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他將一樣令牌往鄭薇面前一晃:“內衛景天洪,奉旨捉拿美人鄭氏,美人鄭氏意圖謀害云充容吳氏,鎖拿帶走!” 鄭薇失聲叫起來:“這不可能!我沒有謀害云充容!云充容呢?我要見她!皇上呢?我要見他!” 但不管她怎么喊,那些人仍然三兩下就把鄭薇摁住,并拿起鎖鏈往她身上套。 大約是為首的那人見她叫得太厲害,他揮了揮手,便有一人從身上掏出個什么東西,要來堵住她的嘴! 鄭薇一看就要吐了:她想起了那天在湖邊看到的,張嬪也是這樣被人隨手用條臭汗巾子搗了嘴,像捆著一頭待宰的豬一樣,毫無尊嚴地被拖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她恐懼得幾乎要發抖,這和她想好的完全不一樣!皇上這是中了云充容的什么毒?分明他這個點根本沒有時間查證她是不是兇手,竟然不由分說地就要把她帶走!還是,還是他是對鄭家不滿,好不容易有個鄭薇撞到了他手里,所以就毫不猶豫地要來殺雞儆猴了?!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鄭薇都很清楚:現在絕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人抓走,否則的話,她再難回來!而且,萬一能有幸逃脫,她就是回來了,也再難做人! 她聲嘶力竭地哭叫起來:“我要見皇上!讓我見皇上!” 喬木哭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跪在前面直磕頭:“大人,景大人,一定是搞錯了。我們小姐她怎么會謀害云充容?她是最心善不過的!大人,您別抓她,都是我做的!”她情急起來,說話都顛三倒四起來。 而絲籮也跪在喬木的身邊,一邊哭,一邊磕著頭,嘴里嗚噥著說不出話。 幾個女人如此哭天搶地,景天洪卻眉眼不抬,冷聲一個吩咐:“帶走!” 鄭薇恐懼地看著那個臭哄哄的東西朝她嘴里塞過來,嚇得緊緊閉上了嘴巴。 景天洪眉頭微微一皺,伸手出來,快如閃電地鉗住了她的下頜。 鄭薇只覺下頜劇痛,被他捏得就要不自覺地張開,這時,門口一聲嬌叱:“慢著!” 鄭芍身著一身葡萄紋洋紅織錦的宮裙走進來,她身上彩繡輝煌,更加襯得紅唇如火,渾身上下充滿了火焰怒放的魅力和灼艷,但她說出來的話卻沒有那么地咄咄逼人:“這位大人,敢問我堂妹是犯了什么罪?要這樣被鎖拿?” 事發緊急,她身上的宮裙只松松系著鈕絆,仍能夠看出里面穿的是一身粉紅縐紗的衣衫。 但景天洪卻不能不正視,因為,鄭芍身上穿著的是正二品夫人誥命服裝。 他躬下身來行了一個禮:“回盈夫人,鄭美人她因涉嫌謀害——” 鄭芍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那些官話就不用搬來跟我學舌了。鄭美人我知道,她一向膽小如鼠,叫她害人,她是萬萬辦不到的,我就問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天洪不好硬抗,卻也不肯相讓:“夫人,臣下是奉旨辦差,還請夫人不要為難臣下?!?/br> 鄭芍道:“我為難你做什么?既然你說她涉嫌謀害云充容,那我們就去當面對質,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來說害不害的事?!?/br> 景天洪皺眉,既沒回答,但也沒有讓開。 鄭芍根本不想給他那么多的思考時間:“你讓開,我自己領著她去找云充容!對了,皇上也在她那里吧?我正好也省了再去找皇上斷官司的功夫?!?/br> 她見景天洪仍像個木杵子一樣杵在那里,揚了揚眉:“怎么?景大人難道不覺得我說得對嗎?你們當著官的審案難道就沒有一個原告被告?