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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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立著一個才五六歲大的男娃娃,披麻戴孝,一身孝孫打扮,他身后跟著兩個頭戴白紗、穿麻布背心的老仆,手里拎著個布口袋。 也是討百家米的。 門房咦了一聲:“剛剛……“ 李綺節一口剪斷門房的話,吩咐道:“吳爹,去舀米?!?/br> 門房噢了一聲,小跑去灶房舀了半升米,遞到李綺節跟前。 李綺節接過木升子,把半升米倒進老仆手中的布口袋里。 老仆領著五六歲的男娃娃朝李家磕頭,男娃娃規規矩矩行完禮,抓住老仆的手,一顫一顫走遠,麻布孝服太過寬大,在地上拖出一道淡淡的印跡。 李綺節嘆口氣,張十八娘的丈夫雖然接回了他們母子倆,但那家人,終究還是不承認小沙彌的身份。 所以才會先后派出兩個孫子出來討百家米,顯然那一家認為五六歲的男娃娃才是正正經經的長子長孫。 她望著男娃娃和老仆走遠的背影,憂心忡忡:“吳爹,你去前面巷子找剛才討百家米的小哥和大丫頭,找到人,提醒他們一聲?!?/br> 如果兩廂面對面遇上,那就不好了。 門房已經覺出味兒來,答應一聲,披上一件藍布夾衣,出門去尋人。 不多時,門房回到家里,“我找到那個俊小哥了,他家大丫頭罵罵咧咧的,說是立馬就拐道去城北那頭討米?!?/br> 城北那邊魚龍混雜,一般討百家米是不會往那邊去的。 李綺節點點頭,思緒還留在小沙彌那雙秀麗的眉眼上,半開的大門忽然被一群七八歲的孩童撞開,看到她還抓在手里的糖瓜片,小孩子們一擁而上,吵著鬧著要糖果吃。 被熊孩子們磋磨了半天,愁緒頓時煙消云散。一直等到夜里,一家人圍坐在四方桌前吃重陽糕,李綺節才想起問李乙:“阿爺,最近縣里誰家辦喪事了?“ 李乙拔掉重陽糕上的小彩旗,搖搖頭:“辦喪事的?沒聽說?!?/br> 李綺節夾起一枚桂花糖新栗粉糕,咬下一角,滿口香甜,一邊和寶珠說笑,一邊想著心事:那小沙彌的生父,應該就不是瑤江縣人了。 重陽過后,天氣冷將下來。 按規矩,每年重陽前后,是換下紗衫,開始穿錦襖羅衣的時節。 直到庭前桂花落盡,李子恒一行人仍未返家。 孟家按著約定,一步一步把和李家退親的事透露給幾戶親近人家知道,很快一傳十,十傳百,縣里但凡是知道縣太爺的人家,都知道楊家和李家的婚事吹了。 因為楊縣令的吩咐,楊表叔和高大姐統一口徑,對外只敢說婚事是因為八字不合才沒談攏。 縣里人自然不信,真八字不合的話,當初就不會議親了。但不信也沒法子,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家三娘天天吃得香、睡得足,眼看著臉蛋愈發紅潤,比以前愈顯福相,說話間總帶著笑影兒,一雙水汪汪的杏圓眼,像摻了蜜糖,笑得甜絲絲的,哪里像是被退親的樣子? 也有人私下里議論,說李家三娘肯定是怕丟人,才會強顏歡笑。每次都會被旁人一句話堵回去:“李家三娘一天三頓飯,每頓扎扎實實吃三碗,你說她強顏歡笑?你強顏給我看看!” 等到楊家和孟家訂親的事傳揚開,笑話李綺節的人就更少了。雖然還是有很多人覺得她不纏小腳,被嫌棄是活該,但當著人的面可不敢這么說。在一個民風淳樸的小縣城里,楊家毀親另娶,是很不受人待見的?,F在李綺節已經從不纏腳的異類,搖身一變成為被始亂終棄的小可憐,熱心的鄰里街坊還排著隊給她家送菜送米,想方設法勸慰開導她,生怕她想不開。 