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哥哥說我發熱了,”曲叢顧道,“身體里有火,我還有點咳嗽?!?/br> 黔竹看著他:“迢度師兄又去了哪?他數日未見人影,誰也尋不見他?!?/br> 曲叢顧道:“他在照顧我呢,剛下山去取藥啦,你找他有事嗎?” 黔竹面色懷疑,望院子里望了望。 曲叢顧不解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黔竹把食盒遞到他手中,“你長這個東西要吃些清淡的東西,忌口吧?!?/br> 曲叢顧軟軟地應了聲‘謝謝’。 黔竹卻還是沒走。 曲叢顧站在門口,黑亮的眼珠子望著他,示意還有什么事。 “前些日——”黔竹緩緩開口,“最近老有人傳,說前些日這院子好像有兩股真氣波動,最少也該是兩重金身以上的修為,可是出事了?” 曲叢顧道:“是不是哥哥內省時的波動啊,我不太清楚,最近并沒有出什么事情?!?/br> 黔竹神色復雜的看了眼他,好像在瞅他是不是在說謊。 曲叢顧和氣地笑道:“勞你掛心了,若是再有人問便這樣告訴他吧?!?/br> “好了,”黔竹道,“你回去休息吧?!?/br> 曲叢顧便向他告別,正要關門,卻又被攔住。 黔竹忽然開口道:“若是沒事最好了,鏡悟師兄好像很關注這院子,你自個兒留心吧,就算我多言了?!?/br> 曲叢顧關門的手停下了:“……好,我知道了?!?/br> 黔竹道:“回去休息吧?!?/br> 他這邊送完了飯菜,再回去時有人湊過來問他:“黔竹,你可是去了‘那個’院子?” 黔竹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干嘛?” 那人嬉皮笑臉道:“你說說,那朱決云是不是在里面?鬧出那么大的動靜,莫不是死了?” “當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鼻癫恍嫉?。 那人讓他說得臉上掛不住,反唇相譏:“你不是也想去看熱鬧嗎?不然干嘛偏挑這個時候湊上去?!?/br> 黔竹一把將抹布扔了,沉著臉道:“你當誰都和你一樣呢,就算少他一個朱決云,坐化成佛的也不會是你?!?/br> “況且他還好著呢?!?/br> 那人臉色變了變:“你什么意思?你見到朱決云了?” 黔竹嗤道:“自然見到了,活蹦亂跳的?!?/br> 這話一出,那人便悻悻了,不欲再與他糾纏,好像滿身晦氣地揮袖走了。 黔竹面色沉沉看著那人離去的身影,拿起桌上的抹布又開始干活。 而這邊曲叢顧強作鎮定送走了黔竹后,便開始惶惶然坐立難安。 他怕極了鏡悟趁人之危,就算今日糊弄過去了,也恐怕不能讓這些人輕易相信,若是哪日半夜里暗闖進來,那該如何是好? 他自問沒有這個本事,保不住草古,也不免他們會折辱了朱決云。 越想越不安,曲叢顧望著朱決云的臉,攥緊他的手,福至心靈一般小小聲地叫了一聲:“朱決云?!?/br> 手心觸感一片冰涼,朱決云睡夢中也鎖死眉頭,冷汗涔涔。 他便又拿袖子去給他擦汗。 把額上的汗擦干了,他也下定了決心,喚過了草古,問他:“你能送我去山尖兒上嗎?” 主人重傷,草古近來的情緒也很低沉,常常一日就窩在朱決云身邊不動彈,此時聽他這話,便舔了舔他的手心,應了。 曲叢顧曾經去過佛殿,為了去迎朱決云,他知道伏龍山掌門方丈就在此處日日念經打坐。 朱決云曾說若他有愁苦的事,就去找佛,這伏龍山上他找不到一尊像樣的佛像,掌門方丈就是伏龍山的佛吧。 上次之事,掌門方丈并未重罰于朱決云,曲叢顧腦袋好使極了,他覺得這人會護著朱決云。 草古身形變大了幾倍,隱蔽身形從墻上跳下,馱著曲叢顧一直到了山尖兒上,高大威嚴的佛堂聳立云端。 曲叢顧爬下來,對它說:“你回去吧,去看著院子不要讓人進去,等一會兒再來接我,不要出來的太早,我可以在這里等你?!?/br> 草古舔了舔他的臉,轉身消失在了山崖。 曲叢顧頂著風,拽緊了衣擺,走到了堂前的大門前,那扇門有百尺高,襯得他好像是風雨中的一粒塵沙。 曲叢顧咬緊了牙正要去使勁推門,門卻從里面自己開了。 堂內一片漆黑,隱約有燭光從壇上飄搖著,照出一方金光燦燦的天地,像是佛祖的腳指頭。 曲叢顧給自己打了打氣,心里念叨了兩句:我是好人,我是好人,我不怕我不怕。 