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無聲無息地,或許在連當事人本身都尚且懵懂不知的情況下,民心之所向,在這個夜晚悄然發生了轉移。 二更天,皇宮。 自從容成殿成為了幽禁楚皇后的監牢,這座往日代表著后宮最高權力的華美建筑便再也不復往日的榮光,變得門可羅雀,乏人問津。在經過了一輪遴選秀女之后,如今的后宮人丁興旺,鶯鶯燕燕□□滿堂,但她們熱切目光所指向的,卻不再是容成殿,而是位于皇宮東南方向,離帝王寢殿最近的凝泉宮——徐淑妃所在的地方。 夜色已深,白日便沒什么響動的容成殿也變得更加安靜,幾乎仿佛不似有活人存在。半刻鐘之前,一隊提著燈籠的禁衛軍士兵列隊路過,直到足足半個時辰之后,他們才會再次出現在這里。 借著夜色掩映,一個身著黑色斗篷,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貼著墻根,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他動作極輕,步速卻不慢,頃刻間便已到了容成殿大門外,抬手輕敲了敲。 足足過了大概兩盞茶的時間,從里面才響起一個透著疲倦與困意、隱約還有幾分不耐煩的聲音:“這么晚了,誰???” “是咱家?!遍T外那人用陰柔卻透著威勢的聲音回應,“小兔崽子,還不快點開門?” “喲!”門內傳出一聲驚呼。紛亂的腳步聲,門閂被搬動,小內侍手忙腳亂地將門打開一條縫隙,讓來人得以進入?!案吖?,什么風把您老人家吹到這兒來了?”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太監,內廷大總管高懷恩。聽到身后的宮門重新關上,他這才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臉來。他環顧四周,為院內冷清荒涼的景象皺了皺眉,然后轉向那小內侍:“皇后呢?” “娘娘在里面歇著呢,一更剛過就睡下了?!毙仁厅c頭哈腰地回答。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亮起了幾分驚喜的光,“公公親自前來,難道是圣上他……終于回心轉意了?” 高懷恩不答,只輕飄飄地從眼角瞥他一眼,小內侍頓時噤若寒蟬地低下頭去?!澳悻F在進去,”他聽到對方吩咐,語速雖然還如往常一樣慢條斯理,但腔調中卻隱隱透出一絲極反常的焦躁與急迫,“盡量少驚動人,將皇后叫起來,就說有性命攸關的大事,要她速速來前殿與咱家相談?!?/br> “哎,哎?!毙仁踢B聲應著,便快步向里面走去。走出沒幾步,高懷恩的聲音又在后面響起。 “記住,今天咱家沒有來過,無人驚動皇后,你晚上誰都沒看到。如果讓咱家知道你走漏了半點風聲,你的小命,連同你在老家的爹娘兄弟的小命,咱家一個都不會放過?!?/br> . 一炷香的時間后。 “高總管不在皇帝身邊伺候著,大半夜的跑過來找我徒有個名頭的皇后,您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楚沅音坐在上首,一邊用茶杯蓋撇著水面上的浮沫,一邊不陰不陽地開口。 從秦曦下旨禁足她時起,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年有余。畢竟是帝王的發妻,又是一國之母,有個三長兩短丟臉的還是皇家,因此吃穿用度雖然是照著律例的最低規格發放,卻也不曾短了她什么。而徐家或許是覺得她這落草的鳳凰已經不足為慮,因此倒也沒有在這種事情上再給她使絆子。 可這當然不代表楚沅音的生活就能平順舒心。憤懣,怨恨,寂寞,自艾自憐,種種的負面情緒將這個原本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子摧殘得體無完膚,明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如今看上去卻竟像是又年長了足足一倍。 高懷恩當然不是來對她心生惻隱的。種瓜得瓜,想要在后宮生存下去,首要學會的第一個技能就是能忍。更何況楚沅音當日的行為不僅犯上,論起來還犯了七出中善妒的這一條,若不是北周祖制特殊,對皇后多家寬宥,只怕早就被廢去頭銜,打入冷宮了。 “咱家今日前來,是來教娘娘一個脫困的法子的?!睍r間并不寬裕,高懷恩決定長話短說。秦曦和徐皎翻云覆雨了半宿,如今正沉沉睡著,他才有機會偷溜出來,一會還要趕在皇帝睡醒之前及時回去。 