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曲叢顧沒法跟他解釋這個,只能說:“那就不是中毒,這樣該怎么辦?” “讓店里的郎中跟去府中看看吧,”掌柜的道,“這樣說沒法診斷?!?/br> 曲叢顧當然不能帶著人去伏龍山,皺著小眉頭道:“那你給我開些溫補的藥成嗎,他日日冷汗,吃不進東西?!?/br> 掌柜的心想:……這是要死了吧。 可曲叢顧也說不出更多的癥狀,也不肯帶人去看,幾番勸反到把這孩子急了夠嗆。 掌柜感覺很迷,看不太懂,只能開了兩張方子:“這一張是溫補,一張是祛風寒,拿小火熬一時辰往上?!?/br> 曲叢顧看了一眼也不大明白這些藥材名,只說:“這是好的嗎?我要開最好的?!?/br> “……”掌柜的道,“是,去領藥吧?!?/br> 這年頭看病都走意識流了。 曲叢顧捧著這兩提藥,回去翻箱倒柜的收拾廚房。 小院的側房很小,他之前在里面看見有鍋灶,但是從來沒有用過。 他哪會這個啊,折騰了半個時辰連火也點不著。 整個廚房弄得煙霧繚繞,連人影也找不著了。 點火用的青綠的樹枝還是剛從院里折下來的,還新鮮著呢,曲叢顧正拿膝蓋使勁要把樹枝掰開,就見草古跳到腳下,去叼他的袖子。 手中的樹枝直接摔到了地上,曲叢顧提著衣角直接跑了出去。 朱決云醒來時尚不太清明,眼前模糊只能看見一方天地,連視線也轉不得。 就這樣,只聽一聲劇烈的開門聲,一個滿臉黑印子的少年奔了過來,拿一雙看不見原本顏色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倒是一時分不清,是小世子的眼睛更黑還是他的臉上的道子更黑。 曲叢顧鼻子一酸,眼淚就涌上來了,刷啦一下子把臉沖開一道白印兒。 真是沒法看了。 “啊?!鼻鷧差櫟人堰^來反而一句話也說出來了,只能呆呆地看著。 朱決云四肢有千斤重,嗓子眼里也火辣著疼,他舉起手給他擦了擦臉。 曲叢顧道:“嚇死我了?!?/br> 話一說出來就又一道眼淚掉了下來。 若是朱決云不醒他便可以再撐著,可朱決云醒了,他就覺得有萬般難熬委屈。 朱決云拍了拍他的手,好似安撫。 他實在乏力了,又閉上了眼睛。 雖然好像是再次睡過去了,但四周的感覺倒是還隱約有一些,像是身邊的人一直沒有走開。 朱決云的狀態慢慢地好轉,一天中仍有大半時間是昏昏沉沉中度過的,睜開眼就能看見這個孩子,有時是窩在了他懷里,有時是坐在床邊,也有時一時看不見人,再跑進來時還是掛著一張花臉。 他有余力的時候便想:他這是去干什么去了? 有些話是要說通的,他又想,苦了這孩子了,這段日子定然難熬。 這日醒了,曲叢顧正恰好整床幔,把簾子拉開讓風透進來,一低頭看見他掙了眼,眼睛頓時亮了。 朱決云嗓音沙?。骸霸趺词萘??!?/br> 曲叢顧眼眶又紅了,卻挺堅強的搖了搖頭:“沒有沒有,衣服顯瘦!” 朱決云勉強笑了,摸了摸他嘴上的結痂:“這是怎么了?” “起了一個泡,”曲叢顧說,“已經好啦?!?/br> “不是說了不會有事嗎?”朱決云說他,“著什么急?!?/br> 曲叢顧把頭埋進了他胸前,悶悶地說:“我有點點害怕?!?/br> 朱決云緩緩地拍打著他的后背,一時難言。 或許可以再拖一拖。 這一拖,就拖到了脖子上血洞痊愈,落下了淺淡的疤,他已徹底無恙。 曲叢顧挺憂愁地說:“這怎么弄下去啊?!?/br> 朱決云從書中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管它做什么?!?/br> “不好看啊,”曲叢顧說,“這么顯眼的地方落下了疤?!?/br> 朱決云隨意說了句:“嫌棄?” 這話出口,頓時心里覺得不對。 他沒抬頭,卻也沒有看進去書,聽著對面的動靜。 只聽見曲叢顧小聲笑著說:“不嫌棄啊,哈哈哈?!?/br> 好像是什么讓人開心的悄悄話一般。 朱決云這顆心快被戳爛,卻覺得反復煎熬。 