誰敢幫著楊家或孟家說話,義憤填膺的老太太、大媳婦們立刻叉腰橫眉,以勢不可擋的凜然架勢,把那人罵得抬不起頭。 至于孟家,孟娘子期望中的威風沒能抖起來,巷子里的媳婦婆子們對她們家深惡痛絕,不肯上門看她炫耀孟春芳即將嫁入官家。連沿街售賣胭脂水粉、彩綢絲線的貨郎都不敢在她家門外招攬生意,孟家門前為此冷落了好一陣。 李綺節不由慶幸,幸好當初沒有一時沖動打上楊家,果然不管哪一朝哪一代,老百姓們始終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站在弱者那一邊。 入冬前,李綺節托人往武昌府送了幾次信,催李子恒回家,李子恒只匆匆回了句口信:“一切安好,不必懸心?!?/br> 隨著連日的幾場暴雨,江水明顯上漲,水浪一次次越過朝廷修筑的堤壩,漫延至臨江幾戶民房腳下。李乙也跟著憂心忡忡起來,想托人去武昌府尋李子恒:“大郎走的時候,還穿著夾衣,眼看越來越冷,還總是貪戀外邊風景,總不是事兒。要是在外頭生病,一群半大小子,誰肯耐心照拂他?“ 李子恒脾氣憨直,倔起來的時候也倔得徹底,被孟舉人一通臭罵后,沒個三五年,估計是舍不下臉皮回瑤江縣的。 李綺節估摸著必須親自去一趟武昌府,才能把大哥領回家,可李乙根本不可能允許她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娘子單獨遠行。 李乙自己去呢,又抽不出空來。 如此躊躇了三五日,這一天楊家人忽然登門。 來的是個頗有臉面的老婆子,穿一身干凈挺闊的藍布襖子,頭上戴著包頭,簪一枝福字紋銀簪,滿臉堆笑:“我家老爺要帶大小姐去武昌府采買綢料,大小姐想問三小姐有沒有空閑,路上好做個伴哩!“ 楊家的大小姐,不是楊天保的jiejie楊慶娥,而是楊縣令和金氏的長女楊天嬌。 整個楊家天字輩中,楊天嬌并不是排行最長的,但因為她是金氏和楊縣令的獨女,自小備受長輩們寵愛,為了討她喜歡,楊家下人們都管叫她大小姐。 李綺節自來和楊天嬌沒有交情,非但沒有交情,還頗有些彼此看不順眼。 楊天嬌霸道蠻狠,不肯讓人,身邊都是楊慶娥那樣的綿軟人,任性慣了,第一次在親戚家看到李綺節時,也想在她跟前逞大小姐威風。 李綺節也不是肯受氣的主兒,自然不愿意哄著楊天嬌,兩廂幾次見面,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后來隨著年紀漸長,楊天嬌不大出門,李綺節也不便往楊家去,兩人已經幾年沒見過了。 楊天嬌怎么會這么好心,偏偏在李家人發愁的時候來邀請李綺節去武昌府? 李乙摸不著頭腦,李綺節更加云里霧里,直接讓李乙婉拒楊家的邀請:“和楊天嬌一塊兒去武昌府,還不如我自個兒去踏實呢!“ 李乙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雖然親事退了之后,楊家依舊是李家的親戚,但近幾年還是得遠著楊家些,免得雙方尷尬,隨便找了個借口,回絕楊家。 楊家婆子笑嘻嘻道:“想必是三小姐頭一次出遠門,李相公舍不得了。相公不必擔心,縣衙里的差役親自護送我們老爺和大小姐北上,整條船都包下了,一路打尖、吃飯的地方也找好了,□□都準備得妥當,鋪蓋行李都干干凈凈的,一個外人都沒有,全是自家人,又親香又便宜?!?/br> 李綺節見李乙似乎有些松動,連忙道:“多謝表叔和表姐的美意,只是如今天色漸涼,我有些犯咳嗽,近日不便出門。表叔幾時出門?