這是要連個案子也不審,直接把人拖到牢里一頓板子打死嗎?” 其實鄭芍說的,有極大可能就是內衛辦差的流程,但是,這是不能明著說出來的。 景天洪只能由著鄭芍一句一句地頂上來,眼睜睜看她拉著鄭薇往外走,他節節敗退。 眼看鄭氏姐妹倆已經走出了門外,景天洪身后跟來的忍不住了,“大人,您就由著她把——” 景天洪陰陰地盯了那人一眼,那人被這一眼盯得遍體生寒,想起面前的人到底是狠到怎樣的一個角色,不敢再說,默默退了下去。 景天洪能做到今天的這一步,靠的絕不止是個狠?;实蹃淼臅r候并沒有說讓他把鄭薇帶到哪,現在明顯是家世更強,論起寵愛也不差的鄭芍強要插手,他何必急著出頭去做那個惡人?這件事說去說來,也只是皇帝的家事??! 鄭芍把鄭薇拉到殿外,卻沒有馬上走。她看了眼那些聽到風聲,出來不知是看熱鬧多,還是探風聲多的人,揀著幾個低位嬪妃點了點:“你們幾個,跟我來?!?/br> 那幾人嚇了一跳,萬沒想到,鄭芍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針對她們,但主位吩咐,她們不得不遵從,還是劉選侍戰戰兢兢地問了一聲:“夫人叫我們是有什么事嗎?” 鄭芍仰著頭,滿臉悲憤地道:“皇上為了她的心肝愛寶,不問青紅皂白地就要索拿人。我倒要去問個清楚,到底皇上的眼睛還看得清明嗎?!你們幾個,去跟我做個見證!” 她這個樣子,是要跟皇帝硬頂上??! 鄭芍頭殼壞了,其他幾人可沒壞,聞言嚇得差點腿軟。這種場合躲都還來不及,誰敢主動往上湊?!王常在硬著頭皮道:“夫人——” 鄭芍“刷”地回頭,白玉耳墜上垂下的兩條小水晶輕輕撞擊著,叮叮作響,她冷冷瞪著她:“怎么?你怕?” 王常在被她極富攻擊性的眼神一盯,立時一個激靈:是了,盈夫人她是有寵在身,當然不怕。她娘家也厲害,皇上就是看在她娘家的份上,說不定最后根本不會拿她怎么樣。而且,自己幾個被她捏在手里,她明顯在氣頭上,萬一一個不好,先倒霉的說不好還是自己。反正也不是她一個人去,這么多人在,她到時候只要縮在里面不出頭,事情也找不到她身上去! 主意打定,王常在心也定了下來,她怏怏點了頭:“我聽夫人的?!?/br> 有了王常在,其他幾個都不傻,紛紛連忙跟著表了態。 于是,鄭芍打頭,景辰宮里頭幾乎是傾巢而出,直接去了成華宮疊翠閣江充容的住處。 成華宮的其他地方都荒僻得很,唯有疊翠閣燈火通明。 鄭薇知道鄭芍心里攢著火,她被鄭芍扯著,一路走得飛快,不到小半刻便到了疊翠閣前。 鄭芍也不管宮人看到她們,竟是嚇得連通報都忘了,就這樣一馬當先地闖入了內室。 紅綃帳高高撩起,皇帝坐在床前,根本沒注意周圍的動向,他伸出手來,手放在云充容的頭上,這一幕,是如此的溫情。而他眼中的柔情立時成了最傷人,最傷心的毒|藥。 讓一個女人如此清醒地看到,她所愛的,她所依靠的那個男人他還愛著別人,或許是,他只愛著別人,這何止于剜心之痛? 鄭薇飛快地去看鄭芍,鄭芍眼神中那痛苦的,嫉妒的,以及灰寂的絕望看得她心臟緊緊一縮。剛剛她在景辰宮里九成九里還摻著一分假的眼淚,頓時化作了十足的傷心之淚。 鄭薇的眼淚是為鄭芍而流,這個幾乎是她看著長大的女孩子,即使明白她早晚要過情關,可是,親眼目睹她傷成這樣,她覺得,她的心也像被剜掉了一半。 其實周顯和云充容的動作最多只持續了三秒鐘,她們闖入的動靜馬上吸引了周顯的注意力,他抬頭望過來,看見是鄭芍就皺了眉:“盈夫人,這么晚了,你過來干什么?” “皇上,”鄭芍只叫了這兩個字,就哭得幾乎說不上話來。 周顯便將目光投向了鄭薇,鄭薇的聲音早在被景天洪抓住時,在聲嘶力竭的大叫中就已經沙啞,但她知道,鄭芍現在離完全崩潰也就只差一線,她需要時間先把心口的傷堵住。 鄭薇想活命,只有先靠自己! 她跪下來啞聲道:“臣妾聽聞陛下說臣妾要謀害云充容,臣妾不服,求皇上還臣妾清白!” 