他幾度猶豫,終于將手中的書放下,鄭而又重地說道:“我……們談一談?!?/br> 曲叢顧好似也有所感,把托腮的手放下了看他。 朱決云把腹中打了無數次的稿子重溫了一次,卻仍然覺得難說出口。 “叢顧?!彼冗@樣說。 其實不該這樣,他該按想好的來說,但出口就變了,讓感覺截然不同。 “你還小,太小了,你見過的人太少……”朱決云甚至沒去看他的眼睛,“這樣的年紀,總容易糊涂了感情?!?/br> “那日烏頤所說都是妄言,她不過想羞辱于我,讓你我相處尷尬,你不必入心?!?/br> 曲叢顧此時卻意外的沉著:“我覺著你不能拿這話來糊弄我,好些同窗與我同歲,早便娶了親了,就算沒有娶親房中也有人了,這些我還是知道的?!?/br> 朱決云正要說話,被他打斷:“況且你捫心自問,當真不喜歡我嗎?” “你對我這樣好,就算是親生弟弟也比不得,而我們卻是一絲關系也沒有陌生人,你怎么好意思說你不喜歡?” “你是不是有所顧慮?”曲叢顧殷切問道,“是前生今世的舊事嗎?” 朱決云恍然,覺得這孩子好像一夜間長大了。 讓他應對不及。 他好像是逃一般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曲叢顧像是剛出籠的幼獸,無知無畏,他以為感情的事就是兩情相悅便可以長相廝守,沒有迂回沒有曖昧,橫沖直撞地往前走。 他甚至連性別也不會去想,被戳破了那層窗戶紙,那就直接把心亮出來,放在他的眼前。 朱決云站在他的面前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去接。 他已經太習慣去藏了,藏欲望,藏感情,藏希望,仿佛那是恥辱,否則就會被人一劍捅進心口,笑他癡心妄想。 而且他真的不能碰曲叢顧。 他怎么敢,這樣一個未沾染塵埃的孩子,拿自己一身污穢腌臜去玷污。 就算心里有苗頭,他也是第一個不恥自己的人。 他的娘親跪在自己的面前,讓自己照顧好他。 這當然不是讓他照顧到床上的意思。 曲叢顧咄咄逼人一般,把所有刺都亮出來對付他:“你不喜歡我拉倒,算了!” 朱決云話哽在嗓子眼,下意識想安撫卻發現這時候他安撫不了。 他沒法順勢去說‘我喜歡你’來順平一身逆毛。 曲叢顧估計也是頭回這么氣,自己這樣主動都得不到回應,板著臉一聲不吭地站起來走了。 那就算了,不喜歡拉倒,我又不是非要和他在一起。 這話可真假,誰喜歡一個人不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呢,把未來的細碎瑣事都規劃出來,指望著白首偕老。 朱決云王八蛋。 王八蛋惹了小世子生氣,兩日都沒說上幾句話。 他平日一副還是性冷淡模樣,卻心里有些不得勁。 晌午時天氣正好,朱決云狀若無事地坐在棋桌前看書,手里擺弄著兩顆棋子兒,叮叮當當的。 曲叢顧好像沒看見一般,進了屋還沖草古道:“過來?!?/br> 草古非常聽話地就跟著進去了,連頭也沒帶回的。 朱決云前后活了快百年,真是沒受過這樣的夾板氣。 關鍵是心里煎熬。 入夜之前朱決云出去了一趟。 曲叢顧知道他出門了,便躺在床上,托著草古的胳肢窩兒把它抱起來。 一人一狼對視,非常沉默。 曲叢顧說:“你是不是會說話,怎么不說呢?” 草古還是一副冷酷哥模樣。 曲叢顧顛了顛它:“說一句吧?!?/br> “你主人壞透了,”曲叢顧想了個法子,“我討厭他?!?/br> 草古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咋這么不忠心呢?!鼻鷧差櫿f。 “唉,我不該跟他生氣的,明明他幫了我那么多,他不喜歡我算了,真的算了,我不管他了?!?/br> 草古彈了彈腿,曲叢顧把它放了下來,放到了自己胸前,他自己仰著頭看天花板,一邊撫摸著它的毛。 “我管他做什么?!鼻鷧差櫽侄溉簧鷼?,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