好像——這不僅有錦衣衛,聽說半個皇城的侍衛都出來了?!?/br> “呀,那犯人得會武功啊?!?/br> “那個穿紅官炮的我認識,那可不是大理寺卿么…就去年剛上任就解決西北災荒,弄得一批貪官下馬的大官老爺,怎么大理寺還管這事兒???” 此時船上的人紛紛好奇發生了什么,坐在白術旁邊的是個老婦人,也是那一堆橘子的主人,大概是聽見了河岸邊的兩位大人是在找一個年輕的姑娘,一轉頭就看見在自己的橘子后面蹲著個形態可疑捂著臉的,當 她將遲疑的目光停在那個渾身上下罩著斗篷的人身上時,卻發現后者淡定地掀開了腦袋上的斗篷——一個年輕俊秀的“小伙子”露出臉來,沖著她咧嘴一笑:“婆婆,外頭這么鬧這是怎么了?” 白術話語落,滿意地看見面前的老人一掃臉上的狐疑:“聽說是官老爺在抓人,抓的還是個姑娘,這會兒耽擱了開船呢,不過大概就快要好了?!?/br> 白術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不由得慶幸自己之前幾天一邊乖乖學規矩叫那些人放下戒備一邊收集逃跑時候要用的材料時,沒忘記易容材料這一點還是很明智的——雖然往紀云或者君長知那樣一等一的人精面前一站肯定騙不過他們,但是世界上能跟他們一樣聰明的人又有多少呢? 知道這會兒在君長知的阻攔之下,紀云大致是不會再將船叫回去,這會兒白術定下神來,稍稍坐穩,果然沒一會兒,這條船就以遠離岸口的方向逐漸離開——白術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時,發現沿岸確確實實到處是官兵在盤查,大概不出明天她的畫像就會貼滿整個央城,再不出一周,她的畫像將會貼滿全大商各地。 白術發現她好像從來沒有像是現在這么有存在感過。 似乎是闖了一個很大的禍。 她咬著手指,卻發現自己內心的愧疚并沒有多少,一旦船慢悠悠地沿著水路出了央城城門,她整個人便覺得活了過來,安靜地聽著船上的人猜測那逃跑的人武功有多厲害或者是什么重要的身份,沒一會兒話題就轉到了大家互相介紹自己是做什么的準備去哪里,到了白術這里,白術壓低了聲音亦真亦假地說,她是來自西北的大河村,之前鬧了饑荒父母雙亡,她長途跋涉來到央城準備投靠親戚,誰知道親戚早就不準備再任她,她沒有辦法,在花光了盤纏之后用一點錢買了船上的位置,準備到北方去找點兒活做。 大家紛紛奇怪,找活兒做央城是再好不過的地方了,這年輕人怎么奇怪得很偏偏跑去北方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卻在提出疑問后只見那“少年”微微一笑,拉起身上的斗篷蓋住腦袋,淡淡地說了句:“央城人多官多規矩也多,我在這呆著不開心,就想著到北邊去,聽說那里相對自由許多?!?/br> 船上的人沉默半晌,卻沒想到接下來搭白術的話的卻是那個賣橘子的老婆婆,她笑著符合白術,稱自己的兒子在北鎮王府上當差,并問她愿不愿意到北鎮王的領地去,雖然路途遙遠,但是她說不定可以拖她兒子在北鎮王府上給她弄個差事。 北鎮王府? 是了,這些天也一直沒有收到消息說北邊出什么亂子,想來那個作為一切禍緣的北鎮王還真是大難不死,順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封底。 對于這老婆子的邀請,白術不做回答,卻問:“您兒子在那么遠的地方當差,您怎么卻獨自在央城???” “家本來就在央城,我兒子早些年就在北鎮王府里做事了,是前些年,北鎮王爺被派遣到北邊邊塞,他便一塊兒跟了去——這些天給我來了信,我老大不識一個字,我給鄰居的教書先生看了他告訴我,是我兒子來了家書,說他在北邊已經穩定了下來,想讓我過去給我老婆子養老呢?!蹦琴u橘子的老婆婆不無自豪地說,“我兒子說他現在出息了,在王府有了地位,來些年再娶個媳婦,給我抱大孫子!信里頭說得急急的,巴不得我收到信立刻動身,我呀收拾收拾就上路了,哦,還有我再隔壁的王婆,她兒子也在那邊當差,這些天也寫信讓她同我一塊兒過去,不過她兒子是沒我家兒子出息,聽說這么多年就混了個侍衛當當——” 老婆子的話引來了眾人羨慕的符合——在他們看來,能在王爺府當差并且混到個不錯的地位,這真真是件頂好的事情,尋常老百姓想的自然沒有那么多,然而此時此刻借著斗篷的陰影,最先提出困惑的人卻淺淺地皺起眉—— 北鎮王剛剛回到領地,就全面封鎖了北邊的消息,明明從那邊到央城尋常老百姓還有正常的同姓,但是在皇宮里的他們,卻對北鎮王動向一無所知。 而北鎮王府當差的人們,開始急急地召喚自己的父母親朋好友往北邊趕。 這兩件事兒最好是巧合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