又想了想是為了朱決云,這才有勇氣邁了進去。 他剛走進去一步,佛堂中忽然亮起串串燭光,燈火通明。 把前路照亮。 他看見了遙遙坐在蒲團之上的一個挺著將軍肚的老和尚。 和尚的眉毛長長的垂下直到胸口,耳垂碩大,三重下巴,長相慈善,瞇著眼睛正看著他。 這終于和曲叢顧印象中的和尚模樣對上了。 還是傳統的好,讓人心里踏實。 掌門方丈開口,仍是和藹的:“開佛門,小友有何求?!?/br> 曲叢顧規規矩矩地走過去,跪在下方,叩首道:“佛祖明鑒,我想為一人求平安?!?/br> “我非佛祖?!闭崎T方丈笑望他。 曲叢顧仰頭看他:“您是伏龍山的佛吧,求您救救我哥哥吧,他法號叫迢度,您定是知道的吧?!?/br> 掌門方丈好似對一切都不吃驚,仍是那副和藹笑模樣:“你想我如何救他?” 曲叢顧道:“他受傷了,躺在床上四天了,先前——”他說到此處停了一下,最終還是并未點名道姓,“先前有人與他起了矛盾,我總怕這些人會來搶砸,您能幫幫我嗎?” 他仰著頭,眼里一片純摯信賴。 掌門方丈看著他,忽然道:“是誰改了你的命數?” 曲叢顧無端一驚。 掌門方丈卻并沒有變臉的模樣,還是那樣笑著:“小友恩澤不淺,與佛有緣,怎卻不入佛門?” “我……幾次險些入了,”曲叢顧說,“我哥哥不肯讓我收我為徒,便幾次都作罷?!?/br> “怨不得,”掌門方丈道,“是迢度?!?/br> 曲叢顧又重新道:“您能幫幫我嗎?” 掌門方丈沉默了片刻,讓他的心都懸了懸。 然后聽他用蒼老的聲音道:“世人都有自己的命數,迢度的命數如此,苦果自釀,旁人插不得手?!?/br> 曲叢顧心底一片冰涼,知道了他的意思。 “不該這樣,”曲叢顧又忽然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若世人都有自己的命數,那我來求你,也該是我的命數,我求您幫朱決云一把,佛祖慈悲為懷理當應允,您如何能逆天改命!” 第22章 輕愛蜜憐(三) 掌門方丈看了他須臾,臉上又重新掛了笑:“有理?!?/br> “你回去吧,”他道,“不會有人為難于迢度的?!?/br> 曲叢顧大喜,又磕了兩個頭連聲道謝。 形勢急轉,又從凜冬到了暖春,曲叢顧心里終于安穩了。 他走出門去是仍覺得恍惚,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草古從大石后走出,蹭了蹭他的小腿。 曲叢顧問道:“哥哥無事吧?!?/br> 草古沒有回應,那也就是沒什么要緊的了。 或許今日能多睡一會兒了,曲叢顧心里想著。 可是真的回了院子里,一顆心就又飄飄忽忽地吊了起來,恨不得自己個兒去朱決云受這個罪。 小時候他jiejie也曾得過急病,那時候曲叢顧就想,其實安康的人比得病的人還難熬,他心眼兒小,不想當那個安康的人,憂心難熬,生怕再一睜開眼就見不到人了,寧愿去換一換,自己去生病,也至少心安。 但這些事他又怎么能說了算。 曲叢顧從小并未聽說過男歡女愛的故事,但也心里清楚,男的要和女的在一起,可他沒有喜歡的小姑娘,就算是有,也未必有朱決云對自己好。 他想和朱決云一直住在一塊兒。 這或許就該是喜歡,因為在一塊兒他就心生歡喜。 若是烏頤不說那些話,那曲叢顧也不想,可是聽了烏頤的話之后,他就覺得臉不自覺發紅,這樣也可以啊,這樣多好啊。 夜里的時候,朱決云終于不再忽冷忽熱地嚇唬人了。 曲叢顧脫了鞋上了床,湊到了他的身旁,蹭了蹭,短短地睡了一覺。 半夜驚醒了一回,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并沒異樣才放下心來。 夜里風緊,床帳里點了一只蠟燭,泛著發黃的光,并無大事。 曲叢顧得了掌門方丈的承諾后,終于敢出門了,第二日看天氣不賴,便將門窗都打開,然后讓草古帶著自己下山了。 不敢去朱府求助,他自個兒找了間藥鋪,卻不知道該開什么藥方。 掌柜的看他長得漂亮,身上穿得也不一般,只是嘴上長了這么一個大燎泡,便問道:“可是要開方子?” 曲叢顧點頭道:“若是有人中了毒,昏迷不醒,一會兒發熱一會兒發冷,這該開什么藥方?” 掌柜的不解道:“中了毒該解腹中毒啊,怎么會一會發熱一會兒發冷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