正好可以托表叔給我哥哥帶些厚實衣裳?!?/br> 楊家婆子頓了一下,笑呵呵道:“武昌府那邊人煙稠密,南邊北邊、東邊西邊,哪里的人都有。大江邊停泊的貨船,密密麻麻,少說就有幾千艘,一眼根本望不到邊,三小姐不想去瞧瞧熱鬧?“ 李綺節心中暗笑,得了,以為她愛熱鬧,就拿武昌府的繁華來誘惑她?她再愛熱鬧,也曉得什么地方能去,該和誰一起去。她手無寸鐵,又不會飛檐走壁,貿然和楊天嬌一道出遠門,要是楊天嬌不安好心,她能怎么辦? 她搖搖頭,目帶向往:“mama可是去過武昌府?說起來頭頭是道的?!?/br> 楊家婆子臉上訕訕:“我哪兒去過,我都是聽府里去過的人講的?!?/br> 李綺節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挽住楊家婆子的胳膊,細聲細氣道:“那等mama從武昌府回來,可要再給我講一遍?!?/br> 她本就生了一副讓人覺得親近的杏眼圓臉,笑起來愈發招年長的人喜歡,楊家婆子被她這么一繞,腦袋有些暈乎乎的,差點忘了楊天嬌交待的任務。 總之,不論楊家婆子怎么勸說,李綺節始終咬定牙關不答應。 楊家婆子灰頭土臉回到楊家,見到楊天嬌,小心翼翼道:“大小姐,可是不巧,李三娘她病了,到年底前都不能出門呢!“ 楊天嬌柳眉一豎:“她不是急著去武昌府找李大郎嗎?我請她坐官船,她竟然不動心?“ 婆子低眉順眼,極力撇清自己:“李三娘倒是想去的,我一開口,她就心思活絡了??汕皫兹账鹨箷r著了風寒,說不了幾句話就一陣咳嗽,李相公不放心讓她出遠門?!?/br> 楊天嬌把細瓷茶杯往桌上一拍,“她倒嬌弱起來了?我記得小時候她力氣大,又能吃,穿一身薄紗夾衣站在風口里,不嫌冷,還盡嚷著涼快,吹一點冷風,就病了?“ 婆子笑道:“那是以前,如今李三娘也秀氣起來了,面皮白皙,說話和軟,嬌模嬌樣的,瞧著可人疼呢!“ 楊天嬌臉色一沉。 婆子察覺失言,強笑一聲,見楊天嬌沒有別的話說,連忙悄悄退下。 丫頭玉嬋取走茶杯,給楊天嬌重新斟了一盞明前茶,“小姐不是向來看不上那個李三娘么?怎么巴巴的非要請她一起去武昌府?“ 楊天嬌冷哼一聲:“你們以為我是聾了還是瞎了?楊九看上李三娘的事,家里人哪個不曉得,怎么就單單瞞著我一個?“ 玉嬋脆生生道:“那李家已經拒親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如果被人拒親一次,是不能再上門求親的,不然就有倚勢壓人的意思。官人是縣老爺,更得注意分寸。李家的親事,成不了?!?/br> “別人家是成不了?!皸钐鞁奢p撫著腕上一只通體翠綠的翡翠鐲子,冷聲道,“可楊九,就不一定了?!?/br> 楊天佑看著不顯山不露水,每天沉默寡言,給他飯就吃,罰他做苦力他就做,從來沒聽見他抱怨過什么??蓷钐鞁煽傆X得,這個和自己同歲的弟弟,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子,讓人不得不提防。 玉嬋捂嘴偷笑:“小姐多心了,九少爺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他既不是潘安宋玉那樣的罕見美男子,又不是五少爺那樣的少年才子,只會干些掃地劈柴的粗活,以后連成親的屋子、彩禮都掏不出來,誰愿意嫁他?“ 楊天嬌臉色黑沉:“不是還有我爹嗎!“ 玉嬋聽出楊天嬌語氣里的狠絕意味,立即噤聲。 楊天嬌自顧自道:“我曉得,我爹私底下肯定在貼補楊九!不然他哪里來的錢鈔?