后宮里的妃子們每見周顯時總把頭垂得很深,周顯除了特別的幾個,也不會刻意地辨認誰是誰。他想了想,才把之前他下的命令跟眼前的女人對上號,立時厭惡不已:“鄭美人?朕倒要看看,你害了人,還怎么給自己喊冤!” 鄭薇正要說話,卻聽身后一人喝道:“盈夫人,鄭美人,天這么晚了,你們何故在此流連不去?” 皇后也來了! 皇后并沒有等鄭薇回答,她走向周顯,行禮后道:“臣妾聽說云meimei這里出了事,便趕過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周顯看見皇后,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皇后有心了?!?/br> 皇后拿手去碰云充容,像是要看她的情況,但周顯隨即就將她的手擋下,道:“罷了,她剛剛連我都不愿意見,你也別看了吧?!?/br> 皇后的手一頓,這才轉身向鄭氏姐妹倆,“兩位meimei,我剛剛問你們話,怎么不回答?” 鄭薇急忙道:“回娘娘,臣妾冤枉,臣妾沒有謀害云充容?!?/br> 皇后像是有些糊涂了,轉向皇帝:“陛下,這是怎么回事?云充容的傷跟鄭美人又有什么關系嗎?” 皇帝疲憊地揮了一下手:“把芷蘭帶進來?!苯K于對鄭薇說了進屋后的第一句話,“既然盈夫人帶你來喊冤,朕就給你一個當面對質的機會?!?/br> 不一會兒,芷蘭披頭散發的被押了進來,皇帝道:“你再說一遍,你家主子的病到底是因何而來?” 芷蘭毫不猶豫地將手指向鄭薇,哭著道:“皇上,我們娘娘就是搽了鄭美人送來的玉容膏,才會變成那樣的!” 第21章 三號寵妃的毀容 鄭薇目瞪口呆,口中叫著:“這絕不可能!”眼里幾乎要滴出血來,嘶聲對芷蘭喊著:“我送給云充容的玉容膏什么問題也沒有,你別血口噴人!” 芷蘭卻也不甘示弱,她目色悲怒,忿聲道:“有沒有問題,鄭美人心里最清楚。難不成我們充容娘娘會為了陷害鄭美人,專門把自己的臉毀了么?”她說著說著,眼中滴下淚來。 床上的云充容身子在單簿的被褥下也劇烈顫抖起來,只是勉強壓抑著自己沒有大哭出聲,可她那堵在喉嚨眼,生咽下去的啜泣令皇帝心疼至極,對鄭薇的厭恨也增至到了頂點。 他眼含厲色,不等鄭薇再度辯解,沖垂手站在旁邊的景天洪喝道:“你還站在這里做什么?不快把這賤人拖下去打死!”竟是當場想要鄭薇的性命! 鄭薇的手猛然一顫,那種將死的,巨大的惶恐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立刻開口。 但皇帝的那個“死”字,終于叫鄭芍的心神全數喊了回來。她擦了擦眼淚,挺身攔在鄭薇前面,眼中的脆弱已經消失不見,“敢問皇上,是哪一位御醫說過鄭美人送來的玉容膏有毒?” 周顯語塞:他剛剛到疊翠閣時,云充容正在敷了臉張羅著去洗。是他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內看見云充容的臉大片大片地由白變紅,還刺痛不已,轉眼之間便紅脹得像燒紅的癩頭蝦一樣,驚怒之下找芷蘭問出送膏之人,便讓吳春領了內衛去抓人。 這個點宮門已經落鑰,御醫根本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從皇宮最外側的御醫院值守房中趕過來。 皇后與皇帝夫妻多年,豈不知皇帝此時入了窘境?她見狀便道:“盈夫人,你想要回護自家meimei我能理解??墒乾F在分明是鄭美人的送的膏脂出了問題,你好歹是正二品夫人,再想回護她,也得看看,她犯的是什么罪吧!” 皇后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指責鄭芍把“自家人”看得太重,以至于是非不分,甚至是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宮妃還是“鄭家人”。 