杯蓋與杯子相碰的聲音停了?!芭??” “今夜那徐淑妃又在向圣上吹枕頭風,叫他盡早處置了聞校尉?!备邞讯鞯?,“白天時徐大夫的夫人來過宮中,想必這也是那徐侍郎的主意?!?/br> “不是說后宮不得干政么?”聽到徐淑妃三字,楚沅音的表情頓時扭曲起來,梗了片刻方才發出一聲冷笑?!霸瓉磉@祖訓遵循與否,也是憑帝王心意的!” 若是當真全憑帝王心意,那您可早就搬出這容成殿了,高懷恩在心中道。又見楚沅音一眼望過來:“可是公公說的這件事,和本宮又有什么干系?” “咱家想請娘娘幫一個忙?!备邞讯鲏旱土寺曇?。他從袖中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紙包,輕輕地放在旁邊的茶幾上?!爸灰锬锓麓怂?,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呈現出將死之兆,就連最精明的太醫也無法診斷出其中蹊蹺。圣上雖素來禁止您娘家人前來探望,可若是您說想見令堂最后一面,想必圣上也是不會拒絕的。等楚夫人到了,請娘娘將咱家對您說的事情轉告給夫人,再請夫人轉告給丞相,他自然曉得該如何做?!?/br> 他略一停頓,抬手止住楚沅音即將出口的疑問,繼續說道?!澳撬幨€時辰后便會失效,不會對娘娘的身體造成任何損害。此事若成,來日或許娘娘便有機會重見天日,不必再被幽禁于這一方天地之中??扇羰遣怀伞瓉砣談e說繼續住在這容成殿內,只怕是連性命都要保不住了?!?/br> 聽了他這一番連利誘帶恫嚇的說辭,楚沅音的神情越發驚疑不定。她沒有立刻作出回應,但高懷恩卻看得出,能夠重獲自由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太過具有誘惑性的條件,幾乎讓她無法拒絕任何事情。 “好吧?!庇殖聊似?,楚沅音方才開口?!半m然不知道你究竟想要父親做什么,但是既然你說本宮可以離開這鬼地方,那本宮便答應你?!?/br> “娘娘明理?!备邞讯髻澚艘痪?。他站起身來,走到楚沅音的近前,俯身到她的耳邊?!罢埬锬锶绱烁嬖V楚夫人,便說……” 楚沅音聽著他的話,臉色也隨著其內容連番變換。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雙眼驀地睜大,眼中浮現出nongnong的怨氣和怒意;待高懷恩一說完,便尖聲道:“聽你這意思,難道是要讓我父親去求——” “噓——”聽她聲音不自覺地抬高,高懷恩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楚沅音的音量小了下來,可面上的怨懟卻不減分毫?!拔业滥闶且鍪裁?,到頭來還不是要給那賤人和她的丈夫鋪路!想要本宮去替那賤人通風報信,休想!若不是她水性楊花勾引了攝政王,本宮又何苦替她進了這火坑,在這里熬著受苦!” 當年您入宮的時候可是神氣活現,十足覺得王妃這位置讓得好,如今倒是改了口風。若是當年沒有那些事情,換做是王妃在這個位置上,也未必會落得到這么落魄的境地。高懷恩心中譏諷,又為這蠢女人的短視與心胸狹窄而感到煩躁,聲音里也就帶出了幾分諷刺:“娘娘以為那時丞相請襄王妃入宮是為了什么?娘娘做下了這等犯上忤逆的事情,到頭來受牽連的還是丞相,這半年來被徐家那祖孫倆壓著,他的日子可不好過,自然要為自己謀一條后路。您也不要再翻與王妃的舊賬,咱家不如將難聽的話在這兒直說了,只要那徐淑妃在后宮一日,除非是令尊病死或致仕,徹底退出官場,否則您就別想再跨出這容成殿的大門。娘娘既然如此迫切地想要走出去,那連著一時權宜都忍不得么?” 楚沅音瞪著他,目光陰惻惻的?!澳闶腔实凵磉呑顚櫺诺娜?,現在卻在暗中勾結別人,想要拉他下馬。如果本宮將這件事告訴圣上,你猜你會是個什么下場?” “咱家既然敢來,便不會怕娘娘的威脅?!备邞讯髟缇拖氲竭@一茬,依舊氣定神閑,“娘娘既然說了圣上寵信咱家,那若是咱家與您各執一詞,您說他會聽誰的呢?” “這口信傳是不傳,全在娘娘的一念之間?!币姵湟粽f不出話來,高懷恩退后數步,決定結束這場會面?!霸奂疫@就走了,告辭?!闭f罷向門外走去。 “你身為內廷大總管,定是有自己的一套傳遞消息的渠道?!毖矍浦斐鲩T了,楚沅音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白约喝ハ驍z政王送信豈不更好,又為什么要在本宮這兒繞個圈子?” 高懷恩的腳步停了下來?!