前幾日,他打頭去了武昌府,不知道是去干什么勾當了。我一定要去瞧瞧,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不止她要去,還得帶上李三娘,楊九不是愛慕李三娘、一心想娶她進門嗎?她倒要看看,如果李三娘看清他的真面目,還愿不愿意搭理他! ☆、第38章 吵架 遠在武昌府的楊天佑忽然覺得脊背一涼,腳步一個趔趄,險些一腳踩空。 伴當阿滿眼疾手快,連忙一把攙住,回頭望一眼混著泥沙的滾滾波濤,心有余悸:“少爺當心,這大江深不見底,您要是不小心跌進去,我可不會跳下去救您?!?/br> 楊天佑一巴掌拍在阿滿腦袋上:“扣你一個月的工錢?!?/br> 阿滿哼一聲:“扣錢也不救?!?/br> 主仆兩個一路罵罵咧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爬到山頂。 山腳下是奔流不息的長江,山頂上是一座八面四層的古樸石塔,塔下一座小小的野廟,黃墻壁瓦,花木掩映,廟中煙火不旺,攏共不過十七八個僧人。 寺前的銀杏樹下搭了個草棚,棚中一張條桌,桌上備有水壺、陶碗,一旁還供了一大瓶野菊花,這是僧人給過路香客、樵夫預備的歇腳飲水之所。 楊天佑倒了碗涼茶,一口飲盡,拍拍衣襟:“打聽清楚了?我那大舅子就在這寺廟里?難不成他想不開要出家?“ 阿滿一嘴茶水差點噴出口,幾下把甘冽的金銀花水咽下肚,直接道:“少爺,人家李家都拒親了,李大郎可不是您的大舅子?!?/br> 楊天佑抽走阿滿手里的陶碗:“你少爺我風華正茂,現今男未婚女未嫁,誰知道以后呢?“ 阿滿默默離楊天佑遠了些:“少爺,你只見過那李家三小姐一面,就非她不娶,未免太草率了。咱們楊、李兩家原本是近親,因為五少爺的事,如今鬧得不尷不尬的,您怎么偏偏就看上李家三小姐了呢?“ 楊天佑嗤笑一聲,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娶媳婦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錯過就得抱憾終身。所以看到喜歡的不能瞻前顧后,馬上就得出手,懂不懂?又不是做生意,還能讓你挑挑揀揀、估個價錢?!?/br> “您喜歡李家三小姐是不錯?!鞍M悄悄瞥一眼楊天佑的臉色,“可那李家三小姐不喜歡您??!“ 他學著老爺平時說話的樣子,像模像樣嘆口氣,語重心長道:“強扭的瓜,不甜?!?/br> 楊天佑翻了個白眼:“誰要強扭了?“ 想他相貌堂堂,本分老實,大方體貼,表里如一,從不沾花惹草,沒有不良嗜好,又會持家過日子,攢的私房錢足夠買好幾間闊朗房屋,比楊五那個傻小子可靠多了,李家表妹是個聰明人,怎么可能看不上他? 真看不上他也不要緊,他看上她就夠了。 百里開外的潭州府瑤江縣西大街,不知道自己還被楊家九郎惦記著的李綺節打開院門,把孟春芳和她的小丫頭迎進屋。 寶珠篩了杯泡橘茶,孟春芳接過青花瓷杯,淺淺地啜飲一口:“三天后楊家的船北上,聽婆子說三娘也會一道同船?“ 李綺節搖搖頭,驚訝道:“孟jiejie和天嬌表姐一起去?“ 楊天嬌是孟春芳的大姑子,按理來說,剛訂親,雙方應該要避嫌的。 孟春芳臉上騰起一陣薄紅,點點頭,“天嬌再三邀請,我娘替我應下了?!?/br> 李綺節心頭一跳,楊天嬌為什么對去武昌府這么執著?連孟春芳也要拉著一起去。 如果她沒有料錯的話,五表哥楊天保很有可能也在此次旅途當中。 楊天嬌想故意把他們幾人湊在一起,看他們的笑話?