周顯聽著,便皺了眉,覺得皇后這話未免說得太過。但皇后與他是結發夫妻,況且這些事原本就是皇后的份內之事,皇后既然開始處置,他為顯示對發妻的尊重,倒不好貿然開口了。 可鄭芍完全是一副保定鄭薇,要豁出去的樣子,一口咬定:“這玉容膏是我姐妹從小就用的,絕不可能有問題!”她目光凌厲地看向一直把臉埋在被子里的云充容:“再說,御醫未到,云充容的病是從何而得還不知道?;屎笤趺淳鸵Ф?,云充容的病是鄭美人的玉容膏所導致?” 鄭芍說得如此鐵口,皇后也有些遲疑起來:她是想看云充容和鄭芍兩敗俱傷,可是,她也不覺得,鄭芍會這么蠢,為了毀掉云充容的臉,要先自斷一臂。今次的事,她更傾向于有人出手,把鍋再借機甩到了鄭美人身上。但為防萬一,她一時沒有開口。 鄭薇忙跟著鄭芍道:“不錯,我親手做的東西,我心里最有數。而且,就算東西是我送的,可誰知道我送了東西之后,這宮里其他人有沒有做手腳來陷害于我?” 她這話一時把其他人都問住了,這些人中,最著急的是芷蘭:“鄭美人休要胡說!自打你送了玉容膏之后,我們充容十分喜歡,便說她洗了澡要用,奴婢就把它放在妝臺上,等著充容沐浴出來,期間一步也沒離過眼。你的東西本來就有問題!”如果讓鄭薇脫了罪,那不正是說明東西是在疊翠閣里出的事,她們這些看著東西的宮女們不是要倒大霉?少說也要落個“看管不力”的罪名! 她猛地拉開袖子,“我們充容的臉出事時,奴婢頭一個就想到了是這膏的問題,便往手臂上抹了一下,娘娘請看!”她雪白的手臂上已經起了一片片的紅斑,看上去極為可怕。 皇后倒吸一口氣,忍不住向云充容的方向看了一眼:芷蘭只是在手臂上試了一試,這玉容膏的效果就這么恐怖,那云充容的臉又會爛成怎樣? 她幾乎壓不住滿心的笑意,連忙咳了一聲:“鄭美人,你還有話說嗎?” 鄭薇呆呆地看著芷蘭的手臂,頹然垂下肩膀,像是認了輸?;屎笳匍_口,鄭薇突然轉向鄭芍,惶然問道:“堂姐,這可怎么辦?你不是——” 鄭芍臉上的肌rou狠跳動了一下,她猛地打斷鄭薇的話,抬頭看向皇后,高聲道:“這不可能!鄭美人不可能這么做!一定是有人陷害她!” 姐妹倆這副作態,叫皇后剛剛摁下的懷疑又挑起了頭:“盈夫人,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事實盡在眼前,你為何還要死死抓住不放,硬給鄭美人開脫?”她瞇了瞇眼,“還是說,這個玉容膏里有盈夫人你的事,所以你才這么著急地幫鄭美人抗辯?” 而且不光是皇后懷疑上了鄭芍,鄭薇看見,連皇帝眼中都浮上了疑色。 云充容的身子在帳中狠狠一顫,發出一聲奶貓般的低泣。 鄭芍悲憤地笑一聲:“皇后沒有證據,就要給人硬扣帽子嗎?” 這時,鄭薇也像是醒悟過來,叫道:“不錯,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為了陷害我,不知何時換了東西?” 可是,誰會拿自己的臉開玩笑,就為了陷害一個無寵又無色的低等嬪妃? 鄭薇的話聽上去更像是在做垂死的掙扎。 皇帝的目光又投向了景天洪。 但偏偏鄭芍還在不知死活地指著芷蘭道:“我相信薇薇,對,一定是你們偷換了東西!” 皇帝已經站了起來,瞪著鄭芍就要開口,但這時,皇后突然對鄭薇道:“那好,你既然堅持說你的膏沒問題,那你自己為何不試一試?” 鄭薇輕輕地瑟縮了一下。 她每一個動作早被皇后收在眼里,她更加篤定,不等鄭芍再出聲,直接對芷蘭道:“你去幫鄭美人搽上玉容膏?!?/br> 殿中的情勢飛轉直下,芷蘭也看明白了,自己的鍋十成有九已經甩了出去。她此時再看鄭薇,當真是把她恨到了骨子里。她大聲應了聲“是”,跑到妝臺前把那瓶惹事的玉容膏取來倒了一大坨,狠狠朝鄭薇的臉上抹去,倒不像是在抹臉,而像是在砌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