罢f起來不怕娘娘笑話,咱家從前確實有條渠道,可如今那些兔崽子們還是不是咱家的人,咱家卻不敢盡信了。自從那徐淑妃入宮之后,不單是娘娘,咱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啊?!?/br> “不單是前朝后宮,那徐侍郎的眼里,是容不得圣上身邊跟著任何外人的?!?/br> 從容成殿出來,時間還早。高懷恩在暗處站了一陣,確定附近無人,這才又將兜帽拉低了些,朝著來時凝泉宮的方向走去。 有一句話,他不曾向楚沅音明說。侍奉皇家數十年,眼見著襄王兩度起復,從少時不受寵的沉默皇子轉變為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對于秦景陽和秦曦這叔侄倆之間的差距,高懷恩是最清楚不過的。曾經先帝在世時,尚沒有十足的把握完全壓制襄王,換成了秦曦,只怕再給十年,也未必能趕得上他皇叔的道行。 至于那徐檀知?如今雖然蹦跶得歡,可終究不過一跳梁小丑,在真正的權勢面前不過是擊石之卵,脆弱得不堪一擊。徐家之所以現在還能呼風喚雨,是因為襄王一直出手,一旦他下定決心,做出了決斷,想要將那小子打回原形,簡直是易如反掌。 有朝一日秦曦若不再是皇帝,他身邊走得近、抑或關系近的人,如自己,如楚沅音,將來便都逃不過被牽連的下場。和楚敬宗一樣,他這把半截入土的老骨頭,也得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先帝,您可莫要怪小的。頂著夜風埋頭前行,大總管在心中默默念叨。襄王給過殿下無數次機會,殿下完全可以將他磨成最鋒利的一把尖刀,卻偏偏要抱著徐家這塊鐵疙瘩不放。他是拼不過襄王的,這一點您自個兒心里也清楚。 至于小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等來日到了地下,再讓小的向您賠罪吧。 . 聞沖被抓的這天晚上,秦景陽和楚清音同樣一夜未睡。次日沒有早朝,秦景陽又是難得的休沐,夫妻倆縮在被窩里聊了半宿,猜測著秦曦突然對聞沖翻臉的各種可能的原因,卻始終不得要領。直到東方將明,都熬不住了,這才各自昏昏沉沉地睡去,連在夢中換回了原本的身體都不知道。 才睡了最多不過半個時辰,一陣敲門聲將兩人吵醒?!巴鯛?,王妃,楚丞相來了?!笔怯秤?,“人正在前廳,長史已經趕過去了。他急于見王爺一面,說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商量?!?/br> 楚清音挑亮了床頭的蠟燭,回身去看秦景陽,在丈夫的臉上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疲倦和懷疑。向她點點頭,襄王向外面喊道:“請丞相稍等,本王這就過去?!?/br> 匆匆穿戴整齊,秦景陽來到了前廳。里面很安靜,程徽雖然在下首陪坐著,可兩個人卻并無交談。楚敬宗看起來比先前的任何一刻都要憔悴,可秦景陽卻莫名覺得,丞相的精神正處于前所未有的亢奮之中;當看到自己出現,站起身來迎接的時候,他發誓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如同餓狼見了肥rou一般的亮光。 “丞相不必多禮?!鼻鼐瓣栆惶种浦沽顺醋诘男卸Y,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凹热皇鞘f火急的事情,那么便不要再顧忌那些繁文縟節了。直說正事吧!” “是?!背醋诜路鹁偷戎@句話,一拱手道,“臣懇請王爺出面,保下聞沖聞校尉!” 秦景陽和程徽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在楚沅音的事情之前,這兩人確實都是?;庶h不假,襄王府也曾猜測過他們二人私下有過聯合,可什么時候關系竟好到了一人可以只身前來,懇求救另一人性命的地步? 更何況來求他的這個人可是楚敬宗啊,那個無利不起早的楚敬宗啊。 “其實,臣請王爺救人,為的也不全是聞校尉?!眳s聽楚敬宗又道,“更是為了王爺您?!?/br> 秦景陽挑起眉頭?!按嗽捲踔v?” 見他沒有立刻回拒,或是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楚敬宗似乎松了口氣。他告了聲罪,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將杯子放下,這才再次開口?!斑@可就說來話長了。請容臣暫且從今日早些時候講起……” 于是楚敬宗把高懷恩暗訪楚沅音、楚沅音三更裝病、莊氏連夜入宮又帶出消息的事情,簡要向秦、程二人解釋了一遍。秦景陽耳中聽著,心里了然:這兩只老狐貍,果然是早就悄悄勾搭上了。 “昨日晌午圣上宣聞校尉入宮問話是在御書房,屏退左右單獨相談,就連高總管都被趕到了外面?!背醋诶^續說道,“期間圣上因情緒激動,聲音抬高,便讓他聽去了一星半點。雖然不清楚具體細節,但似乎聞校尉手上掌握著某件先帝賜下的東西,能夠……能夠直接動搖圣上的皇位?!?/br> 他說著,頓了一頓,抬眼看向秦景陽?!岸?,那件物品,似乎也與王爺您有所關聯?!?/br> 整個前廳陷入了安靜,仿佛空氣也隨之凝固。三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所以,”過了半晌,程徽第一個打破了沉默,“午后禁衛軍查抄司隸校尉府,名義上是追蹤搜捕校尉手下的那些人,實際上卻是去找那件東西了?!?/br> “正是?!背醋邳c點頭,“而且據高總管說,現在那東西已到了圣上的手中,似乎是一封遺詔。圣上看了那遺詔后,情緒大為失控,在御書房一連摔了三個筆洗,有一個小太監還被丟出去的鎮紙砸破了頭。聞校尉隨后被打入大獄,雖然如今胡亂安了個僭越謀逆的罪名,還沒有把話說死,只說有待商榷;但就憑他知道這樣一個致命的秘密,圣上也不可能容他繼續活下去?!?/br> “王爺,這話或許不該由臣來說,然而事急從權,臣也顧不上這許多了。圣上一旦處置了聞校尉,下一個要對付的便一定會是襄王府。時不待人,您也是時候出手了!” ☆、最強的武器 是時候出手了。 聽到楚敬宗這樣說,秦景陽一時間竟有些百感交集。 自從回到京城,接受皇兄的遺詔重新成為攝政王,他便料到自己和秦曦極有可能最終要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從最初的消極回避,到后來的順其自然,再到主動去做好迎接這一天的準備,他的心境一變再變,但從內心深處卻依舊希望這一天能晚一點來,再晚一點。這半年來他已經在兼顧國事的前提下,盡量避免觸及會引起秦曦多想的敏感領域,但是很顯然,這一切并非以他的意志為轉移。 從楚徐兩家的后宮爭斗,到家破人亡后虞冕的去留,再到如今聞沖的入獄,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和他沒有任何直接關系,但是最終卻又都殊途同歸,一點點將他推到了和皇帝對立的那個位置上。 或許是因為盡管他無意皇位,可在秦曦的眼中,自己卻始終是個無法忽視的威脅?;蛟S是因為其他人就算有再多的戲碼也終究是配角,最高權力的轉移與更迭,只會在同為皇家的兩個人之間產生。 從高懷恩的敘述來看,聞沖所持有的、當年秦煜陽留給他的遺詔,不論上面具體寫了什么,至少是有關于他、秦曦,以及北周的皇位的。能讓秦曦如此惱怒失態的信息會是什么,秦景陽其實也能猜出個大半。如果他的猜測屬實的話,那么不論襄王府是否插手進聞沖之事來,秦曦對他的仇恨都會在一夜之間猛然拔高,就算不日付諸行動,著手鏟除他這個心腹大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先下手為強。雖然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甚至是有些倉促,但是……人生中又有多少事情,是能讓你做足了萬全準備,才慢悠悠降臨在你身上的呢? 就比如說他和楚清音的身體互換。一切都是由此而起,才會滋生出后來的那么多變化。在他那一日出宮為皇兄燒香,遭遇秦庶人伏擊的時候,又如何能想到將發生這種古怪荒謬的事情? 秦景陽在心中低笑起來。想到楚清音,他心頭那股沉甸甸的感覺似乎也隨之移去了大半。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又緩緩吐了出來。 “征明,備車馬。傳令陳橫,要他按最壞的情況做好準備?!痹诔醋诤统袒盏淖⒁曋?,襄王猛地睜開眼來,神情冷冽沉穩,目光如電?!拔疫@便修書一封,你挑一個信得過的人,秘密送至太尉府,務必要他親手交到陳太尉手上?!?/br> 說罷,他站起身,大步向外面走去。 “王爺,”見秦景陽這便要離開,楚敬宗匆匆起身,追著他走出幾步,連忙道,“若是有用得上臣的地方,還請——” 襄王回頭瞥來的一眼止住了他還沒有說出口的半句話。見丞相如此,秦景陽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可眼中卻看不到半點笑意。 “今日之事,多謝告知。在一切平定之前,丞相還是回府靜候消息去吧?!?/br> . 攝政王為了聞沖的事情入宮了! 這個消息一經流出,立刻如同燎原之火般傳遍了全京城。目擊者不在少數,許多人都看到了,襄王一反往日輕車簡從的低調風格,擺出了親王的全部儀仗,一大清早便氣勢洶洶地向著皇宮而去。盡管沒有任何確切消息表明他的入宮與昨日司隸校尉下獄一事有關,但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這樣大張旗鼓,實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早在先前的一系列事件當中,心思敏捷之輩便已嗅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知道這北周或許是要再變一次天;然而當一直作壁上觀的攝政王終于下場的時候,親眼目睹的感覺卻比腦海中的想象要更加震撼,更加令人緊張。許多人都感到心驚rou跳,攝政王這架勢那里是人臣覲見君主,分明是叔叔去向侄兒問罪了! 難道,這一刻終于真的要到來了嗎? 一整個上午,京城都處于前所未有的安靜當中,就算是遠離朝堂大事的升斗小民也覺察出了上層的暗潮洶涌,人人閉戶不出,門窗緊閉,生怕被殃及池魚。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遙遙眺望著皇宮,盼著能第一時間得知最新的進展。 終于,在晌午剛過的時候,攝政王的親王儀仗再次從皇宮的西門出來了。隊伍并沒有直接返回襄王府,而是改道而行,浩浩蕩蕩地朝著刑部大牢而去。 于是人們便知道了,這第一輪交鋒,是攝政王獲得了勝利。 半個時辰后,京城南郊。 輕輕一扯馬韁,秦景陽在折柳亭外停住了腳步。他看著這處當年楚清音以自己的身份、送別虞冕與秦玉昭夫婦的地點,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但很快,這份物是人非的感慨也被他拋到了腦后,襄王滾鞍下馬,來到后方不遠處的馬車外面,揚聲道:“下車吧,聞校尉?!?/br> “聞某已無官職在身,這聲‘校尉’擔當不起,王爺還是收回吧?!逼毯?,從里面傳來了男人平靜的聲音。 遮簾掀開,先跳下車來的是程徽,向秦景陽一點頭,然后轉身朝車中伸出手去。聞沖低聲道了句謝,借著他的攙扶慢慢將雙腳落至地面;他的臉色極差,和長史相比猶要蒼白三分,兩人站在一處倒是分不出誰才是久病難愈之人。 “校尉身上有傷,原本不宜顛簸,但眼下本王這邊也實在抽不出人手,也只能委屈校尉自己騎馬了?!鼻鼐瓣栁⑽⒁恍?,并不在乎聞沖的糾正。他將自己的那匹馬牽過來,把韁繩遞到對方手里?!扒仃卮藭r應是全神貫注于如何對付本王,倒不會再關注他人,可徐家卻未必肯放過你,校尉還要一路小心。若是能尋到你那些部下,便是再好不過了?!?/br> “多謝王爺提醒?!甭牭角鼐瓣枌裆现焙羝涿?,聞沖也只是低垂著眼睛,沒有任何表示。他接過韁繩,微微收緊手指,似乎在猶豫些什么;片刻后,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抬起頭來看向襄王?!巴鯛斁任乙幻?,大恩無以為報。聞某這里還有一物,我已再無使用它的機會,可或許交到王爺手中,卻還能有些用處?!?/br> “哦?”秦景陽揚眉,“是什么?” “是先帝的遺詔?!甭剾_淡淡說道,“或者說,是遺詔的真本?!?/br> 聞言,秦景陽和程徽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啊姹??”過了好半晌,秦景陽才遲疑著開口,“難道皇帝搜走的那一份是……” “是仿制品。聞某手下有一人名為魏七,最擅偽造文書印章。當日得了詔書后,為防萬一,我便命他造了一份假的置于家中,另將真本秘密藏于他處?!甭剾_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卷,遞了過來,“這是地址,遺詔便放在那里,一同存放的還有鑒別真偽的方法。若是……皇帝欲將自己手中的那份遺詔與王爺的對質,便如那紙張上所言行事即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